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导演在业内名气不小，也是舒木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筹备开拍的是喜剧，主角都已经定好了人选，独独留下了一个配角。


    这个配角要在喜剧以及整体氛围中呈现出他的特有悲凉，最后的结局也很隐晦，给观众的留白空间大。


    即便台词和出镜都不算多，但对演员的要求极高。因为他不能扰乱电影的基调，也不能脱离角色本身。


    提到这个角色时，导演说打算启用新人演员。


    最好是从来没在大众前出现过的人，这样所有观众都不会提前对这个角色带有任何滤镜和好奇。


    舒木想到了司云起。


    联系司云起，交代好试镜的事情后，她有工作安排，去了国外。


    有很多次的试镜失败在前，舒木本想亲自陪司云起走完流程，但那边工作急。这个导演她了解，选人很严苛，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这点让她很放心。


    而他也确实是严苛，对于这个角色，更是严苛到了极致。


    试镜三轮后，还剩下二十多个候选。


    导演包了几间宿舍给他们，三轮后迟迟不说什么时候再试，就干耗着。


    有几个被他耗烦了，直接跑了。


    司云起所在的宿舍住了四个人，跑了两个。就剩了他和另一个男生。


    另个人虽没走，但睡前也没少吐槽。见宿舍就剩他们两个了，司云起还是不理他，躺床上睡了。


    司云起的床靠窗，不经意间往外一瞥，目光便黏在了某个影子上。


    某个——


    本该刚下晚自习、走在回家路上的人。


    而这人，傍晚的时候还给自己发了条消息，说曹书望和路柯一定是学疯了。


    季杭照着之前不经意间从司云起口中套出来的地址找了过来，这荒郊野岭的，盖了个三层小楼。


    季杭进大门时，门卫先是拦了他一下，然后又眯着眼，说：“你跑出去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知道门卫是认错人了，季杭搪塞地应了句，跑了进去。


    虽然这眼前的三层楼也不高，但司云起在哪季杭还真不知道。


    犹豫间他想给司云起发条消息，忽然见有人影打着电话往这边走了过来。


    季杭躲开，听到人影说：“熙年啊，你先别睡呢啊，应该就是一会儿的事儿。会有人把你们喊起来，挨个去试镜……啊对对对，是我负责……没听清你说什么……这次导演人是不在现场，但他在监控后面看着呢，要看你们大半夜的被叫去试镜的状态和表现力，而且他不在，肯定有觉得不重要应付了事的……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行，那你好好准备，我去收拾场地了。”


    听他这样说，季杭对丁熙年的厌恶愈增。


    有那么几秒，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知会司云起一声，但很快就被他否了。


    随后他看了看背后漆黑空荡的楼道，不打算给司云起发消息了。


    他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影响司云起，免得他去试镜还要分心顾着自己。


    楼上传来脚步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距离季杭越来越近。


    这个时间点，大可能是工作人员在巡楼。他匆忙跑开，沿路推了推各个房间，终于有个能推动的，便躲了进去。


    也不知道巡楼的人会不会打开房间的门，季杭蹲在门后，为防止电视里躲藏时手机突然响的情节出现，他果断开了勿扰。


    司云起下楼后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他给季杭先后打了语音和视频。


    手机在季杭的羽绒服口袋里亮着光，连振动都没有，自然没被察觉。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司云起心道，还能是因为自己太想那人，出现幻觉了么。


    他走去门卫室，问刚才有没有进来一个不眼熟的男生。


    门卫戴上老花镜，说：“只有眼熟的男生跑出去，哪能有不眼熟的男生进来啊，哦对，那不刚才还有个在外面玩野了，刚跑回来的。要我说，你们都老实点吧。”


    真的是自己看错人了吗。


    手机没有季杭的回拨，司云起绕着楼道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


    倒是这院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常跟在导演身边的助理拿着锣在下面敲，边敲边大声喊：“试镜——出来试镜——”


    只是看了眼楼下的时间，有扇门就被打开了。


    丁熙年甚至都穿好了角色的适配衣服，走出来时脸上挂着莫名的自信。


    看到司云起，他笑得轻蔑，“呦”了一声，“你这是知道许阿姨半个小时后来接我，特意提前等着她呢？”


    不等司云起说话，他又说：“我说我在这睡得不舒服，许阿姨立马联系了导演，要接我走。这是也联系你了？”


    他的话激不起司云起半分情绪。


    “和我有什么关系，”司云起淡声道。


    看着司云起波澜不惊的表情，丁熙年突然烦躁。


    许凡君是在自己小时候就陪伴在身边的，起初他很排斥这个女人。但后来在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下，他越发喜欢她，还想提前改口叫她“妈妈”。


    向来宠他的许凡君却没有同意，给出的理由是她和丁宇辉还没有结婚，改口名不正言不顺的，当时他信了。


    后来有次，许凡君在宴会上多喝了几杯酒，回家后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他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告诉了丁宇辉，本以为会是许凡君的初恋之类的，没想到丁宇辉查出来的结果——


    那个念在醉酒后许凡君口中的名字，是她的儿子。


    自那刻起，丁熙年对这个素昧谋面的……兄弟，起了浓重的嫉妒心。原本丁宇辉不太介意，但受他的反应影响，丁宇辉便不允许许凡君和她的亲生儿子相认，还扬言能毁掉司云起的人生。


    丁熙年挖苦道：“其实这个角色和你挺像的，都是孤儿。本来我真不想和你争的，但许阿姨非让我来试镜，没办法，拗不过她。”


    司云起依旧搜寻着季杭的身影，不在意道：“你早早换好衣服，就为了留时间对我说这些么。”


    丁熙年的话被他堵了回去。


    司云起扫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宿舍。


    几分钟后，一群十七八岁的男生在一楼大厅集合。


    副导演看了一圈，指丁熙年，说：“熙年来的最早，那就他第一个来吧，别人都去外面等着，喊谁名字谁进来。”


    往外走的时候，三四个男生商量。


    “大晚上试戏？这不是玩咱们的吧？”


    “导演人都没在，肯定不重要，干脆回宿舍得了，在这冻着说不定要等多久，要不咱回去吧？”


    “又是丁熙年先进去的，什么好事都是他第一个。”


    “算了别说了，老实等着吧。”


    “那你等，今晚试了也白试，拍板的人还得是导演，我回去睡了。”


    见有人带头走了，深夜也确实冷得要命，陆续也有人回去了。


    导演在监控室看到这一幕，气道：“只知道人前表现，这点坚持都没有，能做好什么！”


    不过看到始终等在原地的司云起时，他的脾气稍稍和缓了些，自言自语道：“舒木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小子是个好苗子。”


    他瞄了眼室内的监控，见丁熙年结束了才点大，叹了口气。


    要不是钱都投入市场还没回本，这部电影的赞助里有丁宇辉，他早在第一轮就把丁熙年淘汰了。


    这家伙演戏就像背课文，还很自我感觉良好的五官乱飞。


    生生忍他到现在，也是最后一次试镜了，这时候把丁熙年淘汰还算说得过去，大不了下部戏给他找个不重要的角色。


    导演仔细看着接下来的每一个人。监控视角很高，往常试镜大多是关注演员的正面，这样开发出了另一个角度。


    这也是导演的用意。


    他前期把表现力可以的留下来，最后一次要换个角度看他们的演绎如何，因为在影片中，这个角色很少会直面镜头。


    果然，换了个角度后，他看一个啧一个，在名单上一个个划掉。


    很快就淘汰完了，名单上只剩下司云起的名字。


    就在这时，电脑突然黑屏，房间内的灯和暖风机也都关了。


    导演大喊：“怎么电脑关了？”


    季杭正在找路，路过这间时，一直亮着的灯突然灭了，他还打算躲一下。


    谁知下一秒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喂，怎么停电了？”


    顿了顿，里面男人的音量拔高：“没停？胡说，我在监控室盯着试镜呢，马上到司云起，一下子就停电了。什么？你那边没停？”


    季杭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试镜，但现在以肉眼看，一层看不到有亮灯的地方。他跑到台阶下，看到二三楼零星有几个房间亮着光。


    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季杭找不到别人，没多想便推开监控室的门。


    他看不清里面的人，焦急地对着黑影问：“这里是一室一闸吗？”


    导演懵了，想了几秒，说：“是。”


    “电闸在哪里？”


    这里盖了好几年，一时之间导演也没想起来。


    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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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等不了他的回答，直接跑向门卫室，又问了一遍。


    门卫纳闷着给他指了路，说：“闸在外面呢，咋了啊这么着急，你等会，我给你找个手电。”


    他转身的时间里，季杭已经跑远了。


    门卫说电闸在楼后面，楼四周都是大石块，季杭急着跑，没留意脚下的路，被石块的间隙绊倒，重重地摔了下去。


    手机甩了很远，手腕蹭在冬夜的石块上，钻心着疼。


    他顾不上自己，爬起来去拿手机，磕磕绊绊地终于到了电闸箱。


    他打开电箱，借着手电光，看到唯一被拉下的一个——


    对应的正是监控室。


    季杭扯起嘴角笑了下，合上闸往回走时踩到个东西。他弯腰，捡起来一块手表。


    和一直在冷风中的石块触感不同，石块透着蜇人的冷，这块手表还残留着人的体温。


    是丁熙年的手表，季杭上次打他时见过。


    季杭握着手表，又回到监控室。


    他到的时候，电脑上的画面已经没有了，他有些忐忑地问：“导演，能不能再试一次镜？”


    导演手里拿着名单，笑着答：“为什么，我已经定好人选了啊。”


    季杭犹豫着，想把突然停电导致司云起的画面没被看到这件事解释清楚，忽地听到导演说：“你是哪个？我给忘了。你、你今晚跑回去睡觉了吧。我跟你讲，不会再有下一场了，我就定司云起。”


    本以为这小子会沮丧离开的，没想到！


    这小子愣了几秒，然后朝自己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


    “谢谢导演！”


    导演：“…………？”


    推开季杭，他这才仔细看了眼，疑惑道：“你是哪个？”


    季杭克制着笑意，大声说：“司云起助理！”


    “他也有助理？”导演笑着说，“刚才问我电闸的人是你啊，也是你合上的？怎么回事，跳闸了？”


    季杭没回答，转而问：“您看到司云起的试镜了？”


    “看到了，电突然又来了，打开电脑的时候司云起刚演到一半。”


    “那就好。”


    很少见到这样情绪真实的少年了，导演拍了拍季杭的肩，“你做助理，可惜了点，有没有兴趣和司云起一样进组拍戏？”


    “没，”季杭摇头，“我守着司云起就好了。”


    导演笑了几声，说：“你等会儿吧，我去公布消息，天亮了就都可以离开了。”


    电脑桌上还有被他落下的名单，季杭拿起来，“导演，名单您没拿。”


    名单上有二十三个名字，二十二个都被用黑色记号笔划掉了，只有司云起的名字完好无损。


    “没事，用不着了。”导演说。


    既然用不着了，季杭萌生了把名单收藏起来的想法，他收进口袋，这才有时间注意手腕的划痕。


    被蹭掉了一层皮，看起来有点吓人。他缩手躲进衣袖里，站到门口等着司云起。


    过了几分钟，他看不到任何人，便跑去二楼，视野更广了些。


    他百无聊赖地等着，没等来司云起，却是先看到了导演和许凡君站在一起。


    旁边还有个男人，季杭不认识。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季杭听不到，可当他看到男人伸出手，导演纠结半分钟后握了过去时，心里凉了大半。


    很快，丁熙年跑了过去，很是亲昵地揽过许凡君的胳膊。


    季杭不欲再看，却在转身时听到丁熙年喊——


    “云起。”


    季杭心一惊。


    下一秒，司云起出现在视线里。


    丁熙年说：“云起，这些天你也挺累的。”接着他转头对许凡君说：“许阿姨，虽然这个角色给了我，但是云起表现也很不错。”


    下面很暗，季杭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他也不想再让司云起听到丁熙年任何一句话。


    所以他倚着栏杆，轻蔑道：“司云起的表现如何，你有什么资格讲？”


    刹那，楼下的几个人都顺着声音看了过来。


    隔了段距离，季杭依稀看到司云起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伸手把手表和名单扔了下去。


    手表传来落地碎裂的动静，季杭被一层昏暗的灯映着，注视着名单飘落。


    他扬出笑意，眼神中有着对这个结果的轻蔑，还有着敢一万次陪司云起迎接结果永不止步的少年意气。


    他带着锐气和棱角，语气如胜利般明朗，一字一字击碎此刻的结果：


    “司云起——赢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