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第一次见沈遇星如此模样。


    他想起当年跟随恶荒与仙门众将第一次大战，对面众仙皆瞋目竖眉，愤慨填膺，一个个势要斩杀魔头，扬名天下。


    只有沈遇星背着剑站在众仙身后，不动声色。


    那时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还是一副干净无害的模样，在众仙中年纪最小，也没有擒妖斩魔的经验，无人将他放在眼里，也没人会想到恶荒以及六大妖兽最后都会折在他手上。


    都说人死过一次，若得参悟，性情便会大变。


    沈遇星醒来之后的改变让白雀有时候心生恐惧，甚至是觉得诡异，从前不善言辞的人，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辞趣翩翩，仿佛其中换了魂。


    但探其根本，又觉得只是言行举止不似从前那般讷口少言，本心却没怎么变，依旧是心似滴水，怀质抱真。


    他想也该是如此，被囚在暗处的日子哪比得上这人间逍遥自在。


    如今万般自由，必是遥荡恣睢，跅弛不羁。


    白雀缩回脑袋安稳待在袋子里，听着周思惊讶恼怒的声音，默默替他默哀。


    沈遇星提着他，一步步走到行令台边缘，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把他直接扔下台时，台边此刻却出现一圈屏障——和宗门大选那日璧音所用的法子一样，周思被狠狠抵压在结界上，动弹不得。


    胸口憋着一口气，既上不去也下不来，浑身的灵力被禁锢住，周思抓住沈遇星的袖口，仍旧挑衅道：“我以为你有多厉害，不过如此蛮力！”


    “蛮力？是么？”沈遇星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慢慢靠近他，低声问，“你以为你私用禁药提升修为就能打得过我吗？”


    周思神情僵住，但只是一瞬间，就否认了他的话：“禁药？什么禁药？你自知技不如人，就血口喷人是吧？打不打得过，不是用嘴来决定的，有能耐你就亮出真本事来！”


    沈遇星手下力气忽涨，尖锐的疼痛和无法挣脱的窒息感让周思明白他还没用全力。


    那双眼睛明明毫无波澜，可却能从中看见他无情的嘲笑。


    台下议论又起。


    有人啐他一口，说：“以为有什么大戏看呢，结果一招都没上，提他跟提个小鸡崽儿似的，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结束了，真是，浪费我时间。”


    “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他们较真要比赛猎妖核，也是沈师弟赢了，那可是有几百上千年修为的妖！没有点能力怎么能猎得到那等品质的妖核！”


    此话一出，新仇旧恨一起发酵，周思怒气直冲脑袋，满脸通红，右手拧住沈遇星手腕，借势右旋，两脚踩在屏障上，以压地之势翻转而上。


    察觉到灵力波动，白雀在沈遇星腰间动了动。


    随后默默打个哈欠继续将脑袋缩回去，心道：怎么用了药还这个水平，如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要是恶荒没死，哪日卷土重来了，这些人拿什么跟他战？


    如今天地之间的灵气确实比不得他们那时候充裕，但也不至于出一个天境的修士就要敲锣打鼓庆祝——更别说这人用了药也才勉强地境中阶，跟沈遇星还差一大截呢。


    沈遇星双手撤力，后退几步，眼见周思单手做刃状，照着他劈下，立刻旋身避开。


    今日所着的长袍实在不适合打架，一步一转，碍手碍脚，甚是麻烦。


    但越是如此，下面的人看得越是津津有味，言道：“这架打得是不痛快，但看起来还有些美感，也不算白来一趟。”


    还真当做是看戏来了。


    白雀在袋子里一颠一颠又一颠，昂首看见两双四只手不断交叉攻击，问沈遇星：“你玩真的？跟他纠缠什么？赶紧打完了好找璧音啊！”


    沈遇星不言。


    对面以为他不行，过了两招愈发振奋，手下招式伶俐，携着灵力劲风啪啪招呼而去，但皆被沈遇星化解。


    被白雀急言催促，他蹙眉道：“知道了。”


    不过是想看看他吃了短暂提升灵力的药，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如今看来虽然修为比平时提升整整两阶，实际灵力虚浮，与修为匹配不上。


    他吃的药不行。


    沈遇星干脆利落一脚揣在周思的肚子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周思没做反应，被踹飞出去，后背紧贴屏障，没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动作，身后推背感忽然袭来，那屏障竟然不断缩小，直至把他推至沈遇星面前。


    他跌倒在前，沈遇星二话不说，单手钳住他的下巴，用着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的力气，撑开他的嘴，道：“这舌头，是你自己动手取？还是我帮你？”


    周思还欲挣扎，却发现身上的灵力完全消失，他瞪大眼睛，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话只有沈遇星能听见，他单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笑：“没做什么，只是觉得玩够了，该论正事了而已。”


    沈遇星一只手变化出一根钢针，当着众人的面抵住他的耳根，顺着颚骨滑至嘴角边，轻声：“既然你不想，那就由我来帮你吧。”


    “你真的敢！”


    钢针直接刺入嘴中，周思喉咙中挤出一阵痛苦哀鸣。


    台下人倒吸一口凉气。


    没人再说风凉话，皆以震惊恐惧的目光看着沈遇星。


    他竟然真的对周思下手！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沈遇星的衣服上，白雀见状愣住，说：“你的衣服脏了。”


    沈遇星听言收手，钢针还留在周思的嘴里。


    他后退两步，低头看着那几滴血，许久，才有动作，竟直接忽视周思，提步下台。


    所有人沉默着为他让开一条路，走出人群，沈遇星顿步沉思，直到腰间风聆玉突然亮起，他回过神拿起风聆玉查看上面的消息。


    璧音：“啊……我好像睡过了。”


    沈遇星：“……”


    原来是睡着了才没来。


    他回复：“没事，结束了，你不用来了。”


    璧音：“结束了？是他说不比了，还是你替我比了？”


    沈遇星：“我替你教训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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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璧音“哦”道：“行！我现在在观云台，你来不来？”


    “观云台？”沈遇星蹙眉，“你在观云台睡觉？”


    璧音：“在这里吹风，吹着吹着就睡着了。”


    她没多解释，也不管沈遇星说什么，就道：“你快来！今日这儿风景好，晚些时候必然有不少人到这里看日落，我占了个好位置，足够我们两个一起躺着！”


    沈遇星收起风聆玉风风火火离开。


    走到一半，又怒拍了下自己脑袋，然后回到行令台边上，问旁边负责登记与发放奖励的弟子：“今日行令台比试的奖励是什么？”


    “啊？”那弟子全程呆着眼。


    沈遇星敲桌，他又“啊”了一声，道：“五颗低阶灵石。”


    沈遇星伸手，语气略飘，说：“这局我赢了，灵石是我的吧？”


    “当然。”


    那弟子草草在纸上记下此次比试结果，然后拿出五块灵石给他。


    白雀高兴叫道：“好耶！五颗灵石！你终于不是穷鬼了！”


    五颗低阶灵石，够他喝一个月酒了。


    如果他开窍，这至少够他带璧音去渡仙城玩好几天！


    拿了灵石，沈遇星二话不说赶去观云台，璧音远远同他招手，待他走到面前，她眼尖立刻看见他身上的血迹，问：“你受伤了？”


    身上衣服并无破洞，璧音拉着他转圈检查，沈遇星道：“不是我的血，是周思的。”


    璧音道：“你不会把他打残了吧？”


    沈遇星说：“没有，只是绞了他的舌头。”


    璧音轻嘶一声，不敢相信他的话。


    “你把他变哑巴了？”她问。


    沈遇星摇头：“没有，未伤及根骨，去玄明堂治治，不会变成哑巴。”


    白雀装模作样地抹眼泪，说：“孩子还是心地善良，就是说几句狠话吓唬他而已，要是我早就把他舌头绞碎了。”


    如此残忍，在他来说只是寻常。


    “你绞他舌头做什么？”璧音仔细问他，觉得这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沈遇星敛着眼睫，道：“他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璧音道，“竟然还有人能靠着一双嘴皮子气着你……真是少见。”


    沈遇星不声不语。


    璧音没问下去，而是长松一口气，小声道：“你没事就行。”


    然后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旁边一条木藤长凳上放着点心，白雀放心去吃，不忘对沈遇星说：“你也吃啊，好歹也费了些许力气，如今该补补元气了！”


    沈遇星问璧音：“这些吃的是你的？”


    璧音：“不是啊。”


    白雀收嘴，颤抖道：“那是谁的？”


    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携手走来，看见自己的东西被吃，立刻“吁”道：“哪来的臭鸟偷吃人东西！快滚滚滚！”


    白雀惊飞。


    沈遇星笑倒在地，双手枕臂，低声道：“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