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纸鸢

作品:《明月楼

    虞静延的一双黑眸被沉怒填满:“你忘了吧?五年前我问你乌砂的来历,你根本不是这样答的。”


    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他一遍一遍逼问她,她说是在京郊的地下黑市买到的,可后来他派人查遍了那处黑市,甚至一锅端了其中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点,都没有找到一星半点有关乌砂的痕迹。


    像毒药来历这样重要的事,她前后给出的答案却大相径庭,甚至根本回想不起当年是怎样对他说的。如此,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些都是她捏造的吗!


    虞静延胸膛起伏,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心被惊动,再度强势地破土发芽。那个南江储君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让她见一面就放下了青梅竹马的继淮,为一个明知通向虎穴狼窝的和亲机会挤破了头,冲动狠毒到不惜对自己的兄弟姐妹痛下杀手!


    这不知所谓的理由动机,明明拙劣到不能再拙劣,明明他都怀疑过,明明不信,当初却还是那样放她走了,没把她关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清楚!


    如果真像他心中所想的那样,那她到底是又是为何会自愿背负下毒的罪名,又为何会主动请往南江?


    他们兄妹亲厚,她却对他这个亲哥哥都缄口不言,坚持要独自咽下一切苦痛。思绪停在这里,虞静延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背后实情牵扯到他,倘若她不屈服,造成的后果就会对他不利。


    那么……又是什么人她得罪不起,在要挟她屈服?


    虞静央心下大乱,下意识向后缩,被虞静延扣住手臂。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一味想着遮掩,更让我怀疑有人逼迫你,而且那个人你不能忤逆,我也不能。”


    虞静央一震,失声道:“兄长!”


    隐含深意的话语里,直指的矛头却昭然若揭。他们两个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单论地位背景,这世上有几人能比他们尊贵?


    连他们都不敢违抗的人,不就只有……


    这种猜测乃是大不敬,虞静央生怕外面有人听见,慌忙探头向外张望,虞静延却依旧定定看着她:“如果不是父皇,那就是关皇后。不管是谁,你一定是逼不得已受到了胁迫。”


    今日的虞静延早已不同于五年前,那时他羽翼未丰,心智亦不够成熟,竟真被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糊弄了过去,现在他坐在她面前,盯着她细微的神情举动才发现破绽百出。他后知后觉发现,那所谓的隐情其实一点也不难猜。


    葬送妹妹的五载年华的帮凶,何尝没有他的一份?


    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虞静延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捏紧了,但他还没问清楚,于是忍着不适,继续道:“现在,诚实地告诉我,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回来开始,她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强势的逼问,而四处空间狭小,她避无可避。虞静央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无助的目光僵在一处,只看得见自己的裙角。


    这里没有父皇的眼线,就算她把当年的事全部和盘托出,也不会有人知道,可过去这么久,她已经很难再像从前一样全身心地依赖一个人,即使是自己的兄长。


    她害怕,害怕一时冲动就害自己失去留在大齐的机会,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虞静延的安危。


    虞静央依旧沉默着。她不能说,却不知神情早已暴露所思所想,分明藏着挣扎和顾忌。虞静延就那样静静等待着,直到马车速度变缓,他依旧没有等到回音,心中却渐渐有了数。


    他想着:别再逼她了。到了如今,就算她仍不肯亲口说出来,他也能领会一多半了。


    “我明白了。”虞静延声音微哑。


    他不知她受到了谁的威胁,亦不知在南江遭受了怎样的苦难,却想到了一件事。这五年间,在她满心委屈无处倾诉,望着月亮垂泪想家的时候,他却一切如旧地安享荣华安稳,在那些人提起往事时道一句“她太不懂事”。


    虞静央看不到的地方,虞静延偏过头,眼眶悄然热了。


    ---


    晋王府在行宫的住处叫作琼玉宫,当萧绍带着新收到的探子情报过来的时候,乐安正在外院花园里,由侍女小厮簇拥着放风筝。


    小女孩笑得纯真又灿烂,眼睛都弯成了一双月牙,手里拉着风筝线奔跑。看见这副无忧无虑的场景,萧绍不由柔和下来,正欲抬步走进花园,听见乐安欢快的叫声:“姑母快看,我的比你高!”


    萧绍已然跨出去的脚步顿住了,侧头一望,才发现不远处花丛中还藏着一个杏黄色衣裙的身影。女子衣着轻便,头上的珠玉流苏提前摘去了大部分,墨云般的青丝发髻随着小跑的动作轻晃,手中同样拽着一根细线。


    他抬眼望天,见头顶苍穹碧色如洗,一片澄空里,两只纸鸢相映成趣,随着徐缓的微风错落飞舞,其中飞得较低的那只看上去有些陈旧了。


    不是蝴蝶或朱雀的形状,与时兴的精致样式差了十万八千里,是只画得很粗糙的金腰燕。


    萧绍怔然,记忆不由自主地被唤回了过去。


    ……


    公主府。


    桌案上放着好不容易拧好的铜丝和细线,虞静央趴在旁边画燕子,画了好几幅都不满意,气呼呼地把笔扔在纸上:“做纸鸢也太难了,我不做了!”


    于是萧绍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小公主拉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他不由失笑,走到她身边瞧见纸上那只四不像的燕子,于是更加忍俊不禁了。


    “你还笑我!”虞静央怒道。


    萧绍忙把笑容藏好,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我笑是笑你可爱,你哥哥可是会真嘲笑你的。他说你做不出风筝,就这么放弃,不是遂了他的愿?”


    虞静央不满地撅着嘴,萧绍趁热打铁,继续好言好语:“你瞧,其他的东西不是都做好了吗?阿绥这么心灵手巧,不过是一只燕子,只要多试几次,如何能画不好?”


    心气高的公主殿下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被他这样鼓励不由松动了,委屈倾诉道:“燕子真的很难画,我画了很多次都难看……”


    连凤凰牡丹都能画好,谁知会被一只燕子给难倒。萧绍好气又好笑,无奈哄道:“再试最后一次,好不好?我和你一起画。”


    他把蘸好墨的画笔重新拿给她,随后靠近握住她手。交叠的手指控制着细细的笔尖,小心翼翼在纸上下笔,逐渐勾勒出一只金腰燕的轮廓。


    被萧绍圈在怀里,虞静央心里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下去,看见纸上那只终于好看许多的燕子,心情也好了起来。


    想起方才的满腔怒气,她不禁羞赧,别别扭扭拽着他袖口,小声说:“我怕我粘不好,我们画的这只燕子就毁了。”


    听着她闷闷的声音,萧绍心里软成一团,安抚地捏捏她指节:“我就在这里,你做坏一只,我们就重画一只。”


    ……


    乐安正玩在兴头上,无意一瞥就看见萧绍立在门口,兴高采烈地呼唤:“萧叔父,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她这样一喊,假山后的虞静央也发现了他,下意识回头望。然而风筝飞在天上离不开半点关注,片刻走神间,虞静央的那只纸鸢在空中晃动,险些就要跌下来。


    乐安看不出大人之间的情绪涌动,现在满心都在玩上,见状最是着急:“姑母别走神,要掉下来了!”


    虞静央反应过来,强行忽略自己发烫的双颊,忙收紧手中线。奈何花园里空间有限,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围墙边缘,前方没有路,风筝便也飞不远了。


    她试图换个方向走,于是拽着线往回拉,可天公不作美,突然袭来一阵强烈的风,原本平稳高飞的燕子风筝陡然脱了线,摇摇晃晃坠落下来,最后挂在了花园角落一棵十分高大的桂花树上。


    乐安风风火火跑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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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苦恼道:“好高的树,这该怎么拿下来?”


    虞静央也想不出办法,这棵树本就生得高,风筝还挂在树冠上,她连仰头望都困难,更别说取下来。


    话语间,已经有小厮搬来了梯子凳子,张罗着爬上去为主子拿风筝,可惜都不够高,又有身手灵活一些的想直接爬上树,最后又跌了下来。


    如果是只普通纸鸢也罢,但挂在树上的这只是宣城公主少年时亲手所做,平时一直收在库房里束之高阁,虽然不像外面卖的那样精致好看,但连晋王殿下都宝贝得很,看宣城公主现在的脸色,应该也是格外珍惜的。


    众人围在树下一筹莫展,萧绍立在远一点的位置,将他们的模样尽收眼底。


    轻飘飘的纸鸢陷进茂密的枝叶中,只能看见半个轮廓,小厮们如何努力都触不到,更别说拿出来。虞静央掩去微黯的神色,也不欲再为难人:“罢了。”


    许多年前的东西,到了该走的时候,想留也留不住。


    她转身欲离开,身后却来了一人,险些被她撞进怀里。虞静央急急停下步子,扶住身边的晚棠才稳住身形,一抬头,竟发现是萧绍。


    “你……”虞静央语塞。


    萧绍移开目光,越过她走到桂花树下,对小厮道:“拿把剑来。”


    小厮忙去取了来,众人不知他准备怎么做,都向后退避几步。萧绍抽出剑,旋即飞身拔高数尺,脚踩在高大的围墙边沿,目光紧锁在树上某处,手腕一动,剑刃便瞄准目标飞了出去——


    “唰唰”两声响,树杈连着枝叶被隔断,卡在中间的纸鸢应声而落。


    “萧叔父厉害!”乐安最高兴,第一个跑上前去,不过捡起纸鸢,刚刚还开心的脸上又烦闷起来:“啊,怎么破了!”


    虞静央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只见风筝表面早已被尖锐的树枝划破,原本牢固的纸面翻折起来,上面横亘着一条狰狞的裂口,栩栩如生的金腰燕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这样大的口子,就算被修补好也会漏风,飞不起来了。


    虞静央静静端详着,指尖在破口处摩挲。直到被乐安拉住衣角,她回过神,挤出个笑来:“姑母没事。”


    不过是一只做得不好的风筝而已,坏就坏了。她这样安慰自己,无意看了一眼对面的萧绍,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眸子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虞静央睫毛颤了颤,愈发感到心烦意乱,把纸鸢交给小厮:“扔了吧。”


    “慢着。”萧绍叫住小厮,却是朝虞静央走近两步,盯着她:“这是殿下少时所做之物,就这样扔了岂不可惜?”


    “它已经不能飞了,留着也没有价值。”虞静央不看他,只回道。


    萧绍黑眸微沉,莫名一阵躁郁:“风筝如此,那人呢?在殿下眼里,一个人如果没了价值,是不是也可以随意丢弃?”


    其实他自己也不懂自己现在在说什么。明明刚才他还是冷静的,这时候却鬼迷心窍般执意要钻这个牛角尖,在他人耳朵里就有咄咄逼人的感觉了。


    虞静央听后果然脸色变了,倔强的眼神里含着怨愤。他又来质问她,可有谁知道她的苦衷!


    她忍着鼻酸,冷冷道:“萧将军这样看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萧绍突然逼近一步,压抑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你从不解释,怎么就知道我不信?”


    虞静央看着他眼睛,自嘲般笑了,笑里含着苦涩。


    要是能解释,她怎会不说?现在她只想留在大齐,只有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有证明清白,为自己摆脱冤屈的机会。


    他愿意帮她,却不要回报,因为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他想要的东西,出手只是念着昔日情分。既然如此,当年两人之间的误会也不再重要了。


    虞静央眼睛里泛起水光,却不闪不避对上他的视线,倔强道:“我解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