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品:《弥蓝1029

    秦佑臻并不答言,只拉马径入殿门。来到大殿中央,见辽王赤达木正立在石桌案旁的台阶下盯着自己打量,随手扯下面纱,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道“王爷,常湛呢?”


    赤达木一呆。


    林茂知在旁微微点头,又笑向秦佑臻道“秦掌门,我家王爷久候多时。”


    秦佑臻看着林茂知,点头道“原来公公是辽人。你们这么折腾,只是为了《七宝八相图》?”


    林茂知变色道“如此说来,秦掌门知其下落?”


    秦佑臻弯腰捶腿,走到座椅前,向赤达木道“王爷,我能坐下说话么?跑了这么多天,腿都发僵了。”说着也不等答话,便自行坐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皆自疑惑这位小姑娘当真是大宋神峰弥蓝山掌门?


    秦佑臻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向林茂知道“公公潜入中原拜在天琅山门下,又化名林茂知净身入宫做了太监,熬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就是为了一本书?啧啧啧,恕我秦佑臻不懂你老人家的心啊。”


    林茂知哼了一声,凛然道“为我大辽称霸天下,这点牺牲算什么?”


    秦佑臻点头道“也是。连都花郎,不,应该是姑布德郡主都能舍,可见你们辽国真是没人了。”


    林茂知怒道“哼,我姑达布德郡主为国献身,此番大仁大义,岂是你等汉人能明白的?”


    秦佑臻笑道“我干嘛要明白这些?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上辽国政治课?”说着忽然沉脸道“公公,《七宝八相图》你已经得了,为什么还要同我弥蓝山过不去?怎么,还要觊觎吸龙壁宝藏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见赤达木望向自己,林茂知忙道“王爷此番亲往汴京无不知情,中原人诡计多端最是狡诈,万不可中她离间。”


    秦佑臻笑道“你家王爷又没疑你,公公何必着急辩解?别是心中有鬼?”


    林茂知喝道“你胡说什么?”


    秦佑臻目不转睛的盯着林茂知,怒道“有没有胡说,公公心里清楚。纵然图册珍贵,甄刚护妻爱女心切,怎敢不给?”


    林茂知与赤达木对望一眼,呵呵笑起来,不屑道“秦掌门年少得志,哪里懂得江湖水深?你我言归正传,闲言少叙,王爷要的东西呢?”


    秦佑臻稍一迟疑,正色道“你要的东西我已带来,常湛在哪里?”


    赤达木一笑,面露得意之色,点头道“秦掌门果然爽快。既这样,只要还我大辽那十一颗樱珠,本王即刻放人。”


    秦佑臻惊道“十一颗?!十二幅美人图中各藏一颗,一共十二颗,怎么,都花郎没有告诉你们?”说着一呆,骤然暴怒,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摔的粉碎,怒吼道“常湛,常云飞,你这见色忘义背叛师门不忠不孝的大色魔!你给我滚出来!你早就知道都花郎是女人,二人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竟然想要瞒天过海私吞天下至宝的十二樱珠?常湛!你给我滚出来!令你相思入骨爱到神魂颠倒的狗屁顾不得郡主已经死啦。别说一颗樱珠,便是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她也看不到了......常湛常云飞,你这天下第一混蛋。枉我秦佑臻千里迢迢带着樱珠来救你的狗命......”说到这里扯下荷包,从中倒出十一颗樱珠猛的摔出去,冲赤达木喝道“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么,都拿去吧,全都给你!少了那一颗,还留着这些废物做什么!”


    在场的人被秦佑臻这一通咆哮弄得莫名其妙,见她竟将世人梦寐以求的樱珠尽数抛洒,更是惊的目瞪口呆。


    秦佑臻瘫坐在椅中,沮丧道“都拿去吧,都拿去......常湛,你好毒,你好狠的心啊,少了那一颗樱珠,一切都白费了,全都白费了。”说着拔出腰间吸龙匕丢在地上,哈哈笑道“都给你们,全都拿去吧。”说罢呆呆朝殿外走去。


    忽听赤达木道“快,快把常湛带来!”


    侍卫听了转身向后殿跑去。


    赤达木拦住秦佑臻道“秦掌门留步。”


    秦佑臻又哭又笑,拉住他手,疯癫道“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他们宁死都要在一起,我为了他什么都能舍,连樱珠也给了他。”


    赤达木本来疑心秦佑臻使诈,可一见地上散落樱珠和吸龙匕货真价实,心中又喜又急。想到常湛若死,樱珠残缺,自己多年心血化为乌有,忙叠声喝道“快把常湛带回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两人抬着一人走进大殿。侍卫满脸惧色,惶惶道“王爷,人已经,”


    赤达木推开侍卫,在人鼻下一探,神色剧变,忙在怀中摸出一支骨管,向人口中蘸了蘸,可等了好半天却依旧不见动静。


    秦佑臻一见常湛,一颗心砰砰乱跳,袖中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忽见赤达木变色叹气,眼前一黑,几欲栽倒。


    林茂知等见解药已不起作用,心知常湛中毒太深太久命已不保,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见秦佑臻自顾发怔,赤达木便冲左右使了个眼色,令林茂知等忙悄悄搜捡十一颗樱珠,自己则将吸龙匕偷偷藏起。


    秦佑臻慢慢走向常湛,跪坐在地上轻轻拉起他的手,望着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泪如泉涌。


    赤达木冷笑道“常湛已死,弥蓝山微不足道。纵然樱珠残缺,吸龙壁宝藏本王也势在必得。秦掌门,只要你归降我大辽,来日本王承继天下,自然有你说不尽的好处。”


    秦佑臻暗暗咬破嘴唇,俯身在常湛唇上一吻。起身环视一周,流泪点头道“不错,常湛已死。既如此,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在场的人听闻只当是她伤心太过的疯癫之语,不禁对望而笑,目露鄙夷。


    赤达木正要说话,忽然惊叫一声,看着发青的双手恐惧道“有毒,匕首有毒!”其他人跟着一片惊呼,失声道“樱珠也有毒!”


    秦佑臻冷笑道“没有解药,你们都将变成腐尸。”


    林茂知伸手拔剑,谁知才一运气,胸口剧痛难忍,口鼻跟着渗出滴滴黑血。见状心内惊惧交加,身子一晃,栽倒在地,登时人事不知。赤达木等吓的额头冒汗,忙将手中之物尽数丢弃。


    秦佑臻捡起匕首樱珠重新收好,呼哨一声唤来小白,横放常湛在马背,恨道“想要活命,切莫乱动。”


    赤达木生性狠辣,见人催马离开,恍然醒悟被骗。心中恨急,忍痛怒道“给我生擒贱人!”


    一时间狼烟骤起号角齐鸣,数不清的辽兵喊杀震天蜂拥而来。


    秦佑臻跑了一阵,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心中暗叹“想不到终要死在这里。”可低头望见爱人就在眼前,复含泪笑道“也好。”说罢,一面紧紧揽住常湛,一面纵马疾行。忽觉触手冰凉,心头一颤,俯身哭道“常湛!”


    此刻天已黑透,抬头望见不远处隐隐是一座山峰,秦佑臻一抖缰绳冲出大道,奔着山峰撒马而上。来到半山一处平地,将常湛放在一块大石上,轻抚爱人面颊,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滑落,轻声呼唤道“常湛,常湛?”喊了两声再难忍耐,伏身痛哭。


    哭罢多时,回头见一轮圆月照亮荒漠,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不断涌来。秦佑臻轻叹一声擦干眼泪,伸手替常湛理鬓,凝望半晌,俯身额头一吻。


    她一低头,颈中绑着的掌门令垂落下来,正好点在常湛口中。秦佑臻看了一眼,随手摘下令石塞入马鞍,轻抚马儿,垂泪道“即刻返回弥蓝山,不得有误。”


    小白忽然把头一昂,前蹄跪倒在常湛身旁,口衔衣角用力拉扯。


    秦佑臻抱住马儿,痛哭道“是我害了他。”说完一推小白道“你若不听我令,我便死了,也不能瞑目。”


    见小白昂首去蹭主人衣襟,秦佑臻狠心道“快走,快走!”小白向前一跃,只跑了两步随即站住回头。秦佑臻怒道“go!”马儿一声低鸣,顺着山道跑了下去。


    直望着马儿消失在夜色中,秦佑臻才回转身来背起常湛,半拖半扛向山顶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没了道路,俯身下望,原来不知不觉已走上绝壁。她累的几近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半天才爬起来,擦汗道“这求死也不容易。”


    坐在断崖边,望着清幽月色,想到两人相识至今,不觉面露微笑,心如止水。再次整理好仪容,将两人的腰带连在一起打了个死结,轻声道“从今往后,你我永世不会再分开。”说完把心一横,抱住常湛滚下悬崖。


    可就在坠崖的瞬间,秦佑臻手臂一松,竟然自己抢先掉下去,独留常湛在崖边。再想去拉常湛已是徒劳,情急之下嚎啕大哭起来。她心里明白,时间一长,两人相连的腰带势必断裂,到那时自己独身坠亡,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愿望终究化为泡影。


    坚持了一会儿,忽觉两人相连的腰带越勒越紧,想到自己跳崖不成反被勒死,吓得绝望哭道“常湛,常湛,你小师姑我,真的要死了,可,这么蠢的死法,我,我,下辈子,也没脸见你啦......”说到这里,拼尽全力伸手去够常湛衣襟。


    便在力竭之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只听常湛昏迷中微弱呼唤道“臻儿?”


    秦佑臻听到声音心中一颤,只当死亡来临前的幻音,眼见腰带越勒越紧,眼前一黑,渐渐没了知觉。


    一阵急促马蹄声响,竟是小白去而复返。原来马儿奔下山后,听见主人哭声,本能使然即刻掉头折返。冲上山来见常湛躺在崖边,马儿跪下前蹄去蹭他的头脸。


    常湛昏沉中想要拉起秦佑臻,却丝毫使不出内力,挣扎向小白道“快,快拉掌门小师姑上来。”


    待到秦佑臻悠悠转醒,惊见常湛正凝望着自己,四目相对,登时泪崩。


    此刻辽兵早已追至山下,将道口围的密不透风,但因暗夜之中惧怕秦佑臻使诈,是以迟迟不敢上山。


    缓了半日,秦佑臻坐起身来,掏出护心丹喂常湛服下,垂泪笑道“我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快活。”


    常湛流泪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师姑了。”


    两人浑然不顾身处险境,相拥而泣互诉离别之苦。


    常湛纳闷道“小师姑怎会坠下悬崖?”


    秦佑臻扁嘴道“你不用知道。”说着望向山下辽兵,岔开话题道“他们是要等到天亮才来捉咱们么?”


    常湛恍然奇道“臻儿,你不会是,是,”


    秦佑臻气道“是啦,是我太笨。本来要一起跳崖,谁料力竭难撑先掉了下去,还差点被勒死。”


    常湛扑哧一声笑出来,跟着啊的一声,捂住肩头开裂伤口,痛的伏地喘息。


    秦佑臻慌忙替他裹伤,口中气道“谁叫你笑话我的?活该。”


    见伤口不再渗血,两人都松了口气。望着山下叹道“只怕他们是想将咱们围困至死。”


    常湛忍痛笑道“那倒也不怕。只是,小师姑再要寻死,切记先将弟子推下悬崖。”


    秦佑臻气道“你还说?”回想方才情形,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常湛收了笑容握住秦佑臻手,叹道“臻儿,你怕么?”


    秦佑臻点头道“嗯。”


    常湛揽爱人入怀,轻吻额头,柔声道“可你终究还是找来了。”


    两人相依无语。半晌,见常湛昏昏睡去,秦佑臻取来披风替人盖好,两人一马静候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只觉马儿猛的跃起,秦佑臻随即惊醒,发怔的功夫,几个人影一晃便到了近前,其中跑在最前面的竟是段满周义。


    秦佑臻喜出望外道“你们怎么来了?”


    段满急道“辽兵援军眨眼便到,有话容后再叙。”说着将常湛背起,引路朝山下飞奔。


    跟着段周的一队人马向南而行,直走了三四天才在一处营寨前停下。


    段满向秦佑臻道“常兄弟伤势沉重实不宜长途跋涉,暂请在我营中将养。”


    秦佑臻点头道“多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