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季杭觉得，爱真的时候很奇怪的东西。


    这些年他没有新的朋友，起初是听到同事说，后来听同事领导说。说他内敛成熟，说他稳重不爱和别人打交道。


    现在他都二十八了，背着别人的评价过了十年，一遇到司云起，十八岁的他好像撬开外壳出来了。


    他梗着脖子说不合性格跟年纪的话，抛出去蹩脚的理由，说完的瞬间，他也觉得好笑。


    互相喜欢早就已经是他们之间的明牌了，只是因为他试图补上一段过程，平白叫司云起也得跟着等。


    等了十年，还得再等。


    “司云起，”站在台灯没映到的地方，季杭自嘲道，“我是不是很幼稚。”


    兴许是刚风尘仆仆赶回来，司云起说话时带了几分颤：“没有，季杭，你很爱我。”


    季杭“啊”了声，不自在地动动脖子，准备爬回床上，“你想多了，没很爱，也就只有一点点。”


    司云起摇头，自顾自说：“你爱了我很久。”


    季杭动作顿了下，下意识反驳：“没有很久。”


    此刻的司云起太奇怪了，半夜赶回来，没头没尾地说这两句话。季杭察觉到不对劲，绕开床走向他。


    没走两步，司云起突然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有点凉的拥抱，季杭双手绕到他背后，安抚地拍了两下，问：“出什么事了？”


    司云起紧紧地抱着他，“季杭，喜欢我么。”


    季杭说：“喜欢。”


    “有多喜欢？”司云起问。


    季杭声音还是平静的，像是在阐述事实：“多喜欢？也就还好吧，毕竟、”


    “还好？”司云起重复着他的话，“还好……”


    还好么。


    起个名字叫“我爱爆司云起了”，却说还好。


    “季杭，”司云起继续问，“喜欢了我多久？”


    事情似乎在朝着季杭最不愿的方向发展，许是被司云起抱得太紧，他胸口闷涩，无法言语的遗憾悄然爬上心头，他却依然要挡住试图窥探真相的司云起。


    “最近喜欢的，”季杭说，“和你的十年没法比，我知道你遗憾，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最近么。


    最近喜欢的，颈间的素戒却珍重了十年。


    司云起嗓音很轻，却能从中听出浓厚的无可奈何，“季杭…能不能别骗我了啊。”


    心尖被猛地戳了一下，顿时横亘在漫长年月里的所有难过与不甘涌了过来，将他整个淹没。


    不停地有声音让他全部告诉司云起，说司云起承受能力没那么差。不同的话一样的意思，重重复复响在他脑海里。


    沉寂了好久，季杭从情绪挣脱，全身心回归司云起的怀抱。


    让司云起以为这十年自己从没喜欢过他，和让他得知自己明明喜欢他却在那年因为他要进入演艺圈才被迫分开，这两个相比，后者实在太重。


    在这段爱里，他们很难分出谁更胜一筹，相爱的两个人本来也不必细数这些。


    爱是越多越好，遗憾是越少越好。


    他很用力地回抱司云起，隔着两层浅浅的布料。


    拥抱是身体的接吻。


    抱得越紧，吻得越深。


    这个拥抱太温暖了，他太喜欢这个人了。


    所以季杭扯出一个笑，尽力维持着轻松的语气：“我没骗你，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做的事情太奇怪，其实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总会做出些不合年纪的事情，显得很傻是不是。司云起，忘掉之前的事情吧，我现在喜欢你，以后会更喜欢你，咱们都向前看。”


    “不合年纪？”司云起重复这四个字。


    季杭说：“对，以后我成熟点。”


    话音未落，睡衣忽然被撩开，炙烫的掌心贴在他后腰。司云起嗓音流转在季杭耳边，“那我们做点合年纪的事情。”


    被握住时，季杭闷.喘了声。


    ……


    属于身体的接吻分开后，是进入与包容。


    “司云起，不行，”某处的感觉尤为鲜明，即便只是司云起的指尖。季杭紧蹙眉心，摸索着去找手机。


    “我叫个外卖，”他解释。


    司云起空的手去拿手机，因为全身紧绷，季杭握着手机的力气也重，司云起从他手中拿走手机时，手机壳已经脱落了两个角。


    他将手机丢开后从口袋里拿出两件东西扔到床上，“我买了。”


    亲了亲这人的额头，将残存在掌心的东西送了进去，“暂时用不着，季杭，你这儿还有。”


    潮红泛得更深，季杭难耐地偏开头。


    “季杭，戒指是谁送的？”司云起问。


    季杭摇头。


    司云起便探得更深，“你这么宝贵它，我想知道到底是谁送的。”


    缓了好久，季杭说：“司云起，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个。”


    “我想知道，”司云起亲了亲他的眼尾。


    季杭阖上眼，“是谁有什么关系呢，司云起，我都这个年纪了，有点过往不过分吧？”


    “当然，”司云起宽宏大量地加了根手指，“你有什么过往都可以，我只想知道是谁。”


    季杭喉结滚动一圈，“是个你不认识的人。”


    司云起问：“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


    床单被季杭攥紧，他胡乱地摇头，又忽然被刺激地仰起脖颈，像是点了个头。


    “怎么送给你的？”司云起问，“他亲手送你，你收下了？”


    季杭扣住他肩膀，商量着说：“别问了，我送给你一个行不行？”


    司云起说：“第一句不行，第二句行。”


    什么第一句第二句的，季杭现在身体和意识都很乱。


    “他亲手送你的？”在他更乱时，司云起追问。


    “没，”季杭喘着气说，“没，我让他买的。”


    司云起猛地想起十年前季杭送他离开时，曾用很是平淡的语气问过自己——


    “买个东西给我，你付钱行不行？”


    他当时什么也没问，后来眼睛好了，看到微信支付里最新的一条停留在他们分开那天。


    收款方是私人，支付金额是50。


    司云起闭上眼，平息了好一会儿，问：“多少钱？”


    季杭说：“50。”


    对上了。


    “别提他了，已经过去了，”季杭抬手将他拉得更近，“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放在阳台的山楂树是季杭刚买回来的，卖这个的不多，他跑了好几个花鸟市场才寻到。


    山楂树自带的花盆是最便宜的那种。他挑了个花盆，回来后直奔司云起房间，在地面垫了两张报纸，准备把山楂树放进花盆里。


    但大小没把握好。花盆太小，山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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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大了。


    其实一定是适配的，第一次的原因，放进去格外艰难。


    虽说是叫矮桩山楂树，但这棵树桩不矮，很高，也很粗，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点，花盆难以承受，在报纸上来回动。


    山楂树卡在花盆口，又拧开瓶装水后往边缘倒了很多，才能慢慢地、一点点送进去。


    山楂树摇摇晃晃，花盆越绞越紧。


    送到最深处时，山楂树不知是不是歪了，花盆很剧烈地动了一下。


    “他能送你戒指，”司云起吻在季杭侧颈，“那他能来你这里么。”


    季杭抿紧嘴唇，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怎么也不肯回答。


    司云起一只手绕到季杭颈后。


    戒指被银链缠了好几圈。他将银链解开抽走，指尖捻着戒指，一圈圈绕开，而后握进掌心。


    季杭只顾着忍住闷.哼声，对司云起做的毫不知情。


    “你让他买戒指时在想什么，想和他在一起，还是想留成纪念？”


    唇间刚泄开道缝想回答，先响起的却是不可抑制的情.动。


    “当时他又是什么反应，你知道么。”


    “不、不知道、司云起别……”


    “那你想知道么。”


    “不想……”


    “你让他给你买的，有让他给你戴上么。”


    “没…”季杭摇摇头，还不忘哄哄司云起，喘.息声中的嗓音很低，“都过去了，我也会送你戒指，我给你戴上……”


    “为什么不让他戴上，不想么。”


    季杭闭紧眼睛，不再回答。


    某处停了，他的手突然被抓住。


    司云起直起腰，摩挲着他的无名指。


    下一秒，有个很熟悉的触感碰在指尖。


    季杭睁开眼，床头的灯晃在他们身上。不久前季杭还说太亮了，想要关灯，现在却觉得不够亮。


    因为司云起正在缓缓将戒指推进他的无名指。


    他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


    那枚他妥善珍藏了十年多的素戒，丢失过后他始终用银链缠着戴在颈间，再不敢肖想往手上戴。


    就如他不敢想能再和司云起见面一样。


    却在这一刻，被送他戒指的人，亲手戴回了无名指。


    “我来告诉你他的反应，”司云起握着季杭的手，“如果买下戒指的时候他看到了，他会在那时就为你戴上，会吻你，会和你说，他还会送给你更好的戒指。”


    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季杭泣不成声。


    “可惜他当时眼睛受伤，没看到。所以他在想，你在买什么，要和他一起去哪里？”


    “这个问题他没想出来，直到十年后他才知道，原来买的是戒指，原来是要送他离开。”


    “也是十年后，他才能亲手为你戴上。”


    司云起低了低头，在戴着戒指的手指上落下一吻。


    “现在他告诉了你他的反应，也为你戴上了，该你说了。”


    “季杭，告诉我，”司云起目光一眨不眨，落在这人眼睛上，“他来过你这里吗？你让他买戒指的时候，是想和他在一起，还是想留作纪念？”


    人在赤.裸相见时，心是逃不掉的。


    许久，季杭在司云起的注视下，剖开尘封十年的真心。


    “他现在来过了。”


    “那时候我想和他在一起……现在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