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残墨落纸畔

作品:《休赠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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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疏疏,翠苔攀矮墙,萧瑟秋风掠过,惊起飞鸟。


    那年中秋,明月皎皎。


    东街已上百年的梧桐树下,有人提灯撑伞静立着。浓墨重夜,上好的衣裙抵不过西风,卷起衣角。


    只见那人将手中亲自缝制的香囊握紧,红豆藏于其间,诉尽思念。


    夜风簌簌,那人惊觉,侧眸回看,露出姣好容颜——


    是兰若。


    忆起那夜,宋妗妗含着笑,轻拍了拍她的肩,用着是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兰若,红豆寄相思,你那夜是在思念谁?我记得,你是孤女吧?”


    兰若心中压抑如巨石,后背泛起冷汗,难以呼吸。


    她没有回话,目光落至宋汝善的身上,眼眸晦暗带着寒意。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弯下了腰。


    “小女兰若,为刚刚的言行举止向宋二小姐道歉,请宋二小姐原谅。”


    宋妗妗也未曾料到,只是区区香囊,竟真能让在绣衣纺一人之下的兰若就此折腰。


    她眸色微沉,越发好奇兰若所思念之人,究竟是谁。


    不过,至少现在,她已然找到了她的软肋。


    “兰若,我来此本意并不是找你茬的,而是来寻人。”


    等到宋汝善回应后,兰若才堪堪起身,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眼帘微低,“你们要找的人,已经放走了。不过是下人出错,都已罚了,宋小姐不会还要斤斤计较?”


    鲜血积河透出浓浓的血腥味还残留在小巷内,宋妗妗敛去笑容,眼神愈加冰冷,“绣衣纺处理事情,还真是果断狠绝。”


    兰若嘴角勾笑,似乎刚刚那副面容是另一人般,语气轻佻:“不敢当。”


    见绣衣纺这群人拦在门外,宋妗妗心里也知晓这拒之门外的道理,便也不想争,毕竟大夫人的生辰在即,还是不要多生事端。


    她转身欲离开,却被兰若扯住衣角。只见她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轻轻勾住,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声线微颤,厉声质问道:“那香囊,你是否拿走了?!”


    宋妗妗只是轻笑一声,不顾她眼底的怒意,转身离开。


    只待上了车后,那声音才从风中传去:


    “兰若,我不像你,做事狠绝。”


    那夜,宋妗妗只是远远瞧着兰若的一举一动,待人走后,才缓步靠近,却未动一丝一毫。


    只因她知道——


    月下藏红度余生,檀烟晕香解愁眠,


    是这座城独有的相思之礼。


    -


    脉脉江南月夜后,熏风入窗楹,碎一地冬色。


    宋妗妗微倾着身子落于软榻之上,小桌上正放着笔墨纸砚,她神色淡漠,眸子里含着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宋汝善随意慵懒地靠在另一侧的榻上,怀里正抱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


    她拿起一个正欲塞进口中,却又悻悻放下,深深叹了口气。


    宋妗妗睨了她一眼,“怎的突然叹气?”


    宋汝善被靠着墙,眼神戴戴地落至远方,思绪凌乱,“我不过是觉着,这世子也太可怜了。虽有着这世子高贵的身份,可结果呢?还不是被那些下人随意嘲笑。这还只是在表面,背地里都不知道被怎么说呢。”


    宋妗妗落笔的动作一顿,思绪飘远。


    这句话,和夏筠那天说的,几乎一样。


    又或许,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说着这一样的话。


    恍惚间,窗外惊起一道雷声。冬风乍起,凛冽的风携着点点丝雨竟打湿了宣纸的一角。


    慌乱间,宋妗妗欲放下笔起身关窗,谁知却不得愿,蘸了墨的笔尖被风卷入掀起的宣纸内,在角落,晕上了浓墨。


    宋汝善急忙起身帮忙关上了窗,但晕墨已不能改。宋妗妗俯身捡起那干净的宣纸,怔怔望去,这一幕,她竟联想到了容洵也。


    淡目影孑,清素衣襟。那与春色平分的惊鸿一瞥似又浮现于心畔。


    温润儒雅之君子,周遭却泛着淡淡的寒意,看似亲近温和,实则虚之。不过是隐蔽内心的方式。


    回想起今日之事,宋妗妗握着宣纸的手指不禁攥紧。


    她想,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想,无法见面,那就见字如晤。


    她想,无人来救,那就她来。


    宋妗妗侧身坐在桌前,屋内暗香微浮,淡淡轻烟朦胧住她的眼,但心却澄澈。


    她目光坚定地落至宣纸一侧,薄唇抿成一条线,落笔无悔,动作一气呵成。


    和绥十三年冬,窗外夜雨打檐,摇曳旧雪,模糊了人心中的成见。


    梨香阁内,宋妗妗正襟危坐,落笔成句,微光渡影,落于纸上,恍惚间竟将所念搁浅,为人提灯映路。


    “阿姐,为何不换张纸?这都染墨了。”宋汝善声音清澈,抬起纯善的眼眸好奇问道。


    “不用换。”


    宋妗妗未曾犹豫便回应。


    待到最后一字落笔,她堪堪停下,宣纸微微靠近蜡烛,字迹衬得真切。


    她欣慰一笑,将纸抬至肩高,灯火透着薄纸落入眼帘,她也只是重复着那句话:


    “...不用换。”


    染了墨的宣纸,如吹皱的春水,落入湖底。


    但最后,终会携着落梅沁香,重回高台。


    宋妗妗这般想着,便也将印章落至浓墨处。


    那抹红,恰如一池落梅。


    -


    入夜,世子府内寂静无声,院内翠丛轻响,掀起阵阵涟漪。


    “世子,暴雨过后,那院内落花又增了许多,真的不用派人清扫吗?”


    屋内灯火明亮,银霜点缀窗棂,偶有孤鸟落于枯枝,伴随几声哀叫。


    容洵也手扶着轮椅,缓缓至窗侧,抬眸静赏着这雨后澄澈的夜晚。


    “按她所说就好,不用管。”


    小厮心知,世子口中的她,便是宋妗妗。他暗自叹气,面上却不改色,只是应道。


    未曾想,不过抬眸一刻,便捕捉到那笔墨竟染上了宣纸的一角。


    “许是院内风大,这才打翻了笔墨,小的这就去给世子换张纸。”


    小厮刚走近欲拿走那蘸了墨的宣纸,却被容洵也忽的拦住。


    孤寂遍野,容洵也的目光落至那浓墨纸上,竟有一丝晃神。


    “你说,这宣纸染了墨,只剩扔掉这一条路吗?”


    小厮自知说错了话,慌乱俯身跪下,声音微颤:“世子恕罪,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容洵也身形瘦弱,拿起宣纸时衣袖滑落,整个人仿若高枝将被暴雨击落的花苞,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