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纯狐卿没有告诉宁野究竟为何程曜要留她在沧衡城两年。


    宁野也不问，该吃吃该喝喝，凡事不往心里搁。


    活得自在又逍遥。


    程曜成为城主后，每日繁忙。


    二人没有多少机会见面。


    宁野每日就在程曜曾住过的将军府，闲着没事钓钓鱼，亦或是自己亲自动手烤两只鸡，烤完后给程曜送过去一只。


    纯狐卿就跟着她，一人一妖每天在府内玩闹。


    有时，程曜也会把她喊到城主府去。


    两人不知道在那谈些什么。


    每次纯狐卿都是提心吊胆等人回来，生怕又要半颗内丹把人从地府赎出来。


    就这么两年时光过去。


    又是一年春。


    她们终于可以离开沧衡城回家了。


    临走前一天夜晚。


    程曜邀请宁野上山观星辰。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余年，没有手机，宁野看看看星星看月亮，已经看得麻木，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


    纯狐卿等在山下驿站，真怕等会看到某人被从万丈悬崖上推下，摔成一坨。自己还得去找具尸体给她容纳魂魄，还魂后，又得适应她的新面貌、新身体。


    自己还是挺喜欢宁野现在这副模样的，不笑时英气冷淡，笑起来时温温和和，打架帅气又潇洒……


    纯狐卿还在山下一边独自担心一边冒粉泡泡。


    山上。


    千级阶梯。


    最后一场雪下完，未融化的雪堆积在缓坡，草木发芽已悄然冒出，嫩绿的小芽在夜间看得不甚清晰。二人执灯前行，明明灭灭中脚下的路也依旧能看得清楚。寒风吹过，已有春季略微潮湿的气息。


    她们听着对方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快要抵达山顶，都已累得气喘吁吁。


    “我，不行了，歇会……”宁野累得瘫坐在地，灯笼一放就开摆。


    “不是歇会吗？你怎么躺下了？”程曜也累得抹汗，坐在宁野身边，“奇了怪了，我第一次来这时，也没觉得高啊。”


    “你下一句不会要说遇到鬼打墙了吧？”


    宁野一句无心之语，二人同时陷入回忆。


    当初她们寻找皇陵，有好几次绕着圈根本出不去。


    想起那几个月的旅程，程曜面容不由柔和下来。


    宁野却在这时说：“哎，我准备在你们沧衡这弄个驿点，好做生意。我那些奉远镖局的姐妹来信说，魔族消失后来你们这做生意的多了好多。你最近准备攻打哪座城，我准备下扩展驿点。”


    听到她说出这无耻的话，程曜她气笑了：“我留你两年，你就在琢磨这些事？”


    “啊？不然呢？每天有时间又有钱拿，是我两辈子都想要的生活。以后我要是跟纯狐卿分开，能不能到你这来养老？”宁野仰头，充满期待地看着程曜。


    两年半时间相处下来，程曜发现，宁野真是咸鱼一条，好吃好喝连脸色都红润不少。


    程曜望着山崖下逐渐聚起的雾气，缓缓开口：“你不想问，我为什么困住你两年吗？”


    宁野盯着天上的星辰，沉默一瞬，笑道：“有些事，想太多也是无果。我们那边有句话，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我已经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就不会再想去背负更多。权利越大责任越大，有一个比我优秀的人能走在我前面，我为什么还要自找苦吃，非要跟她争向导的位置？”


    她话说得委婉，也说得真心实意。


    程曜默默望着山雾渐浓，汇成云海。思绪翻涌间，愧疚如藤蔓爬上脊背，可她无法遏制。


    “你，回去之后还会来找我吗？”程曜不擅长说挽留的话。


    已经困住宁野两年，因为自己的多疑和不确信。可今夜，宁野寥寥几句，程曜已知她心意。


    是时候，该放宁野离去。


    自此，山高水远……


    “我肯定还要来找你，你一定要稳住啊，将来我老了纯狐卿回妖族，你可就是我唯一的养老保障了。”宁野开玩笑道。


    程曜声音带了丝苦涩：“我是说，还没到你说的时候之前，会不会来找我？”


    “死孩子，怎么那么别扭呢。”宁野“刷”一下鲤鱼打挺坐起，一巴掌拍在程曜腿上，被拍的人又惊又恼，她也不在意，“你早说舍不得我，我就早点把驿站开过来了。”


    “我哪里说舍不得你了！”程曜死鸭子嘴硬。


    “不承认是吧，你等着，我让你三年五载后才能找到我。”


    “我把你镖局驿点都打下来，看你来不来见我。”


    你一言我一语。


    两人站起身来提着灯笼一路拌嘴走上山顶。


    山顶山庄内。


    程曜属下早已做好宵夜，替她们布好一切，女官们悄然退下。


    她们在空旷的前院席地而坐，吃着两人都爱吃的酒菜，谈天说地。


    清冽酒水下肚，已带三分醉意。


    程曜还嫌不够，喊人去寻些乐师。


    她身边人早知她习性，忙让准备好的乐师出去奏乐。


    她们从分坐两边，慢慢变成挨在一处。


    “不要这些曲子。”程曜听腻了这些调调，想到皇陵那会四人表演乐器，登时乐不可支，喊道，“来个会快板的。”


    乐师们顿时停住动作，为难地看对方。


    宁野忙替他们解围：“我来我来。”


    “给我坐下，你那破快板节奏都不对。”


    她们闹在一起，乐师们也不知该不该奏下去，为难地去看女官。


    女官也不知道，默默去看住在山庄内的林谋士。


    他点头。


    那些乐师继续稀稀拉拉奏下去。


    她们在一块闹到很晚。


    晚到在山下的纯狐卿坐不住了，变成狐狸上山寻人。


    他到时，那二人已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对方嗷嗷叫。


    程曜挨着宁野，醉话连篇：“我告诉你，男人靠不住。何况，是一只狐狸？听我的，跟他分开，我给你找个温柔体贴的……”


    纯狐卿：“……”


    宁野醉得扶住她的肩：“温柔体贴的就不要了，我想要翩翩公子那种嘿嘿，看他脸红的时候格外带劲～”


    纯狐卿：“……”


    “我就知道你丫的喜欢这种！当初裴司在，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那个青竹我远远见过一眼，我靠，早说你喜欢这种类型！春条，立刻把我的花名册奉上，我要给我姐妹挑个好郎婿！”


    “我就知道抱大腿没错！下半辈子我就跟着你吃香喝辣！”


    纯狐卿：“……”


    他就知道不能放任这两王八蛋呆在一块！


    纯狐卿又急又气，跃下墙头差点崴脚。


    二人听到动静，齐齐喊道：“谁！”


    山庄内不可能真的没有守卫，没等两个醉鬼翻墙抓人，几道银光压下，直接架在纯狐卿脖子上。


    等到二人从后门出来，看清墙头下的人是谁。


    程曜立时装作头痛的模样：“哎呀，想吐，头好痛，春条快扶我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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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歇歇。”


    看到纯狐卿的脸色，宁野哪会不知道他刚刚听到她和程曜的对话，酒登时醒了一半。


    她忙拉过程曜：“不许走。”


    “再不走我也要挨骂……”程曜抽回手，装作醉得不行，忙架着女官跑回去。


    那步履稳得跟清醒时没两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逃命呢。


    宁野顶着纯狐卿愤怒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咳，他是我夫郎。”


    侍卫们看看纯狐卿，又看看她。


    早听说跟城主关系好的宁镖师有个貌美夫郎，没想到今夜就撞上了。


    看这架势……


    侍卫们极有眼色，忙行礼告退。


    “阿卿，卿卿？”宁野放柔嗓音喊他，脸上的笑总归透着三分心虚。


    纯狐卿双手环胸冷笑：“我在山下等太久，担心你来着。一上山就给我听到这么精彩的话，是不是该说我运气好呢？”


    “这都不是我的心里话，我发誓！”宁野举起三根手指。


    星辰遍布的夜空不知怎的，传来雷鸣之声。


    宁野：“……”


    “不是心里话？”


    “对不起，我错了，不该喝得太多。”


    他走上前来，盯着宁野：“裴司现在在地府生活得很好，我再带你下去见见他。”


    “不，不必了……”


    自从纯狐卿恢复后，他们已经去地府见过裴司两次。


    裴司如今住在纯狐卿地府里的宅子中，成了一名阴使，专司文职，暂时没有投胎的想法。


    纯狐卿无数次想把裴司曾对他和程曜做的事捅给宁野知道，但还是忍住了。


    气又气不过，骂又舍不得。


    憋得内伤。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天亮。


    春日晴朗。


    日头照在身上不再寒凉，一只蝴蝶悄然落在屋中花瓶上。


    程曜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女官来报，宁野和纯狐卿已经离开，不过那二人留下了一封信。


    宁野不擅长离别，从来都是准备好后就速战速决离去。


    她们上路之时，程曜就已经发现。


    她拿过来，展开信件。


    第一反应是，这字是真丑啊……


    再仔细去看内容，程曜嘴角不由挂上一抹笑。


    [我估摸着你得中午才能起，三年没回镖局了，我等不及带着纯狐卿一块回去。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回来。你要是想我就写信，我们镖局驿点寄信可快了，当然比不过你们八百里加急，咱们之间也没啥急事吧？]


    信件到这画了个鬼脸表情。


    [你少喝点酒，少熬夜，早睡早起，等我回来路上看看有没有新奇玩意给你带点。貌似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就祝你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吧。宁野留。]


    还很是……大白话。


    程曜琢磨着过去那两年时间里该送她去读读书。


    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起身把这封信放入匣中。


    女官们听到动静，敲敲门问：“城主，醒了吗？”


    “醒了。”


    程曜望着昏黄镜面里的自己，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只是……


    身边只剩下自己。


    蝴蝶展翅飞起，飞向窗外。


    今日万里无云，适合上路。


    山高水远。


    不论是宁野。


    还是裴司和纯狐卿。


    她们和他们，总能再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