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婆？


    啊花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姑问的是奶奶。


    虽觉得奇怪，她还是回了：“挺好的啊。”


    自听了啊姑的话，她三天两头炖汤喝汤，一段时间后，不止长了肉，还长高了。


    刚开始，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兴奋地跑去喊奶奶，两人对着家里的门框比划大半天。


    真的长高了。


    至少有半个头。


    奶奶的变化则不大，但也精神许多。之前她走起路大多颤颤巍巍的，自从吃肉喝汤后，稳健许多。


    说起这个，啊花又觉好笑：“过年前舅公来家里送东西，看到我的时候居然问‘你是哪家的小丫头啊？’，笑死我了。”


    许英也情不自禁抿唇笑了笑，等看向一脸灿笑的啊花，又了然。


    初见时那个面黄肌瘦，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在这短短几个月，有了惊人的变化。


    瘦还是瘦的，却也隐约显露出属于少女的曼妙曲线，往日暗黄的肌肤，莹亮许多，脸颊上终日添着两抹红晕，更是穿上了合身得体的衣物。


    健康，青春，靓丽。


    别说其他人认不出，要不是天天见，许英都有点不敢认。


    “我们啊花变漂亮了，难怪舅公认不出。”许英不吝啬夸道。


    啊姑夸她漂亮耶！


    啊花弯唇笑了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啊姑，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啊？”


    她琢磨一晚上，也没想出啊姑要跟她说什么。


    生意做不下去了？不对，她们的客源还是很稳定的。姐姐要结婚了？才刚上门，总不会那么快吧？


    到底要说什么呢？


    许英喝了口热水，缓了缓神，把啊花奶奶今天的异常一一道来。


    最后，她道：“所以，想问你啊婆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有吗？


    啊花仔细想了想，然而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六神无主，求助地看向许英：“啊姑，我不知道……”


    啊婆明明好好的，能吃能睡，怎么会？


    太突然了，她接受不了。


    “啊姑，这不是真的，啊婆没事对不对？”


    看她这副慌乱的样子，许英不忍，上前抱住她安慰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真的吗？”


    许英：“……”


    这种事她真没法肯定回答。


    “我也希望奶奶没事。这样，这几天你不用出摊，在家陪陪奶奶。可以的话，带奶奶到医院检查身体，没有问题最好，如果真有问题……听医生的，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她劝道。


    话是这么说，许英也知道，要想带啊婆去医院检查——难。


    很难！


    老一辈的观念里，生病就到附近小诊所开点药，能熬过去就活，熬不过去就——死。


    让一贯节俭的他们花钱去医院检查身体，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但多陪陪老人准没错。


    啊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等从恍惚中醒来，她已站在家门口。看着陈旧的大门，明明很熟悉，她却第一次觉得陌生。


    不，不止陌生，还有股莫名的恐惧。


    久久，她才轻轻推开木门。黄泥彻成的房子映入眼帘，在夜色的掩映下影影绰绰，猛然一看，仿佛张开大嘴的怪物，只待她走进去，便会一口咬下。


    她停下了脚步。


    夜间雾重风冷，一阵阵风吹过，她的身体跟着抖了抖，连带着，心脏仿佛冻得直往下沉。


    冷！好冷啊。


    “啊花回来了？”


    房内，传来奶奶的声音，似真似幻，啊花一时恍惚，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啊花？是小啊花吗？”许是久久听不到回应，啊花奶奶又喊了一声。


    啊花惊醒过来，忙“哎”了一声：“是我，奶奶，我回来了。”


    她摇摇头，企图晃走脑海里纷杂的思绪，关门进了屋。


    *


    第二天，轮到许英出摊。


    11点左右，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灰蒙蒙的天空霎时白雾弥漫，气温骤降。


    天，更冷了。


    许英呼出一口白色烟气，拢紧身上的外套，快速收拾东西，赶在大雨前回了家。


    刚到门口，便碰上了准备出门的许母：“老妈，要去哪里？”


    大下雨天的，那么冷，不会还去串门吧？


    “哎哟，回来了，正打算去接你呢。淋湿了没有？快进屋。”许母赶忙往旁边退了退，让出位置。


    “湿了一点而已，没事。”许英边说，边把车推进屋檐下停好。


    接着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塑料薄膜把装衣服的袋子包裹严实，没有进水，才放心回卧室换衣服。


    人湿了没关系，货可不能湿，都是钱呢。


    等换好衣服来到厨房，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小姨？”一进门，没看到许母，倒是先看到了小姨，“今天来赶集呀。”


    “对，来买点东西。”小姨笑道：“正想回去呢，谁知道下雨了。”


    许英点点头，在她旁边坐下烤火。看她似乎有些拘谨，找了个话题：“小姨夫身体好些了吗？”


    年前，小姨托人递消息过来，说小姨夫上山烧碳，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给摔伤了，需要人照顾，年节怕是回不了娘家。


    “好多了，现在已经可以走了，就是还不太利索。”


    “人没事就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这个急不来的。”


    两人又聊了两句家常，许母回来了，手里抓着把青菜。


    中午青菜炒猪肉，三人围着火堆吃了顿热乎乎的午饭。


    “这雨越下越大了。”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许英说了句，“看来今晚出不了摊了。”


    “下那么大雨就不去了呗。”许母心疼女儿地应和着，又看向小妹，“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在这睡一晚，等明天雨停了再回吧。”


    小姨还是想回，只道：“再看看吧。”


    也许过一会，雨就停了呢。


    又坐着烤了会火，雨不见小，反而又大了些。


    许英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跟许母说了声，回房睡午觉了。


    冬天加下雨，最适合睡觉。这一觉睡到了晚餐时间，直到许母把她喊醒。


    许英穿好衣服出门，一看，雨小了一点点。


    小姨还是留了下来。


    晚餐煮了许英心心念念的腊肉，喷香喷香的，她连炫了两大碗米饭。


    三人吃过晚饭，继续烤火。没有其他娱乐，只能闲聊，许母和小姨聊各家的八卦，许英在一旁听。


    当聊到某某某跟老婆打起来，闹离婚时，许英好奇：“你们也会想要离婚吗？”


    犹记得上辈子，网络上一直说羡慕老一辈的人，一纸婚姻到白头，恩爱两不疑。


    现代人离婚是家常便饭。现在，身处这个年代，她居然听到老一辈的人也闹离婚，许英多少有些怀疑人生。


    似乎没料到这个话题会转移到自己身上，小姨愣怔许久，才说：“不怕你笑话，我也闹过离婚。”


    “啊？真的吗？”许英还是有点怀疑，感觉好不真实。


    “你这孩子！大人的事少打听。”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许母的巴掌。


    许英：“……”


    她就不小心顺了个口问问。


    “没事。”小姨淡然一笑，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温和，质朴的气质，“……这也没什么不能问的。”


    许英这才发现，小姨长得不错，五官端正，虽有皱纹，皮肤却细腻不带斑点。


    这在中老年群体中还是很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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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看到她的人，第一眼只会看到她半驼的腰。那半拱起的脊背，让她看起来怪诞而滑稽，使人不愿再去细看她的容貌。


    听许母提过一嘴，以前小姨的脊背是直的，正常的。年纪轻轻嫁过去，干多了苦力活，被压弯了。


    许英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苦难。


    此刻跟许母坐在一起，她不像妹妹，更像是许母的姐姐。


    许英想，她大概懂了一点许母对小姨的心态——心疼，愧疚。


    “离了婚，又能去哪呢？”最后，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能去哪里呢？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娘家回不去，婆家呆不下，想死又害怕，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剩——忍。


    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许英心头一颤，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她明白她的未尽之话。


    也是，即便是现代女性，离婚了都不容易，何况这个年代呢。


    活着总是不容易，特别是女人。


    三人沉默许久，她试着换个话题：“小姨，你们那山里会有狼或者虎吗？”


    就她上次的观察，小姨的村子群山环绕，举目四望，一片山连着一片山，看不到尽头。


    住在山里不怕猛兽吗？


    她上次就想问了，人多不好开口。


    “没有。”小姨想了想，摇摇头，“野猪倒是见过，狼啊虎的没见过。以前山里光秃秃的一片，哪里会有这些猛兽。”


    许英有点不信：“光秃秃的？没有吧，我们上次去的时候山里明明种满了树，一片青翠啊。”说着，她看向许母寻求认同，“对吧，老妈。”


    许母点头。


    小姨笑道：“之前确实是光秃秃的，我记得十多年前吧，国家发了树苗安排种植任务。我们一个村分几个队，一座山一座山地种，种完一座山又换一座山。十多年过去了，这才有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这些山，这些树居然是小姨她们种下的！


    许英由衷钦佩：“你们真是太了不起了！”


    从镇上到小姨家，坐拖拉机她都觉得累。想想他们扛着树苗，翻越一座又一座高山，种下一颗颗树苗，该有多辛苦啊。


    小姨有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我们都习惯了。”


    习惯？


    习惯什么？习惯苦难么？


    许英越发懂得了她的不容易，只说：“会越来越好的。”


    小姨只是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这话题之后，许英安静烤火，没敢再开口。


    又坐了会儿，许母先去洗了澡，轮到小姨，最后是许英。


    太冷了，许英不想洗，跟许母商量：“我昨天洗了，今天泡脚就行了。”


    “不行。”许母还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严辞拒绝，“洗个热水澡，热乎乎的好睡觉。”


    许英：“……”


    每次都是这句，许英撇撇嘴。


    小姨在一旁笑：“怎么跟我孙女一样不爱洗澡。”


    跟小姨孙女一样？！


    许英回想起上次见到的小女孩，七岁？还是八岁？


    她没脸见人了！


    许英以最快的速度打水洗澡，逃离这尴尬之地。


    冷！真的冷！渗入骨髓的冷。


    许英抖得直骂娘，鼓起勇气脱下衣服，快速洗了个战斗澡，洗完后又膜拜起许母。


    真的暖和又舒服！


    以前看到人讨论，不理解南方人为什么冬天也天天洗澡？许英以前也不理解，现在知道了，不洗澡睡觉的时候身体像冰块一样，暖和不起来，洗完澡，激发了身体热量，睡觉才暖和。


    南方没有炕，只能硬抗，洗澡就像辅助，能增加点防护。


    就是过程痛苦了点……此刻，许英分外怀念空调，怀念浴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