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返跑在两个城市中不现实。


    季杭去找主治医生详细问了司云起眼睛的情况，回病房时，看到剧组助理带着舒木先走了进去。


    他便等在门外，里面谈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舒木又急又气，这次司云起能不被某些因素阻拦拿到角色，她出了不少力。她甚至等司云起进组后才安心去做别的工作。


    没想到，再听到司云起的消息，竟成了这个样子。


    “云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角色不演，非要去做什么替身，搞出这一身伤！”


    舒木转头问助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眼睛怎么样，我去找导演，替身演员那么多，怎么就换成了司云起！”


    助理对这里面的事情不大知情，但及时拉住了舒木，摇头说：“舒木老师，新的合约已经签了。”


    “那又怎么样，”舒木说，“不也已经悔过一次合约了吗。”


    助理犹豫道：“但这次……”


    不同于第一次的角色合约，这次签下的替身合约，条款严格，且应司云起的要求，先转给了他四万。


    毁约当然可以，能拿出违约金就行。


    可是以司云起现在的情况，连眼睛都可以不顾，先要把钱转给另一个人，想必是有着更着急用钱的事情。


    “舒老师，谢谢你，”司云起声音很平静，“不用了。”


    季杭背靠着墙，身前不断有人行走经过，对他的表情见怪不怪——


    在医院掉眼泪的人太多也太正常了，他只是其中一个。人们行色匆匆，奔波着各自的忙事，没人会驻足停留。


    这世界那么多人。


    唯独司云起。


    唯独司云起，会无数次停留在季杭身旁，能听出季杭正常声音下的伪装，亦能在送舒木离开时，听到季杭说话后，问出一句。


    “季杭，怎么哭了。”


    季杭嗓音很哑，开口喊了声司云起的名字，喉间哽得厉害。


    “不就是眼睛有几天看不到么，”司云起说，“你找完医生回来就这个反应，怎么，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病？”


    话音刚落，他的唇忽地被冰凉的手捂了过来。


    “司云起，不要乱说。”


    司云起静默，却不是因为季杭的话，而是因为，分明是这么炎热的天气，这人的手，如冰一样的凉。


    剧组内暂停拍摄男主的打戏，先集中拍摄近景和别的剧情。


    等司云起眼睛好后，再回来继续拍摄。


    司云起想要尽量避免季杭和剧组的人见面，以免这人的愧疚之情更浓。


    “季杭，”司云起说，“剧组给我放了假，我们回家吧。”


    就这样，季杭带着司云起回了家。


    只是……以瞒着季满谦为前提。


    季满谦问过司云起好几次，次次都被季杭挡了回去。


    有好几次，季满谦发给司云起的消息，收到的都是司云起的语音条。


    这在以前可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儿。


    赶着傍晚和季杭说几句话的功夫，季满谦点开语音条，说：“云起这孩子，以前打字简单得很，现在开始给我发语音了。”


    季杭笑笑，说：“是吗，那也就是给你发了，我和书望的消息他都不怎么回呢。”


    “哈哈哈哈，”季满谦笑道，“等这期化疗结束，找个时间和云起开视频。他在剧组待了这么久，肯定瘦了。”


    “开视频就满足了啊，看你这想的，我不带你去他剧组找他一趟都说不过去。”


    季满谦当真了，问：“真能去剧组找啊？”


    季杭收拾着衣物，没抬头，答了句“能”。


    又过了会儿，季杭低着头，嗓音滞涩：“能的。到时候……到时候你俩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见面。”


    ……


    离开医院后，季杭一刻不停地回到家。


    这些天以来，他奔波往返在医院和家里。白天的兼职都停掉了，陪着司云起跑了很多次医院。


    司云起的眼睛会好的，只是并没有很准确的期限。


    季杭每每不在司云起身边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


    对于司云起来说，时间该有多漫长呢。


    打开门后，他喊了声司云起，把买的晚餐放到餐桌上，转身看到司云起的房间敞着门，里面却没人。


    “吃饭啦，”季杭四处看了看，在自己房间的阳台找到了人。


    正要去扶，他忽地听到司云起说：“季杭，山楂树死了。”


    季杭脚步一顿。


    自高考结束，司云起去剧组时，季杭就把山楂树搬到了自己房间。


    他是想好好照顾的。


    可变故生得太快，有一段时间，他连家都没回过，终于等到季满谦的治疗方案后，他才有心思回家拿了些换洗衣物。


    正值酷暑，山楂树日夜在阳台，缺水太久，具体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季杭也不清楚。


    照常发完传单的中午，他本想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可头晕得厉害。


    没等他躺到床上，打开房间门的那刻他就晕倒在地。


    房间向阳，烈日不倦。


    阳台边的光影打在房间的地上，切割出一道明暗。


    伴着太阳的落山，有一刹，昏黄的光落在季杭身上，又迅速消失不见。


    最后一抹光也消失时，季杭转醒，他坐起身，想了几秒。后来抬手抚着疼痛欲裂的头，扯了下嘴角——


    原来中暑时身边没有人照顾，竟然是这样难受。


    还有…


    其实他，真的很想司云起……


    扶着桌子站起身，季杭觉得胸口很闷，他缓步朝阳台走去，还没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却是一棵残败的枯树先进入视线。


    被司云起搬来搬去、在司云起口中绝不让出的山楂树，死了。


    应当也是坚持了很久，叶子凋零。


    可在最细弱的一截枝丫上，挂着一颗山楂。颓败无比的矮树，唯有这颗山楂还有些许生机。


    季杭轻轻点了一下，山楂就掉落在地。


    他弯腰捡起来，擦擦表面的灰尘，咬了一口。


    舌尖触到麻人的涩，又苦又酸。


    季杭想，改天告诉司云起，山楂树结果了，但是很难吃。


    没等到改天，他就接到了剧组助理打来的电话。


    ……


    季杭那句“我没有照顾好它”还没说出口，先听到了司云起的话。


    “等眼睛好了，我们再去买一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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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尝到的苦涩忽然又涌上舌尖，季杭想告诉司云起山楂树结的果很难吃。


    可下一秒，他又想。


    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和司云起一起，苦与涩，又怎么样呢。


    他很用力地点头，说：“好。”


    七月过完，八月的第二天。


    季杭和司云起去医院，刚打开门，迎面撞来个蛋糕。


    曹书望捧着蛋糕，大声说：“季杭，生日快乐！快来许个愿。”


    司云起侧了下脸，“今天生日？”


    季杭自己也忘了个干净，他闭着眼睛许下愿望，后垂眸看了蛋糕几秒，说：“书望，谢谢你。”


    “谢什么，”曹书望大大咧咧地往家里去，边把蛋糕放下边说：“你们要去医院是吧，那你们先去，不等你们了，我先啃蛋糕了啊。”


    季杭笑着和他商量：“能先切出两块再啃么。”


    曹书望走过去把门关上，说：“快去医院吧你们，回来晚了可就没了。”


    下楼时，司云起说：“季杭，生日快乐。”


    “别祝我生日快乐了，”季杭扶着他走出单元门，手机软件下单打车，说：“祝我愿望都能实现吧。”


    司云起挑了下眉，眼眸一如既往认真地落在季杭脸上，即便他看不到。


    “什么愿望？”


    季杭亦是注视着他的眼睛，静默半晌，“愿望说出来不就不灵了么。”


    然后他在心里默默补充，虔诚祈求愿望能够实现——


    “季满谦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司云起眼睛快好起来，永远不受伤。”


    ……


    到医院后，医生检查后说，需要暂时把司云起的眼睛包起来，避免强光的刺激。


    也说，快好了。


    季杭连连道谢。


    护士在就诊室给司云起包扎时，季杭说：“我先去取药，要是包好了我没回来，你就坐在这里等等我。”


    “嗯。”


    季杭去拿药后，有个人探头，朝就诊室里面看了很久。护士离开时，那人跟着走了几步，询问司云起的情况。


    没多久季杭就回来了，双手空空。


    取药窗口人太多，季杭担心司云起等久，先赶了回来。


    等把司云起送回家，他来医院看顾季满谦时，再把药取了。


    走到门口，他朝里看了一眼，只有司云起一个人。


    “等久了吗，”季杭说，“咱们回家。”


    司云起站起身。


    眼上多了几层纱布，司云起抬手找季杭的动作更顺理成章。


    牵住季杭手的那刻，他没来由地说了句：


    “季杭，成年了。”


    被他提醒着，季杭又想起来这天是自己的生日。


    他看着双眼被裹紧的司云起，忽然想讨个生日礼物。


    过了几秒。


    司云起察觉自己扣住的那只手施了几分力，随后，眼上的纱布轻轻动了一下，短暂地贴紧他的眼皮。


    在他的视线之外……


    是季杭轻踮脚尖，缓慢倾身，吻在了他的眼睛上。


    一吻落下。


    季杭笑了笑，说：“纱布好像有点歪，刚帮你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