27. 回忆

作品:《我那不存在的丈夫[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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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购物篮中塞满了各种食品。


    现在想来,她过去竟然从未和他有过一同出门的记忆。从前被她忽略的种种,在麻痹感官的那层纱被掀开后,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不说话?”皮相更换后,她的口气与性格也跟着陌生起来,唯有缠着纪兰因不放的紧张从未变过——就好像一松手,她就要化水从指尖永远消失,“你这样会让我很不安的,因因。”


    纪兰因穿过一对手牵手的母女,“一定要变成其他人吗?为什么不能用你本来的面貌见我?”


    ——我讨厌毫无尊严的讨好。


    这句话太过伤人,她说不出口,于是选择用表情诠释满心反感。


    “你绝对不会爱那样的我。”她断言道,过于肯定的口气多少让纪兰因不快。


    盯着货架上快要过季的饼干,没想到被误会成渴望,纪兰因截住她的手,“你要我来爱连性别都没有,只存在我脑中的幻觉吗?我真的不喜欢女人……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取向。”


    “也不需要那么多,真的,我没有钱来买多余的东西。”


    “可你不需要付一分钱就能拿到它们,因因,经过我的手你可以做一切事。”他笑了一下,回头时冰凉的黑发已经贴上了她的掌心,在呼吸间性别与身形发生改变,“盗窃算不了什么,你想要把货架搬空都可以。我出现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你开心,把其他人的人生搅得一团乱,会让你再对我笑吗?”


    纪兰因把近一半的货物放回原位,半蹲下身侧腰的动作做得很吃力,听到这话掩饰般抿了下唇,“……我不喜欢那样。”


    “那就不要了。”他很听话地帮她放着东西,“你还会回来吗,因因?”


    “回来让你继续骗我吗?我需要的是吃药和接受治疗,而不是在出租房里看那些不太正常的电影,和去爱不太正常的人。你要看我成为其他人眼里喜欢自言自语,和幻觉结婚的精神病吗?”


    “……可你明明喜欢的就是那种生活。”


    丈夫碰了碰她因为情绪而开始迈入失控边缘的身体。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喜悦到难以自控又像是要哭出来,“其实你更无法接受的是,继续留在出租房里吃泡面,一个人上下班,对吗?你只是觉得很寂寞,想要更多的人来爱你,并且在为那时的决定后悔,对吗?”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话,那现在可以走了。”夺过购物篮,纪兰因的声音远超他所能想象的冰冷,“我想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也有错吗?”


    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丈夫说道:“当然没有。”


    “你看啊,因因,即使你一直否定我、贬低我,认为我不存在,但那扇门还是为你打开了。”


    纪兰因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如何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堂而皇之从货架延伸到面前,过往行人来来往往去,从它坚硬身躯穿过,无一人注意。


    那扇门她在每个住过旧公寓的人家里都见过。褪色的斑驳蓝漆,一碰就能落满手,边角卡满尘灰,偶尔钥匙还要和锁芯历经一番艰难大战,才能将人引向身后那个藏污纳垢的小小居室。


    她就在这扇门后住了五年之久。


    “我将要为你打开的第一扇门,是你最为熟知,想要忘却却总是不得不一次次想起的东西。”


    “人类把它称为回忆。”


    “现在打开它吧,因因。”


    不用他提醒,她也会这么做的。纪兰因握住门上整装待发的钥匙,向拨动八音盒那般动作轻柔地向右转动了一圈。


    叮叮当当的鸣响此起彼伏。


    *


    那大约是个不太美妙的下雨天。


    春潮涌动,那绿仿佛成了荫的海波涛汹涌,柔波荡荡。万物蜗居在暮春的影子里苟且,雨丝是发黏的蛛网,将人团团网入,晶莹如线,从万米高空坠下,旋舞不止。


    覆了厚厚一层尘膜的玻璃窗劈啪作响。


    纪兰因走进书店,直奔二楼的文学区书架。


    每隔几天来,都会碰上年迈的店主和她打招呼问好,纪兰因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微笑,雨衣下的全身肌肉绷紧到发酸、发苦。


    摘下雨衣兜帽,纪兰因伸手去够书架顶端的诗集。她没穿短靴,发育过迟的身体有些矮,总是刚好差一点碰到。


    就在这时,指尖在精装硬壳上摸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纪兰因试探着动了动,皱着眉换了位置。


    过一阵子,就总能看见其他人眼中不存在的事物,往往他们会与现实别无二致,等待着她去和它们交互,然后收获其他人半是恐惧半是嘲笑的眼神。在她不能确定那就是幻觉的时候,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什么都不去做,是最好的处理措施。


    ——绝不能被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异常。


    渐渐的,她索性连交际能力都舍弃了。


    是不是只要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不会有任何人厌恶我、觉得我是不正常的那个?


    对十七岁的她而言,每日都是雨季。


    身后忽然投下一道阴影,还不等纪兰因躲开,冰凉的手就轻轻擦到了她的手背,顿在那块皮肤上不动。


    对方像是愣住了。


    面前站着很年轻的男性,略长她几岁,带着死板的黑框眼镜,稍长的黑发从围巾下支起,他的唇色被雨溅上几分春意,瘦削而苍白的脸毫无征兆笑了。


    他看着自己在少女眼里的倒影,又碰了下她的手背。


    潮湿而温暖的雨,顺着肌肤下进了他的心里。


    “……抱歉。”那是已有数百年未曾开口,腐烂扭曲成一堆朽肉的声带能给予她最甜美、最小心翼翼的问候,也看得出,他似乎不擅长微笑,或者可以诠释为已有许久未曾旁人交流,“请你原谅我的失礼。”


    这一切对纪兰因而言,都不太重要。


    过了很久,昏昏欲睡的大脑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空洞眼瞳如玻璃球滚了滚,黑沉沉、了无生气。


    她连手都没有力气抽回,只能听得见同样疲惫陈旧的咽喉振鸣,“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


    “因为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我突然出现,吓到你了吗?”青年主动帮她拿下那本书,小心交到她手中。


    纪兰因缓缓摇摇头,“没有必要关心我。”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皮上所有变化都是痛苦与麻木的变种,用烧得通红的针一点点凿下,才可让她的五官发生微妙排列组合。


    她是真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