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潘少峰和南兴才带着七八十青壮往回走，村长等族老照看剩下的人，黄金飞带着其他青壮保护，南若继续进城，她要去看看那些负伤的，再者还办些其他的事。


    也有人还要再买些物件的也跟着她一起。


    他们走后不久，之前去县衙的人回来好几个，其中就有南田。


    村长得到消息时有些意外，让南兴富去看了眼，得知是来找相熟的来炫耀城里有多好，便也没有在意。


    接连两日这些人都会在南若不在时来找熟人闲聊，又在南若回来之前离开。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五六户户主找到村长，赧颜道：“村长叔，我们几家也想进城去。”


    南村长诧异，扫了几人一眼，又看向跟在他们后面的南田几人，那几人见他看来纷纷偏头挪眼的避开。


    村长脸色不好，问他们，“你们这几日天天往这边跑就是想把他们都喊进城？要是进城有好日子过我也不说什么，但这么多人去了吃什么喝什么，你们都给解决？”


    一人忙站出来道：“村长，这些都有，官爷说了，如今到处都在打仗，缺人的很呢！也不要咱们这种没训练过的上战场送命，到时候就给咱拨田地，让咱给军爷种田，说咱往后就是什么……什么……”


    南田接了一句，“屯田兵。”


    那人一拍手掌，有些激动和得意，“就是屯田兵，村长，官爷说了，往后咱们的吃喝都有军队管着，咱们只需要种好田就行，咱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说着竟然鼓动起村长来，“村长叔，官爷说如今正差人呢，若不是看咱们拖家带口寻活路可怜也不会介绍我们去，反正咱们不远千里南下也是为了一口吃喝，如今既然有了能活下来的地儿，咱为啥还要舍近求远？这一路上意外太多了，您看前几日咱死了几十个人，不如咱们都留下来吧！”


    听到这么多好处不少人蠢蠢欲动，有人问道：“真有这么好？真给吃给喝还分田地？”


    那人忙保证道：“真的，就是之前特地来找瓜儿的那位官爷说的！”


    南田等人跟着点头。


    于是更多人相信，忍不住看向村长，“村长，咱去吧？那人不是和瓜儿交好么，那肯定不是骗咱的！”


    “是啊村长，逃荒路上太危险了，咱们就留在这儿吧，”


    “是啊村长！”


    意动的人越来越多，南田等一伙见此不由暗暗高兴，那官爷说了能说服越多的人留下给他们的奖赏也就越丰厚。


    村长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转头问其他族老和潘父等人，“老哥哥们，你们看呢？”


    瓜儿堂爷爷撇了众人一眼：“若这事真这么好，那位官爷又怎会不先留下瓜儿？咱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就没听瓜儿说起一回。”


    南田等人脸色僵了僵，其他人也冷静下来，面面相觑。


    何爷爷也道：“如果真是好事，你们光明正大告诉大家就是，何必偷偷摸摸每日避着人商量？若你们真要留下难道瓜儿还不允？”


    潘父颔首，“还是听瓜儿的吧。”


    几位老人开口，年轻人们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好争论什么，而且老人们也确实说的有道理，若真那么好，他们干嘛鬼鬼祟祟私下拉人头，直接和大家说什么问题？


    大事上还是得听老人们和瓜儿的。


    这是从最近几件大事里大家总结出来的经验。


    南田等人眼看大家都要同意却又冷静下来，又气又急。最后那几户里又有两户反口，他们最终只带回三户不到三十人。


    眼看他们很快会继续南下，若不多留下几个人到时候怎么在官爷那里交代。


    南田带人离开前，暗沉沉的目光落在乔氏母子身上，又在人群里扫过一圈，头也不回的离开。


    下午南若将城里剩下的病患全都带回来，各自的家人忙上前关心问候。


    村长找到南若，将之前的事告诉她。


    南若微微皱眉，“之前他也邀请过我，但我拒绝了，没想到竟然怂恿进城的村民私下拉人头。”


    村长忙问：“难道真是为了那个什么屯田兵不够？”


    南若摇头，“具体为了什么暂且不知，但左不过是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她脑海里思索着屯田兵，当年历史课上肯定是讲过的，记得的不多，但她依稀记得屯田兵除了要保障军队后方的农业生产，也需要承担军事防御任务，而且屯田兵地位低下，虽然生活物资有上面供应，但肯定不会很好，而且还会承担一定的徭役和兵役。


    她将这些事告诉村长，村长脸色很难看。


    此时天色渐暗，南若抬头四顾，荒芜的旷野上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许多流民。


    但这些流民大多是老弱病残。


    她眸光微沉，对众人道：“看来这附近要兴兵，咱们恐怕要尽快离开。”


    大家有些慌，学着她的样子四顾，有人忙道：“那些搂吃食的人怎么办？”


    南若安抚道：“大家别急，先把家当收一收，同时约束家中老弱别走远，去山里的人应该很快就要回来，等他们一到我们马上走。”


    “欸，好，我们这就回去收拾。”


    南若和乔氏黄金飞收拾自家杂物的时候，伯一的游隼再次到来，原本以为信里又是些日常琐碎，没想到却是个意外的消息。


    她看过之后眉头深深皱起，交代黄金飞尽快帮着收拾然后去找村长。


    天渐渐黑了，四野里都燃起篝火，现下大多吃两顿，家里粮食少的吃一顿也是有的。


    所以当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端着一碗蒸得软烂的山药来送给她吃的时候，南若十分诧异。


    她认识这个女人，是潘少峰队伍里的，在路上她来回巡逻的时候看见过两回，跟在两个高大的男人身边拉着独轮车，车上堆着杂物，那两个男人一路走一路埋怨脚疼，丝毫没顾忌那女人摇摇晃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有时甚至还会听见他们俩的嫌弃。


    后来休息时听大荷婶子和乔氏嘀咕，说那女人命苦，是在逃难路上被贾家兄弟捡来的，不仅平日里当牛做马的伺候两个的生活，晚上还要给俩人暖被窝。俩兄弟对她动辄打骂，根本没当人对待。


    妇人们唏嘘那女人的不容易，但也没有谁会出手帮忙，毕竟眼下日子都难过。


    南若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但没想到这人会找上她。


    那女人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只将缺了口子的陶碗往她面前递，嘴里的话低的几乎听不清，“多、多谢你、收、收留我们。”


    南若觉得奇怪，真要感谢不在她收留他们之初，这时候突然来说起？


    她摇摇头，“有点食物不容易，你的好意我心领，这些东西端回去吃吧。”


    女人端着碗不动，忽然又朝她挪了一小步，细声道：“你不吃是对的。”


    南若微微睁大眼，就听她又道：“这是贾大柱让我端来的，里面有迷药。”


    南若眸光微顿，面色不动。


    女人继续道：“之前进城的那几个几次偷偷来见他们兄弟，每次都会把我撵开，昨天我留了个心眼儿，没走远，听见其中一个说如果今天事情败就给你下药，等把你迷晕后他们会再想办法把黄兄弟骗走，然后抓了你母亲和弟妹栽赃嫁祸给谁，那个人的名字我没听明白，之后你就会找上那人报仇，他们也会得到大笔银两和粮食。”


    说完，女人依然不抬头，静静等着。


    南若打量女人，她又瘦又脏，握着碗的手像是黝黑的鸡爪子，看不见五官模样，头发勉强用破布条子挽成髻，身上味道也不好闻，衣衫破烂几乎看不出一块好地方，整个人像是在腌入味的垃圾里呆了很久。


    她印象中的这个女人沉默、顺从、予取予求，贾家兄弟怎么对她都没有反抗过。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女人静默一瞬，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和夫君婚后六年不曾有孩子，后来终于有了，可老天像是有意戏弄我们一般，彼时戈阳大旱，县城里的人已经活不下去，大家只能往南走。路上……”


    她不知想到什么，又顿了顿，南若也终于听到她话音里有了一丝起伏。


    “路上有人见我们夫妻两人势弱，便来抢夺我们的食物和水，我丈夫为了不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饿肚子和他们打起来，被他们硬生生打死……我受不了刺激晕过去，之后就被贾家兄弟捡到……”


    这次她停顿更久，情绪起伏很大，南若也没催促。


    “他们……自诩是我的救命恩人，却不顾我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强行……哥哥结束了弟弟来……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潘大夫说……是、是个快要成型的男孩儿……”


    她再也不复之前的冷漠和平静，整个人抖得几乎站不住，举着碗的双臂露出一截手腕，上面皮包着骨头，青筋格外清晰，根根凸起。


    南若抬手扶住她踉跄的身子。


    女人深呼吸着，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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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谢，继续道：“我一直等着机会报仇，一直等到现在。”


    说完，终于抬头。


    她有一张过分瘦削的脸，夜色黯淡，看不清模样，但样貌已经是其次，那双闪烁着执拗和仇恨火焰的眼睛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从南若处回去，贾家兄弟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扯着她问：“如何？她吃了？”


    女人点头，“吃了。”


    贾大柱眼睛一亮，喜道：“好好，那小子说过那药半个时辰后起效，到时候老二，你带着人把姓黄的小子引开，我领人去偷那几个小的，到时候咱们在说定的地方见。”


    贾二柱一向听老大的话，闻言只点头。


    女人端着碗去角落里收拾好，也不等那两兄弟径自去帐篷里睡了。


    半个时辰后，外面传来两人远去的脚步声，本该睡着的女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走出帐篷后小心打量周围，见都已经睡着这才落地无声的走出去。


    她一路戒备着跑到林子里，忽然从里面窜出一队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看出他们身上穿着甲胄。


    她忙道：“大哥，事成了，那两个畜生已经去找南瓜儿了，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打起来，一乱他们练的那个队形就没用了，你们就可以出手。”


    领头那人点头，带着三十来人悄无声息的寻了过去。


    女人忙让开位置，在尾巴上一眼瞧见南田，一把扯住他，压低声音道：“南家小子，你说的事情我都照办了，你答应我的事不会食言吧？”


    南田正隐隐激动地注视着士兵去的方向，随意点头，“我记得，你放心，只要这边得手我立马将你带进城，你此番立了大功，到时候我禀给大人，他一定会给你银子和吃食，还会找个房子安置你。”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同他一起缩在原地往临时驻地那边看去，但这里离得远，那边虽然有火光但依然看不清具体情况，两人都难免担忧。


    女人道：“那南瓜儿可厉害着，他们真能伤了她？”


    说着又奇怪，“为啥只伤人？直接把人杀人不行？”


    南田也愤恨，但陈大人还要利用南瓜儿办事，就算他想杀了她却也不敢坏大人的事。


    面无表情道：“这是大人的吩咐，我们听话照办就是。”


    听出他话里的不渝，女人忙讨好的应和，“是是，小妇人自然是听话的，大人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南田心里不得劲儿不再说话，女人见此也只好闭嘴。


    渐渐周围安静下来，漆黑的夜里连声虫鸣都听不见。


    两人都不算聪明，但总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氛在逐渐蔓延，还是那女人首先看出不对，疑惑道：“按理说士兵大哥们早到地方了吧，怎么一点儿声响也没发出？”


    甭管是杀人还是对方反抗，总会闹出点动静，可眼下太静了。


    南田也意识到不对，和女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忙朝那边赶去。


    半路上遇到气势汹汹而来的那队士兵。


    领头的看见人劈头盖脸的喝问，“你俩是涮着哥几个玩儿呢？别说他们乱起来，现在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两人大惊，都不敢相信，女人更是急切道：“怎么会？我、我当时说的情真意切，她、她都应了我要给我报仇的！怎么会没人呢！”


    说着也顾不上其他人，疯了一样跑过去，南田紧跟在后面。


    两人到地方一看，果然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剩满地杂物和要灭不灭的火堆。


    哦，不，还是有人的，女人跑到南瓜儿家的帐篷那里，贾家两兄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正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这时那队士兵追上来，冷哼道：“不是说这两个对你不好么，人家的确替你报仇了，可他们人呢？此番事情没办好，你们想好回去怎么向大人交差了吗？”


    夜里的风沁骨的冷，女人和南田却急得额头见汗，两人无头苍蝇一般转悠着，“这怎么回事？不该这样啊？这可这么办……”


    领头的士兵不管两人慌乱，直接带人进城，事情没办好总要有人负责。


    南田和那女人怕得要死，一路都在想后果，谁知才走到县衙附近，大路南边忽然冲出一群人，那群人后面有人举着火大喊着冲杀，声势浩大。


    他们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逃命的那群人大喊：“赵贼杀来了！赵贼杀过来了！”


    众人惊愣当场，那几十个士兵转头就跑，南田和那女人则瞬间被人流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