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09

作品:《今天也在酒厂捞苏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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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主,你可以对任务对象再温柔一点。】


    “呵。”


    【十年不见,你的性格真是变了很多呢。】


    “安静。”


    【我记得十年前你明明——】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那道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很快便再次响起。


    【你不会,你怎么舍得那么做?】


    【那是你唯一能摸得到的筹码。】


    雨宫清砚躺在床上,他举起右手,掌心蒙上一层阴影,灯光从指缝漏出。


    他盯着灰暗的掌心,勾了下唇。


    “223号,你承认了,对吧?”


    “那些事果然与你有关……”


    ……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开始褪色的?


    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褪色,雨宫清砚已经记不清了。


    比起颜色,更早让他察觉到异常的其实是周围的人开始忘记他。


    他不确定究竟是颜色的消失导致了他在其他人记忆中的消失还是反过来,总之结果一目了然。


    等到十七岁,两者都已经临近最低阈值。


    那时他还在读高中,当然,他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教室里。


    即使是同班的同学,也只会疑惑为什么要额外在教室里放一套空桌椅,所以他几乎不去教室。


    毕竟那是毫无意义的。


    他曾经也做过一些幼稚的事情,去做一些容易引人瞩目的事尝试让其他人重新记起他,比如找不良少年打架或者是考一个年级第一名。


    但是和外校学生打架的处分永远会漏掉他,周遭的不良少年们也只会记住一个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不伦不类的外号,至于期末的表彰大会,并列第一名的奖状也仍旧只准备了写着原本的第一名的名字的那份。


    于是他渐渐地也不再去教室。


    他读的那所高中在他入学那年刚好建了新的教学楼,某栋有年头的教学楼暂且闲置,他便经常在那栋楼的天台上独自画画。


    尝试画速写大概是从刚上高中时开始的,那时候他的褪色已经进入了后半程,整个人像是用混杂了大量黑色铅笔的彩铅绘制的精妙的素描。


    他在其他人眼中明明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照镜子时他也能清晰地看到镜面中自己的色彩,但是只要低下头便能看到自己灰白的掌心。


    只有他看不到自己的颜色。


    只有他自己能意识到有什么在暗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改变却难以阻止,他不知道那种改变是否无法逆转,更无法预知未来。


    他买了个速写本,第一次开始画画,用一支黑色铅笔描绘了很多和自己的现状相似的图画。


    他在用那支铅笔记录自己,或许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会忘记自己。


    遗失自己——这才是他最无法接受的。


    但是显然,他并没有遗忘自己,而是成为了自己最后的拥护者。


    他一直独自生活,不过他的生活并不算清静。


    从有记忆开始,一个叫做223号的系统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在他耳边诉说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那个系统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这个世界存在于一双手的掌控之中,就像漫画家可以操控漫画中的一切。


    他不知道系统究竟想为他灌输什么思想,他对那些所谓真假的言论也一并略过。


    或许这个世界是一本漫画,或许这个世界是一部动漫,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在其他什么存在的掌控之下……但任何结论只能是出自他自己的判断,而不是由其他东西向他灌输逻辑。


    他不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任何存在,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随着他的褪色,系统的声音响起的次数也逐渐降低,直到某天,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那时候他以为系统是随着他的褪色而忘却他的其中之一。


    随着最后一个人忘记他、最后一丝颜色消失,纠缠自己多年的系统也归于沉寂,他离开了独自生活十七年的日本。


    在那之后他去了很多地方,在一个鱼龙混杂的黑市里,他遇到了一个有些特别的雇佣兵。


    他对那个人很感兴趣。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促使他注意到那个叫做黑泽阵的雇佣兵的理由也很简单,那个男人留着一头长发,并且还拥有绿色的虹膜。


    那让他想起了最初的自己,那时候他还没开始褪色。


    后来他也做了雇佣兵,跟黑泽阵断断续续地一起合作过一些任务,就这样又过了几年,他在一个任务中意外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黑泽阵。


    那个人还是留着那样的一头长发,也仍旧拥有一双绿瞳。


    那时候黑泽阵已经不止叫做黑泽阵了,有人称呼他为琴酒,闲谈中,黑泽阵邀请他加入一个组织。


    雨宫清砚没拒绝那个邀约。


    谁能拒绝一个仍旧留着长发、有着绿色瞳孔的黑泽阵呢?至少雨宫清砚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他加入了黑泽阵所在的那个组织,回到日本,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一个他觉得可有可无的代号后,迅速抽身前往欧洲执行任务。


    为了拿到代号而停留在日本的那三个月里,他曾故地重游,但是属于“雨宫清砚”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再记住他的人记住的都不是“雨宫清砚”,而是“麦芽”。


    他已然成为了自己最后的拥护者。


    无论是作为雇佣兵还是作为那个组织中的一员,他的生活其实并未发生太大区别,任务和酬金,仅此而已。


    就这样在那个组织里待了几年,直到一年前,在美国的某个酒吧里,他并不偶然地偶遇了一个人。


    黑麦威士忌,或者说,诸星大,不过那个名字大概是假名。


    雨宫清砚差不多还能记起第一次见到诸星大时的情景。


    在一家酒吧里,一个留着长发、有着绿色虹膜的家伙自来熟地在他身旁落座,笑着问:“一个人吗?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就像随口应下黑泽阵了的邀请是因为没找到拒绝的理由一样,他也没有找出拒绝诸星大的理由——即使他知道诸星大另有所图。


    与其说是他带着诸星大执行了一段时间任务,不如说是诸星大跟着他执行了一段时间任务,索性那是个懂眼色行事的家伙,他并未将其赶走。


    几个月后,诸星大前往了日本,听说有人误以为那是他,闹了一个乌龙。


    雨宫清砚并不在乎这种事,麦芽威士忌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听起来带着滑稽的代号,或者说成是工作的一部分也差不多。


    一切按部就班地发生又发展,几个月前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秘密任务重新回到日本算是一个新的转折点。


    之所以说那个任务是转折点,不是因为那个任务本身有多特殊,而是在任务发布的那一天,消失了十年的系统毫无征兆地重启。


    后来的事情虽然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也不至于让他在意,无论是苏格兰是卧底还是黑麦是卧底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那个组织付给他的酬金里不包括让他忠心耿耿,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系统223号的回归。


    二十七年来,223号第一次向他发布任务,调查出一个卧底后再让他保护查出的那个卧底,任务成功没有奖励,任务失败的惩罚是死亡。


    在黑麦叛逃后的那二十多天里,伴随着那道熟悉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无休止的任务提醒,雨宫清砚专注地思考着一件事。


    死亡……任务失败的惩罚竟然是死亡。


    他一直独自生活,系统223号虽然聒噪,却也是他成长中仅有的同行者。


    雨宫清砚想了很久,最终不得不遗憾地承认,那个他以为算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那个存在其实也与自己相隔甚远。


    死亡对他来说并不遥远,他已经见证过很多人的死亡,他更不畏惧死亡。


    死亡是生命在一瞬之间的瓦解,瓦解的契机多种多样,他不执着于生死,他只专注于本心。


    生死并不能牵制他,他生来自由。


    这些年来,他曾登顶过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曾经用脚步丈量沙漠,也曾经深潜海底一探究竟,他去过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一步一步用自己的方式去开拓新的地图。


    他在速写本中画下一幅幅图画,用过的速写本逐渐堆积,但是他仍旧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相隔甚远。


    他已经亲眼见过这个世界鲜有人知的另一面,但是这个世界不曾记住他。


    或许他与这个世界本就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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