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花渡(十一)

作品:《觉醒后读了死对头的心声

    柳离雪赶来的时候, 大老远便瞧见了小院门口站着的宿玄。


    他那一身昂贵的墨袍被劫雷劈得破烂,及腰的银发如今用一根木簪半挽,宿玄很爱惜这根簪子, 打架和渡劫时候都不会戴着,只有重要场合和有意义的时候才会戴上。


    周身的气息滂湃, 与一月前像是换了个人, 大乘与渡劫之间的差距是鸿沟, 除了翎音之外, 柳离雪再也没有见过渡劫修士。


    但翎音因为被抽取了灵根堕入鬼道, 她的修行全靠阴气供给, 即使修为高,但周身的阴气更重, 与翎音待久了便是经脉都会被她的鬼气侵蚀。


    而如今宿玄身上是纯正的灵力波动, 他的灵力……


    很纯粹。


    纯粹到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强大。


    不过一月,不过才一月,怎么可能会修到渡劫?


    柳离雪觉得实在是惊骇,宿玄在这时候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看了过来。


    或许是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过了一个月,宿玄面对桑黛的时候几乎柔到骨子里, 如今小狐狸的眸中都是温和的笑意,意气风发满面春光, 瞧着状态分外好。


    “这些时日辛苦了。”


    宿玄道。


    柳离雪别过头笑了声, 朝他那边走去, 锤拳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倒是说话好听许多, 我毕竟是星阙殿的执事, 拿了你给的钱自然要办事。”


    两人从小就认识,是过命的交情,宿玄不仅将星阙殿交给柳离雪管, 便是妖王这位置也打算传给他未来的孩子。


    宿玄轻笑,目光落在院中的女子身上。


    她在哭,在抱着白衣剑修痛哭。


    应衡在哄她,也落了泪。


    宿玄知道桑黛过去有多辛苦,也知晓应衡对她来说像是生父的存在,应衡很宠她。


    桑黛也找了他很久。


    太久了,她整体除了练剑除邪,自己仅剩的一点闲暇时间也是走在寻找应衡的路上,几乎寻遍了四界。


    “以后就要喊夫人了。”柳离雪感慨:“咱们妖界寡了一百多年的尊主终于有夫人了。”


    宿玄白了他一眼:“星阙殿寡了一百多年的执事还没个影儿呢。”


    柳离雪:“……”


    他摇了摇扇子没再说话。


    桑黛很快擦干了眼泪,从应衡的怀里退出来,正了正歪扭的发髻。


    剑修眉目间皆是欣喜,笑着道:“师父,您的五感都恢复了吗?”


    应衡替她顺了顺凌乱的鬓发:“尚未,还有嗅觉和味觉尚未。”


    桑黛眉梢微挑:“那师父可尝不到我家夫君做的饭了,他做饭可好吃,不过师父您放心,我们很快会找到第三段灵根,届时请南宫公子帮您融进去,您的五感就可以恢复了。”


    说起宿玄,应衡朝桑黛的身后看去。


    宿玄负手站在小院门口,身旁站了个容貌艳丽的红衣青年。


    应衡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黑衣银发的便是宿玄,九尾狐一族发色为银,且他周身的气息强大又纯粹,修为境界看不出来。


    春影跟他描述过宿玄的长相,应衡以为自家弟子喜欢的会是一个清俊的人,没想到宿玄的长相这般张扬逼人。


    是俊美到耀眼的五官,九尾狐族相貌出众,那火系天级灵根觉醒者、上一任妖王的第七子宿玄更是如此,容貌四界扬名,如今一看果然是如此,他与应衡想的完全不一样。


    宿玄礼貌颔首,拱手行礼:“见过仙君。”


    应衡走下台阶,来到宿玄的身前:“妖王便不必多礼了,是你救了黛黛的命,如今还是黛黛的夫君,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宿玄对应衡一直很尊重,说话也收敛了很多,在应衡面前乖巧听话得不成样子,先前是因为还没有名分,担心应衡反对他。


    如今和桑黛有了婚契,看见应衡依旧不敢放肆,应衡算是他和桑黛唯一的长辈。


    宿玄礼貌道:“是晚辈应该的。”


    他飞快看了一眼桑黛,剑修的眼睛还有水光。


    宿玄很想为她擦眼泪,但现在应衡还在这里,他便道:“您的伤柳离雪便能医治,剩余的一段灵根我们会尽快寻到。”


    一旁的柳离雪点点头:“仙君,你放心吧,在下的医术也是四界扬名,接下来您照旧随在下回妖界,我来帮您医治。”


    “至于您剩下的两感。”柳离雪微微眯眼,看向树下背对着他们站着的南宫烛,某人如今在哭,但又不好意思让他们看到,恨不得缩在树后。


    柳离雪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幅样子,与先前无法无天没有礼貌的南宫谷主有哪分相似。


    他戏谑笑道:“南宫公子会帮您的。”


    南宫烛听出了他话里的笑意,狠狠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凶恶瞪了眼柳离雪。


    这只死孔雀真的很让人讨厌,南宫烛真想一把把他毒哑。


    “应衡仙君,你既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那我想知道的事情是否可以告诉我了?”


    南宫烛摇身一变还是那个骄傲嘴毒的神医谷谷主。


    应衡默了一瞬,温声道:“进屋说吧。”


    屋内有股浓重的草药味,应衡在这里一月全是靠这些药草续着神魂,桑黛闻到便觉得苦涩,心里越发酸涩,应衡当真是受了许多苦。


    屋内有一张圆桌,应衡落座后他们也跟着坐下,五人刚好可以坐满。


    柳离雪察觉到屋内气氛的压抑,小心翼翼从乾坤袋中取出茶水:“那个,要不咱们先喝点茶?”


    应衡道:“多谢柳公子。”


    柳离雪讷讷笑了下。


    应衡的指腹摩挲着茶盏,长睫垂下盖住眼底的情绪,对他而言想起来的那段记忆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不过睡了一觉,醒来自己竟然经历了这般多的事情。


    “我叛逃剑宗之后,仙盟判了我的罪,当时我受了很重的伤,春影剑我留给了华苓,担心春影跟着我会被碎掉,后来我被一路追杀,然后……倒在了神医谷的门前,谷主和谷主夫人救了我。”


    “我在神医谷住了十几日,那些人没有找到这里来,谷主和谷主夫人说要等我养好伤后再离开……”应衡抬眸与南宫烛对视:“南宫公子,我怕牵连神医谷,于是我便在第十五日打算辞行,这灵藤……其实是你爹娘给我的。”


    南宫烛立刻否认:“不可能,我神医谷从未有这种东西,我熟知四界灵植,这种藤蔓我只在我娘死前留下的画上见到过,神医谷若有这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桑黛问应衡:“师父,你的记忆中是这样吗?”


    应衡只说:“是,这叫归墟灵藤,我走前你爹娘赠我的,你爹娘也并未是这灵藤所杀,他们是……因为这灵植才被追杀的。”


    南宫烛忽然拍桌而起:“应衡,你若是记忆糊涂便不要乱说!”


    宿玄抬眸看了他一眼:“南宫烛,答案是你要问的,如今问了你又说不信。”


    柳离雪急忙将南宫烛按下来,“你冷静一些,听应衡仙君说!”


    应衡一直未曾喝那茶,指腹无意识摸索杯壁。


    桑黛细声问:“师父,你接着说。”


    应衡道:“抱歉,但是事实确实这样,你爹娘捡到这灵藤之时,你还未出生,这是你爹娘在东海采药之时捡到的,这灵藤当时还未开灵识,你爹娘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便捡回来放在了神医谷,他们遍寻医书也不知晓这是个什么东西,这灵藤便由他们两人养了百年有余。”


    “神医谷于一百三十年前种出来了一株已绝迹的仙花,遭到外人闯入想要夺这仙华,南宫公子应当知晓这件事吧?”


    南宫烛脸色阴沉,这件事他听自家爹娘说过。


    “神医谷隐居,大多都是医修,彼时成千的散修来到神医谷欲夺宝花,死了许多神医谷弟子,南宫公子觉得,你们是靠什么逆风翻盘保下神医谷的?”


    南宫烛垂下的拳头握紧,眼睫眨了眨,心下忽然有了猜测。


    应衡给了他答案:“是归墟灵藤杀的那些散修。”


    南宫烛跌坐在椅子上。


    桑黛神色凝重,反问:“所以,谷主和谷主夫人知晓这灵藤不对劲,神医谷中有一株强大到可以以一敌千的灵植这件事也传了出去,不少人惦记这根灵藤,师父您来到神医谷之后,谷主和谷主夫人选择将灵藤交给您,让您给带走保住它?”


    应衡抿唇,沉声道:“黛黛猜的有一部分是对的,他们交给我这根灵藤,并不是让我保住它,其实是想我将灵藤带去归墟,我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你知道的,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可以进入归墟仙境。”


    可是应衡离开神医谷没多久,就被围杀在了妖域边境,跌下了海域,连带着这根灵藤也随他一定掉了海中。


    后来应衡被那黑衣青年救下,这根灵藤也落入他手。


    南宫烛呼吸不稳,他想过很多次是因为应衡带来的灾祸才导致他的爹娘亡故,恨了应衡这么多年,如今他忽然告诉他,其实是因为一根藤蔓?


    不过就一株吃四苦的藤蔓,这根藤蔓害死了他的爹娘?


    “我爹娘为何要保这根藤蔓……旁人要,为何他们不说?为何宁愿惹来杀身之祸也不说?”


    应衡垂头沉默,桑黛小声说道:“师父,弟子也不明白,还是请您告知一二。”


    应衡却忽然看向柳离雪:“柳公子,归墟灵藤呢?”


    “啊?”柳离雪回过神来,急忙点头取出木盒:“在这里在这里,我一直随身揣着呢。”


    木盒打开,那株开了花的归墟灵藤躺在其中,被桑黛的禁制压制,一直在沉眠。


    应衡拿起灵藤,蔓身上七朵红花开放。


    “许多年前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尚且未曾开灵识,只有七个花骨朵,如今不仅开了灵识,还开了花。”


    应衡将归墟灵藤放在圆桌正中央,正对着南宫烛:“你爹娘是天下第一医修,归墟灵脉在大蛮后遭到侵蚀,你祖父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一千年前曾经去归墟仙境探查过,归墟灵脉根部被一种黑气侵蚀,他回来后告诉了尚是稚童的你爹,你爹一直记在心里。”


    “而这归墟灵藤,它吃这黑气。”应衡沉声道:“你爹娘发现了这灵藤会引出修士体内的灵力,然后一口吞下灵力上缠绕的黑气,你以为他们为何会养它百年?谷主和谷主夫人知晓,这归墟灵藤或许与归墟灵脉被侵蚀一事有关,又或许——”


    应衡指了指那根灵藤,淡声说道:“它可以吃了归墟灵脉中的毒素。”


    也就是四苦。


    这根灵藤吃四苦,而归墟灵脉中全是四苦。


    这消息太过震惊,屋内一时间哑口无声。


    许久后,桑黛开口:“师父。”


    应衡看过来。


    桑黛道:“雪鸮留给我的归墟灵力,也可以洗去四苦。”


    突然接受到这么多消息,饶是几人都是见过大世面,再过淡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归墟灵脉被侵蚀了万年,忽然间他们好像知道了解救的方法。


    宿玄在桌下握住桑黛的手,开口说道:“不妨来猜一下,这灵藤的寿命足有万年,它是在大蛮时期由最为纯正的归墟灵力滋养长大的,一直在归墟仙境,或许是因为归墟灵脉被侵蚀严重,四苦越来越浓郁,它当时未开灵识尚且弱小,并不能吃下太多四苦,滋养它的归墟灵力逐渐让它不适应,它离开了归墟仙境顺着东海来到了岸边,被谷主和谷主夫人捡到。”


    虽然是猜测,但宿玄的猜测却也无比合理。


    桑黛的微生家契印可以调动雪鸮留给她的大蛮时期的归墟灵力,那时候的归墟灵力可以反过来侵蚀四苦,而这灵藤在东海边捡到,东海便是归墟仙境所在之处,这灵藤又喜欢吃四苦。


    又或许不是吃——


    是下意识在吞四苦。


    它在净化四苦,它净化的方式是将被四苦侵蚀的修士吞下,这样就没有四苦了。


    它不像桑黛那般可以用归墟灵力洗去四苦,它没有归墟灵力,但它由归墟灵力养大,所以它肩负着归墟赋予它的使命,它的使命就是净化四苦。


    它会吞下四苦。


    所以神医谷谷主和谷主夫人也猜到了这点,才让应衡将归墟灵藤带去归墟仙境,想试试是否可以吞下归墟灵脉底部的四苦。


    归墟仙境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可以进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应衡。


    话说到这里,神医谷上一任谷主和谷主夫人因何而死其实一目了然。


    南宫烛捂住脸,眼泪却还是顺着指缝溢出。


    “你带着灵藤走后……神医谷闯进了歹人,惦记这根藤蔓,我爹娘誓死不说,他们知晓或许这根藤可以救归墟……我娘在死前留下了这幅画,她其实是想告诉我这根灵藤与归墟的关系,但是她只来得及画完这幅画便断了气,一个字未曾给我留……”


    应衡低头道歉:“抱歉,我并未将归墟灵藤送至归墟,当时我离开后便被追杀的人发现,我……我被围杀在妖域边境。”


    他坠下海域,意识陷入昏暗,再次醒来已经是百年后。


    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神医谷谷主和谷主夫人的死与应衡并无关系。


    南宫烛难以接受,转身夺门而出。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四人。


    桑黛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桌上的归墟灵藤还在沉睡,在世人眼里它就是根杀人的藤蔓,可事实真的是这般吗?


    没有真的到归墟,他们也不知晓。


    桑黛叹了一声,又问应衡:“师父,您还想起来了别的事情吗?比如……”


    比如最重要的,归墟灵脉是谁毁的、苍梧道观是谁屠的,应衡在为谁顶罪?


    宿玄和柳离雪敛眉,这件事关乎整个四界,不只是应衡的事情。


    应衡像是百八十年没有动过一样,梗着脖子抬头,道:“黛黛,我镇压天欲雪,接到苍梧道观的求救,我去了那里,我看到满地的尸体,一人背对着我站在院中,然后……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受了很大的冲击,那时候我情绪很不稳定。”


    桑黛与宿玄交握的手渐渐收紧,小狐狸察觉到她的凝重,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桑黛深吸口气缓过神,又问:“那您是否还记得之前群英会的事情?”


    “……记得一些,我的灵根尚未完全融合,即使记忆未曾全部回归,但也想起了大半。”


    应衡像想起来了很恐怖的事情一般,端起茶盏猛灌一口水。


    那水有些凉了,但冷意让他的神智也跟着清醒。


    “黛黛。”应衡垂下眼望着茶盏中还剩一半的水,晃动的水面倒映出他惨白的脸:“当年群英会最后一关,名曰梦蝶。”


    桑黛知晓这是什么,顾名思义,就是幻境,修士将神识寄托在一只灵蝶上,灵蝶会被人带去提前布好的幻境里面,修士的神识需要在幻境里面接受许多考验。


    宿玄和桑黛小时候都经历过此种幻境,这是锻炼道心的好方法。


    “进入最后一关的只有我、微生萱和白於、韶溪和檀暮清,乌寒疏作为举办者,必须时刻监管群英会,于是他也得进入梦蝶境。”应衡说:“但寄托着我们神识的灵蝶被带去了归墟。”


    三人茫然眨眼。


    随后,反应过来应衡到底在说什么,几人齐齐出声。


    “怎么可能?!”


    桑黛接着说:“归墟仙境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可以进入,师父您和檀暮清是天级灵根觉醒者,我爹也是,我娘我不知晓,但韶溪和乌寒疏可不是天级灵根觉醒者,这怎么可能?!”


    应衡抬眸看她,道:“那是曾经的归墟仙境,自归墟仙境被侵蚀之后,结界虚弱到几乎无力再护佑仙境,只是神识进去,归墟仙境察觉不到,它只能限制人身进入。”


    “在那里我们看见了天命……到底是什么,我想不起来,总之很恐怖……就是这天命才让我们不敢见彼此,我这辈子从未害怕过什么,可便是这一段模糊的记忆,我一想便觉得脊背发寒。”


    应衡又喝了一口茶,压住自己狂跳的心,道:“归墟仙境里全是四苦,我们的神识也被四苦侵蚀,暮清在里面因为保护韶溪受四苦侵蚀最严重,回来后又过了百年,暮清发疯杀了韶溪,清醒后自戕,寒疏前不久也撑不下去了,发疯前也选择了自戕,阿萱和白於……”


    应衡看了眼桑黛,从自家弟子这眉眼上还能看出来他们两人的模样。


    他轻声说:“微生家被攻前我收到了传信,黛黛,微生家为护我和你战死,我救你出来,但我不能公然将你带回剑宗,有人知晓我和你爹娘的关系,我平白带一个婴孩回来,你的身份会暴露。”


    于是应衡只能狠心,将桑黛丢在了雪地里,布下灵力护住她的神识,马不停蹄赶回了剑宗。


    回了剑宗之后,剑宗上下还在为体弱多病的施窈发愁,想方设法寻找跟施窈八字相同的人,欲换其灵根,找寻多天也没有踪迹。


    应衡在剑宗的寻找过程中稍做手脚,故意引桑闻洲发现了桑黛,让桑闻洲以为桑黛便是这个八字相同之人。


    桑闻洲将桑黛抱了回来,让她成为剑宗的大小姐,等桑黛觉醒灵根后便为其下毒,慢慢剥离她的灵根为施窈换上。


    桑黛的眼眶微红,别过头一言不发。


    宿玄小声哄她:“黛黛……都过去了……”


    应衡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黛黛,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原意只是想你有个名正言顺又不引人怀疑的身份来到我身边,我受你爹娘委托便得拿命保护你,我收你为徒便是为了阻止剑宗换你的灵根放你的血,等你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切让你离开,剑宗不会伤害到你。”


    可是没等到这一天,他扛下了那些罪责被四界追杀,桑黛无人保护。


    她是天级灵根觉醒者,她的血有强大的生命力,剑宗放她的血为施窈续命,给她下毒一点点剥她的灵根,等到毒入膏肓便是换灵根的时候。


    应衡本来只是想保护桑黛,让桑黛被桑闻洲带到剑宗,他便可以有个合理且不引怀疑的方式陪在桑黛身边保护她,将她养大后让她离开剑宗。


    剑宗大小姐的身份也是桑黛最好的掩护,可以掩护她身为微生家孤女的身份。


    应衡想的都很好,他在桑黛身边的时候,确实无人敢伤害桑黛,剑宗上下都对桑黛以礼相待。


    可应衡走后,她成了剑宗最利的一柄剑,为他们出生入死却落得个被算计陷害的下场。


    “黛黛,对不起。”


    桑黛别过头背对着应衡,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小弟子哭的时候喜欢躲人,这些他知晓。


    “黛黛,真的对不起……”


    屋内的气氛一瞬间沉闷到极点,柳离雪试图缓和:“很多事情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还没完全查清楚,那个……总之,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语言太过苍白,他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宿玄擦去桑黛的泪花:“黛黛,我了解你,你没有怪过仙君的。”


    他确实很了解桑黛。


    在他的话音落下,桑黛便哭着转身扑进了应衡的怀里。


    “师父,对不起……你受苦了……”


    应衡茫然无措。


    他以为自家弟子会怪他,是他引桑闻洲找到了桑黛,他让桑黛入了剑宗,却又未曾真正保护好她,在她尚未成长起来时候便丢下了她,害她这一百多年来被剑宗利用,被剑宗伤害。


    可桑黛怎么可能会怪他?


    “若不是您,微生家灭门的时候我便已经死了,您引桑闻洲找到我是为了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怎么可能会怪您?”


    她只是觉得心酸。


    她以为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可事实上,微生家为了保护她灭门,应衡为了保护她处心积虑想办法,从不收徒的应衡却收了她为徒,将只是个奶娃娃的桑黛一手养大。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人在守护她。


    桑黛一直都是被爱着的。


    应衡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安抚道:“黛黛,一切都过去了,师父不会再离开你们了。”


    他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


    ***


    应衡的记忆仍旧有些混乱,刚睡醒便接收了大量的记忆碎片,身体虚弱,他住在了柳离雪的府邸,由柳离雪照看。


    桑黛和宿玄则回到了一月未曾回来的妖殿。


    她缩在汤池里,手上捧着个木盒,木盒中的归墟灵藤还在沉睡当中。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根吃人的藤蔓或许会与归墟仙境有关,并且它可能可以吞了归墟的四苦。


    桑黛只能净化四苦,可吃不了这东西。


    但是这藤蔓的肚子像是个无底洞,吃再多四苦也能容下。


    桑黛收起来归墟灵藤,仰头靠在汤池边,脑子一片懵。


    很多事情都与她想的不一样。


    肩膀上搭了双手,用力很轻,在替她有一下没一下捏着肩膀。


    桑黛回眸看去,小狐狸只穿了身宽敞的黑色睡袍,银发半披。


    “累不累?”


    桑黛摇头:“不累,就是脑子有些乱。”


    宿玄替她揉捏肩膀:“等应衡仙君养养身子,我们去归墟,或许他也在归墟等我们。”


    这个他指的是谁桑黛也知晓。


    她转过身,双臂枕在汤池边,剑修纤细的身子在水中若隐若现。


    “宿玄,你累不累?”


    “不累。”宿玄摸了摸她的头:“在你身边就不会累。”


    桑黛弯眼笑起来:“可是我们今日刚渡完劫,你真的不累?”


    “不累,因为渡劫的时候黛黛保护我了。”


    桑黛用归墟灵力撑起了防护盾,宿玄用身子挡住她。


    他们在保护彼此。


    小狐狸脱去睡袍跳下汤池,将剑修抵在汤池边亲吻。


    “黛黛,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知道的,我相信你。”


    桑黛抱住他的脖颈仰头,小狐狸顺势亲下来,撬开她的齿关衔住软.舌亲吻。


    她的唇中总有一股浅淡的清香,与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宿玄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顺势探入水面。


    桑黛知道他想做什么。


    发情期只是给了他一个理由放肆去做这件事,但是对于小狐狸来说,每一天都可以是发情期,他们如今是有名分的夫妇。


    剑修很快有了感觉,抱住他的脖颈小口喘.息,轻声道:“你,你进来吧……”


    他就是不遂她的意,一直在外面磨她,吊得人不上不下。


    桑黛打了他一巴掌:“还做不做了……不做就放开我……”


    小狐狸衔住她的耳根问:“什么时候办合籍大典?”


    应衡可以看到了,他们的合籍大典也该提上日程了。


    桑黛小声道:“都可以,你安排好不好?”


    太乖了,简直是乖得离谱。


    宿玄吻住她的耳根还是没进去,又问她:“你想要我吗?”


    她当然想,宿玄将她浑身的欲念都勾了起来,但某只狐狸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在外面磨她就是不给个痛快。


    桑黛狠狠咬了他一口:“做不做,不做我就去睡了!”


    把人惹炸毛了,小狐狸得逞一笑。


    “那看来是想要了。”宿玄问她:“我来一次,你也来一次好不好?”


    桑黛不说话,有点想打他一顿。


    “那你就是同意了,好的乖宝。”


    他借着泉水给了她一个痛快,桑黛死死掐着他的肩膀,整个人被他抱在身上。


    宿玄很喜欢这样,剑修的脚挨不到地面,唯一的支撑就只有他。


    不管他做的再过分,她也无路可退。


    水声缭绕一阵又一阵,桑黛受不住站着,宿玄便抱着她出了汤池。


    路上将两人身上的水汽蒸干,他抱着人跌入榻中。


    宿玄吻上她的心口。


    “黛黛,我好爱你。”


    桑黛满身是汗,盘住他的腰身抱住他的肩膀,主动抬了抬身子回应他:“我知,知道的……我,我,我也爱你。”


    屏风后的桌上搁置着木盒。


    木盒中的归墟灵藤安静沉睡,唯有蔓身上的七朵红花抖了抖身子。


    随后,金光耀眼,纯粹的灵力自其中浮现。


    沿着地面爬行,窜进放下的帷帐内。


    隐入两人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