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初三，悠闲自在的日子不复去，许英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摆摊生涯。


    因为过年期间服装大卖，库存不多了，两人抽空跑市里新进了一批货。


    第二天，两人又一大早载着两大袋衣服到摊位上整理摆放。


    天冷，又是过年，集市上没什么人。


    程峰摆好衣服过来看了看，笑说：“难得早上能同时看到你们两个。”


    相处久了，程峰也算了解两人的工作模式。不同于自己每天的风雨无阻，起早贪黑，她们俩白天绝对的分工明确，一人值守一天，绝不多呆。


    哦，用许英的原话说：合理休息，拒绝加班。


    他其实有点不理解，赚钱的事，能叫加班吗？他恨不得能延长摆摊时间。


    所以，两人同时出现，他觉得挺惊奇的。


    “昨天去进货了，我过来帮忙整理整理，等下就回去了。”许英回。


    程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也没走，只定定看着两人忙碌。


    许英奇怪：“怎么了？有事吗？”


    “那个……”程峰踌躇半天，想问又有些说不出口。


    顶着许英疑惑的眼神，许久他含糊说道：“……谢娇，她谈对象了吗？”


    声音很轻又含糊，要不是许英一直竖起耳朵，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听到后，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她还挺欣赏程峰的，为人能吃苦耐劳，勤劳肯干，有点精明，但对人也算真诚。


    两家摊位相邻，一来二去的，少不了互相帮助，你帮我看下摊位，我偶尔帮你带吃的。


    长久下来，也算朋友。


    他对谢娇的心思，从谢娇带他来家里送花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只可惜，两人之间犹如云泥之别。


    许英在心里叹了声气，如实回答：“她说家里人给她介绍了一个，正在了解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


    从看到两人并肩闲逛的时候，程峰就猜到了，只心底仍抱着一丝期望，不敢问她，才问了许英。


    “哦，这样啊。”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忙了。”


    许英点点头。


    程峰转身低头离开，背影落寞。


    等看不到程峰的身影，啊花悄悄来到许英身边，压低声音询问：“啊姑，峰哥是不是喜欢娇姐啊？”


    许英看了她一眼，也压低声音回：“……应该是吧。”


    “那峰哥也太可怜了吧。”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还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啊花代入自己，极度同情他。


    许英：“？”


    她有点担忧，啊花该不会是恋爱脑吧？


    没事同情男人干嘛？！


    “他哪里可怜了？”


    “他喜欢娇姐，娇姐却不喜欢他，不可怜吗？”


    “不可怜啊。谁规定他喜欢谢娇，谢娇就要喜欢他的？”许英顿了顿，又道：“有这个心不如可怜可怜自己，像你像我，为了谋生，每天天不亮起床，披星戴月回家，风吹日晒雨淋，只为一口温饱，不是更可怜？”


    好像是……有点道理。


    在许英紧迫盯人的视线下，啊花不由自主点头。


    “那就对啦。人嘛，有事没事多心疼心疼自己。”许英强调，“别随便可怜人，特别是男人，很危险的，懂吗？”


    啊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许英想多说些什么，又怕说多了啊花开窍，多想些男女的事，反而适得其反，只好强制自己闭嘴。


    哎！她明明还年轻，操的是哪门子老母亲的心呐。


    两人整理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总算把新进的货挂摆整齐。


    告别啊花，许英到肉摊买了些肉才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许母不在，应该是找人唠嗑去了，许英把肉拿进厨房。


    “小英，小英在家吗？”


    早上起太早，刚回房躺下休息了会，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许英大声“哎”了一声回应，起身下床。一时觉得声音有点熟悉，猛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来到门口探头一看。


    居然是啊花奶奶！


    “啊婆？！”许英左右看了看，没见其他人，惊讶道：“你一个人过来的？没事吧？”


    从啊花家到许英家，要走8分钟左右。村里建房是按各家分配的宅基地而建，房子位置，方向七零八落，道路七拐八弯，非本村的人，进来后都不一定能找对方向。


    啊婆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怎么找过来的。


    啊花奶奶循声转向许英，笑呵呵的：“我一个人过来的。在村里生活一辈子了，哪儿没去过啊，放心，我没事呢。我眼睛是看不见了，脑袋还好，还记得路呢。”


    许英又细细看了一遍，发现她身上除了沾点灰尘，没有什么伤口或流血，稍微放了心。


    “没事就好，啊婆进家里来坐坐。”许英牵起她的手往门里带。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个人出门，但肯定不能让她继续乱走了，万一出个啥事的，啊花该怎么办？


    “不了不了。”啊花奶奶不愿意进去，拼命往后缩：“啊婆就不进去了，别把你家弄脏了。只是好多年没出来了，突然间想走走，走了一路，想着差不多到你家了，便喊了声，看看你在不在而已。”


    “我也是刚回来，早上跟啊花去集市了。”许英又试了几次，见啊婆抗拒进去，害怕拉扯下去会伤到啊婆，她也就放弃，“那啊婆你等等，我去拿个凳子来，你坐着休息休息。”


    这次啊花奶奶没再拒绝，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许英赶紧回屋拿凳子，又泡了杯糖水出来给她。


    啊花奶奶坐在凳子上，喝了口暖呼呼的糖水，冲着许英的方向笑道：“听啊花说，前两天你对象来了。”


    许英点点头，点完头才反应过来啊婆看不见，忙道：“对。”


    “这下你妈可以放心了。”说完，啊花奶奶又笑，“好女孩不愁嫁，你的福啊还在后头呢。”


    “谢谢，接您吉言。”


    “这有什么，要说谢，该我谢谢你才是。”啊花奶奶说着伸手在空中摸索。


    这……


    许英试探着伸出自己的手。


    啊花奶奶终于握住许英的手，她轻轻笑了一下，又拍拍许英的手：“啊婆心里有数呢，多亏了你，最近啊花变了很多。话多了，人也开朗了，不像以前，几天都没几句话，没有朋友，也不愿意出门……”


    想到从前，她的声音开始哽咽，眼里逐渐泛起泪花。


    许英静静听着她倾诉，看向她握着自己的手，皮包骨，干瘪，黝黑，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多亏有你，愿意跟我们啊花做朋友，还带她赚钱。小英啊，啊婆吃过苦，也不怕吃苦，就是心疼我们啊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啊花奶奶用力握紧许英的手，“现在，啊花过得很好，很开心。所以，啊婆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是啊花争气呢。”许英安慰她：“啊花经常跟我说，她奶奶全天下最好，要努力赚钱给您买新衣服穿，建新房子住，让您天天都能吃肉呢。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啊，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啊婆您就等着享福吧。”


    “这是啊花给我买的衣服。”啊花奶奶摸了摸身上的厚棉衣，破涕为笑：“谁能想到临了临了，还享了孙女的福呢，这辈子总也不算太糟糕。”


    许英心里莫名有点不安：“您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啊花奶奶只是笑笑，没接话。


    又坐了会，没再说啊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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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两人聊了聊村里的八卦，啊花奶奶就说要回去了。


    不顾她的反对，许英坚持把她送回了家。


    站在门前，啊花奶奶停下：“好了，送到这里就好了，就是不好意思，拉着你跟啊婆说了这么久。”


    “没事。”


    “小英啊……”啊花奶奶睁大双眼，直直朝许英看了过来。


    许英浑身一颤，她竟恍惚觉得啊婆真的看到了自己，再一细看，还是一双没有黑眼珠，没有焦距的眼睛。


    “……麻烦以后多看顾着点我们啊花，好吗？”


    “好。”面对眼前老人的祈求，许英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打算拒绝，她是真把啊花当朋友的。


    只是这托孤般的语气，让许英越发不安了。


    得到承诺后，啊花婆婆卸下心里的重担，笑道：“小英哪，你是个好的，佛祖会保佑你的。”


    那笑容，温暖，慈祥，和蔼，带着股超脱的——神性。


    不像是人该有的模样。


    许英心里咯噔一下，不安越来越重，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间。


    她忘了自己回了啊花奶奶什么，又好似没回，仓惶回了家。


    许母在家。


    看到许母，她的心安定不少。


    “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许母来到她面前，担忧地看着她。


    一回来，女儿就呆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喊她也不回，该不会是冲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许英说：“我今天碰到啊婆了，就啊花的奶奶。”


    “你去找她了？”


    许英摇头，整理了下思绪，说起啊花奶奶奇怪的言行举止，最后问许母：“老妈，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像是在告别般。


    许母叹了声气，她见过许多生离死别，知道有些人在离世前会有预感，像啊花奶奶这般，八九不离十了。


    她轻声道：“给啊花提个醒吧。”


    许英“嗯”了一声，心里沉甸甸的。


    晚上跟啊花摆摊，空闲的时候，许英几次想说出口，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


    明明一切都越来越好，怎么会？如果是真的，啊花又该怎么办？


    “怎么了，姐姐？”啊花觉得今天的姐姐好奇怪，老是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让她心里慌慌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犹豫许久，许英还是说不出口。此时，刚好有人来到摊前，她赶紧迎了出去，“来客人了，晚一点到我家说吧。”


    再等等吧，她要好好酝酿一下。


    这一忙，一直忙到了收摊。


    黄勇也来了。


    许英把他拉到一边：“我今晚找啊花聊点事，你不用送我了。”


    黄勇看了眼啊花：“没事，我送你们回去就走。”


    许英点头，没再劝。


    黄勇开着摩托车送她们回家，轰鸣声在寂静的夜晚特别响亮。


    啊花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许英的对象开着摩托车上门，这是村里这几天的最热八卦。大家都在热切讨论许英的对象做什么的，车子多少钱，谈了个多好的人家……


    即便是作为村里小透明的啊花，在小溪边洗衣服的时候，也被迫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摩托车啊！


    好像也就那样啊？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跟她的自行车一样，同样是两个轮子，但还是她的自行车最好，便宜又能载货。


    这有什么值得她们兴奋谈论的，啊花搞不懂？


    黄勇把他们送到村口就离开了。


    许英带啊花回了家。


    等坐下后，给她泡了杯糖水，才开口询问：“啊婆，最近身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