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照夜

作品:《照夜行

    阿柔耐心地听杨昔云陈述着。


    眼前的妇人宅在深院,远离夫婿已久,似乎有说不完的心里话要倾诉。


    “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存在可有可无,不管是离开还是留下,对于时局而言,不会有分毫的改变。”杨昔云挣扎着说道,“可是长祈城,是我长大的地方啊,我的爹娘也在这里。我抛下了思辰,难道还要抛下我的家人吗?”


    “嫂嫂,你不能这样想。什么是拖累?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阿柔恳切地说道,“更何况,大哥送你回京,本就是担忧你的安危,何来抛下一说?”


    “我当然知晓这个道理,可又不能不去想。”杨昔云不安地绞着手指,“我总是被人保护,被送到这儿来,又被送到那儿去。可即便是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也免不了日日夜夜提心吊胆。”


    阿柔看出她没什么安全感,又总是被人护着,大约心里还有些愧疚,安抚说:“不论是走是留,没有人会怪你。”


    杨昔云眼眸中闪着水光,声音轻细而温柔,“我时常觉得,嫁给你大哥,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但也许……我永远也成为不了景西王妃那样的人。”


    “你本来就不需要成为我阿娘那样的人呀。”阿柔宽慰着说,“不必苛责自己,逼着自己活成别人的模样。”


    “可我总觉得,和你大哥成亲这么多年,我也没能为他,为了这个家做些什么……”


    “谁说的?”阿柔不赞成地道,“嫂嫂,你为我大哥添了一双儿女,又将他们两个教养得那样好,合该是大哥谢你呀。”


    杨昔云有些局促,“我是孩子的娘,照顾好他们,本是天经地义的。”


    阿柔却道:“在嫂嫂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也有许多人做不到吗?”


    “这,这哪能一样呢?”杨昔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


    “这怎么不能算是你为大哥做的事情呢?”阿柔说道,“照顾小孩又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不必说妇人生产,就像是往鬼门关走一遭那样凶险。反正我是不敢的……”


    杨昔云被她逗笑了,“你这丫头,说什么瞎话,哪个女子成了亲之后是不生孩子的?”


    “唔,不知道。”阿柔开玩笑地说道,“那就让我来开这个先河吧。”


    杨昔云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就会说胡话。”


    二人皆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阿柔微微正色几分,“但是嫂嫂,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谢谢你,阿柔,你如此说,我心里也好受许多。”杨昔云笑容温婉,“其实我也想过了,若我只是作为世子妃,定会留下来,和所有人一同面对将至的灾祸。可我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思辰他还在西北战场浴血拼杀,在他回来之前,我理应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所以阿柔,我会带着靖暄靖蓉暂时离开京城。”


    阿柔听到她的决定,既不表示认可,也不表示反对,只是说道:“嫂嫂既做好了决定,便要早些启程才好。叛军已经突破了青函关,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兵临城下了。”


    “阿柔,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杨昔云担忧地道。


    阿柔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走,嫂嫂,我要陪着二哥。”


    “可是……”杨昔云似乎还想再劝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阿柔,你和阿彦、乐瑶,都要好好的。”


    “我会的,嫂嫂。”阿柔展颜而笑,“我离开宛阳城的时候,阿爹曾说,待到这场战事结束,咱们一家人须得好好聚一聚。我想,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杨昔云同样笑着点头,“嗯。”


    ……


    得到杨昔云的答复后,戚思彦很快就安排好了她与两个孩子离京南下的事宜。与司言商议过后,交代这一行人往江南故渊门而去。


    与大嫂他们拜别之后,阿柔便一如既往地去医馆帮忙,傍晚时分如约去往司言宅邸。


    阿柔来的时候,司言正在院子里教导张闻亦武功。


    她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这幅场面了,便坐在旁侧的回廊看了一阵。


    张闻亦手中的木剑,早已换成了货真价实的铁剑。他气沉丹田、步伐稳重,一招一式都熟练标致,比之从前,竟是进步了一大截子,连阿柔都有些惊奇。


    一套剑法练下来,张闻亦立在一旁,听候司言的指导。


    “不错,步伐稳健不少,看来我不在的日子,的确有好好练基本功。”司言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原先以为,十六岁才开始学武,已是太晚。现在看来,天道酬勤,未必不能大器晚成。”


    张闻亦大喜过望,“多谢师父夸奖!”


    司言提醒道:“你可别得意忘形,若想再往前走,还须……”


    “张闻亦!”阿柔从回廊那边小跑而来,笑着拍了拍张闻亦的后背,“你小子可以啊,进步这么大,难不成还真是个练武的奇才?”


    张闻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阿,阿柔姐。”


    司言无奈地道:“你可别把这小子夸得找不着北了。”


    “好歹也是我看着一步步过来的,他进步大,我心里也高兴呀。”阿柔说道。


    “那你怎么不夸我教得好呢。”司言幽幽地道。


    “不是吧司门主,这你都要计较。”阿柔被逗乐了,哄道,“是,司门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你说是不是,闻亦?”


    张闻亦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内心:我哪敢插嘴。


    司言被取悦到,嘴角上扬几分,“你刚从医馆回来?”


    “是啊。”


    “饿不饿?先吃饭吧。”


    “不要,我要先看你给我准备了个什么惊喜。”阿柔看他。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司言早有预料,应道,“你先在这等着,我马上就来。”


    说罢,司言便往屋内去了。


    阿柔不免有些奇怪,内心想着:司言总不至于将她晾在院子里才是啊。


    但很快,她就明白司言没有请她进屋的原因。


    司言提来了一把宝剑。


    阿柔睁大了眼,伸出手触摸到剑身上精细的暗纹,“这是……”


    “阿柔,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司言郑重说道,“我原想送你更擅使的短刀。但我想,短刀之于阿柔是特殊的,代表了花掌门对你的殷切期望,若我再送,岂不是有所混淆。所以,我就将礼物换成了宝剑,希望你能喜欢。”


    阿柔并非追求江湖第一的武痴,对于武器也没有太大的执念。但见那柄剑坚硬修长、光泽亮滑,剑刃锋利、泛着银光,剑身暗纹流动,剑柄雕刻入微,便知这绝对是一把十足的好剑。


    她接过那柄剑,避开司言与张闻亦二人,在院中且试几招,越发觉得宝剑趁手起来。


    宝剑回鞘,阿柔高兴地小跑回司言面前,“我正巧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谢阳带兵攻打西北大营那晚,阿柔武器在战斗之中脱了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以至于后面夺取宛阳的行动中,她只能用军队制式的环首刀。


    司言听说此事后,默默地记了下来,于是便有了今日的惊喜。


    阿柔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上前搂住司言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司言:“!”


    张闻亦:“!”


    “你有时给我的东西太多,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回报你了。”


    司言的耳根还有些烫,“我送你礼物,不是图你的回报。”


    虽如此说,阿柔却知道,感情双方,若是只有一人一味地付出,定是走不长远的。从她认识司言到现在,自己似乎总是受着司言的帮助与给予。


    阿柔在心里记下了司言对她的好,决定往后也要将这份惊喜回馈给对方。


    司言说道:“阿柔,这把剑还没有名字,你给它取一个吧。”


    阿柔闻言,扶着下巴思索,“名字啊……”


    她没有思考太久,不过须臾之后,目光便已清亮明朗。


    “往后,此剑名为,‘照夜’。”


    “照夜……”司言品味着,“光辉耀于黑夜中。嗯,这名字,与你相称。”


    “也算是继承了师父他老人家的期望吧。”


    师父当年的教导仍旧徘徊在心间,阿柔回想起过去时光,神色温柔。


    展示过“惊喜”后,司言招呼着阿柔和自家徒弟进屋吃饭。


    他们没有再谈缠乱无序的朝局,也没有提起即将袭来的北境叛军,只是随意地说着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或枯燥、或有趣的。


    饭桌之上,谁也不愿意扫兴。


    恰是因为他们将要面临着九死一生的险境,所以才更要珍惜此时此刻安生地坐在饭桌前的时光。


    珍惜当下的每一刻。


    ……


    青函关失守,叛军长驱直入,直逼京城长祈而来。


    叛军行到每一处,都要洗劫掠夺一番,行事作风,竟和土匪没什么两样。百姓之中如有不从者,轻则拳脚相加,重则殴打致死。


    百姓们勤勤恳恳地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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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踏实地地干了一辈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安稳宁静的日子竟如此脆弱,一夕之间便破碎不堪。


    昔日繁华的城镇不再热闹,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惟余压抑的恸哭之声,久久笼罩于这片土地。


    以林予哲为首的叛军统领,占据了最为豪华的屋舍,搜罗来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又从各处掳掠舞女歌姬。白日行军,夜里便寻欢作乐。


    原先,林予哲为了取得圣上的信任,故意将结发妻子与一双儿女送到圣上身边去,奉为人质,从此不再纳妾。就连玩女人,都只能偷偷摸摸的,可是憋屈了好一阵。


    当林予哲举旗谋反的消息传入京城后没多久,李钰就将林予哲的妻儿处死泄愤,又将此事昭告天下,为的就是刺激林予哲。


    可事实上,林予哲一点都不在乎。他把妻儿送给李钰当人质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反正事成之后,妻子可以再娶,儿子也能再生,算不上什么大事。


    若说愧疚,也许是有一点,但很快便消散在花天酒地的享乐之中了。


    林予哲坐在席间,搂着身旁身姿曼妙的女人,却觉得食不知味。


    这些个莺莺燕燕,虽然姿色过人,却不合他的心意。那求欢讨巧的模样,真是从一个地方调教出来的,一点新意都没有。胆子也小,说话都不利索。


    林予哲心情烦闷,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就更加吓人。


    被他搂着的女子害怕极了,极力地克制心头那股恐惧的情绪。可林予哲却还是感受到了她压抑的颤抖,一时间气血上头,将她掀翻在地,怒骂道:“扫兴的东西,给我拖下去!”


    “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女子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回荡于宴席之上,渐渐远去,直至再听不见。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将面临怎样的结局,却无一人为她求情。


    男人们认为没有求情的必要,女人们则失去了求情的勇气。残酷的暴行就是如此这般,成为了视若无睹的日常。


    许是因为见过云熙那般倾国倾城的绝色,林予哲有些瞧不上花楼里的庸脂俗粉。


    当他听说熙贵妃薨逝的消息时,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唯一一件遗憾便是自己还没有尝过她的滋味。算起来,还真是便宜了李钰那个老东西。


    但好在,云洛还在他的身边。


    云洛虽是男儿之身,长得却和她姐姐一样祸国殃民,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当初将云洛养在身边,一是为了挟制云熙,二是为了尝个新鲜。却没想到云洛不仅在那方面讨他喜欢,还为他献上许多夺取天下的计谋。


    林予哲能走到这一步,云洛功不可没。


    他有时真觉得自己捡了个宝,恨不能将他的小军师藏起来,日日夜夜只能见他一个人。


    席间众人见林予哲不说话,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氛围一片沉重。


    正当此时,他身边的副将薛重山站了起来,讨好地说道:“陛下,怒气伤身,可不要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贱蹄子动怒啊。”


    林予哲轻哼一声,烦躁地屏退了席上的歌女舞姬。


    女子们瞬间如蒙大赦,仓皇地离开了。


    薛重山小心地觑着林予哲的脸色,“这些美人都不合陛下心意?”


    “尽是些庸脂俗粉。”林予哲不满地道。


    “陛下息怒。这些人您看不上眼,往后不让他们来了就是。”薛重山恭敬地道,“破关之后,微臣一直替您张罗美人。恰逢一人,容貌昳丽又惊才艳艳,是个名动四方的琵琶女,与那些个庸脂俗粉都不同。原想着留在最后献给陛下,不如现在就叫她进来弹个曲儿,也让陛下熄熄火?”


    “哦?真有你说的那样好?”林予哲不以为意。


    “不敢欺瞒陛下。”


    “那就叫上来吧。”


    薛重山领了命,吩咐将琵琶女带上来。


    没过一会儿,就见一面容清丽的女子手抱琵琶,温婉大方地行至宴席之中。


    林予哲不经意地一扫,面露惊艳之色。


    眼前女子确实生得貌美。虽然比不上云熙那般明艳张扬、妖媚动人,却也算得上花容月貌。


    更不必说,她身上那份清冷绝尘、大方坦然的气质,简直世所罕见。


    林予哲的目光几乎是立刻挂在了琵琶女的身上。


    琵琶女眼睫低垂,眸中凝着水汽,若隐若现,显得更加眉目含情、清丽可人。


    她朝着主位盈盈一拜,“小女夜兰,为陛下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