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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妻君薄情》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我们男人不过是你们女人的……
姜漱玉早已不记得这是跃安何时写下,但看嫁字都写错应该不过六七岁。她手指轻轻摩擦着那薄薄的纸张,唇角不由扬起。会心一笑后随即就连同碎片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东西是要放下了。
天色渐晚,母亲和姨母都已归家,三人在书房上商讨婚事。
姜舒华眸色温柔望着宝女,正色说:“婚事就定在中秋吧,那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差人给你二姨母写信,她应该很快就能从宜州赶回来。”
“日子还是再往前些,七夕以后如何?”
姜漱玉深知檀礼只能假死离开,那以后定会有三旬国丧不能嫁娶。不能为此耽误了婚事。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其他东西虽然已经备齐,可这婚衣还刚做一半。”姜豫华知道跟陆家联姻对洗玉得利,长姐忙于慈春堂,婚事所需物品都是由她亲手置办。七夕以后实在是太过匆忙。
“回主君的话,这不打紧,”张管事款款上前添茶,低声道,“一切以婚事为重,多请几个绣娘就好。”
姜舒华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去办吧。”
张管事缓缓退下,姜豫华看外人已经离开才低声说:“陆家那边,漱玉你是不是要去见见。”
“檀礼已经同我说他母亲想见我一面,我想着明日以上门问诊为由去瞧瞧。”姜漱玉对此倒也有些紧张,毕竟陆家世代书香,他母亲虽然已经致仕,但在朝中依然久负盛名。她自然心生敬仰,前去拜见也不知应该如何言语。
“去吧,是该见见人。陆儒在京中也是威名赫赫,虽然比不得她母亲但也是桃李满天下。你切不能看低自己,咱们姜家费了百年时日在京城站住脚跟,治过勋贵无数,也未必比她们陆家的福德薄。”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陆家又如何,这婚事未必是我们高攀。”姜豫华眼中分明是漱玉低娶,她差人打听过君后如今二十五,且不说是否清白之身,就这年纪京中贵女有几个愿意去。
“你呀收敛点性子。”
姜舒华知道妹妹满身傲骨,出了姜家门谁都看不顺眼。她平日对漱玉的事并不怎么上心,但陆家的威名还是让她半夜起身在库房翻箱倒柜,找到几副上好的砚台还有那珍藏许久的百年人参。
这是姜家的传家宝,吊命用得。总共就三根,实属罕见。但为了女儿还是忍痛拿出,并叮嘱张管事明日宝女出门时让她拿上。
但姜漱玉次日出门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让张管事先收回去。直接拎着药箱就乘马车离去。见惯大事的男人也不由愣住,难道就这么空着手过去。
这会不会不合礼数?
陆家的府邸居于平康坊旁边的永宁坊,那是亲王才能居住的坊市,可见先凰对陆家的恩典有多重。离繁华热闹的平康坊不过一墙之隔。
姜漱玉下马车后刚想让身旁的人去通传,事先知道的管家就已经恭敬出来迎她进去。一进陆家映入眼帘的就是筑山穿石,风亭水榭的景致。
移步换景,可见主人的品位极佳。
更令姜漱玉称奇的是府中的下人训练有素,看到外人来访都是先停住手上的动作,垂眸侧身。余光完全没有往她的方向看去。
每人神色平静,做事利索,但浑身却透露着一种诡异。或许应该称作压抑,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陆家的规矩果然比想象中的要繁琐。
姜漱玉被管家引到一个清雅的小楼,凤鸟衔环铜熏炉里的浓重的香气充盈在屋内,但姜漱玉还是闻到那夹杂其中的药味。
管家掀开帷幔,让她进入内室。姜漱玉进屋就同罗汉榻上的人四目相望。女人虽已年迈,但眼眸清亮,满身的气度让常人不可逼视。一看就是笔酣墨饱的文人。
姜漱玉敛袂向前,温声道:“晚辈姜漱玉拜见陆儒。”
陆儒望着来人面色平和,无声地打量对方的言谈举止。心中暗自点头,还算合乎规矩。
“坐吧。”
几个未出阁的小公子正隔着屏风瞧着人,他们被约束在家中少见外人,难得看到如此出色的女子不由怀春,又惋惜怎么就让身为君后的陆檀礼抢先。
陆儒不想白费口舌直言道:“檀礼这孩子性情孤僻,当初我将他送进宫实属无奈之举,对他而言或许是个好归处。既然他想离开,我便成全他。若是他日后有哪里做得不对的事,你只管教训。”
姜漱玉面色平静,只是温声回应道:“檀礼品性纯善,哪里都好,倒是他包容我多些。”
陆儒看出对方对檀礼的袒护,神色微妙,腰背也直起来:“也罢,听说你有一妹妹正在准备秋闱。”
“是,家妹洗玉,在博韵书院念过几年书,如今正在家中温习功课。”
“我同那里的院长是旧相识,前几日刚看过你妹妹的文章,写得差强人意。”陆儒嗓音淡淡。
“您过誉了。”
“但见识尚不够渊源,跟同辈之间还有较大差距。我读过几日书,所以在府中开了个学堂。你妹妹若是得空,可以前来旁听。”
“这……”
姜漱玉哪里不知道陆家的学堂的名气,连出几个榜首。多少人散尽家财都没能挤进去。
她深知这是陆家为了拉拢自己,但还是婉言谢绝:“舍妹还是在家中温习更好,她资质平平,更何况陆家来讲学的都是大儒,东西讲得深刻,她恐怕晦涩难懂。”
“我们两家马上要结亲,何必这么生分。你有心,让檀礼从陆家的隔壁出嫁。我身为他的母亲,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已经命人宣布他是我们陆家青州来的远房旁亲。这婚事不必办得太过风光。到底是再嫁之人,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姜漱玉眉头一皱,虽然陆儒的话中透露着对檀礼的关心,但隐隐中又带着一些贬低。
到底有些人容不得男子再嫁。
她没准备多留,客气几句就起身离开陆府。刚要去成衣铺部看看婚衣做得如何,就又被一陌生女子拦住请到雅阁。
姜漱玉心中已经猜到是谁,掀开帷幔,倒是先遇到一熟人。少年神态比之前沉稳很多,正抱着一把古琴,瞧见她进来先微微俯身。
“漱玉快坐。”姗姗而来的沈相熟稔地拉人坐下。
姜漱玉行礼:“拜见沈相。”
“你这孩子生分什么,同从前
一样叫我沈姨就好。”沈相清楚她会去陆家拜见,才特意让人在此蹲守。
“是。”
隔着厚厚的帷幔,低幽的琴声响起,姜漱玉知道沈相并不喜音律,想来是为了防止外人偷听。
她开门见山道:“不知沈姨叫我来此是否是为凰后的事。”
“是,这孩子尽管对君后不敬,但终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上回沈鎏进宫探望,想让劝劝他不要同陛下抵触,却反被他叫骂一番。孩子在宫里我久不能见面,无法好言相劝。还请你能帮他一把。”沈相言辞恳切,甚至眼中隐隐含有泪花。
“陛下对沈后如何还是看重沈姨您的面子。”姜漱玉清楚赢粲对沈璧只有利用,只是到底想让他如何,自己还没有看透。
“我知道,这孩子在宫内的行径着实过分。你在宫内执事,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望你说情,”沈相说到激动处,险些准备跪下,“终究是我当年为了凰后之位背弃婚约。但这孩子对你的心是真真的,几次三番也只是为了曾经的旧情。还请你看在我这儿的脸面上帮他一把。你妹妹若中了春闱,我可帮上一些忙,让她留在京城任职。”
姜漱玉听后有些失笑,怎么一个个都想用东西跟她利益交换。她并非那不顾念旧情之人,若是沈璧真的有什么闪失,她定是要帮上一把。哪里会冷眼旁观。
“毕竟我同沈璧早就相识,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姜漱玉给出承诺,沈相才终于放心点头:“那就好。”
两人的言语还是传进少年耳中,一曲毕了。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手指紧紧攥着琴弦又无力放开。
从雅阁离开后,姜漱玉便匆匆去成衣铺子量尺寸,好在已经完成大半,只剩些花样还没绣上。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她便匆匆回宫。
陆檀礼在宫中等待多时,这两日他都茶饭不思。母亲对他并不喜爱,会不会在漱玉贬低自己。瞧见一人远远执灯而来,他顾不得平日的礼仪直接小跑来到她身边。
男人面色绯红,拉住漱玉的手小声道:“你见到我母亲了?”
“见到了,她夸你打小懂事,最为乖巧。让我婚后好好待你,不然她可饶不了我。”姜漱玉言语间带些戏谑。
“母亲真的这么说。”
陆檀礼受宠若惊,毕竟男儿自幼被父亲教养,同母亲都并不亲近。更何况她常年忙于学堂里的事务,无心照顾自己,还因为厌烦将他送到青州老家。
“我骗你干什么。”
姜漱玉不知檀礼同母亲之间的隔阂,但还是选择欺骗让他喜悦些。
“还没出宫就这么公之于众地拉拉扯扯,君后您还真是端庄啊。”沈璧从浓重黑夜里走出,过于消瘦的侧脸显得狰狞。
陆檀礼并不想争辩,很快自己就要出宫,而沈璧会永远留在这里。
“我今日见了你母亲,她很担忧你。”姜漱玉看出沈璧眼底的癫狂,唯恐他又冲动便将檀礼挡在身后,
“到底是担忧我还是她的前程啊,我们男人不过是你们女人的小小棋子,”沈璧仇视般瞪着她身后的男子,又唇角一扯,痴痴笑道,“还没恭喜你们二人要成婚了,父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啊,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而今我同表哥在你心中孰轻……
沈璧恍如鬼魅,深深看了姜漱玉一眼后就轻飘飘来轻飘飘去。夜晚微风将他身上的纱衣高高吹起,像是一团轻淡的白雾,渐渐吞没于高耸的城墙之中。
“凰后是不是想对你不利。”陆檀礼手心发冷,沈璧他毫无生气的模样比拔剑动怒时更危险。尤其当他满心满眼看着漱玉,更让他感到不妙。
“他性情是冲动些,但骨子里还是温良。”姜漱玉回握住他的手,让男人安心。
“那就好。”
陆檀礼不想让来之不易的机会从手中滑落,漱玉如今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她出了什么闪失,自己也绝不会独活。
他靠在女人的肩头,嗓音很低:“如果事情真的败露,你全然推在我身上。”
姜漱玉无奈失笑摸着男人白皙俊雅的侧脸,轻声回应:“放心,我会全身而退的。”
毕竟她背后之人是陛下,自己成为对方的宝剑定然会收回鞘中。至于何时拔出就是在后日陛下生辰时。每年宴席都声势浩大,足足能热闹两个时辰,这是后宫难得的场面。
只是可怜太医署又要忙活不停,朱琰本来正好休沐,只能接着上两旬。
“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又要睁眼熬,”朱琰那是满脸不情愿,只是一个家宴,兴师动众让十几名太医随身伺候,她愤愤道,“只留下几个当差便可,每次都折腾我们。那些有资历的老人倒是享福,她们医术最佳却让我们留下。”
姜漱玉在旁温声安慰:“忍忍吧,想想陛下的赏赐或许心中都舒畅些。”
“要不是为了赏赐我才不去呢。”
朱琰叨咕着整理自己的药箱。毕竟陛下生辰得到的赏赐是她两月的俸禄。为了银子这口气还是硬生生忍下来。
一行御医准备完毕来到凤安殿的屏风后一小圆凳上就座。往日偌大的凤安殿今日塞得满满当当,就连位分最低的充人也能入席。
朱琰一坐下就打盹,刚来的医士们看着实在新鲜,即使离得远还能听丝竹之音解乏。胆子大的,还能从缝隙中窥到,但没什么看头。后宫男子费尽心机卖弄风情只求陛下的目光能停留一眼。
朱琰在听完李美人干巴巴的苦诗后,又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宫里供人消遣赏玩的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要是丽美人在就好,他的舞姿可真是动人,那软腰跟蛇精转世似的。”
“陛下的后宫也是你可以觊觎的。”端坐在二人身后的乌素冷冷地说道。
朱琰见此缩着脑子,往旁边挪了挪。依照她的身份本不必来,怎么也不辞辛苦来宴上。姜漱玉看她心情不快,从兜里拿出水晶糕递给朱琰。对方咬着甜滋滋的点心这才渐渐消去心中的不快。一个时辰过去,难免看得厌烦。
“奇怪,怎么不见君后?”朱琰扫了半天,也没瞧见那俊雅温润男人的身影。
“君后身子有恙,所以未来。”
“不来也好,这也没什么看头。”
姜漱玉勉强一笑,其实应该叫做被软禁才恰当。
就在朱琰又要昏昏欲睡过去时,耳边就传来高声:“侍身没有一技之长,特意献上自己亲自种下的苞米,愿大虞岁丰年稔。”
看见赵美人献的东西,后宫其他人的神色就变了。
排在席位最后的李美人紧攥着衣角小声道:“这三旬陛下都是让他服侍,旁人都没有近过陛下的身。”
赵才人听到他的话后对此,冷然嗤笑:“我们都是靠才情,唯独他靠着床笫之事。还不如回到之前那偏僻的院落,如今在梅阁每日晚上叫得不得安生,真是恶心。当谁没有伺候过。叫得比花郎还风骚。”
“我就没有伺候过陛下。”
李美人小声啜泣,眼眶微红。咬唇盯着那一身锦绣的赵美人,他今日未免太过张扬,满身金辉,就连腰封上都镶嵌着宝石翡翠,显得人俊美非凡。
郑昭仪那难得的翠羽都被盖过风头。凰后更不必说,没有穿与陛下相配的玄黑,只是穿了件颜色鲜明些的天青色衣衫,少了往日的威仪,始终神色淡淡。
望着下面的赵美人,赢粲笑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其余人各怀鬼胎,后宫几乎没有谁会待见赵美人。举止粗俗,就这岁丰年稔一词说不定还是请教旁人来得。
居于陛下左侧的郑昭仪内心嘲弄,这种东西竟然敢当众赠予陛下,还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正要温声开口,身侧一阵凉风吹过。郑昭仪眼睁睁看着陛下徐徐走在赵美人身侧,温柔拉起他的手。
“美人真是有心。”
赵美人望着陛下面色微红,被赢粲拉着手坐到右侧,旁边可就是凰后。这明晃晃的宠爱让其他人羡慕不已。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位陛下如此宠爱一个年老色衰的男子。谁不知以右为尊,赵美人莫非以后会成为凰后不成。
后宫其他男子略带同情地望向始终不动声色的凰后,对方面色冷肃始终没有给赵美人一个眼神。大家都以为凰后好气量,被人冒犯了多浑然不在意,只有沈璧清楚他在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舞乐又继续响起,郑昭仪没什么兴致,草草吃了几口。帝姬被陛下抱在怀里,不知听到什么逗得咯咯笑。他目光欣慰不少,赵美人又如何。帝姬由他养育,这可是凰后都没有的福气。
正要开口唤帝姬过来,郑昭仪猛然觉得口舌发麻,双目也逐渐看不清。他这段时间身子本就不大舒坦,刚要起身同陛下说先行离去,猛然便昏迷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郑昭仪轰然倒下,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乌素率先从屏风后来至御前。
她立刻观目看舌,摸脉片刻后看向陛下。
赢粲望着心爱的昭仪倒下神色慌张,握紧乌素的手问道:“昭仪这般莫非是中了毒。”
乌素没有吭声,确实是中了毒,但已经有段时间。难怪将自己支走换姜太医顶上。女人心中冷笑陛下真会装作情深,比她那会爬床的夫郎还要恶毒。
但还是假意道:“确实有人下了毒,据臣看应该是乌头。”
赢粲立即下令:“快将昭仪带到偏殿,切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乌素神色匆匆离去。
赵美人被整郑昭仪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得小脸通白,就对方刚才的模样恐怕是活不长了。
“所有人不准离开大殿,我倒要看看是何人下的毒手。冯姑姑带人去所有殿内搜查。”赢粲冷目看向大殿内的诸位男子。
冯姑姑立即接旨,带人去搜查后宫,其余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谁狼子野心,竟然对郑昭仪动手。他的母亲可是户部尚书,就连沈相也不敢得罪。
年幼的帝姬不明白郑昭仪为何突然倒下,她望向父后小声道:“昭仪郎郎会不会有事?”
沈璧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嗓音却愈加和缓:“那又如何呢,你永远是帝姬,但这后宫会有很多昭仪。”
帝姬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不明白这话。沈璧展颜一笑看向屏风后的女人。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冯姑姑带人回来直接将东西呈上去:“陛下,这是从赵美人的梅阁搜查出的乌头。”
听到这话,赵美人身子一颤,极力反驳:“侍身冤枉,我为何要谋害郑昭仪。陛下您要相信我啊。”
下面的人神色犹疑,低声谈论。
“我看就是他,仗着陛下的宠爱莫非是想抚养帝姬。”
“他那般粗野,定能做出这种事?!”
赢粲温情脉脉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哀痛叹息:“美人你怎么如此歹毒?”
赵美人抱住陛下的小腿,仰头纵声道:“陛下侍身真是冤枉的。”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看到凰后似笑非笑的嘴角时,立刻恍然大悟,直接将矛头指向沈璧:“陛下定是凰后以为我知道了他同姜太医的私情所以想将我除去。”
“什么?”
朱琰难以置信看着姜太医,她怎么可能同凰后有私情?漱玉本性最为纯良。
赢粲居于殿前,朗声道:“姜太医何在?”
姜漱玉缓慢上前,她淡然站立,望着诬陷自己的赵美人不悲不喜。明明是旧情,却被说成私情,真是看错人了。
“姜太医,赵美人说的话是否属实?”赢粲看向下面的人余光却打量着右侧的凰后。
其实她就要看看沈璧到底能为姜漱玉做到什么程度?
“微臣……”
“赵美人真是可笑,”沈璧缓缓起立,优雅一笑,“你明明也对我下了毒。”
“什么?”赢粲还没听懂沈璧话中的意思,男人的身影就瞬间歪倒。她立马上前去接,这才发现他早已浑身大汗淋漓,她发觉不妙,厉声道,“姜太医!”
姜漱玉迅速上前,望着沈璧微弱的气息,赶紧将人也带到偏殿,让徒儿钱芝去用防风煎水。
赢粲望着面色煞白的沈璧难以置信,原以为他只会替姜太医顶罪,怎么敢将性命给赔上去。
姜漱玉颤抖着手喂沈璧药,对方咬牙不喝。赢粲见状直接掰开他的嘴喂去,她可没想让沈璧死。
但即使喂了药,沈璧状况依旧没有好转,甚至不断吐出血来,他略显得意道:“别白费功夫了,我午时便服下药。”
“你疯了!”赢粲怒目而视榻上身躯已然冰凉的男子。
“进宫的人谁会不疯,陛下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该还我一个清静了。”
沈璧望着抖手喂自己药的漱玉莞尔一笑。
傅跃安又如何,不过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罢了。若不是早早死了,漱玉也未必会娶他。
陆檀礼又怎样,只是凭借好手段迷惑,漱玉为的不过是他出身陆家好能帮助妹妹日后仕途。
只有自己是不同的,他是为她而死。
赢粲冷脸离开,将其他人都遣出去。留下一片安静给两人独处。
沈璧身子颤抖,心脏快活地跳动,逐渐发热的身躯让他格外愉悦。他的身子脏了,但心还是干净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他还能在漱玉温柔的怀中死去,这是表哥都不曾拥有的。
他强撑最后一口力气,紧紧攥住姜漱玉的手,盯着她焦急的神情,幽幽说:“你为我哭了。”
姜漱玉不知自己何时哭得,她清楚沈璧活不了了,但还是依旧给他喂药。他到底服用多少,发作的比郑昭仪还要厉害。
沈璧边笑着,血水边从嘴角滑落。浑身很疼,但是充盈的愉悦让他无比沉醉,不断喘息艰难问道:“如今在你心中是不是我更重要。”
姜漱玉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她不懂沈璧拼上性命争这个值得吗?
“你早就知道陛下想做什么。”
沈璧回给她一个浅笑,随后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指。他清楚赢粲欲栽赃赵美人杀害郑昭仪,从而再栽赃到漱玉的头上。她知道自己对漱玉的痴情定会主动担责,挑起两家的矛盾。但绝不会想到他会豁出性命。
赢粲,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这后宫他终于要离开了,看着姜漱玉迟迟没有回应,沈璧强撑着以后一口气:“而今我……我同表哥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沈璧疼得身躯发颤,源源不断的血从口中吐出,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还是不罢休地追问。
姜漱玉最见不得旁人轻贱性命,若是旁人她定是起身离开,但他是沈璧。在如何任性,少年的情分依旧是在的。
她嗓音哽咽,泪水划过脸颊滴在沈璧清绝的侧脸。心口的酸胀让姜漱玉说不出来,只能闭眸回应。
“你最重。”
沈璧终于放了心,他唇角带笑在心上人的温暖怀中永远睡去。
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死彰显自己对漱玉的浓烈情意。如今表哥也被自己踩在脚下。他终究也挤进了漱玉心中。
谁都比不过。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但好歹百年后璧儿能同漱玉……
凤安殿此刻称得上是兵荒马乱,已经亥时,众人仍然没有散去。大殿烛火通明,照亮后宫诸位凝重的面容。亲眼看到郑昭仪和凰后被赵美人投毒,以至于人心惶惶。
最倒霉的要当属太医署,为了其他人安危,所有太医要将宴席上的酒水都仔细过上一遍。偏偏这时胆小如鼠的李美人又被吓得直接小脸煞白晕厥过去,朱琰是分身乏术,累得手酸脑胀。
其余人面面相觑,僵直着身躯不敢有丝毫动弹。他们望见陛下从偏殿回来后神色不好,眉眼阴郁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赵美人。
也不知凰后和郑昭仪如何了,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谁死都是一个上位的好时机,甚至巴不得两人都赶紧上位。整座
大殿安静地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不多时偏殿有宫人匆匆来报,跪在地上俯身悲恸啼哭:“凰后薨了。”
赵美人听到此话直接被吓得软了腰,不管是谋害还是谋杀都是他承受不起的罪名。
“陛下您要相信侍身,定是有人在栽赃。”赵美人事到如今依旧相信赢粲对自己情意浓厚。她可是不惜装作侍卫陪自己在破落小院内共度时日,绝不会对他无情。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仗着我宠幸你就动起杀人的念头。”赢粲面色依旧在笑,但是双目冷厉。利索地抬起一脚将赵美人给狠狠踢下去。
刚才春风得意的男子瞬间狼狈不堪,直接滚到台阶之下。他不懂明明自己在为陛下圣寿献礼,怎么就被无端按上了谋杀的罪名。他神色疯癫,望着四周满眼嘲弄他的后宫其余人等。
到底是谁在诬陷自己?
赵美人身躯发颤,双目通红,但也只能巴望着高台上的陛下。他无权无势,不像旁人有尊贵的母家撑腰。唯一只能靠得陛下对他的宠爱。明明昨夜还柔情蜜意,为何现在如何冷漠地看待自己。
赢粲眸色温柔望着怀中眸色稚嫩帝姬,慈爱地摸着她的脸颊:“黎儿,你的父后被他害死,你说应该如何处置。”
天真无邪的帝姬仰头望向她尊贵敬仰的母亲,奶声奶气道:“自然是杀了他赔罪。”
“不,陛下。”赵美人鬓发散乱,他想再说什么辩解,可下巴发麻,只能无声颤动着嘴唇。
赢粲眼神冷冷示意,两侧侍卫出列将人给拖下去。没想到赵美人力气颇大,竟然挣脱试图再次来到陛下面前跪地恳求,可惜身上的锦衣宝石太过沉重,没走几步就被按倒在地。仍然不死心地奋力挣扎,高声道:“陛下,妾身冤枉啊,还请您明察!”
赢粲面对神色癫狂的赵美人不慌不忙,拿出一张弓手把手教帝姬握住。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眸中毫不留情将人一箭射死。
箭头正准心口,赵美人眼眸一滞。他如同耀眼的金蝶,身下的裙裾纷纷散开,展开双臂重重摔倒在地上。
刚被朱琰针灸弄醒的李美人,睁眼就看到刚刚死去的男子瞪着狰狞的双目,不可置信望着他的悲惨模样。李美人本就胆子小,直接就又被两眼一翻再晕过去。
赢粲让众人散去后来到偏殿,乌素还在门口守着,看神情是在等自己。
她冷眸正色询问:“昭仪如何?”
乌素面色淡然,拱手道:“那要看陛下如何。”
赢粲扬眉一笑,事已至此倒也没有必要再死一个人。她望向偏殿微弱的烛火,轻轻叹息:“让他活下来吧。”
“是,微臣遵旨。”
乌素望着陛下奔向凰后那处,冷笑帝王薄情,将旁人性命随意玩弄于手中。
赢粲推门,沈璧正神色平和地躺在榻上。脸上干干净净,露出那清绝俊逸的面庞。看模样是上过脂粉,他这样了无声息的恬静模样还真是难得。
“陛下。”
姜漱玉不悲不喜站在沈璧的旁边,仿佛一尊低眉的玉雕。
赢粲将袖中薄薄的纸张递给她,姜漱玉看到那是为檀礼制作的路引。凭借此物就能瞒天过海让众人皆以为她娶的真是从青州来的陆家嫡亲。
这张纸很轻,却沾上两条人命。
赢粲忽而一笑:“凰后的死讯会推迟五日昭告天下,你同父后离开吧。”
姜漱玉嗓音喑哑,拜谢道:“多谢陛下。”
“何必言谢呢,毕竟你同父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就由你照料帝姬的身子。”
姜漱玉眼皮轻抬,手指不由攥紧。她知道陛下不会让自己全身而退,定会利用檀礼让自己继续为她效劳。或者可以说,没有他也会被陛下用其他人捉住把柄。
但她此时更好奇另一件事。
姜漱玉正色对上赢粲犀利的双目:“陛下认为沈相会相信凰后是被人谋害吗?”
赢粲扑哧一笑,满脸无所谓:“姜太医竟然这么天真。我身为大虞的天子哪里需要让臣子相信我,而是她们应该好好揣测我这样做的意图,再佯装不知情地继续讨好我。
凰后又如何?他一旦进宫,是死是活就掌握在我的手中。虽然我的本意并非要他的性命,不得不说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痴情。”
女人轻轻摸着沈璧那张冰凉的小脸,语气意味深长:“姜太医你该回去准备成亲了。”
赢粲转身离去,冯姑姑在外面等候已久。
她语气随意道:“今夜席上那个昏厥的美人瞧着楚楚动人,让他侍寝。”
“是。”
姜漱玉听到外面二人的对话,浑浑噩噩地走出偏殿,茫然地走在漆黑深幽的宫墙中。再次睁眼已经来到长央宫外,
此时陆檀礼正长跪在佛龛前,目光虔诚求着观音菩萨保佑漱玉全身而退。如若她真的手沾鲜血,就让他来承担报应吧。
轰隆的雷声刺穿天穹,推门而入的人面色显得惨白。
“漱玉,你受伤了。”陆檀礼看到她紫衣上的斑斑血迹,惊恐地要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不是我的,是凰后的,他死了。”姜漱玉神色涣散,喃喃道。
“怎么会?”陆檀礼没想到沈璧会死。
“君后你们该离开了。”
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院外,陆檀礼认出他是陛下的暗卫。只是小心翼翼将请来的菩萨带上,就准备起身出宫。不声不响陪着他已久的宫人刚要走出殿门,就被转身狠戾地一剑就抹了脖子。
陆檀礼立即将姜漱玉护在身后,神色凝重:“陛下这是何意。”
暗卫语气骄矜:“君后,陛下是为了您的以后着想。他的身形容貌跟你有些相似,能作为您的替身葬入皇陵是他的福气。
姜漱玉只是眨了眨眼,看着少年温热的血流到她的脚下,若是从前她定是要上前救治,现在只能置身事外。
滂沱大雨中辘辘车声响起,从肃穆的内宫里缓缓走出。而不过是另外一辆也在雨幕中行进,不多时停在沈相府中。
在看到厚重的棺椁沈相悲恸痛苦,没想到这孩子如此要强,非得为漱玉而死才罢休吗?
而沈鎏望着表哥的尸身浑身冰凉,身为凰后理应埋入皇陵怎么会送至家中。莫非哥哥得罪了陛下要连累沈家吗,那自己的婚事岂不是要不成。
好在陪着沈璧进宫的旧人道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鎏一边唾弃哥哥做事肆意,一边又愤恨漱玉姐姐竟然真的要娶君后那老男人。若是旁人他定要找几个女人将对方给好好玩弄,看漱玉姐姐还要不要他,就当是为哥哥出气。也是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哥哥死了,但陛下的后宫可不能没有人。沈鎏可不愿嫁到青州那地方,跟京城繁华热闹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如今沈家只有自己适婚再合适不过,但这事现在可急不得。
沈鎏只能装作悲痛,低声安慰:“姨母别哭了,累坏身子。”
沈相忍住悲痛,唤来下人:“去给璧儿换件干净衣裳,要天青色。”
她知道这孩子心气高,没想到会为漱玉做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就不该送他进宫。陛下将他送回府上,皇陵是入不得了。
沈相闭目,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再帮璧儿一把。她知道漱玉此时定已经离开宫,直接旁人驾马去平康坊。
陆檀礼刚伺候漱玉睡下,她神色茫然,还没有从凰后的死中解脱出来。他暗骂沈璧真是一个愚蠢的男人,除了让漱玉平添愧疚,又能如何?
真以为她而死就能被记在心中。
“少君,沈相来了。”张管事不知宫里发生何事,但对方神色悲痛,显然事关凰后。
陆檀礼看漱玉神情疲惫,刚要回绝。才闭目的女人又睁眼:“替我
更衣吧。”
姜漱玉如今最不愿见沈相,看到女人红肿的双目,她清楚自己不必再多说。
“漱玉,我想请你……”沈相当即掀衣准备跪下。
“沈姨我承受不起。”姜漱玉立即上前搀扶。
“陛下刚才将璧儿的侍尸身送回府上,皇陵是去不得了。我求你将璧儿同跃安埋在一起可好?”沈相嗓音颤抖。
位极人臣的女子卑微祈求着小辈,谁见了不为之动容。
姜漱玉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做,也是那个君王能够容忍的凰后为她人而死。
她低声道:“沈姨那是跃安的衣冠冢。”
“我知道但沈璧这孩子可怜,陛下宁愿找替身也不愿将人葬入皇陵,他定然也不能进入沈家。索性就陪跃安做个伴,这兄弟两个感情好。”
沈相何尝不知道两兄弟只是表面惺惺相惜,璧儿为漱玉而死,自己就成全他。那不过是个衣冠冢,即使碑上没有他的名字,但好歹百年后璧儿能同漱玉葬在一起。
也算成全了他的夙愿。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是,我见过他,在青州……
陆檀礼一直待在内室中,无声端坐听着两人言谈。明明已经离开重重宫城,但四周仿佛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眸在无形中监视。他深知陛下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不然怎么会大费周折地将沈璧的尸身送回去。
原来只是为了给这桩婚事添堵吗?
也是毕竟他名义上是她母亲的夫郎,理应为她守丧三年。刚过了日子就急切嫁人着实不堪,但陆檀礼不会同死人计较。
沈璧活着不过是个过客,死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只会对漱玉平生添堵,他不想她左右为难。索性起身来到后窗,透过窗棂他看到等在院中的张管事,便轻叩两下。
对方听见动静后,缓步走来,温声询问何事。
陆檀礼低低一笑:“请您帮个忙。”
外厅死寂一片,姜漱玉始终没有吭声。她不懂跃安至死连尸骨没有寻到,为何连个安息之所都要被他人抢去。沈璧是为自己而死,但他明明能不必如此。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要的是郑昭仪对命,自会为他脱罪。
她不知该可怜他还是憎恶他。
沈相看姜漱玉沉默不语,怆然泪下后直接扑通跪在她面前,继续无助恳求:“漱玉,我知道这实在冒昧,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如今的情形难道让璧儿一人埋在荒郊野岭吗?”
姜漱玉心口酸胀,跃安不也是如此吗?有谁还能帮讨个公道。
沈相知道漱玉心软定会同意,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的位置,反正终归是要挤挤。虽然难为了她,但青梅竹马的情分漱玉定当不会介意。只要能为儿子在死后有个位置能安眠,也不枉他为家族的付出。
姜漱玉无法拒绝,只能平复颤动的心房,低声道:“沈姨此事我要同檀礼商议,我即将娶他进门,此事应该由他拿定主意。”
檀礼是谁?
沈相寻思片刻,这才想到人是君后,刚听沈鎏二人有私情,没想到还真的要娶他。难怪陆家那边突然也改了口风,也支持陛下的新政,看来也是做了交易。
“你成婚是喜事,为防止夜长梦多,还是早点拿定主意,毕竟……”
“毕竟什么?”
门口咣当一声被踹开,露出傅霖那双冷目。她收到信就匆匆而来,好在两家离得近只隔着一条街。不然她弟弟死了还要被沈璧欺负。
“姑姑您未免太过分了,我弟弟的坟他沈璧凭什么进去!”
“你……”沈相不知傅霖怎么知道此事,只能感伤道,“我没有办法,你表弟为了漱玉顶罪而死,尸身直接被送回沈家。你让我如何是好,总得给他找个归处吧。”
“谁逼他了吗?”傅霖早就知道沈璧是个祸害,出言讽刺,“进宫后还不安于室,整日惦记旁人,难怪陛下不让他入皇陵。这本是表弟咎由自取,怨不得漱玉。舅母您贵为丞相,沈璧哪里缺块能长眠的地,我看你就是想鸠占鹊巢。”
“傅霖!”沈相不允许她人说儿子不是。
“今天我话放着,谁敢动我弟弟的坟,我就带人扬了她家的坟。”
“这话你父亲知道吗?”
“嫁出去的男人泼出去的水,他知道又如何?我的意思就是我母亲的意思,表弟突遭不幸我也难过。不然我帮他选个上好的风水宝地,自然不会委屈了他。”
沈相气得牙齿发颤,她自然是想为璧儿找个能依靠的女子。省得死后遭人欺负,偏偏被傅霖插上一脚。
两人争执不下时,姜漱玉终于吭声:“我答应。”
“什么?”傅霖没想到漱玉会同意。
“但沈璧不能占了跃安的位置,只能以通房的身份。”
这是姜漱玉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任何人不能抢走跃安的正夫之位。
“行。”
沈相选择答应,毕竟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璧儿此生也能圆满。她躬身谢过后,便去料理身后的事。
“漱玉你就是心善。”傅霖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沈璧是陛下的男人,成为她的通房不是被人笑话。
姜漱玉清楚沈璧的确是为自己而死,这份责任她会担起来,只要不委屈了跃安就好。
“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买了宅子?”傅霖若不是被张管事提醒,差点走错地方。
“我即将迎娶的夫郎是陆家在青州的旁亲,如今在这里休整。沈璧他死讯五日后就要昭告天下,唯恐服丧,只能提前成婚。”姜漱玉面不改色说了谎。
听到夫郎二字,陆檀礼面色微红。想到婚期他不由憧憬早点嫁入姜家能好好服侍妻君。
“也是,不然等上百日就误了好日子,”傅霖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美人让漱玉倾心,看了眼屋内的人影。索性也不打扰两人,毕竟婚事要紧。只可惜了她同赵家那位小公子,本来说好明日就碰面将婚事敲定。她都想好中秋佳节成婚,这表弟可真会挑时候。
傅霖走后,姜漱玉同陆檀礼才能好好歇息,天色已经微明,二人才能在榻上相拥而睡。
一抹朝阳升起,柔光透过窗棂打在少年昳丽的眉眼上。赵怀逸对着铜镜抹着胭脂,柔嫩饱满的红唇多了抹好颜色衬得人气色更好。
他挑了件轻薄的素纱,将腰身勒得极细。又仔细挑了顶玉冠,走出屋内引得下人纷纷侧目。
虽然小公子脾气古怪,但人真长得跟玉人似的。
赵怀逸自然注意到旁人的眼光,心中微妙。他今日这模样定能让漱玉喜爱,刚要去给母亲请安,就听到屋内一声叹息。
“凰后怎么就突生急病没了呢?”
赵明若身为太常寺少卿要监护丧事,接下来几日定忙得不可开交。碑文,陵寝,仪典都要同鸿胪寺另行商议。关键是户部尚书还差人递话没什么银子,让一切从简。
这让她气得心头发闷,这是好省下银子给她儿子册封凰后用吗?
赵怀逸听到凰后出事,感到心中怪异。前世凰后不是活得好好的,但他好像记得似乎宫中是有贵人死去。但不妨事,说不定就是上苍念他上辈子受苦,特意将侮辱自己的凰后收了去。
只是依照礼法,凰后薨没乃是国丧,他同她的婚事可得要往后推三个月。赵怀逸心中可不愿意,趁着母亲忙于政务,便翻墙偷偷溜去。
两家商议在茶楼约见,但赵怀逸眼尖在长街上远远瞧见正在备礼送往陆家的女人。
事态紧急也不能慢慢过三书六礼,但又不能草草了事。只能挤着时日,直接把纳采,纳征,请期给定下。三日之后直接上门求娶。
有些官爵人家也早早知道凰后夭殁,叹息对方还不到二十。但为了自家婚事,也只能匆匆提前。好几家挤在一起,路上随意就能瞧见挑夫抬着沉重的樟木箱子。
姜漱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忙活,正要强撑着将东西送往陆家。一道身影就悄然来到她身边。
“你这是要来我家下聘礼吗。”赵怀逸戴着帷幔,一双雾蒙蒙的双眸含羞带怯望着他,他没想到漱玉会直接提前婚事。
“小公子是不是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娶你的长兄。”姜漱玉温声坦诚以告。
“啊,我知道。”赵怀逸面色微红,她不是要娶他吗?
“你兄长是个好男子,只是我们没有缘分。多谢你上次替我挑的耳坠,我的夫郎很喜欢。”
赵怀逸这下心瞬间冰凉,所以她不是要娶自己吗?
为何这辈子同之前不同,难道是因为凰后死了。所以漱玉才没有娶自己。可话本上不是都说只要上辈子被薄待的男子重生,前世亏欠过他的妻君就会全心全意地宠爱,再不会有那些所谓的狐狸精猖狂。
赵怀逸不信,在原地怔愣片刻后人已经不见。他想上前拦住妻君问她到底要娶谁。可是转眼人没了踪影。
姜漱玉中途遇到乌老,女人猝不及防当街拦住她,将人拉到一隐蔽处。
乌素眉目冷肃,眼底带着些淡淡青影:“我有要事要告诉你。”
“乌老我得先去陆家送聘礼,有事改日再说。”
乌素冷不丁开口:“你即将迎娶的夫郎四年前在青州大疫时待过。”
姜漱玉面色紧绷,语气变得僵硬:“可是他不曾骗我。”
“你曾经派人去道观给一少年送药,可惜最后是君后服下。”乌素毫不留情说破,她从前被陆家给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如今只想脱身。更看不得有人步她的后尘。
“您此话当真。”姜漱玉嗓音很轻,面色渐渐发白。
“你尽可以去问他,当年君后身染大疫,若不是抢了那少年的药恐怕也不会活下来。”
“乌老为何上回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看见更多人死去,”乌素厌恶杀戮,更厌恶尔虞我诈,尤其是不想让姜漱玉被陆家的百般算计,“我只盼你不要像我这样被人算计,世上男人多的是,何必选一个心思颇深的。”
她已经向陛下请辞,这京城以后不会再进入。
姜漱玉浑身发冷,她让宋媒人先将东西送到陆家,回到购置的私宅中。
内室里的男人正满心欢喜试嫁衣,陆檀礼听到门口的动静刚想让漱玉瞧瞧,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漠然的脸。
女人嗓音很凉,仿佛凛冬将至:“乌老说你在青州见过跃安是吗?”
艳红的婚服滑落在地,陆檀礼淡然的神色难得流露出慌张。他想否认,但是在漱玉面前他总是无法说谎。
他只能垂眸承认。
“是,我见过他,在青州。”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本以为黄粱一梦,没想到只……
四年前
青州道观
连绵不断的雨丝重重敲打在裹着青苔的瓦片上,顺着滴水飞泻而下,在地上激起一阵白沫。偌大的雨幕依旧没有消散掉道观中那股浓重的檀香味。在这地方过得实在清苦,但居于室中的少年神色淡然地捧读书卷。
在旁边伺候的小厮小声嘟囔着主子着实可怜,身为勋爵人家的公子。这容貌才情早就应该嫁得良人,但为了进宫为继后,婚事一直拖至今。
这也就罢了,明明是那几个贪恋男色的小娘子在学堂走神,家君却怪罪在旁听的公子身上。说他不知寡廉鲜耻,借着读书的名头勾引她们,好不再进宫。而那些夹在书册里情意绵绵的信笺就成了罪证。
家君惜才,对于学堂里的女子极其爱护。只重才行而不远看重其家世如何,每年春闱中榜之人那是不计其数,为了学子便将公子直接打发到青州老家。
不巧行至半路突生大疫,只能被困在此地的道观中。
小厮望着全神贯注捧读的少年,心中感叹若是女儿身,凭借主子的学识怎么也能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但也只能将苦楚咽下肚子里。期盼大疫早点过去,好能继续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毕竟是家生子,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他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公子的千金之躯。
精心读书的陆檀礼倒并不觉得哪里受罪,此地远离人喧,比终日人来人往的陆家倒是清静不少。只是刚来了名少年整日聒噪,在道观上蹿下跳,闹腾的他这是厌烦,
尤其对方的小厮也是碎嘴子,整日没事到处找人闲扯。这道观本就不大,除了几位道士就是两家来躲疫的人。本就不大的地方变得不免拥挤。
“小公子,该习字了。”
满脸冷肃的嬷嬷望着屋内的陆檀礼心生不满,男子就应该多读男训,男诫,而不是看女子才该看到书,读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难道也早像他那心高气傲的父亲一般被打发到青州之地忍受半生孤苦吗?
陆檀礼自幼是被嬷嬷抚养长大,即使不愿也只是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淡然抄写着男训,这是他每日的功课。嬷嬷就在一旁盯着,身为陆家的男子即使嫁出去也是要维护住家族的颜面。
望着淡然习字的少年,不忘谆谆教导:“你舅舅的身子眼看一日不如一日,日后你若为继后那是老天的福气。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比陛下更为尊贵,你母亲是疼爱你才让你至今没有嫁人。那些年轻的小娘子不是你能肖想的,要好好为陛下守身才是。”
陆檀礼眸色微冷,依旧恭顺道:“是,檀礼明白。”
哐当一声,随后就是瓦片破碎的声音。陆檀礼的笔触一斜,他面不改色地重新铺纸书写。嬷嬷阴沉着脸出门就看到冒雨趴在树上的少年。看见屋内出来人对方连忙笑着赔罪。
“实在抱歉,老人家,我只是想摘点果子,惊扰了您真是对不住。”
嬷嬷面不改色,从容道:“这位公子还是小心些,雨天湿滑,若是破了相可就不好。”
少年笑着点头,真挚道:“谢您关怀。”
他没什么心眼,自然没有听出里面的讥诮,冒雨摘了满满的果子准备做青梅酒给漱玉喝。为表歉意还是捧着满满的果子过来谢罪。嬷嬷客气收下后依照礼数回了对方一些名贵糕点。
对方一眼就看到屋内的公子,生得俊秀雅致。华贵的锦衣上绣着流云白鹤,浑身流淌着一股墨香。这样的男子定不会缺女子求娶,但是他的长发未束,显然还没有出阁。
傅家的小厮是个没心眼的,对着随身伺候脱口而出:“你家公子年纪看着挺大,怎么还没成婚。”
陆家的人面对对方的无礼,只是轻描淡写道:“我家公子可是要嫁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还不如担心你的主子,这般性情,世上有哪个女子愿意娶进家门?”
廊下的嬷嬷正神色不满望着正冒雨摘野果的少年,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那青涩柔嫩的身躯。他笑容明朗,小心翼翼地将野果拢在怀中。她教导过诸多世家公子,这种孩子心性,若是在陆家定是要被好生料理一番。
傅家的小厮只是咧嘴一笑,满脸得意地炫耀:“我家公子十四岁就定亲了,对方可是京城慈春堂的长孙。两人青梅竹马不知多么要好呢,此行就是回老家探探亲,回去之后就要成婚。”
“哼。”
陆家的人并未吭声,没必要跟这等粗俗之辈纠缠不休。但慈春堂的名声他自然是听过的,气恼对方真是瞎了眼。这种恣意的少年怎么能娶进家门,同自己公子根本没法比。
陆檀礼听着室外的嘈杂之声毫不在意,照旧提笔写着男训。他从出生就是作为继后,好维持陆家在朝中的局势。只是望着在墙角摘梅的少年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娶这样不守规矩的男子进门。
他自幼恪守男训男戒,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不失礼仪。沉闷的教条令陆檀礼喘不过气来,但又
不敢踏出雷池。毕竟他的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名门世家的公子,饱读诗书但还是被母亲厌弃。只能居在青州一地,每日期盼着妻君将自己接回。每旬都有书信寄来,字眼里无不是对妻君的敬慕和思念,但母亲每次只会回两个字。
【吾安】
陆檀礼认为父亲并无过错,在他的记忆中男人终日只是愁眉苦脸,母亲鲜少宠爱,连带着自己也不被喜欢。后来因为某事将母亲彻底惹恼,直接分居两地。从前陆檀礼怨恨父亲太过清高,不懂低头向母亲讨好。后来才明白男人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不愿跟那些无脑的小侍争宠。
所以自己也会步上父亲的后尘吗?
嬷嬷看到他已经停笔,过来端详后满意点头:“写得不错,以后那种女人读的书要少看些。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不安于室,以为通了点笔墨就言语放肆。”
“是。”
陆檀礼刚应声,就听到外面少年刺耳的笑声。
“不知漱玉会不会爱我酿的酒。”
“只要是主子您做的,她肯定都喜欢。不如多酿些,等到您成婚时再喝。”
“也好。”
成婚?
陆檀礼心中动容,哪个男子没有期盼过成婚呢?只是他此生应该是无望,母亲的做派清正,自己若真是进宫,定只是简单走走礼节。他甚至想过若是这场大疫能将他带走就好。
但事与愿违。
大疫来势汹汹,瞬间山下就死了不少人,一些人为了活命只能来到道观躲灾。还算宽敞的地界变得拥挤不堪。但好在陆家曾在这里布施,所以还能有一片清静之地。
只是隔壁闹腾不少。
小厮对着陆檀礼不断抱怨:“那傅家公子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不怕染疫,还亲自照料那些患了病的百姓。”
陆檀礼无动于衷,旁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关系。照旧每日在嬷嬷的督促下抄写男训。
善心未必有好报。
在道观的百姓不断死去,陆檀礼被保护得很好。但就是被护得太好,跟随自己十年的忠仆只是咳嗽一声就被嬷嬷带走。
他只能无声无息看着对方在道观外死去,
陆檀礼开始憧憬若是自己也死去就好,日后不用进宫。但显然天意弄人,陆家最后只剩下一个他的嬷嬷。但女人强撑最后一口气将屋门反锁,让他远离自己,不能被染上大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强硬了一辈子的女人呼吸微弱,渐渐死去。
陆檀礼感觉分外可笑,进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开始也学着照料那些得了疫病百姓,只为一心求死。就在他憧憬早日解脱时,一位道士请他过去,原来是傅家的小公子不行了。但有人给他写了一封信,但是道观中能认字的人只剩下他。
陆檀礼来到傅家的下榻处,只看到帷幔内面容消瘦的少年,没有往日的勃勃生机,像是一盏即将熄灭的烛火,油尽灯枯。睁眼对他都是一件困难事,手指正轻轻摩擦着一张信笺。
反正要死,不如在最后做一件好事。他从少年手中抽出薄纸,淡声念读。
“吾爱跃安,药已送至,不知安乎?回京之后,成亲可好。”
寥寥几字,陆檀礼便感受到对方的温柔情意,那炽热浓烈的爱是他不曾拥有的。陆檀礼不由憧憬是什么样的女子写下这样的信。
但这同他没什么干系,因为他已经身染大疫,只是症状很轻但想来也活不下了。
“漱玉。”榻上的人灰败的面孔露出一抹浅笑,气若游丝道,“多谢你帮我念信,这药给你吃,或许能活下去。”
“你不想活吗?”陆檀礼头会产生嫉妒的情绪,他不懂这救命药他为了要赠予旁人。
“我清楚我活不了了,若我服下后死了她不是更为难过,还不如能救活一人,”少年最后恳求,“只是请你将我的尸身烧掉可好。若是她看见我的尸身,碰触之后沾染可怎么办?”
陆檀礼允诺了他,他本不想服药,但信笺的女子让他好奇。他服下药后活了下来,依照承诺将少年烧成灰烬。就在不久之后他在绵绵细雨中他看到冒雨而来的少女。明明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却敢在尸身血雨中穿行。
只为她未过门的夫郎。
陆檀礼只敢执伞在她的身后跟随,如同现在一般。
他望着墓碑上的文字【姜漱玉之夫傅跃安】,只觉得身躯发冷。当年他托人将骨灰埋在下面,其他人都还以为这正是衣冠冢,却不晓得人真得在下面沉眠。
姜漱玉跪在地上挖了很久才摸到那小小的方盒。她轻轻擦拭掉上面的泥土,神思不免恍惚。
“他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身后的人心口被刺得酸麻,温热的泪顺着脸庞流下。
本以为黄粱一梦,没想到只是一枕槐安罢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错得终究是错得
陆檀礼清楚漱玉不会再迎娶自己,他再如何也比不过那死去的少年。就连临死之前也担忧会不会让对方染上疫病。有谁能做到如此?
他喉咙干涩难耐,还是垂眸开口:“抱歉漱玉,是他让我将他烧掉,唯恐将疫病传染给你。当初我本想告知你,可那时先后去世,我被家人强行带走送进宫。只能托人将他的尸骨埋在此处。”
他从没有肖想过能跟她相识。陆檀礼对于那个少年无比羡慕,能被人那样记在心头。本以为他带着一颗死寂的心在后宫老死。没想到会在后宫同她再遇。
陆檀礼曾暗中打听过姜漱玉,那两年她过得很糟糕。未婚夫尸骨无存,就连挚爱的祖母也溘然长逝。为此本以为要成的另一桩婚事,对方却为了贪图权贵转头将人送进宫。
而漱玉为了家族荣辱不得已也进宫,她在太医中是出挑的,但不免受到小人记恨。刚开始只能做些煎药的粗糙活计,对于她来说算得上是屈辱。
可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后陆檀礼就带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接触她,本想因为感谢少年的救命之恩对她暗中帮助,但因为贪念最后选择沉默。
如果真的告知实情情,她真的不会怀疑是自己抢药害死了傅跃安吗?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杀人也是有人信的。
陆檀礼害怕得身躯发抖,即使能够进姜家当个通房他也是愿意的。只要漱玉还愿意要他,他愿意用后半辈子来赎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只为能够跟她相伴。
而姜漱玉面对那小小的方盒沉默很久,她还是想不通跃安那高高的个子怎么就变成这么轻了。他在这荒郊野岭地会不会害怕。
她摸了摸方盒,语气很轻带着不确信道:“他当时身上还有什么留下来的物品吗?”
“没有,都烧了,”陆檀礼心口酸涩,低声道,“他最后说没有给你带去青梅酒。”
“我知道了。”
姜漱玉真的相信这就是跃安,他当初临走之时,还兴冲冲的对自己说,要带来青梅酒让她尝尝。
只可惜她尝不到了。
姜漱玉跪在地上又将东西埋了回去,天已经放晴。阴沉沉的天幕被撕开一道口子,灿烂的光洒在墓碑之上。
陆檀礼想上手帮她,却被对方阻拦。
“这种事还是我亲手做更为好,不然跃安可能介意。”
“抱歉。”
陆檀礼收回手指,静静看着漱玉将人小心翼翼埋回去,将那小小的坟墓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拿出手帕想将漱玉的手给擦干净。她只是接过去将墓碑上的泥土给擦干还有隔壁的那座新坟。
上面写着通房沈氏,这应该是陆家和傅家最后商议得出来的结果。沈璧还真是好福气,明明是陛下厌弃的男人,最后却光明正大入了姜家的坟墓。
“我要回宫吗?”
陆檀礼微弱出声,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即使自己当初没有害人,但那救命的药确确实实被他服用,漱玉心中怎么可能不恨他。
姜漱玉一愣,反问:“为何你不愿同我成婚了吗?”
“啊?”陆檀礼难得失措,他还以为自己
听错了。
“其实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会抢跃安的药。只是你该早点告诉我,毕竟他的尸骨终究是我的心结。”
姜漱玉其实早就放下了,跃安已经走了四年,她心里也有了别人。能找到尸骨就好,中元节或许他还能回来看看自己。
她起身拉起男人的手,轻笑道:“走吧,你的嫁衣还没试呢。”
陆檀礼黯淡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他点头笑道:“是。”
两人离开的身影全然被一人看进眼中,赵明若本是来皇陵看凰后应埋在何处,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遇到君后。
他怎么会在宫外,还同姜太医拉扯不清?
赵明若不免联想到最近宫内声称今君后身体不适。成为先凰的夫郎,理应内守贞,怎能二嫁。身为少卿的她,一向以礼法为先,自然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应该立马告知户部尚书请她启奏陛下阻拦。
可自己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心心念念姜漱玉,另外一个也不知怎么得非说她是他的妻君,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赵明若最后还是选择沉默,自己放二人一马或许还能成全一对怨偶。
她回府后先是询问怀逸情况如何,这孩子从昨日就不得安生。
赵李氏面色忧虑,匆匆道:“这孩子像是中邪似的,一个劲儿说自己该同姜家那位成婚。又疯疯癫癫的说青琅抢了他的婚事。除非是临近中元节,有鬼祟在他身上作孽。”
“或许如此,最近宫内贵人频频出事。将他锁在屋内好生照顾,切记让他不能外出。”赵明若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如今应该先把凰后的后世给安置好。
“是,妻君。”赵李氏连忙应声。
赵怀逸昨日是被下人们绑回来的,他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漱玉的身影。明明这辈子应该跟前世一样,为何突生变故,她到底要娶谁?
赵怀逸无助疯狂拍门,全然没了平日清冷的模样:“放我出去,我要同妻君求婚。”
但其他人没有理睬,认为小公子就是中了邪祟。只是将他五花大绑在屋内,每日给他灌上药材。可对方全然吐了出来。
赵青琅没想到弟弟竟然也对姜家那位女子一往情深,便在他身侧轻声安慰:“弟弟,你的模样能遇到更好的。何必如此呢?”
“你少在这里装出假惺惺的模样,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死。”赵怀逸目眦俱裂,昳丽的面容变得阴森冷漠。
“弟弟你说什么呢?”赵青琅吓得急忙起身,他何时害过人。
“你用刀杀死了我,明明就是你用刀杀死了我。然后你嫁给妻君,还要给她纳侍。”赵怀逸疯狂怒吼,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给咬下去。
赵青琅吓得赶紧告知下人:“母亲快请高人过来,弟弟显然是被亡魂附体。”
赵明若一来就听到小儿子的疯魔模样,于是赶紧请高僧过来除祟。
女人身穿素袍,一看赵怀逸心中就已经明了。只是叹息一声,摇头道:“公子执念太深,重活一回,依旧没有看透。”
“大师她应该娶我才对,请您帮我。”赵怀逸不住磕头头,微红的双眸里带着最后的希冀。
但女人只是淡淡落了一句话:“错得终究是错得。”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檀礼怎么变得这般年轻了?……
陆檀礼这几日恍如隔世,漱玉知道真相后不仅并没有怪罪于他,反而继续还要同成婚。
谁能忍受心爱之人尸骨被烈火焚烧变成一坛骨灰。
但对于姜漱玉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宽慰,不必再担忧跃安在外游荡,百年之后也能同他合葬。
而陛下也突然改了口风,派人传话说五日之后再宣告凰后的死讯。姜漱玉得知后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时间太紧,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她便同陆檀礼商议道:“不如我们晚些再成婚,这样匆忙实在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的,”陆檀礼垂眸轻拉住她的手,嘴角微扬露出笑意,“只要能嫁于你就好。”
姜漱玉反握住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倏然一笑。看着榻上红艳艳的婚衣,不由开始期待他穿上的模样。但事急从权,她还要去拜见几位亲友向她们报喜请人来宴席上座,顾不得同他再温情。
不过短短几日,京城就有十几家显贵的婚事。她定下的日子就撞了三四家。不少人只能坐下喝上几杯酒,就要匆匆去下家道喜,其中最倒霉的要数傅霖。
她同漱玉感情打小就亲厚,但因为身上有丧不能前去冲了人家的婚事。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沈璧亡故倒也没什么。偏偏他是凰后,傅霖依照礼数不能前去凑热闹。
“沈璧可真能找事,姑姑十月怀胎生了他,就这么回报家族。就连我们家也要被他给连累不少。”傅霖面色阴沉,连声骂道对方是个疯子。
姜漱玉本想告知她跃安的尸骨已经找到,但看她正气在头上,索性改日再告知真相。生怕她一气之下将沈璧的新坟给扬了。
谁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我去不得席上为你贺喜,还好这礼你倒是能收下。”傅霖说罢就差人将一樟木箱子搬出来,心里也庆幸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没在府中,不然得在漱玉面前又闹上一场来丢人现眼。
“这未免也太厚重。”姜漱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哪里肯收。
“收下吧,里面也有跃安的一番心意。他若是黄泉有知,看你娶得佳人也会欣慰的。”傅霖瞧着好友满眼喜气,也好奇她娶的是怎样的贤夫。但一定要见上一见,身边的男人能让漱玉求娶。
“好,反正等你成亲我是要回礼的。”
姜漱玉虽然知道傅霖来不了还是给了她一坛陈年好酒沾沾喜气。刚回到私宅,等候已久的张管事就躬身说道:“少君,陆家那边请您跟少君郎过去一趟。”
姜漱玉也正有此意,毕竟婚事上诸多事还要同陆家交代清楚,她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过去。”
倒是陆檀礼面色犹豫,他同母亲已经几年未见过。即使当年进宫,也只是隔着轿子说了几句话就将他送走。他对母亲是相当敬重,但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姐姐和那些前途无量的学子。
没想到再次步入陆家,竟然还是待嫁男子的身份。
为了掩人耳目,等到天刚擦黑两人才步入陆府。曾经被母亲辱骂不安于室的场景又历历在目,好在天色昏暗漱玉也看不清他惨白的脸色。下人提灯将两人引到门内后,让姜漱玉先在偏房等候。
她以为母子二人是要说些话体己,倒也没去打扰。刚入偏房就瞧见等待已久的女人。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同他成婚?”乌素正襟危坐,她当年被陆家坑进宫内。本以为当年旧事是解救了姜漱玉,她却依旧执意娶君后。
不过是一个略有美貌的老男人,何至于此。
“当年的事并非他的过错,药虽然是他吃下的,但人并非他所害。”姜漱玉身为医者也清楚这点,不会迁怒于他。
“我以为姜太医对那位心心念念的小公子痴心不改,想不到愿意为一个二嫁的老男人如此包容。”乌素本来都准备离京,但姜漱玉依旧成婚的消息,让她改变主意。
“乌老您也是,口口声声说厌恶陆家,却并未同您的夫郎和离。”
望着姜漱玉风轻云淡地笑,乌素有些挂不住脸。扪心自问,那样自带万贯家财的小俏夫谁不欢喜,只是不愿低头承认罢了。
她们三言两语间,陆檀礼已经拜见母亲。他刚进屋就闻到浓重药味,本以为是母亲身子不大好。请安之后,抬头就看到面前神采奕奕的女人,瞧着精神头倒也挺好。
陆儒对许久未见的儿子面
色平淡,只是拿出一张薄纸递给他,冷淡地交代了几句:“这是你的嫁妆单子,姜家给的东西你尽数都抬回去。你毕竟是二嫁,姜家虽然是商贾,倒也配得上你。以后要好好打理内宅,孝顺婆公,伺候妻君。别像你父亲那样,以为读过几卷书,就能在女人里高谈阔论。”
陆檀礼睫毛微颤,但只是躬身应道:“是,母亲。”
陆儒并不想同他再多说什么,抿了口茶后说:“去里屋看看你父亲吧。”
父亲回来了?
陆檀礼起身步入内室中,下人掀开重重帷幔,就看到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男子。原来那股药味就从他身上传来,看见人进来后,面容瘦削的人只是淡淡点头。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男人才开口:“她对你好吗?”
“漱玉待我很好。”陆檀礼没料到母亲会让父亲回京,毕竟当年他做的事实属大不韪。
“那就好。”男人低咳几声,言语间没什么力气。
“母亲接你出来了。”
“嗯。”
“那挺好。”
陆檀礼也不知如何跟父亲说话,两人相伴的时间不过短短几载。随后他便因为触怒母亲被送去青州。
眼看他要起身离去,男人才轻声叮嘱道:“愿你不要跟我一个下场。”
“父亲并非所有女子都和母亲那般无情。”陆檀礼转身,眸色中闪过几抹同情。
“你母亲很好,是我自己逾越了。以为读了些诗书,就能当夫子。”男人笑容惨淡,他深知自己活不久。同妻君分离十几载也算是对他曾经冒犯的惩处。
陆檀礼不懂父亲的清高孤傲。若他早些对母亲低头,也不至于被送去青州。离去之时,他最后望了眼病榻上的文弱男人。论博学他也并非比那些读过书的女子差,却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好在,他绝不会像父亲那般。
七月五日,大吉。
陆檀礼不到卯时就开始梳妆打扮,殷红的嫁衣极其沉重,要两三人一起为他更衣。沉重的金冠压着他脖子发酸,但还是强行撑起来。
外人都以为他是陆家的旁亲,但还是给了他陆家人应该有的身份。看到这璀璨夺目的婚衣乌陆氏满眼艳羡,因为当年他为了不进宫做出丢了门楣的丑事,只被一顶裹着红布的小轿抬出去草草了事。
陆檀礼从未想过自己二十五还能穿上艳红嫁衣。戴上红纱盖头后就在静静端坐。他听到外面宾客的嘈杂声,随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亲手制作的鞋,心中不免雀跃。
姜漱玉轻握住男人的手指:“檀礼,我来娶你了。”
“是,妻君。”陆檀礼起身应道。
迎亲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往姜家走去。
百姓们在路旁看热闹,其中一公子头戴帷帽痴痴望着那道红影,心头不免泛酸。听母亲说姜家那位好女子娶的人还要大上几岁。原来还是自己不够出挑。
由于挂念着在家中的弟弟,赵青琅只是瞧上几眼就匆匆回府。自从那位大师来了之后,弟弟明显安分不少。不再说那些胡言乱语,只是终日沉默不言。
赵青琅隔着门轻声说道:“弟弟,她今日成婚。你这般年轻俊俏以后有的是好女子娶你。”
屋内的赵怀逸闷声不吭,他攥紧衣袖怀念着妻君娶自己的情形。她会挑开自己的红盖头,同他喝合卺酒。随后温柔地为自己戴上耳坠,已视作破身。而这一切都已不再属于他,而是另外一个男子。
正如赵怀逸所料想那般,姜漱玉在喜房掀开男人的红盖头,轻轻抚摸那柔软耳垂。
“我要动手了,会有些疼。”
“恩,没事妻君。”陆檀礼从容浅笑,这点痛他哪里会承受不起。
男人被顺从地压到身下,姜漱玉小心翼翼地拿出耳坠。她动作很轻,怕他太疼,轻吻之后猛地向前一刺。剧烈的刺痛让男人身子发颤,血珠从耳垂渗出来,姜漱玉用白布接好。鲜红的血落在帕上,象征着男子已经破身。
赵怀逸咬紧双唇,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滑过。他身子发疼不住颤抖。红润的眸子变得迷蒙,低声不住啜泣。
为何重来一次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到底哪里走错?
同一片夜色,有人孤枕难眠泪流满面,有人则是鸳鸯交颈恩爱缠绵。
天刚擦明,成为新夫的陆檀礼就轻手轻脚地起身梳洗。新郎子理应第二天早起,为婆公敬茶,他可不能怠慢了。
张管事已经对他暗示公公不喜自己,更应将分内之事做好,省得妻君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刚更衣床榻上就传来动静,陆檀礼放下玉梳。恭敬地跪在床榻边,想要帮她穿衣。
“妻君你起来了。”
“嗯。”
姜漱玉刚要起身,突然感到脑子一沉,里面似乎塞了诸多奇怪的东西,让她不由眉心紧皱。
“妻君你没事吧,”陆檀礼面色忧虑,明明昨夜只是胡闹两回,妻君怎么就难受了。
姜漱玉再次睁开眼,望着眼前俊秀的男子感到有些陌生。
檀礼怎么变得这般年轻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有人投湖了
陆檀礼看出妻君的神色不对,起身坐到床榻旁,神色忧虑:“妻君怎么了?”
姜漱玉抬眸望着男人俊秀眉眼,恍如隔世。她抬手用指骨轻轻抚摸,从男人的眉心划过挺拔鼻骨再到脸颊。陆檀礼顺从的俯身任由妻君动作,对方的目光过于炙热让他的眼神不由躲闪。
原以为是自己衣着才会引得妻君这般放肆打量自己,他从前在宫内多穿墨色更显稳重。今日头回见婆公自然还是要穿鲜亮些的颜色,便选了一件天青色压压他的年纪,显得人俊逸些。
姜漱玉定定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眉梢带喜,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她转头看向那燃尽的红烛,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何此生同她前世记忆截然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两人在大婚前几日被人揭发,为此郑尚书发觉后派人将檀礼强行带回宫,她当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的无助背影。为此只能匆匆跟赵家的人议亲来遮掩两人的私情,以至于后面的事态更为失控,而一错再错。
唯一不变的是沈璧依旧死了,带着他的多年不满和疯癫狂妄睡在痴情之上。
莫非是上天感念自己造福百姓的功德所以成全两人的遗憾,所以此生给了檀礼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让自己能将他给明媒正娶。
两人当初历经磨难后即使相聚,但陆家那时已经失势,早已无法继续庇护他。而她在赢粲的逼迫下就算做了最后的交易也只是能将人带出宫中罢了。没有清白的身契终究无法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
“妻君莫非是做噩梦了?”陆檀礼看出她神色不对,温声关切,暗想是不是这几日让她太过劳神。
姜漱玉只是握住男人的手了然一笑后靠在他的肩头低声回应:“我确实做了噩梦,但幸好醒来了。”
她手指轻轻抚摸男人耳垂上的墨玉耳坠。这番亲昵的动作让陆檀礼有些脸热,但依旧乖巧地将脸颊贴在她的手心上,温笑说:“我该去为婆公请安了,不然就实在太过失礼。”
姜漱玉淡淡点头:“好。”
她更用力地握紧男人的手,一切的错误都纠正,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姜漱玉看向窗棂外,石榴花高高的绽放在枝头,红艳若血。她忽的一笑,数十年的压抑和痛苦尽数散去。
姜漱玉如释重负地感叹:“终于娶到你了。”
妻君穿过耳畔的清浅呼吸让陆檀礼面色微红,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但今日的她似乎变得更让他心动难耐,但也只是温顺地服侍她更衣好拜见婆公。
此时姜家的一众人早就在厅堂等候。相比其他一脸喜色,唯独姜许氏冷着张脸,看着正在低眉顺眼为妻君倒茶侍奉的张管事更为不爽。若不是这个男人从中作梗,漱玉定能娶上更好的夫郎。偏偏自己妻君也被他蛊惑,浑然听不进自己的话。
堂内玫瑰椅上的姜豫华先是抿了口茶,随后爽利笑道:“姐姐,漱玉这婚事虽然是办得匆忙了些,但还算圆满,你也能舒口气。”
听到这话,坐在厅堂左侧的姜许氏眉心一皱,便冷嘲热讽:“虽然是名门之后,但终究不过是个青州来得陆家旁亲。年龄又那么大,娶他进门已经给够给他体面。漱玉这孩子什么样的男子娶不得,怎么偏偏相中了一个二十多都没嫁出去的男人。你说呢张管事?”
谁家的好男子会过了十六还没议亲,姜许氏打心底里可看不上那新夫。今日头回见婆公定要好好给他一点颜色
,等了片刻才看到对方的真面目。
张管事对于主毒的挑衅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淡淡一笑后站在家主身侧并没有多搭理。
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更让姜许氏嫉恨,妻君对张管事私底下多加照拂,自己动不得。索性将这口气狠狠出在新夫身上。
没多久一蓝悠然过来,姜许氏定眼一瞧容貌倒是不错,举止倒也得体。但一想到那岁数就是姜许氏心中的一根尖刺。漱玉怎么偏偏要求娶这个男人,定是对方用了下作的手段勾引了她。不然怎么能嫁给自家的宝女。
面对厅堂里的众人,陆檀礼并不羞怯,上前躬身行礼:“新夫檀礼见过婆婆,公公。”
姜舒华坐在高堂之上,望着女儿新娶的夫郎满意点头。如今也只有家中三个姐妹和张管事清楚陆檀礼的身份。不愧是在宫中待过,这满身的气度是常人所不可及的。日后掌管中馈也定是一把好手,关键是日后搭上了陆家日后在宫中也算有了人脉。
“婆公请喝茶。”陆檀礼恭敬地端上了两杯清茶,他从前居于后宫之中,身为最尊贵的男子鲜少跪过。但面对漱玉的母亲,还是从容跪下。
姜舒华倒是客客气气地喝下去,反观姜许氏对于眼前的男人横眉冷目。他等人停了很久也没有接过那杯茶,心想势必要好好给这新夫一点苦头。哪个男子不是这么过来的,谁没有在公公手中被好好拿捏一番。自己从前还被公公罚跪在在雪地里为妻君祈福。
这样日后才会更敬重妻君。
姜许氏不怀好意地看着陆檀礼,望着那耳边的墨玉坠子就眼疼,压低嗓音阴阳怪气道:“这茶是不是有些凉了?”
姜舒华听闻此话,眉头一皱。其他两个姐妹不动声色,互相对望一眼目中尽是不满。姐夫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她们眼皮底下就做出这种刁难人的恶事,实在没有主夫的气度。但两人只是慢悠悠看戏,看这新夫要如何应对。
陆檀礼哪里会看不出公公眼神的恶意,他显然是看不上自己。但并不觉得难堪,万般应该以漱玉的体面为先。正当他要换杯茶时,身侧的人直接将他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
“许是下人做得不好,”姜漱玉亲手将陆檀礼拉起来,眸色淡淡转而温声道,“檀礼既然进了门,理应为父亲分忧解难。以后府中上下事务也该由他打理,让您好好歇歇。”
这……”
姜许氏瞬间变了脸色,宝女这不是典型要护着这新夫。他若是没有了管家之权,以后还在姜家扬威立足。岂不是连张管事都要踩在他的头上。
陆檀礼唇角微弯,但对方毕竟是漱玉的父亲他还是要给些体面,转而温声:“我刚进门,还有不少东西要向公公请教,还望您不要嫌我愚笨。”
姜许氏的脸色青白交加,好在姜舒华出面解围:“好孩子,来先见见你的两位姨母。”
陆檀礼转而对两位姨母行礼拜见。
姜豫华笑容爽利:“难怪漱玉整日心心念念,人总算是娶回家了。”
陆檀礼被打趣地微微一笑,回敬道:“姨母真是客气,早就听漱玉说您见多识广,以后还要向您请教呢。”
“以后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姜豫华瞧着陆檀礼着实满意。姜家再怎么强盛,还是要有个能互相照应的勋贵人家。
她身侧的另一位神色冷峻,即使清楚对方的身份依旧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几句。
好在有姜洗玉主动上前称赞道:“我说姐姐怎么如此心急要娶姐夫进来,今日一见才算明了。”
陆檀礼低低一笑,给妹妹送上自己准备的文房四宝。姜洗玉打开后喜不自胜,样样都是难得的孤品。尤其是那只玉笔看着就金贵,通体润泽。
“收了这么好的笔可要做出好文章才是。”姜豫华不由说教起女儿,盼她能秋闱高中为家族增光添彩。
姜洗玉小声嘟囔几句就独自跑开,引得其余人失笑。瞧着新夫跟她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姜许氏胸口发闷,直接先行离去。
跟几位长辈碰过面后,姜漱玉让陆檀礼先去休憩。只身来到书房提笔写自己前世攥写的医书。一朝回到从前,正好能提前公布于天下,造福百姓。
但不多时,男人就推门而入。看妻君在伏案提笔,但也没有多加叨扰。只是在旁边静静为她磨墨添茶,看女人专注的模样分外动人。
一连两日都是在书房待着,第三日理应回门看看。但陆檀礼如今的身份不宜回去,索性带他去郊外逛逛散心。他久居宫中鲜少出来看看。
城外的湖光山色对陆檀礼都是奢侈,但对他来说妻君便是最好。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成婚之后骤然漱玉稳重许多,诸多事也变得游刃有余。
陆檀礼不禁耳热,心想晚上应该如何好好服侍妻君时,一尾鱼便上钩。
姜漱玉只是在旁静静看着他被那滑不溜秋的草鱼戏耍迟迟不进鱼篓。她红唇扬起浅笑时,在抬眼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时猛然滞住。
那是她前世任性又不可方物的小夫郎。
他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蒙蒙雨幕中,帷幔被风吹起,露出下面那张昳丽动人的面容。
姜漱玉的记忆中鲜少看见他如此沉闷可怜的模样,像是迷途的狗狗等待主人归家。记忆中他总是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满目的爱慕让她有时也沉醉其中。但同时姜漱玉也厌恶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被人算计的过去。
即使清楚他也是受害者,但婚后也只是相敬如宾。给予对方夫郎应有的地位,并无丝毫感情。
虽然不知晓他为何在此,但姜漱玉认为此生同他并无牵扯,刚要转身看檀礼垂钓时就听到扑通一声。
她回头望去时,那道身影已经不复存在,只有湖面上荡出阵阵涟漪提醒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远处尖锐的嗓音划破雨幕:“有人投湖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你叫顾裴对吗
赵怀逸连续几日都被母亲安排的人紧紧盯着,就连府中也不能自由行走。唯恐他疯疯癫癫的模样被外人撞见。不仅害得自己被人生厌,还连累了其长兄的婚事。但人盯得再紧仍不免出现差错,他还是趁下人没注意时翻墙熟门熟路地逃了出来。
他知道依照规矩今日漱玉要带新夫回门,所以早早就在姜宅外等候。赵怀逸想弄清楚妻君到底娶了谁过门,为何此生同前世截然不同。娶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兄长。
但一切疑问在看到那张白皙俊雅的面容出现在女人身旁时他瞬间明白了所有。
赵怀逸瞳孔收缩,始终直视着那张脸。他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在前世被凰后羞辱时对方还出面为他解围。他心中还曾感激过,原不过是虚与委蛇。
前世妻君对他说的那些让他不经意的话瞬间又回想起来。
【君后身体抱恙,这几日就不回来了】
【宫内传话说君后身子不适,我要入宫一趟】
【君后咳疾犯了,你好生歇着吧】
赵怀逸阴恻恻地盯着那道蓝影,恨不得当场揭破对方假惺惺的面孔。
一切事情他总算都想明白。
难怪自己前世无辜横死郊外,看来是有人早就觊觎了自己的位置。所以让赵青琅对自己先动手,两人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所以漱玉定是被对方的花言巧语给蛊惑心神。不然凭什么自己会输给君后。
他紧紧跟随着两人的马车,可始终得不到机会接近。赵怀逸眺望着亭子内亲密无间的两人,随后又盯着那深幽的湖水良久。咬咬牙直接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若他在漱玉眼前湿身,她那么良善的人定会娶自己进门。即使是当个身份低微的小侍他也是愿意的。
赵怀逸任由湖水没过他的口鼻,随后渐渐沉入水中。
湖那边的骚动引起陆檀礼的注意,他神色不快好不容易能同妻君独处,却被外人给平生搅和,弄得没了兴致。
但他还没开口,身边的人已经冲进雨
幕中。
姜漱玉在看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水中便心觉不妙,也忘了身侧的人。直接顶着大雨踩着泥泞匆匆来到赵怀逸消失的地方,刚想找人过来相救,那团身影却已经浮现出湖面。
姜漱玉眸色淡淡俯视着跪在水中的人,少年湿漉漉的乌发有几缕贴合在侧脸,美目流转仰头巴巴地望着她。水珠顺着雪白脖颈流入散乱的衣领。像是书中传说中的鲛人,用那漂亮皮囊蛊惑引诱。
赵怀逸有足够自信,没有女子不会为自己的容貌心动。他紧接着缓缓浮出水面,因为浑身被湖水浸透,单薄的夏衫被水浸透后粘连在身上。勾勒出那流畅的窄腰翘臀,完美漂亮的躯体几乎完全展露在女人面前。
姜漱玉承认曾被赵怀逸的美貌勾得心神恍惚,没有哪个女子会拒绝这张脸蛋。只一眼视线就会停留在他身上,就连发丝都生得极好,再名贵的绸缎都比不上的润泽乌亮。
在无数万籁俱寂的夜晚,他总是湿着眼眸散着乌发在榻上,用难耐压抑的嗓音乖巧地喊着她妻君。
姜漱玉何尝不清楚他的愚蠢,嫉恨,心机,但只是表面纵容实则相敬如宾。再如何也不过是有一张好皮相罢了,脑袋空空的美人太多。更何况他的母亲害得檀礼回宫,又用不光彩的手段抢夺了他哥哥的婚事。这样恶毒的男子她怎么会在意,给了他应有的正夫体面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她稳定心神,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其实也回来了,暂且退后一步道:“赵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失足。”
赵怀逸咬唇面色泛白,即使是晴日湖水依然冰凉。他身躯微微颤抖,伸手小心翼翼握住她的衣角。
“既然我的身子都被大人看了,您不如就让我入门可好。”
姜漱玉被此话惊得又后退一步,眼眸骤缩。这才明白对方的心思。原来是又想要用丢了清白的借口进门,上一世已经中套此生怎么还会重蹈覆辙。
她嗓音微冷:“我已娶夫,赵小公子还请自重,我这就差人将你送回赵府。”
“可我……”
“妻君这位是?”、
陆檀礼悠然执伞在姜漱玉身侧,两人肩头靠拢在一起。他眉目温和淡淡看着眼前湿身的小公子,看似并无任何不快。
这幅亲密无间的模样在赵怀逸的眼中过于刺目,明明自己重生而来,为何却被旁人捷足先登。莫非他也是。
赵怀逸索性破罐子破摔,颤声开口:“妻君我才是你的夫郎。”
陆檀礼听后神色微妙,但身为夫郎理应以妻君为先。转头先望向漱玉,他想知道她是如何想法。自己绝不是小气之人,若是漱玉真有中意的,他自然是要大度地将人纳进来。但这种倒贴的货色他厌恶至极。
“你恐怕是刚刚溺水所以神志不清了。”姜漱玉不想同他再说什么,重新来过,两人就应该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交集。
“我才是你应该娶得夫郎,妻君你为何会娶他?”赵怀逸清楚自己前世自己被人羞辱的模样,绝不会忘记这张面孔,“他明明是君……”
还没有等最后那个字说出,就被旁人匆匆打断。
“实在对不住,我弟弟这段时间或许是中了邪祟,神志有些不清。他没说什么胡话吧。”赵青琅发觉到弟弟私自逃离出家门后,赶紧带着下人四处搜寻。幸得有人瞧见弟弟的身影,紧赶慢赶才到此地。
赵怀逸没有料到兄长会过来,刚要出声就被下人带走,结结实实地请进了轿子里。他满眼怨恨,但挣扎无果。
“无妨,为了小公子的清誉着想,还是病愈后再外出为好。”
姜漱玉无意与赵家人的人多加纠缠,只是看来赵怀逸也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好像还认得檀礼的身份,这倒是个棘手的麻烦。她看赵青琅的眼底多了几分凉薄,从前鲜少见他温和乖顺的模样,总是疯癫至极强行让她去宠爱那纳进来的小侍。不然就是辱骂死去的亡弟。
她心生厌烦,只是将人摆在后院充当样子。姜漱玉还记得在男人死去之时,依旧不肯让自己碰他,最后怀着怨恨死去,她也总算从中彻底解脱。
赵青琅打小敏感何尝看不出女人的神色有异,以为是弟弟惊扰了对方,连忙道歉:“实在对不住,打扰了二位。”
他有些不敢抬头同姜大人身侧的男人四目相对,唯恐对方看出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但他的一举一动陆檀礼早就看出蹊跷,妻君那么好的女子有男子爱慕是常事。但看对方衣着举止,怎么也是勋贵人家的出身。哪里会甘心做一个小小侍身。表面看着温良无害,实则背地里不知怎么觊觎着自己的位置。
天已放晴,陆檀礼将伞收起,但心头又下起一场淋漓大雨,将他浑身浇透。
他看出姜漱玉对待这个赵小公子不同寻常,眼眸中多了许多他看不透的东西。莫非是因为对方长相俊俏。一路上他佯装无事,即使妻君说只是从前议亲时见过一面。但回房后陆檀礼便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容貌。
即使他看上去依然年轻,可肌肤不如那十六七的少年柔嫩白皙。小他十岁的少年谁不喜爱,更何况相貌还那么出挑。
他屏气凝神,将眼中的嫉妒深深收回去。没有一个男子不想独自拥有妻君的宠爱,谁愿意同他人分享。但这些情绪只能埋藏在心里,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出分毫。若是落下一个妒夫的名义,只会让妻君颜面无光。
陆檀礼差下人请张管事过来,请他来屋内一叙。对方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他有事要问。
“我打小看着少君长大,您有事不妨直说。”
“张管事真是客气,我刚进门有些事不太懂。妻君人品贵重,我虽说服侍得当,但身为夫郎理应为她着想。这屋内也没有几个可心的人,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挑上几个会伺候的进门呢。”
张管事听后眉目舒展,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像姜许氏那般小家子气。刚一进门就知道独占主君,屋内但凡有个模样稍微俊俏的不是打发到别处就是塞到其他房内做事。不然也不会给自己留有机会继续服侍。
“回您的话,少君屋内原来是有一通房,唤弄墨。性子是轻佻些,但做事还算稳重。可少君只是将他当下人使唤,并无其他心思,三房的小姐正值秋闱,少君看他名字好便赠予,盼能沾点福气。当下若是选合适的人也没有多少,不如您亲自挑挑。”
张管事说话滴水不漏,总不能说破洗玉风月楼的事。自己又不好意思直接出面同少君提及此事,若是办得不好自己身上还惹了一身骚。
陆檀礼自然是见过那个弄墨的,也旧模样尚可,一看就心思颇深。他得为妻君好好选一选才是。
姜漱玉浑然不知自己刚娶的新夫已经要为自己纳侍。她拿着刚著成的医书来张老家中求教。被下人引入到后院时她听到稚嫩童声。
偌大的后院有一人正辨认着满地晾晒的药材,满脸认真道:“黄芪,甘草,白芍……”
姜漱玉的脚步不由停下,她记得这孩子前世过得很苦。虽然是张老的表亲,只可惜命不好,母亲早逝,一大家子最后只剩下孤儿寡夫,为此只能寄居在张家,日子可谓过得艰难。前世张老还想让自己纳这孩子进房给个容身之所,她那时因为赵青琅心烦意乱,便断然回绝。
两人见过的最后一面是在赵青琅的坟前,她失魂落魄,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命硬,害得他们皆为她而死。险些打消了接檀礼出宫的念头。
那时的童子已经长大成少年,两人在祭拜时偶遇。或许是看到她神色悲怆,他便小声说道。
“明明是他们没有福气,姜大人会遇到更好的男子。”
姜漱玉听闻少年此话后,不由笑出声。这孩子小她九岁,母亲早逝,父亲亡故,自己都无依无靠倒安慰起她来。
她看对方身世可怜,便想让他进慈春堂帮忙做事,对方也欣然答应。只是后来却突然改了主意,她也再无对方的音讯。
姜漱玉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来
到小童面前,眉眼弯弯道。
“你叫顾裴对吗?”
第50章 第五十章太过柔软的女子无法成为棋子……
日光正好,树影摇晃。
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一转身就看到长廊下的女人。她眉目含笑就那样静静望着他,像朵清幽雅致的菡萏,但只看着就让人想同她亲近。
顾裴自幼鲜少同女子接触,在祖母,母亲皆亡故之后,他同父亲都背上克女的命格。更不用说是这般出挑的女子。他吓得赶紧躲到晒干的药材后,唯恐对方接触到他惹来不幸。
看到少年避之不及的模样,姜漱玉面色怔忪。她清楚这孩子的无措,即使前世同她相谈,也只是遥遥站着,并未敢过多亲近。
姜漱玉也曾张老说过他母亲的病情,并非不能医治,只是那保命的药材太过珍贵。单单一服药就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漱玉新婚燕尔的,怎么来我这讨嫌?”
张老听到下人传话还以为是对方看错人,老人言语间带着几分轻佻。满眼含笑看着自己的爱徒,能有漱玉这样的徒儿,为她的脸面也增光不少。自己也能放心安度晚年,省得总在半夜被陛下派人叫进宫内。
“晚辈有事来找您求教,“姜漱玉目光还在那小小的顾裴身上停留,转头称赞,”这孩子可真聪明,小小年纪只一眼就能识药。”
太过相似的药材还要靠闻才能分辨。
张老背手无奈摇头叹息:“只是会认些药材罢了,学得再好又如何。终究是个男儿,以后嫁个好女子才是出路。”
想到这孩子的归处张老就发愁,京城哪家女子愿意冒险娶一个克女的男子。哪天若是她合了眼,这孩子指不定要流离失所。更让她忧愁的是这段时间宫中发生的事太多,不免让她有些晕头转向。身为御医,治病是次要的,更关键的是要揣摩出陛下的意图,这才是最打紧的事。
凰后已经没了,本该死的人没死,该活的人却没有活下去。张老现在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姜漱玉怕勾起张老的伤心事,便话锋一转:“我这几日在家中闲着无聊时,便将医书著成,望您能指点一二。”
“你刚刚娶了新夫过门,怎么还一门心思在医书上面。”
张老都怀疑是不是这姜陆氏不会伺候人。她抬手随意一翻姜漱玉的医书,眼眸立即滞住。此书没个几十年的阅历哪里能写来。将各种病症写得清楚明白,甚至方子都拿捏得极好。
她眼眸一亮:“这写得极好啊!漱玉你在医道上的造诣可远高于我。”
“哪里,里面有我祖母的心血,再加上乌老也将她的医书借我观阅才能有此书现世。但晚辈不才,还请您老再过目指点。”
“那我可要费些时日好好看看。”
张老看着漱玉越是心生喜欢,只恨她张家中没个适婚的男子,不然定要结成亲家。但思来想去倒是也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垂眸笑道:“这书我可不能白看,漱玉这个人情你可要还。”
姜漱玉温笑拱手回道:“您但说无妨,只要您开口,徒儿一定为您奉上。”
张老神色骤然变得肃穆,望向那还躲在药材后的顾裴,满脸发愁:“那个孩子生来就命苦,但是到底是我表侄的孩子,终究骨血中带着亲。只是我府中的人避讳他,这孩子同他父亲整日受着旁人的白眼。说实在的我这把老骨头谁知道还能庇护他们多久。若日后我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望你能收留他们。给一碗饭养活就是,其他的就看他们的造化罢了。”
她也无可奈何,漱玉心善定不会让父子二人日后没个归宿。张老也曾想过改嫁一事,但克妻的寡夫有谁愿意要呢,更何况还有一个带把的小子。
姜漱玉没想到张老会旧事重提,前世自己碍于赵青琅太过疯癫,只是暗中照顾着。后来也想为这孩子个容身的地方,只是对方莫名没了音信。为此她还愧疚几分,毕竟张老对自己不薄,她清楚对方属意自己纳这孩子进房,还能在慈春堂做事。只是后来那么多烦心事,她也顾不上帮顾裴。
她郑重答应:“您放心,日后这孩子我日后定会照顾好。”
张老听到姜漱玉这句话放心不少,抬手招呼顾裴:“小裴过来见过姜太医。”
顾裴咬唇怯生生看着二人但迟迟没有过去,在看到那温雅女子主动上前后,直接跑到后院的小屋内闭门不出。远远瞧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哎这孩子真是不知礼数,”张老怕漱玉嫌弃顾裴,“改日我定好好教他。”
“许是我吓到他了。”
姜漱玉知道这孩子性情纯善,从前即使生活窘迫也常在城外义诊。她倒也没过多打扰。婚假已过一半,自己忙于医书已经冷待檀礼三日。便寻思这几日带他再去城郊逛逛。这次要走得远些,省得又遇到那些旧人。
只是还没等她寻思乌何处时,陛下就传她入宫。
姜漱玉不知赢粲为何召见自己,明明是九日的婚假。刚进宫入目的就是茫茫的白色,明明还是夏日却徒生萧瑟。宫人面色绷紧,训练有素地在高耸的城墙中来回穿梭。每个人神色肃穆,未敢有过多言语。其中缘由想必也只有局内人清楚。
沈后身故的消息已经大告天下,为此沈相称病一旬。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就是不知是否谁能笑到最后。
姜漱玉入宫时正好与最近得宠的李美人相撞,看他弯起的眉眼这几日赢粲对他应该很喜欢。就是未免太张扬,凰后没了,郑昭仪又一病不起,这时候谁受宠就是刀在颈上。
他吟诗不错,可惜脑子不怎么样。
“等等,”李美人瞧见姜太医急忙停住步辇,温声道,“姜太医安,听闻您新婚还未贺喜。”
姜漱玉眸色未动,淡声道:“同喜。”
她清楚李美人的下场,若是从前姜漱玉定是要做个善人。只是经历过几十年的人情冷暖,她已经学会置身事外。自己尚不能做到明哲保身,也不能冷眼旁观。
虽然只是几日没有见到,但李美人心思敏感,察觉到姜太医兴致不高。以为对方是因为沈后才伤心劳神倒也没有过多打搅。
姜漱玉眸色淡淡,但始终没有开口。
冯姑姑将她引入到未央宫内,赢粲独坐在贵妃榻上。神色未见伤心,反而带着些许愉悦。沈璧的头七还未过,她在此处是有些忌讳。
赢粲一眼就看出姜漱玉眼底的想法,懒懒一笑:“朕有金凤护体,活着都不能怎么样,死了又能如何。”
在姜漱玉的心底对眼前这个万人之上的陛下只能用一个词称呼。
暴君
她记得前世石阶前流下的温热的鲜血,像是柔软的红绸鲜艳刺目。手持长剑的女人眼底只有疯癫和冷漠。先凰以仁厚慈爱被称为贤君,赢粲的行径全然相背。她不在乎天底下的人如何骂她,史书如何写她,后世如何看她。姜漱玉敬她,尊她,但也恨她。
奇怪的是赢粲死去那日莫名心情大好地问她。
“漱玉你觉得我的谥号应该是什么?”
她沉思很久也没有回答。
姜漱玉的思绪回来时,这才发现赢粲意味不明地站在她眼前看着她。
她当即心口一凉,正要弯身谢罪,赢粲却一把拦住她,似笑非笑道:“姜太医这几日过得不错,人瞧着也沉稳不少。”
“多谢陛下成全。”姜漱玉即使重活一世归来,依旧无法揣测出陛下的意图,只能隐藏住自己心思。
“新夫可不是那么能娶的,你以后还在郑昭仪身边伺候,可否明白?”
赢粲很欣赏姜漱玉,在这踩着别人上位的深宫,富贵荣华只是一念之间。也就她只想逃离,回到宫外守着那小小的慈春堂。
她明明清楚拥有权力能得到更多。
“陛下如果是想斩草除根,何必不动手快些。如今朝中的人不少都
怀疑是郑贵妃下毒手害死凰后,毕竟得利者是他。况且前朝郑尚书也劝陛下早点立下新后,好为您的后宫分忧。”姜漱玉坦然地将她的心思脱口而出。
“你……”
赢粲望着眼前的姜漱玉有点陌生,她原以为对方是骨子里谦和温良的女子,不管是身份多么卑贱的男子永远是保持着一副温柔面孔,不遗余力地帮助。
这种女人最招那些男子的爱慕,也难怪君后那种高傲的男子也会倾心。
她很想看姜太医这般清正的模样痛快杀人的模样,那一定很好看。就像现在面色不改同她商谈如何谋害郑昭仪。
太过柔软的女子无法成为棋子。
“这不就是陛下想要的吗?”姜漱玉直直看着眼前的锋锐的帝王。
就连房梁上的暗卫也察觉出姜太医今日不太对劲,一个观音菩萨心的女子,怎么短短几日就变得唯利是图。
赢粲的身形高大,比姜漱玉要足足高上一头。她微微弯腰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若是常人哪里敢同天子对视,但姜漱玉毫不畏惧,前世自己同她对峙过无数次。黑白分明的眼瞳回望着那深邃威严的眸色。
良久之后,偌大的长央宫才发出一声轻笑。
“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