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品:《弥蓝1029

    焦朝衣环视一周,望着月色下的湖滩,仰天一叹,两行热泪滚落,苦笑道“天下之大,竟无我等立足之地。”说着慢慢朝西跪倒,哽咽道“朝衣九岁蒙邹老元帅收容,追随元帅十二年。白云关一战,元帅誓死不降,临终将朝衣托与副将俎清辉。匆匆二十六载,俎元帅恪守边关精忠为国,朝衣更不敢有一刻懈怠,只求官家念及旧人善待少主,不曾想,”说到这里,再难继续,伏地悲戚。邹允关寻一同跪倒,三人抱头痛哭,在场将官闻之无不伤心落泪。


    哭罢多时,焦朝衣整理衣衫,向秦佑臻深施一礼,撩衣跪倒道“求大公子指条生路,许我主仆立锥之地。”


    邹关忙也跟着拜了下去。


    秦佑臻侧身避让,常湛则在一旁跪下还礼,又起身相搀道“将军请起。”


    秦佑臻笑道“立锥之地?那这锥子也太大了点。”


    三人不知所云,皆一脸茫然。秦佑臻收了笑容,正色道“生路是有,只怕三位不敢走。”


    关寻昂首挺身,握拳道“刀山火海照闯不误。”


    秦佑臻一笑,点头道“这个我信,可是,”说到这里扫过三人目光,轻声低语道“我要你做萩境之主,你可敢当?”


    所有人闻之哗然。常湛也是暗吃一惊,望向妻子,不知她到底如何打算。


    邹关焦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惊的说不出话来。秦佑臻向邹允道“当日在峨眉紫云殿中,你曾当众许诺,只要助你杀了岳百农,便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可记得?”


    不等邹允答话,关寻抢先点头道“记得记得,当然不敢忘。”


    秦佑臻点头道“那最好不过。我的这个条件,便是要你们入主萩境,永不再踏入中原。”


    焦朝衣一呆,叉手道“朝衣愿听公子号令,从此辅佐少主,生死相随。”说完随即向邹允跪倒。


    余下将官跟着振臂呼喊愿保少主,生死相随。


    秦佑臻摆手阻道“慢着慢着。”忙拉焦朝衣起来,诚然道“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对于邹允关寻,我并不十分放心,可眼下有了将军,便再无后顾之忧。论忠义,邹允关寻是少主,论人常,将军却是长辈叔叔。因此日后不管如何,一切都要尊将军为长,若非如此,只怕天地不容。”说罢看向邹关。


    两人向焦朝衣叩头道“二叔在上,侄儿一切遵从叔叔教诲。”焦朝衣还礼不跌,坚辞不受。


    秦佑臻甩手道“那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焦朝衣无法,含泪向西磕了三个头,双手搀起邹关,大家相视而笑。


    秦佑臻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笑,心中却百味杂陈。


    次日一早,迷糊中闻见阵阵米香,秦佑臻翻身坐起,见身上盖着常湛披风,不觉低头一笑。


    关寻跑过来,捻动竹签上焦香扑鼻的米糕,笑嘻嘻道“大公子睡的可好?这是大哥特意为公子准备的。”


    秦佑臻抬眼见焦朝衣正自替邹允运功疗伤,接过米糕笑道“多谢寻王爷。”


    关寻哼了一声,叉腰道“我要做大王。”


    秦佑臻吃着米糕,点头笑道“便是要做天王,你家邹允也不会有意见。”


    关寻一笑,蹲身在旁,递上水壶,轻声道“大公子,咱们何时起身登岛?”


    秦佑臻踌躇半晌,叹道“邹允伤重须得静养,可是,他报仇心切,只怕一天都等不得。”


    关寻连连点头道“大公子说的极是。公子不知道,前日火狼峰一见那岳百农,邹允眼珠子都要喷出血来,再等下去,”正说着,瞥见邹允走来,忙收了话题,只蹲在那里把弄水壶。


    邹允看他道“你跟公子嘀咕什么?还不去帮大哥的忙。”


    关寻道“我能嘀咕什么,不过请安问候。”


    秦佑臻喝了口水,笑道“关寻说,来日做了萩境之主,你封萩王,他做萩王妃,这样一来,便可永不分开。”


    见邹允好似看怪物般打量自己,关寻起身瞪眼道“看什么看,大公子的话你也信?”


    焦朝衣闻声走来,笑道“怎么了?”


    关寻放下水壶走开道“还能怎么,你家允哥儿又被耍了。”


    邹允抬脚在关寻腿上一点,皱眉笑道“胡说什么。”


    众人吃过早饭整理已毕,焦朝衣自领官兵赶往火狼峰埋伏。


    秦佑臻递上一个锦囊,叮嘱道“照上行事,届时以烟花为号。”


    焦朝衣双手接过,肃然躬身道“大公子放心。”


    稍顷,秦佑臻唤来巨鳄,四人乘其登岛。见妻子一脸泰然,常湛道“想来小师姑已有对付岳百农的妙法。”


    秦佑臻看着抢先离岸的邹关,慢慢摇头道“没有。不但没有,只怕此行有去无回。”


    常湛一呆,轻轻握住妻子左手。秦佑臻拍拍常湛手臂,低声笑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行至一转弯处,关寻回身道“大公子,若被岳百农察觉,只怕暗箭伤人,不如潜水而行。”


    秦佑臻道“他巴不得咱们登岛,才好一网打尽。”


    关寻蹲身道“我可不是信不过大公子,而是信不过岳百农。”


    话音未落,巨鳄忽然潜入水底,好大一会儿不见踪影,忽见关寻从水中伸出手来乱摆,急道“大哥,大哥,”


    秦佑臻见状一拍手,巨鳄浮出水面。关寻呛的一阵乱咳,抹脸道“好畜生,险些被它害死。”


    常湛皱眉道“臻儿,你不觉这兽儿有些古怪么?”


    秦佑臻点头道“好似受过调教。”说完向关寻道“你再骑上试试。”


    关寻咧嘴道“公子可记着唤它出水才好。”说着复又蹲身下去,果见巨鳄再次潜水不见了。


    四人皆自纳罕,邹允皱眉道“说起来,多年前曾途经这里,从未留意有此湖滩。”


    秦佑臻道“世间气象万千,地貌改变也是常有的。”


    关寻撇嘴道“公子的话固然有理。可依我所见,就是有人刻意造湖,再放养这些个畜生好来吓人。”


    秦佑臻笑道“天王高见。”


    关寻一笑,还欲再说,见邹允脸色凝重,随即住口。


    眼见孤岛近在眼前,四人凝神观望,除去风声水声再无他响。弃鳄登岛,仰望怪石嶙峋的崖壁,关寻皱眉道“这如何上的去?”又见崖下散落一地的藤蔓,气道“定是岳老贼砍断的。”


    邹允抬头看了看,急道“公子,这,”


    秦佑臻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四人凑在一处,如此这般耳语一番。邹关听罢往南疾奔。


    常湛向北跑了两步,回头望向妻子道“千万小心。”


    秦佑臻含笑道“是。”


    但见三人攀崖飞身直上,秦佑臻看的心惊,转过脸去,唤来飞禽乘空而上。还未望见崖顶,立刻引来无数利箭。黑压压的禽鸟遮天蔽日,虽遭利箭却毫不闪避,围随着载有主人的大鹏盘旋而下。


    便在此时,号角声起,利箭忽然变换成无数小火球,越发猛烈的射向群禽。群禽羽毛被点燃,非但不知畏惧反向来箭处俯冲,所落之地浓烟四起叫喊声一片。


    顷刻间,一群弓箭手扑打着周身火苗自树林中逃散出来。秦佑臻趁机跃下,召唤群禽入水淹灭周身余火。四处逃散的弓箭手被灵禽抓住拖拽至半空,惨叫着坠落湖中,登被群鳄瓜分殆尽。


    彼时常湛三人先后登顶,见不断有人喊杀着涌上,各摆兵刃杀入人群。


    秦佑臻躲在一块大石后聚神观战,忽见两只犼儿飘然而至,心下吃惊,忙道“小白出事了么?”说着向崖边跑去。


    犼儿摇头摆尾拦住去路,秦佑臻不解道“那你们跑来做什么?”


    见先时受伤的犼儿仰面低吼不断,秦佑臻四下观望,思忖道“难道伤我犼儿者此刻正在岛上?”


    正自疑惑,忽听邹允怒道“岳百农,你给我滚出来,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落地,见涂首信陆怀烈同杜田余散领着数十人现身,冷笑道“小子,我主公名讳也是你胡乱叫的?识相的自己滚下岛去喂鳄鱼,省得咱们费事。”又向常湛道“难道弥蓝山也要趁火打劫,意欲在萩云两境分一杯羹?”


    秦佑臻闪身出来,拍手笑道“说的对极了。”


    四人一见不觉后退。涂首信手按绷簧道“秦掌门,我家主公一再礼让,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秦佑臻摆手道“先生此言差矣。我既答应杀岳百农,怎可言而无信?”


    杜田余散齐声怒道“好大的口气。要杀我主公,须得过了我等这一关。”


    陆怀烈在一旁似笑非笑道“秦掌门一句话便将弥蓝山的私欲抹的干净,”说着瞟向常湛道“实在佩服。都道名师出高徒,常大侠深得盖源真人真传,这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之名嘛,”说到这里讥笑出声。


    秦佑臻哈哈一笑,猛然抬手一枪,正中陆怀烈眉心。


    在场的人连邹关都是一愣,涂首信等更是惊怒变色,喝骂道“秦佑臻,你好卑鄙!”


    秦佑臻一叉腰,见把对方唬的一怔,忍不住笑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卑鄙的,先生要不要见识见识?”


    涂首信不住后退,眼睛盯着秦佑臻,却指邹允道“小子,若真有种,便下场来斗,仗着旁人势力耍些邪门歪道,就算赢了也只会令世人耻笑邹家后人无能。”


    一语正中邹允心坎,大喝一声挥剑闯上。涂首信等见秦佑臻在邹允身后举枪,顾不得多想,慌忙四散躲避。


    邹允咬牙怒道“想跑,没那么容易。”说着直奔涂首信而去。关寻唯恐邹允吃亏,早已抢上相帮。


    杜田余散回头见秦佑臻收枪观望,又见常湛拔剑,咬牙大叫着涌上,左右夹击,恨不能登时将人劈做三段。


    斗到三十招开外,涂首信忽然转身便跑。杜田余散早已不支,见状忙也跳出圈外发足狂奔。邹关哪里肯放,随即追上。


    常湛急道“穷寇莫追。”


    关寻随即停住。可见邹允跑远,复又向前去了。


    常湛皱眉道“只怕有诈。”


    秦佑臻点头道“官人所言极是。”


    常湛苦脸道“小师姑还有闲心玩笑?”说罢拉妻子手道“快走,只怕迟一步两人要吃亏。”


    秦佑臻一面奔出一面回头吩咐犼儿道“不许乱跑,小心被人抓去烤了吃。”


    原来这湖中孤岛三面环水,唯一的陆路便是东面的火狼峰。因山峰被水环抱,虽秀丽多姿却因地势陡峭而鲜有人烟踏足。


    两人寻迹追至山中,远远听闻邹关呼喊之声却始终不见人影。常湛驻足道“不好,他们入了迷魂阵。”说着四下查看,终在林深处一棵樱树下发现九块碎石堆叠成塔,疑惑道“怎么这阵法倒似我派玄天阵中的七界阴阳局?”


    秦佑臻伸手将最上面的碎石取下插入底端,四下一望,掏出两颗血樱珠,递给常湛道“此迷魂阵已乱,你设法将岳百农引回岛上,邹允能否手刃仇人,就看造化。切记,万不可莽撞。”


    常湛躬身道“是。”


    其实所谓岳家阵法正是弥蓝山九十九路玄天阵中的七届阴阳局。当年岳百农曾拜帖一张求请老主同盖源真人师徒到访芳林镇,彼时盖源真人年轻气盛,耐不住对方言语所激,便背着师父同岳百农较量,谁知落人圈套,终酿大祸。若非老主及时阻止,后果难料。岳百农却因此得窥玄天阵法,潜心钻研多年,更凭此阵法保得芳林镇固若金汤。


    在原地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正自焦急,忽听常湛一声断喝,跟着一阵嘈杂,却见三个人影一闪而过,秦佑臻看的清楚,忙将九块碎石重新摆放一遍,转身朝西奔去。


    不多时常湛赶来,两人同返孤岛。走出不远,遥见邹关正竭力狂奔,前面一人好似发疯般横冲直撞,正是岳百农。见岳百农忽然止步,邹关一呆,纵身迎上。


    谁知岳百农毫不理会,竟对着一片树影喝骂道“官家言而无信,别怪岳百农翻脸不认人。”说完横剑就砍。


    邹关齐声怒道“岳老贼,你装什么疯?纳命来!”说着两人三剑奋力砍将上前。


    岳百农大叫一声挥剑格挡,剑剑相撞,好似搏命一般。邹关被震的连连后退,岳百农却浑然不理,只对着一旁树影奋力厮杀,咬牙吼道“婉儿心中只有延哥,连我爹也只赞邹延好,世人只知你邹延,却从未理过我岳百农,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邹关一惊,回身见秦常走来,关寻迎上道“大哥,公子,这,岳百农真的疯了么?”


    话音未落,只见岳百农满脸惊惧,慢慢跪地道“延哥,你要怪就怪官家,是官家要你死,我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说罢爬起便跑,跌跌撞撞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是我,”


    邹允扑通一声瘫倒跪地,放声悲痛道“爹,娘,你们死的好冤!”


    原来当年岳百农嫉恨邹延才干,着人在官家面前进言,诬陷邹延功高震主图谋造反。官家轻信谗言,盛怒之下便欲剪除其党羽并将其满门抄斩。因忌惮邹延驻守边关手握重权,是以未敢妄动。岳百农得到消息秘密赶往京城,向官家立下军令状,愿亲往边关将邹延正法。因自知远非邹延对手,便设计将人引入岳家阵法,也就是从盖源真人处偷来的七届阴阳局,得手后将邹延人头献与朝廷。邹夫人听闻噩耗,将未满三朝的孩儿托付俎清辉,而后悬梁自尽。官家大悦,恩赐芳林镇密旨一道。而这密旨便是岳百农能够在同百花堂之争时调动官军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