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茶馆
作品:《着意过今春》 《着意过今春》全本免费阅读
茶馆内,黎文苑举目张望张望,顾允樘正坐在离窗台最近的位置。
窗外漫天飞雪,少年的一席白衣,与雪景相映相衬。他看向黎文苑时的温和眼神,没有武将的戾气,更像是位在等待友人儒雅书生。
黎文苑收回目光,上前落座。裴越略一踟蹰,学着明怀的模样,站在了黎文苑的身侧。
“你也坐下,”黎文苑抬手拉了拉裴越的衣袖,笑着看向顾允樘,“你不介意吧?”
他素来不拘小节,所以由着她的性子,顺便附和道:“明怀你也坐下吧。”
明怀哪见过顾允樘这般顺从别人,此时心中对黎文苑敬佩不已,朝黎文苑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目光。
可惜这个目光只有裴越捕捉到,而他认为,这是明怀对黎文苑忤逆自家主人的不满。
堂倌端来了一壶松萝茶,为他们四人倒上,滚烫的雾气萦绕在他们之间,使顾允樘看着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就像他眼中不明的情绪一样。
松萝茶,是她从前在宫中时最爱喝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这难道是巧合吗?
未等她开口,堂内的楼台,出现了一位白发老翁,他手持纸扇,徐徐坐下。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等待他开口。
这便是顾允樘带黎文苑来的目的,听一出她未曾知晓的帝王往事。
说书先生先点名今日的故事主题:“今日我要讲的,是当今圣上和淮王幼年时发生的一段逸事。”
按理说,宫闱内的情事,平常百姓不能随便当众议论。
曾有一次,有人以自己所知的宫闱情事为谈资,在茶馆里大声议论,在场者不乏奸诈之人,暗自将他此举当作罪证,一纸状书告到了通政司。
没想到皇帝看到状书后不以为忤,反而还默许此事。
经此一事,人人都道当今圣上是开明仁君。
既然皇帝都不介意百姓议论宫中事,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就更不害怕了,所以京中茶馆也因此成为了百姓们的八卦之地。
说书先生捋了捋白须,问道:“人人都知陛下和淮王关系甚笃,但你们可知他们为何关系甚笃?”
无人回答,众人一脸茫然,等待他说出答案。
黎文苑疑惑的看着顾允樘,难道除了淑妃和先皇后的关系,还有其他原因?
顾允樘眼神在她和白发老翁之间游动,示意她认真听。
说书先生开始款款叙述:“那年陛下五岁,淮王九岁,他们一起在御花园玩闹。陛下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宫女手持利器冲向他,身边的内侍被宫女这突然的举动吓住,所以都还来不及反应去保护陛下。只有淮王离陛下最近,所以他自己用身体替陛下挡下了一刀。所幸当时一片混乱,那宫女并没有伤中淮王的要害。”
有人惊道:“那宫女是什么人?竟敢犯这样的杀头大罪?”
说书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年她的家乡因灾荒流民四起,但先皇执意照收所有灾荒地方的税粮。她的家人因家中无米,又无田地可种,便活活饿死了。她对先皇心有怨恨,却没有办法接近先皇,为家人报仇。几经考量一番,才决定选中当时为先皇嫡子的陛下作为报复对象。”
这样的理由,出乎众人意料,让人唏嘘。
都说乱世平民如草芥,殊不知,即使是太平盛世,在天灾人祸面前,万民也无能去反抗、去争取。
这些人世间的阴暗处,过去在千娇万宠下长大的黎文苑,并不懂其中的艰难,而今她自己成为平民中的一员,才感同身受到了其间苦楚。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为王,却有万民生活在这片王土之上,比起谁是他们的君,富足的粮米和银两较之而言更为重要。
因她也成为了他们,所以今生她不仅将保护皇帝的帝位视为最重要的事,也将为万民谋福祉的信念铭记在心。
一个声音将她从千头万绪中拉回:“所以之后陛下更敬重这位兄长了吧?”
不难想象,这件事对当时年幼的皇帝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对他爱护有加的兄长在危险面前奋不顾身保护自己,他应是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份情义的。
说书先生道:“不过后来陛下因为先皇每日定的学习任务繁多,和淮王便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镇日相伴玩闹了,但他们仍旧情谊甚笃。据说淮王要搬到宫外的信邸时陛下还央求了先皇许久,这本就是亲王必行之事,所以先皇未答应陛下的请求,只是破例允许陛下每月出宫和淮王见面。”
这等情谊让人不禁好奇淮王就藩时,皇帝是怎么样的心情:“那淮王就藩时陛下也出宫相送了?”
说书先生点头道:“这是自然,淮王就藩那日,陛下与淮王一同策马行至城池外几里处才道别。”
……
黎文苑觉得顾允樘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他知道自己的所想,满足自己的所思,让她无从把他视为敌人。
目前为止,她对顾允樘的戒备,开始在他的一招一式下,渐渐瓦解。
“在想什么?”
茶喝完了,故事听完了,他们正在回程的路上。
黎文苑有点犹豫,各种念头在脑海翻涌,须臾,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她觉得无礼的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自他们相识以来,她一直是占下风的那个人。她的身份,她复仇的心,她的计划,他都知道,而她仍对他知之甚少。
她不喜欢这样,她想要握住这场博弈的主权。
尽管这是她单方面认为的博弈。
顾允樘的眼眸转瞬暗淡下来,种种旧事再次涌上心头,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不愿提起的过去:“战死。”
战死,注定是兵士必要经历的一遭,即使是顾允樘这样身处高位的将军也不可避免。
但他的黯然神伤,他没有后半句的回答,让她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你有很多遗憾吗?”
顾允樘的眼波泛起流光潋滟,他迅速垂目,躲避黎文苑的目光。
他的遗憾,是他万般弥补都无法完满的存在,所以那年征战,他才会抱着必死的心去杀敌。
那时他像孤影游魂般活在世上,唯有在利剑插入他身体的那刻,唯有在他将死之时,他才觉自己是活着的。
那一瞬的感觉,虽然短暂,但是弥足珍贵。
关于那年的事情很多,他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说起,出于他的自尊心,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
黎宅内,沁云正在教清橙识字。
清橙看着旁边聚精会神教她写字的沁云,问道:“你的字是姑娘教的吗?”
“是啊,我和裴越的字都是姑娘教的。”
清橙撇了一眼她秀丽的字,再看看自己纸上的这些歪歪扭扭的一撇一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目露艳羡神色。
要是她能早点遇到黎文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