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
作品:《东风那惜小眉弯》 《东风那惜小眉弯》全本免费阅读
昨晚被皇帝那么一闹,燕栖本就病着,又受了惊吓,当夜就发起了高烧,烧得脸通红通红的,连累秋玉一整夜没合眼,守在她床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拭身子,让她的体温降下来。
第二日,蕊珠早早地就带了人来,在燕栖殿外等候了。
蕊珠蹙着眉问:“都这么晚了,你们娘娘为何还不起?”
秋玉央道:“我家娘娘病了,烧了一整夜,现在还未醒来,烦请姑姑宽限些,明日再来吧。”
窦澍也在一旁帮腔:“姑姑请回吧,娘娘身子弱,只怕就是起来也学不了什么。还是等娘娘身子爽利些再学也不迟。”
蕊珠见他也帮着燕栖说话,抿唇道:“那奴婢隔日再来便是。”说罢,便领着宫人出了殿。
窦澍叹了口气,不过一个小才人,又不是皇后贵妃之类高品阶的妃嫔,何苦逼得这样紧。
秋玉面露感激,“奴婢替我家娘娘谢过窦公公了!”
窦澍摆摆手:“这是咱家应该做的,你快些进去照顾你家娘娘吧。”
秋玉福了福身子:“奴婢进去了。”窦澍微微颔首,目送秋玉进了殿。
他是太子的人,被安插在皇帝身边,负责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自徐姑娘被皇帝带入宫后,太子便将他调到了徐姑娘身边。昨日,他见皇帝进了殿,顿时觉得不妙,连忙差了身边的小太监去通知太子。多亏太子和贤妃来得及时,否则若真叫皇帝得了逞,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窦澍站在殿外,凝视着躺在床上的燕栖,秋玉正将她扶起来,半倚在床上,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药。
能被太子如此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他也就见过燕栖一个。
秋玉舀了一勺药,放在唇边吹凉了,小心地递到燕栖嘴边:“娘娘,喝药吧。”
燕栖张了张口,将一勺药了咽下去,她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这药,好苦。燕栖咳嗽了几声,唇边溢出几滴药汁,秋玉连忙拿帕子给她揩了揩嘴。
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一整碗药给喂完。秋玉累得满头是汗,给燕栖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娘娘,奴婢出去了,您好生休息,若是不舒服便唤奴婢来,奴婢就在殿外,不会走远的。”
燕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秋玉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
此时正是初春,西京的柳絮如雪似地漫天飞舞,春风将门掀开一条缝,绵密的柳絮便顺着门缝飘进了殿里,绒绒地在地上铺起一层。天色朗润,湿漉漉的风吹在人脸上,轻轻柔柔的,便叫人起了困意。
殿内静极了,偶尔听见院外一两声黄鹂的啼鸣。
燕栖吸着鼻子,喉咙一阵哽咽,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一会儿是在黎州,她顶着一张丑脸,边哭边跑,被一群小孩追着扔石头;一会儿是在西京,李筑将她压在身下,将她身上的衣裙撕得粉碎,她哭着挣扎,往他身上又踢又咬,可是无济于事;最后是在西州,月央城。
风声簌簌,黄沙遍地,城外尔丹人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天色昏沉,黑云一点点压了下来,仿佛要把月央给吞噬。
陆闳识背对着她,一身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逆着光,俊逸的脸上一片阴翳,她瞧不大分明。
燕栖愣了半晌,踉踉跄跄地上前,将他一把抱住,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泪水倾泻而下:“老爷!”
陆闳识却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扳开,目光冰冷,“月央城已经守不住了,你走吧。”
燕栖泪眼朦胧,水光在乌黑的眸里摇曳,“我不走!我晓得,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西京!我不想去西京了,我……”
陆闳识淡淡道:“不去西京,你要同我死在一处吗?”
他解下腰间的剑,青色的剑身泛着寒光,陆闳识将剑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月央城已破,我当殉城”,他看向燕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忽然温和地笑了起来,笑意淡淡的:“你要同我死在一处吗?”
不等燕栖回答,他拿起剑,猛地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鲜血从他的颈上喷薄而出,转眼间血流成河……
“不!”燕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哭着向他扑了过去。
……
她猛地惊醒,背上冷汗涔涔,泪水翩翩滑落,一滴一滴掉落在被子上。
秋玉听到燕栖的尖叫,连忙推门进来,“娘娘,您怎么了?”
燕栖咬着唇,眼泪不住地流,浑身打着战,哆嗦着蜷成一团。秋玉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软语安慰道,“娘娘莫怕,您还有奴婢呢!”
燕栖抽泣着,抱着她的肩,发出一阵阵小兽似的呜咽。她脑中全是刚才陆闳识自刎的场景,喷涌而出的血,铺天盖地的红……
按理说尔丹人早已经退出西州了,为何陆闳识还不回来?
燕栖心中蓦地一痛,不敢再继续深想,缓缓阖上了眼。
殿外却是兵荒马乱,宫人们神色慌张,哭着四处逃窜。不少人踩到了前面人的衣角,猛地跌倒在地,后头的人刹不住脚,便压在前面的人身上。
天色渐渐昏沉,浓稠的火烧云在天边绽开,像是一盆鲜血倾泻而下,染红了半边天际。
宫内的石板路已染了血,鲜红的血一路蔓延,混着幽灰的雨水,带着路上的尘泥,流得遍地皆是。
身着银甲的士兵将乾元宫密密麻麻地包围了起来,皆手持利镞,锋利的镞尖直指紫宸殿。一派俨然肃杀之象。
殿内,李筑目眦欲裂,双目无神,愣愣地盯着紫宸殿的琼顶,口中的血还在不断地涌出。
李玄晖一身玄衣,静静地坐在他的榻前,慢条斯理地揩拭着剑上的血。他神情澹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一剑将李筑捅了个透心凉的人不是他。
他那身玄衣的衣摆垂在地上,衣角湿了一大片。仔细看才发现是渗着血,脚下的忍冬纹金丝地毯,已经沾染上了血色。
李玄晖用一张素绢将剑身上的血揩干净,帕子上顿时一片鲜红。他轻叹了一声,随意地将帕子盖在李筑脸上,挡住了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李玄晖唇边泛起笑来,一连串的笑声低哑哑的,听着格外瘆人。
他将手放在了李筑的额间,“父皇,”李玄晖的神色透着一丝悲悯,哀哀笑道:“天下女子如此多,儿臣知晓你喜欢美人”,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冷下来,嘶哑得有如兽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儿臣的人。”
她是他的软肋,也是逆鳞。
那日的事,彻底激怒了他,李玄晖一贯晓得皇帝的好色,可也没料到,李筑竟等不及燕栖正式入宫,在她待嫁时就想要了她!
他与姜滔早有谋划,只不过那日的事不得不让他提前出手了。
李玄晖将覆在李筑脸上的帕子拿了下来,用手将那双满是不可思议的眸子给阖上了。
“你既动了她,儿臣也就不得不得动手了”,李玄晖含着笑,瞳孔倒映着李筑冰冷的尸体.
“父皇,永别了。”
天空中一声惊雷乍起,紫色的闪电骤然划破天幕,将昏沉的皇宫给照亮了。倾盆大雨随即而至,地上的血汇成潺潺的水流,朝四面八方流去。
李玄晖手持冷剑,笑容粲然,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剑尖拖在地上,发出一阵尖锐的擦声。
他站在乾元宫的殿外,迎着从天而降的滂沱大雨,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大邺的天,终于还是变了。
……
燕栖和秋玉躲在殿内,互相搂抱着,缩在角落里打颤。
秋玉带着哭腔道:“娘娘怎么办,宫里好像出事了!”
燕栖的鹿眼蓄上一层水雾,脸上一片茫然。殿外传来窦澍的声音:“陛下。”
燕栖猛地一激灵,莫不是李筑又来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紧紧地攥在手里,若是李筑再敢来,她,她就自尽……
门外进来一个玄色身影,影子拖在身后,拉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