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遇
作品:《着意过今春》 《着意过今春》全本免费阅读
鹤鸣楼是京中颇有盛名的酒楼,各类珍馐美味多受文人墨客爱戴,因此也是京中官员的聚集之地。
正值午膳时间,一楼堂内已经座无虚席,堂倌上前道:“客官,二楼的包厢还有位置,我带您去。”
黎文苑点了点头,准备随堂倌上楼。
此时有人正欲下楼,黎文苑一行人也便停住了脚步让道。
不料为首的下楼者却蓦地站在台阶上,迟迟没有要继续抬脚的意思。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黎文苑的脸上。
这是一张他不曾忘记过的面容。
那一年万寿圣节,皇帝在奉天殿宴饮群臣后,将他和父亲带回了禁中参加皇室家宴。
当时宴内尽是燕语莺声,长宁公主着碧染罗襦裙,披天水碧纱罗披帛,一头青丝绾成多鬟髻,只有一支银鎏金凤簪作为修饰,明眸皓齿,眉眼盈盈。
即便是再动人的春色,都不及她在荧荧灯光下的明丽笑魇。
她活泼灵动,又不失柔和娴静;她无限妩媚,又不失端庄优雅。
只那惊鸿一瞥,就足够他弥久铭记。
眼前的这位少年,虽束以男子发髻,不论是五官还是神态,都与已经在这世间消失的长宁公主肖似。
特别是她那白暂脸庞上的疏眉朗目,更让顾允樘肯定她或许就是长宁公主。
因她的眉眼,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楼上的人迟迟不下,黎文苑忍不住抬目望去,和顾允樘四目相对。
黎文苑心头一颤,双眸中掠过一丝不快。虽只见过一面,但这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前世淮王叛军逼近京师,都督府大都督和副使受命前往扼住淮王的要地迎战。不料他们抵达要地后,违抗皇命擅自投降,让淮王不废吹灰之力占领城池。
顾允樘,就是那个副使。
自家主人久久默然立于台阶处,阻隔了楼下人的路,明怀轻声提醒:“公子,该走了。”
顾允樘恍然回神,悠悠下楼,快行至黎文苑身旁时,紧紧盯着她,开口唤道:“昭文。”
黎文苑凛然一惊,“昭文”是她前世的名字。如今世上已无长宁公主黎昭文,顾允樘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
适才因厌恶而躲避他的眼神,如今再次交汇,黎文苑佯装镇定,压低嗓音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他的回答淡然若水,语气是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是他们今生第一次见面,他凭什么质疑一个初见的陌生人?黎文苑按下心中不满,淡淡道:“你认没认错与我无关,请你让开,我们要上楼。”
她的这番抗拒愈发激起了顾允樘的好奇心,他想确认眼前人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重活一世。
“不如我们趁此机会认识?”顾允樘微笑问道。
黎文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与他争辩,径直拾阶上楼。
望着渐渐远去的倔强身影,顾允樘轻声自言自语:“有点意思。”
此时离他最近的裴越听见了他此言,暗暗咬紧了牙关。从小到大,黎文苑讨厌谁,他便跟着讨厌谁,适才那样的情景,他便知身旁这个男人是黎文苑讨厌的人。
耽搁了一阵时间才下楼,沁云的肚子饿得忍不住咕咕怪叫,她赶忙坐下,嘘声道:“姑娘,快点菜吧。”
清橙初来乍到,实在不知和主人家竟是可以这般自在相处,她顺着沁云的模样,也默默跟着径自坐下。
黎文苑才从适才的慌张中缓过神来,思想前后事,越想越恼怒,吩咐道:“小二,要八宝肉圆、醉虾、炒鸡腿蘑菇和炙鸡。”
“这未免太多菜了吧?”清橙满脸惊讶问道。
“无妨,实在吃不完可以带回家。”沁云双手托腮,一脸淡然,显然对黎文苑此举习以为常。
众人翘首以盼饭菜送来之际,包厢的门被打开,进来的却不是饭菜,而是顾允樘。
裴越蓦地站起,挡在顾允樘身前,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毕竟是在行伍出身,顾允樘对他的满腔怒意不以为然,笑道:“我想和……”他看向黎文苑,“这位阁下聊一下。”
“好,我们寻一处僻静地聊。”黎文苑回答。今日应是摆脱不了他的纠缠了,倒不如说个明白。
……
尽头处的包厢,远离喧嚣人群,两人默默静坐,一时皆无言,唯有霜雪落下的声音,听得格外真切。
“你不是有事想问我?现在怎么又不问了。”黎文苑最先打破沉默。
顾允樘抬目,细细打量眼前人,此时越看越坚信心中结论。
“你叫黎昭文?”他的问题直截了当,似把握十足,似势在必得。
黎文苑直视他的眼睛,回答:“不是。”
“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记得?”他的步步紧逼,不为其他,只为能得到他期盼的答案。
他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只当这是源于对他们的愧疚——那些前世因他的投降而丧命的每一个人。
那年叛乱,那年春雨,一直是他不可言说的痛苦。这样的痛介于种种苦恼和抉择之间恣意生长,以至于他久久不能忘怀。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曾为当年擅自投降后悔过。
现在重新遇到她,是命运在逼他直视过去的悔和恨。是幸,也是他必要经历的劫。
他心中还有一点隐秘的快意,在暗暗涌动。让他回想起了那夜随皇帝入禁中时,司礼监秉笔太监周临对他的暗示:陛下属意你做公主的驸马,这等天赐良缘,你要珍惜。
然而此事后来却不了了之,他几番打探都不得而知其中缘由。
他与黎文苑之间,因此无缘再见。
所以他告诫自己,那些曾经错失的机会,他绝不能再就此放过。
黎文苑拿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缓缓道:“不知道和不记得又有何不同,我只知道我们并非有缘人,没有相识的必要。”
顾允樘为她续上热茶,直言道:“我是顾允樘,你应该知道。庆祐六年春三月,是我弃甲投降,间接害死了你。”
他的回答出乎黎文苑意料,想不到本是针锋相对的局面,竟以他的直率坦言结束。
他既这样说,黎文苑亦不再隐瞒:“我现在是池州知府黎如松的‘儿子’,已经不再是国朝的公主了。”
顾允樘顺着她所说问:“那你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你敢说,你是个忠君爱国的将军吗?”黎文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出了自己多年来的疑惑。
她曾听皇帝夸赞过顾允樘和他的父亲顾文忠,他们家世代都为武官出身,他们的功名都是靠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用命换来的,黎文苑始终不懂他们为什么会在那样的关键时刻投降。
“我知道你在怨恨什么,但我现在不知如何告诉你其中缘由。”顾允樘垂下眼眸,不再直视她。
“那你到底有没有和淮王勾结?”
她的这个问题较之前一个更加尖锐,但顾允樘仍能从中窥伺出她的心思:“没有。”
黎文苑暗暗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不然她估计今日都走不出这鹤鸣楼……
“你既有自己不能明说的苦衷,我不会强求你,只是你能保证对我的身份保密吗?”她此次回京的理由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