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品:《弥蓝1029

    常湛道“不瞒将军,在此布阵是我家公子之意。只不过阵法虚虚实实,连我也参不透其中奥秘。”说着便将秦佑臻的话详述一遍。


    焦朝衣呆思半晌,不觉伸拇指连声赞道“好计谋,好计谋啊,大公子真乃诸葛在世。”说到这里忽然一拍额头,恍然悟道“如此说来,这位大公子竟是贵派秦掌门?”


    常湛点头笑道“正是。”


    两人依计行事不提。单说秦佑臻追赶邹关而去,一路之上不顾窄道难行撒马疾驰,直奔到日头西垂才在一片湖滩停住。正要解马放饮,忽听来路噗通一声闷响,忙闪身张望,遥见一马一人同时栽倒在路旁。


    秦佑臻顾不得多想,急走上前,一看那人浑身是血,再看行装,不禁失声道“邹允关寻何在?”


    那人认出秦佑臻,忙挣扎道“禀公子,将军,将军,”才说了这几个字,猛听得小白稀溜溜一阵急鸣,跟着向后倒退几步,冲着湖边水草直喷鼻哨。


    见小白口鼻染红,秦佑臻不觉一愣。走去湖边一探,惊出一身冷汗但见湖水中一具具尸体正随波回荡。


    秦佑臻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跌跌撞撞走向那人,疾呼道“邹允关寻到底怎么了?”说着慌忙掏出护心丹,塞入人口中。


    那人脸色渐缓,急道“咱们中了岳百农圈套,被困火狼峰,走了一天也未能找到出口。后来,后来邹将军和前锋营的兄弟们忽然不见了,关将军带人苦寻大半日,竟然还在原地打转,”


    秦佑臻急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那人迷茫道“我,我也不知为何,正在山崖处寻找,忽觉一脚踏空便掉了下去,”说到这里忽然痛叫一声,浑身颤抖不绝。


    细看之下,见人双足断裂,秦佑臻忙扶人躺下,找来伤药替其包扎固定。


    那人回头瞥见湖边尸首,惊骇道“上官兄弟!”


    秦佑臻道“可是前锋营的人?”


    那人垂首默然点头,忍不住又看向湖面,急切道“求大公子设法救我家将军!”


    秦佑臻双唇紧闭,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圈,心中长长一叹,寻了处妥当之所将人安顿已毕,又将当时情形细细问过,这才重新返回湖边。


    此刻明月微现,照向无边的水面,再看那浮尸,早已不见踪迹,只留暗红湖水随风逐岸。秦佑臻正自纳闷,忽见水面一翻,两节枯木露出来。待要上前查看,心中猛的打了个突儿,不觉急步后退,脚下一软,蹲坐在地上,倒把小白吓了一跳。


    正欲爬起逃跑,忽又停住,转身叉腰道“嘿,我说水里的朋友,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原来那浮出之物并非枯木,竟是两只巨鳄。


    秦佑臻定了定神,拍手道“有了。”说着连连呼哨。不多时,两只白毛赤目犼悄无声息来到主人身旁。


    秦佑臻上前轻抚脊背道“小朋友,劳烦你们走一趟火狼峰,将关寻带离迷魂阵。”说着掏出关寻所赠腰牌系在犼儿颈上。


    见犼儿离去,秦佑臻拉小白道“轮到咱们上场了。”


    伴着秦佑臻召唤声起,暗夜中,数不清的飞禽涌向湖滩。稍顷,湖面暗流涌动,一只只巨鳄浮出水面,静静望向万灵之主。


    秦佑臻看的头皮发麻,佯装淡定呼哨道“小白,快随我来。”说着拉马踩水,各自攀上一条巨鳄脊背。


    那鳄鱼好似快艇,在水中划出一道道箭波,片刻间潜入湖中深处。秦佑臻站立不住,忙矮下身子,借着月色观望,但见远处一座孤岛,郁瑟凄森,隐约传来阵阵嘈杂声。


    正自四看,猛觉岸边密林中黑影晃动,跟着一支雕翎激射而来,吓得她慌张趴下,鳄鱼瞬间沉水隐蔽,小白只露出口鼻朝向主人,不断发出警鸣。与此同时,半空中的飞禽遮天蔽月呼啸而至,一半冲向孤岛,一半掉头俯冲向雕翎来处。


    巨鳄在湖面曲折而行,走了一段时间,周遭忽然一片肃静,只留阵阵风声水声。转过水中礁石,秦佑臻正自屏息观望,忽听有人高声喝道“秦掌门怎么才来,叫咱们好等。”话音未落,水面忽然冒出数不清的大小船只。


    秦佑臻心中一惊,细细打量来人,强装淡定道“岳先生,你好。”话虽如此,脚下却站立不稳,险些滑落水中。


    说话间,湖面忽然亮起无数火把灯笼,将秦佑臻同马儿罩在一片白光中。对方乍见她双足浮于水面,皆相顾变色,待到看清鳄鱼真容,不觉心内一惊。


    只见岳百农黑衣黑帽立在一艘大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秦佑臻道“万灵大法果然名不虚传。”


    秦佑臻摆手道“你我就甭绕弯子了,我只问你,邹允是死是活?”


    岳百农脸上阴云一闪,随即笑道“活着怎样,死又如何?”


    秦佑臻双臂左晃右摆,努力站定道“若还活着,麻烦先生把人送还。若死了,只好请岳先生陪葬。”


    不等岳百农答话,右边一艘小船上有人怒骂道“呸,好大的口气,今日便要你同那小子一起死在这里。”


    秦佑臻听出是江南双雄余散的声音,笑道“看来余先生的伤势已经好了,不然也没力气出来耍横。”


    余散还要再骂,被杜田阻住道“兄弟稍安勿躁,听主公如何发落。”


    秦佑臻道“主公?如此说来,岳先生当真要自立为王?”


    岳百农半晌才道“弥蓝山同我岳家有恩无仇,况秦掌门身在江湖,何必涉足朝廷之争?”见秦佑臻不语,提高嗓音续道“邹关小贼不足为惧,是死是活,只在秦掌门一句话,”


    秦佑臻摇头截话道“我不相信你。若同你这卑鄙小人谈条件,别说日后难见邹允关寻,只怕连这水中的朋友都瞧我不起。”


    杜田余散齐声怒道“你说什么?”


    岳百农抬手一挥,冷笑道“既然秦掌门一意孤行,就别怪岳某人狠心。”说完厉声道“来啊,将邹允沉入水中。”


    杜田余散跳上大船,亲自从船内架出一人。


    秦佑臻惊呼道“邹允!”


    邹允垂首不动,听闻喊声身子一颤,咬牙强撑道“大公子,快走,”


    余散哼了一声,将人塞入铁笼,用力抛入水中。


    秦佑臻强忍悲愤,高声急道“邹允,我虽不知你为何非杀岳百农,但既已应允,势必助你心愿达成,你可信得过我?”


    邹允昏沉中被湖水呛醒,全身剧烈颤抖,挣扎中不断点头,拼尽全力道“公子恩情,邹,邹允,来世定当还报,”


    秦佑臻强忍泪水道“好。”


    “好”字尚未落地,只听一声枪响。在场的人皆惊骇变色,岳百农冲口道“你做什么!”


    原来这一枪竟是射向邹允。


    不等众人反应,猛听得半空一阵阵禽鸣,还未看清,脚下船只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岳百农喝命道“放箭。”


    秦佑臻蹲身鳄背,连连呼哨,飞禽过处遮天盖月,渔灯火把尽数熄灭。霎时间,天空湖面漆黑一片。


    岳百农一面指挥射杀冲撞船只的鳄群一面号令燃放火雷驱散飞禽。众手下虽擅水战,这般同禽兽交手还是头一回。尤其鳄鱼生性凶残,星火中瞥见个个獠牙喷张狰狞阴森,吓的人人心慌手颤。


    秦佑臻无心恋战,趁乱入水,猛挥吸龙匕砍断铁笼枷锁,奋力将邹允拖拽上马背,推马儿道“go。”


    眼见鳄鱼驮人马游回岸边,这才松了口气。谁料正要起身站立,脚下鳄鱼忽然打了个转,登时将人掼入水底。秦佑臻不解其意,才要挣扎出水,忽觉头顶恶风不善,跟着十来支利箭齐发而来,其中两支竟生生将鳄尾射穿。


    血腥弥漫,很快引来其他鳄鱼吞噬死尸,秦佑臻不忍再看,出水疾声呼哨,一面回游一面驱散灵兽。


    这一通混战,灵兽固然有损,岳百农却也没讨到半点便宜。因见鳄群嗜血而来,且越聚越多,为求脱身,竟下令将重伤昏迷者投入湖中喂鳄,这才得以退回孤岛避险。湖中鳄群追逐至岸边却不肯就走,暗中徘徊伺机而动。


    秦佑臻乘鳄上岸,没走两步便瘫倒在地呕吐不止。抬眼瞧见不远处有口水塘,疾奔入内涤荡周身血水。马儿闻声慢慢走来,秦佑臻忙将邹允扶下马背,在他鼻下一探,长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说完摸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头丸药尽数灌入其口中道“全都咽下去。”又推小白道“去那边水塘洗个澡先。”


    小白在泥滩上滚了几个来回,待到浑身裹满泥浆,这才入水漂洗。秦佑臻哑然失笑“还是你的法子好。”一面说着一面寻来柴草生火。


    静静等了一个多时辰,听得邹允昏沉中呻吟,秦佑臻轻声道“你醒了。”


    邹允一动,登时痛的几欲窒息,额头汗水顺脸滚落。


    秦佑臻叹道“放心躺着吧,岳百农跑不了。”


    邹允大口喘息,忍痛急道“关寻他,他?”


    秦佑臻才要说话,见来路白影一闪,两只犼儿飘然而至,抬手指道“正好,你睡里梦里想念的人回来啦。”


    稍顷,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为首之人衣衫破损头脸肿胀,正是关寻。远远望见邹允,惊喜之下跌跌撞撞抢步扑上,话未出口,两人竟抱头痛哭。


    秦佑臻蹲在地上拨弄柴草,等了半晌,忍不住轻嗽一声。关寻回头看见,忙翻身跪倒道“都是我的错,求大公子看大哥面上不要怪罪邹允,”


    秦佑臻摆手低声道“你一个大将军嚎什么?”说着看向所剩无几的人马,从犼儿脖颈解下腰牌递还道“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邹关面面相觑,拭泪道“大公子,莫不是气糊涂了?”


    秦佑臻望向湖面,怔怔点头道“是有点糊涂。”说着见两人呆呆望着自己,叹道“不过还好。”


    关寻见邹允遍体鳞伤,肩头犹有鲜血泵出,忙扯下内袍衣襟替他重新包扎,气恨道“好狠的岳老贼。”


    秦佑臻道“不要乱骂,这处是我打伤的。”


    关寻惊道“公子打的?这,又是为什么?”


    秦佑臻不答,望湖出神道“歇着吧,有话天亮再说。”


    诸人早已疲累不堪,皆各自寻处睡下。秦佑臻背靠犼儿闭目养神,一会儿想到常湛,一会儿想到言崇周义,又想到今日一战险些葬送邹允性命,竟一刻不得安稳。


    正自烦躁,瞥见犼儿雪白茸毛上殷红点点,伸手一捻,奇特的清香扑鼻而来,又见犼儿舔舐前爪,扒开看时,但见血迹犹存,心惊道“你受伤了?”


    犼儿忽然立起头脸,呜呜低吼。


    秦佑臻轻抚安慰道“不怕不怕。”想到万灵大法有云伤灵尊犼儿者,难逃九日之殇,心中好奇道“会是谁呢?”如此思来想去,直到天将大亮才勉强打了个盹儿。


    清早醒来,关寻举着肉串道“大公子先吃。”


    秦佑臻一脸嫌弃,躲开道“谢了,将军自己慢用。”说话起身去看邹允伤情。


    邹允急道“大公子,咱们几时去捉岳百农?”


    秦佑臻道“要看焦将军何时来到。”


    关寻插话道“万一老贼跑了怎么办?”


    邹允恨道“老贼损失惨重,此刻出逃,正好落入云王圈套,他可不会轻易送死。”


    关寻看了秦佑臻一眼,轻声道“传闻岳老贼曾以家传阵法大胜盖源真人灵兽阵法。孤岛与火狼峰相连之势形同芳林,今番入阵遭袭,只怕早在老贼算计之中。”


    回想当日遭擒,邹允气的浑身乱战,牙齿咯咯作响。


    秦佑臻道“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不克制,别说手刃仇家,只怕挨不过明早。”


    邹允盘膝而坐,垂首道“是。”


    才过正午,关寻便有些焦躁。因见秦邹各自闭目养神,不敢搅扰,只得耐心等待。


    好容易挨到日落,忍不住道“大公子,会不会出了差错?”


    话音未落,见犼儿忽然起身。关寻警觉道“有人来了。”说着示意众人隐散。过了片刻,听得几声哨响,喜不自禁道“自己人。”


    眼见焦朝衣领着一队人马整齐有序奔来,邹关迎上急道“大哥呢?”


    焦朝衣忙道“常兄弟唯恐有失,殿后而行。”


    因见秦佑臻站在不远处含笑点头,忙飞身下马紧走两步一言不发跪倒便拜。


    秦佑臻料知自己身份暴露,一面侧身避过一面双手相搀道“将军辛苦了。”


    不多时常湛带人赶到,大家围坐,叙说事情经过。听闻琉璃塔乌味子趁乱溜逃,关寻不屑道“鼠蝇之辈,只知逐腐逐臭,心中哪懂半点忠孝?”


    焦朝衣点头道“由此看来这两人不过唯利周旋,并非真心投靠。”


    秦佑臻听了反倒松了口气。想到两人心肠歹毒出手狠辣,若果真动起手来,不知又要赔上多少无辜性命。常湛看向妻子,见人容颜憔悴,兀自垂首发呆,想到昨夜恶战,不禁后怕。


    焦朝衣躬身道“但不知大公子下一步如何打算?”


    秦佑臻慢慢起身,肃然道“将军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