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敬文终于还是带着自己的邻座来了苏梁食肆。


    虽然他嘴上说着什么看不上这样的小食肆，冯院长不知是受了什么蒙蔽，那许同光先生更是被那西域又或者海外来的辣椒迷了眼，这苏小娘子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


    比起四大酒楼，比起他父亲曾经带着他在府城吃过的那些酒肆，这苏梁食肆什么都算不上。


    “但我总归是答应了你，是得去试试那个卤肉饭。”


    他回忆着那天看到那碗油汪汪的卤肉，便是那样远远望着他似乎已经能尝到香醇浓郁的卤汁浸润到酱红色的五花肉中该是如何美味。


    是油脂与酱料、香料在火候的作用下共同生成的诱人。


    “你不知道吗？苏梁食肆每一日的菜谱不是固定的，卤肉前两日才卖过，今日多半是不会有了。”邻座道。


    钟敬文一噎：“这样的吗……这样的小食肆，我当然不会了解了。”


    他看着邻座，问道：“我瞧着那日的卤肉不是还不错吗？放在这样的食肆定然是招牌了吧，她就这样贸贸然换成旁的菜食客不会不满吗？”


    邻座摆摆手：“你自己去了便知道了，苏小娘子家的菜，就没有一个让人不满意的？”


    “你也没吃过啊。”


    “我自己没吃过我还没见人吃过吗？你可不知道，开业那日她家做那个辣子鸡，鸡肉是先过了油炸的，外面是脆的，里面又是鲜嫩多汁，调味更不必说，麻辣得甚是霸道！”


    “好好好，你说是便是吧。”


    在听说了苏梁食肆今日估摸着是不会卖卤肉之后，钟敬文的期待淡了许多。


    在他看来，算上之前美食交流大会上拿出的菜，加上这个卤肉，已经是一家小食肆的极限了。


    毕竟苏禾安这样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有那样多的菜谱？


    什么云游的大厨教的，他可不相信。


    “都给我来上一份。”


    进了苏梁食肆的大门，看着长桌上几个菜盆里的两荤三素，钟敬文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信的。


    有些人可能就是有奇缘在身上的。


    今日苏禾安准备的除了两个冷吃菜和芋头烧肉，还准备了虎皮青椒和一个白菜炒粉丝。


    全都是钟敬文从未见过的菜。


    跟着队伍慢慢排到长桌前，其实他尚且来不及去看清桌面上这个五个菜，但那各种麻、辣、酸、油润、酱香全都直直地往他的鼻子里钻。


    比那一日的卤肉更为诱人了。


    “是双拼还是两份？”听着少女清脆的嗓音，钟敬文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脱口而出了什么话。


    他居然真的在这样一间小食肆里经不起半点诱惑。


    这小娘子莫不是有什么妖法？


    邻座抢话道：“给他来两份，我也是。”


    钟敬文盯着那与卤肉一样红亮油润、浓油赤酱的芋头烧肉，直吞口水，自然也不会分神打断邻座。


    见苏禾安打好了四份饭，邻座推了推钟敬文：“走了，端去那边吃。”


    虽然最馋和卤肉类似的芋头烧肉，但钟敬文坐下来之后先将筷子伸向了那盘干辣椒比肉还多的冷吃肉丝。


    其实他不知道这菜叫什么，是看到外头的菜单才知晓这道新奇的炒肉的名字的。


    好鲜明热烈的麻辣味。


    虽说这些日子经常听人提起辣椒，但这其实是钟敬文第一次吃到辣椒做的菜。比他想象中更为刺激一些，但他舍不得放下筷子，趁着嘴中的麻辣味尚未散去，又往嘴中塞了一口。


    一入口先是浓烈的麻辣味，刺激着每一寸味蕾，牙齿咬下去，便是肉丝干香却不干柴的口感，还有来自各种香料和花生、芝麻的香味，交织在火爆的麻辣味中，香醇又过瘾。


    麻辣咸香，活了二十年，自恃吃过不少美味的钟敬文也不得不承认，是他低看了苏小娘子。


    接着，他望向了虎皮青椒。


    按照那菜单上写的，这也是辣椒的一种，只是没那么辛辣。


    他看着虎皮青椒外皮上斑驳的褶皱，淡淡的辛辣味与清香味配合着晒醋厚重的酸香，让他毫不犹豫地将筷子伸向了这道菜。


    这青椒居然是用猪油炒的，猪油醇厚的脂香与青椒清新的辛辣味被醋和酱油调和在了一起。


    酸辣开胃，辣而不燥。


    他趁着这味道，扒拉了一大口白米饭，这才看向了他一开始就期待的芋头烧肉。


    先夹了一块芋头，酥软香绵、粉糯细腻的芋头被肉的香气与汁液包裹，比起那日他闻到过的卤肉，这道烧肉的香料显然用得少了不少，主要就是来自五花肉本身的香味。


    “不错吧？”邻座那人已经吃了大半碗饭，一抬头就看到钟敬文正在细细品味卤肉时微微勾起的嘴角。


    钟敬文又吃了一口白菜炒粉条，头也不抬：“以后咱们中午就吃这家了，你不是说这家每天都会换菜吗，可以先吃上一旬。”


    “这可不行，”邻座家里条件也不错，之前便想过要长期在苏梁食肆用午食，特意打听了不少消息，“咱们若是有早课的时候，过来这边至少是午时两刻了，这食肆的吃食定然卖光了。”


    “那便没有早课的时候来吧。”钟敬文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长桌那边，果然那五个盆子都已经空了，这也不过就不到两刻钟的功夫。


    “他们家这个饮子也不错，不比谢家酒楼的桃花酿差。”


    钟敬文点头道：“可惜茶叶不够好，但想着把茶水和牛乳调制到一起确实是玲珑心思了。”


    “我在书中读过北边草原上也有这样的饮子，也不知苏小娘子是如何学到的。”


    “也许真是她那云游的师父吧。”


    钟敬文又抿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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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牛乳茶，浓郁的茶味压住了鲜奶的腥腻，鲜奶的醇香又中和掉了茶水的苦涩。


    里面还加了些糖，恰到好处的甜味让人不由心里欢喜。


    “若是有一日这小娘子能把食肆开大些，换上好一点的茶叶，这牛乳茶必然更上一层楼。”


    恰好顾飞藿擦完他们旁边那张桌子，听到钟敬文的话，道：“承这位公子吉言了。”


    虽然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钟敬文都能感受到顾飞藿语气里的开心。


    -


    来做帮工的婶子姓陈，家里算不上富裕，但好在丈夫识字，在一家玉器行寻了个账房先生的活，为了供孩子在白云书院读书，她也经常会出来寻些工做。


    听人说起苏禾安这给的铜钱多，还包一顿饭，她自然是极乐意的。


    苏禾安看着陈婶衣着虽然有些朴素，却干干净净的，特别是那双手，当即便拍板定了下来。


    之前也来过几个想来苏梁食肆做工的，男男女女合起来也有那么五六人，但要不就是一看就不太会干活，要不就是不够整洁。


    “陈婶，那你明日便来咱们食肆开始上工？工钱你是想一日一结吗？咱们签个契书吧。”


    陈婶眼前一亮，她以前也找过些工钱给得多的活，但那些老板总是喜欢拖结工钱的日子，一开始是一日一结、接着是一旬、再接着是一个月，甚至她不去问的话，可能一个月之后什么都拿不到。


    偏偏，没有一间食肆会提出签契书。


    她也不敢提。


    “可以的，可以的。”陈婶跟着丈夫也认了几个字，写自己的名字是不成问题的。


    苏禾安嫌弃自己的字不好看，示意顾飞藿过来帮着写：“先签了，过两日我路过县衙那边的时候去盖上章，还有顾兄的也是。”


    “我的就不用了，我信过苏小娘子。”顾飞藿一边对着自己那份契书抄写着，一边道。


    苏禾安莞尔道：“那若是我信不过你呢？”


    见顾飞藿要解释，苏禾安忙摆手道：“我说笑呢，只是我觉得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咱们还是签一份契书对各自都好。”


    顾飞藿不再多言。


    陈婶站在边上，看着顾飞藿写下的几行字：“这是你家兄长？也在白云书院读书吗？这字可比我儿子写得漂亮，你是在天子班念书吗？”


    顾飞藿摇摇头：“婶子，我是苏小娘子的帮工，未曾有机会去白云书院读书，只是自己学了几个字罢了。”


    “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


    苏禾安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心中暗叹顾飞藿命苦，面上却不显，乐呵呵地转开了话题：“陈婶，咱们食肆每日包的午食就是店里卖的午食，陈婶若是有什么忌口的可以提前告诉我。”


    陈婶赶忙摇头道：“东家太过好心了，我什么都吃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