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盘子，简初感觉自己快被腌入味了，可踏入牢房的第一秒，她还是敏锐意识到不同寻常。


    尽管极力遮掩，但977的眼神转个不停，旁边的刀疤脸也时不时偷偷瞥来一眼。


    很明显，他们之间发生了点什么。


    但简初面色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现，气定神闲地坐回了床铺。


    分批洗漱完毕，牢房就陷入彻底的黑暗，就连角落的苔藓也不再发光。


    极度的安静让感官被无限放大，就在呼吸声渐渐和缓的时刻，外面走廊的通风管又突然响了起来。


    “呲呲”的声音，仿佛有气体在泄露，甜丝丝的香气萦绕鼻尖，那是珍馐美食的味道，它们温柔地抚慰，将所有人拉进沉睡的梦乡。


    甚至狱卒们都昏昏欲睡，整个萨托罗尔陷入了久违的死寂。


    “唔……”


    简初难耐地皱起眉头，眼前浮现孢子的荧光，它们排列成螺旋状，将她的意识一同搅拌在内。


    看不见的事物挤压着她的躯体，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终于，耳边“噗”的一声轻响，她终于挤出黑暗，坠落到一片坚硬的土地上。


    简初睁开眼，缓了半天才坐起身，看向通道尽头的大门。


    这是……


    她猛然回头，身后也是同样的门扉，可下一秒，周围的墙壁却开始缓缓蠕动，逐渐将那扇门完全掩盖，似乎生怕她会回头。


    摆在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了。


    简初打算放出精神力探探，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脑海如同一潭死水，所有的呼唤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仅如此，所有异能也一起蒸发，完全无法使用。


    掌下的地面微微温热，让人有种毛孔张开的舒畅，简初时刻警惕着，但直到她起身走近那扇门，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吱呀！”


    门扉自动打开，缝隙里是一条无比熟悉的走道。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完全相同，就象是复制粘贴一样。


    简初眉头紧皱，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脚下的地面却开始微微震颤。


    她赶紧扶住墙壁，身后却传来隐秘的风声，匆忙回头之时，一股巨力猛然拍在背上，直接将人推进了门内。


    情节重演，简初从地上爬起来，身后的大门消失，只剩尽头的门扉发出无声的邀请。


    “吱呀——”


    这次，还没等她迈出步子，门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身后的岩壁挤压上前，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不要……回头……]


    模糊的呢喃传来，可紧贴背后的岩壁变得越来越快，不停将简初推过一扇又一扇门，风声呼啸，让她更加听不清那道声线了。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一切戛然而止，简初猝不及防，“噗通”摔落下来，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岩壁又往前挪了一寸，似乎在催促她赶紧动起来，否则它就要继续“代劳”了。


    “真是服了……”


    简初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往前走，她已经记不清刚刚穿过了几扇门，但迄今为止，除了出现那道声音，其他东西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正在这时，她亲手推开的大门后，却出现了新的景象。


    这是完全陌生的空间，穹顶高悬，地面布满深浅不一的水洼，其中的液体源源不断，汇向最中间的漩涡。


    它不断吸纳周围的水体，每隔十几秒喷起一道水柱，重新填满那些即将干涸的坑洞。


    [过来……]


    简初感觉双腿有些不受控制，它们径直踩过那片水洼，带着她接近最中央的漩涡。


    深坑的直径大约两米，汇聚而来的水体织成透明的层流，却听不见一点水花砸落的声响。


    这是无底洞吗？


    [我在这里……]


    简初紧紧捂住脑袋，想要向后退去，下一秒，她却感觉背后贴上了一只手。


    什么人！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她直接被推了出去，仓惶之间，简初的手掌擦过对方冰冷的皮肤，却又在两秒之内迅速脱手。


    她快速向下坠落，头顶的光线不断远离，将那人的轮廓勾勒得无比模糊。


    “嗬！！！”


    简初猛地从床上弹起，自由落体的感觉还残留着，但她现在……正在牢房里？！


    原来是梦，不，竟然只是梦。


    触感太真实了，可现在想想，从精神力消失的那一刻起，她就该察觉到不对，但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往“幻觉”或是“梦境”的方向思考。


    死沉的黑暗早已褪去，外面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一个脸生的狱卒从门外经过，他对上简初的视线，却好像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停留。


    ……


    深处的监控室。


    这里光线明亮，但空气冰冷，屋内的陈设终于与联邦接轨，但桌上的黑曜石板还是相当与众不同。


    值班的狱卒坐在台前，紧盯着石板中的景象——囚徒们刚刚起床，正如蚂蚁一般排着队洗漱。


    只要不发生大规模骚乱，他们不会介入囚犯们的日常行动，哪怕发生斗殴，也完全可以理解。


    这类情况会被简要记录，并归类为“常规冲突”，无需特别处置。


    在屋子的角落，一块巨大的石板正闪烁着与众不同的幽光，上面的图谱规律波动，看着很像是心电图。


    “表层循环速率正常，第七区能量回收出现微小涨幅，有新的介质在干扰中枢运作，程度轻微。”


    监督员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只有冷冰冰的严苛审视。


    “评估完成，不构成现实威胁，无需上报典狱长。”


    “收到，异常已收录。”


    ……


    另一边，简初正准备用早饭，余光还在关注着977的动向。


    对方一直在找机会搭话，但心理建设明显不足，这会还在给自己打气呢。


    “那个……”


    终于，女子凑过来，看着简初的餐盘吞口水，但她还没继续说话，就被人直接打断。


    “说起来，明明干活就有钱，你怎么会穷到吃不上饭？”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因为要交保护费。”


    她压低声音：“麻姑杀了人，被清空存款，扔回了第七区的牢房，你想想，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还不是从旁人身上剥削的。”


    “她回了第七区，我们就得都上供，除了你。”


    对于他们来说，早点喂饱麻姑的钱包，让她尽快离开第七区，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


    “所以他们派你来要钱？”


    977立刻睁大眼：“没、没有的事，我又跟他们说不上话，你、你应该看得出来。”


    她说话结结巴巴，听着没什么底气。


    “行啊，麻姑的本事我也见识了，那你的异能呢？别告诉我你没有。”简初笑得瘆人，“而且你来找我，是想继续谈咯？”


    977吸吸鼻子：“我听觉非常发达，就像蝙蝠之类的生物，可以听见人耳之外的声波。”


    在外面，她能依靠特制的耳罩获得安宁，但这里是萨托罗尔。不知名的角落随时会传来怪声，自己已经被折磨到精力交瘁。


    对于常人来说极其普通的声音，在她耳中可能会变成令人牙酸的不规则嗡鸣，又或是啮齿类动物的啃咬。


    哪怕这里并不存在这种生物。


    “他们确实问了你的情况，但我吃了你的东西，不会随便出卖人的，再说，我们昨天也没谈什么。”


    她在示好，虽然另有目的，但简初并不打算现在揭穿。


    “看来你有情报要分享？”


    简初挑挑眉，将手边的营养块推了过去。


    但这次，977并没有急着吃。


    “这里的情况你应该大致了解，第七区是最低级的牢房，虽然能换到双人间，但生活环境还是一样。”


    “不过你要是有足够的钱，就可以换到更高级的区域。”


    对方娓娓道来，确实勾起了简初的一点兴趣。


    “你昨天洗了碗，应该知道这里的工钱是怎么分配的，根据工作难度不同，酬劳总额有所区分，而这些钱，会由所有参与者平分。”


    “这就意味着，如果你想尽快赚到钱，不仅要选择总额更高的任务，还得尽可能保证参与者不会太多。”


    换句话说，就是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第七区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简初意有所指，但对方好像没听出来，“看来你知道什么工作能拿到更多的酬劳咯？”


    977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有个挖掘隧道的工作，我们叫它‘黑坑’，因为属于开荒，所以报酬很高。”


    “最重要的是，那里至今没有出过人命。”


    “是吗？”简初撩起眼皮，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刀疤脸，他的耳朵高高竖起，看来很好奇她们的对话。


    “那如果我想去，直接跟狱卒说就行吗？”


    977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中招。


    “对！”她克制住雀跃的心情，“狱卒不会干涉，你现在提的话，下午就能排上班！”


    简初笑了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


    于是，当日下午。


    “我、我没说要和你一起啊！”


    977牙关打颤，感受着腰间看不见的束缚，每当她的脚步慢上一点，就会立即被强硬向前拖。


    简初歪歪头：“你不是很缺钱吗，反正没有生命危险，那就一起去咯。”


    说着，小触手又猛地向前一拉，给人拖了个趔趄。


    977无话可说，只能暗自腹诽。


    她也是被逼无奈，有本事去找麻姑算账啊！


    “到了，今天的任务还是一样，尽可能打通这些走道，你们互相监督，检举偷懒者可以获得额外的工钱。”


    “再次提示，不允许使用异能。”


    狱卒把门一开，竟然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多付出一笔小钱，不仅能省去监工的麻烦，还能在无形之中分化囚犯的小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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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互相盯着，但凡有一个人少干了活，都会惹来其他人的不满。


    简初不理会977的惶恐，抓起一把镐头就走到坑洼的墙壁前。


    工作内容相当普通，但977的态度摆在这，她必须要万分小心。


    阻挡前路的岩壁温度更高，一镐头劈下去，触感并不坚硬，反倒透着一股橡皮泥似的韧性。


    周围人默不作声，动作又轻又慢。


    “滋啦——”


    突然，石缝中渗透出胶黏的液体，将简初的镐头牢牢黏住，空气开始变得浑浊，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甜腻的香甜，在这狭窄的通道内弥漫。


    “咳咳！”


    众人纷纷掩住口鼻，下意识向后退去。


    这味道，吸上一口就感觉肺里要长霉菌了。


    “喂！新来的！你在搞什么！”旁边的人一把拽住简初的衣领，将她狠狠向前推去，“赶紧把这玩意解决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石油般的粘稠液体开始汩汩流淌，时不时还吹出一个油光锃亮的泡泡，炸裂开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松开你的爪子。”


    寒冷的冰霜顺着男人的指尖蔓延，空气的湿度很高，轻易就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壳。


    这变故让他一愣，转而不屑嗤笑：“雕虫小技。”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对面的年轻人甩甩手，掌心的镐头立刻抽拉变长，“唰”的就紧紧缠住自己的咽喉。


    锋利的锈迹紧贴皮肤，甚至他咽咽口水，就能感觉到汗毛被削去一半。


    场面陡然安静下来。


    这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见形势不利，便开始打起圆场。


    “哎，这情况很常见，没必要动刀动枪。”


    “就是就是，赶紧把东西处理干净才是重点。”


    看着周围人的表情，977心中涌起无限的愕然。


    原来想让这些家伙服软，并不需要碾压级的强大，只要你够狂妄，狂到不要脸，狂到不怕死，他们自然会让路。


    “听见了吗？”简初笑眯眯，但手里的鞭子却依旧没有松懈，“去收拾吧。”


    男人像狗一样被拖上前，额角的青筋明显跳了跳。


    “砰！”


    瞬间，一道黑影倒飞而出，狠狠撞上墙壁，滑倒在地，不省人事。


    “没点本事，还学人家搞偷袭。”简初冷笑一声，环顾四周，“我只是想赚钱，大家最好是能相安无事，否则……”


    她的眼神阴冷，和之前的模样截然不同，让977忍不住脊背发凉。


    “你多虑了。”终于，有人开口“劝和”。


    “‘黑坑’的传统就是，谁挖出了‘油泥’，就由谁来负责解决，你们是第一次参与，所以不太清楚这个规则，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说话的方式……欠妥。”


    简初盯着他看，颇有些不屑地从鼻腔挤出哼声：“那我就是不管，你们又该如何？”


    腐臭的油泥已经蔓延到众人脚下，大家面色各异，却都没人说话，更没有人站出来。


    “靠，你给我过去堵着！”


    没过十来秒，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突然使用异能，猛地将他身边的人推了出去。


    那人惊叫一声，直接扑到那个不断翻着泡泡的洞口边，眨眼的功夫，他就被黝黑的粘液紧紧包裹，发出极其凄惨的尖叫。


    “啊啊啊！好痛！”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


    那些油泥似乎找到了目标，不再继续向前蔓延，甚至开始缓缓回缩，向那团黑漆漆的人影聚集。


    “你们快点……啊！！！”


    977目瞪口呆，简初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根本没来过“黑坑”。


    周围人的镐头都要抡出火星子，大概因为“油泥”已经被挖出来，所以并不像之前那般小心。


    很快，面前的岩壁轰然倒塌，露出后方的走道以及尽头的大门。


    “哈……”


    油泥缓缓剥离，在地上蔓延爬行，“哧溜”一声钻进了墙壁，消失无踪。


    “继续往前。”


    地上那人脸色青灰，但还是挣扎着起身，跟随着领头的男人往前走。


    简初微微蹙起眉头，眼神在四周不停逡巡。


    看来这里的工作就是枯燥的挖掘，而其中的风险之一，就是不知何时会冒出来的“油泥”。


    虽说触发者需要“牺牲”自己吸引火力，但弱者仍然更容易被推出去填坑，不过这样的行为可能会有点风险。


    比如现在。


    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如同细针，这群人似乎达成了隐秘的共识，就是找个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


    [过来……]


    简初悚然一惊，她下意识环视四周，但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听不见？


    众人推开尽头的大门，走进下一个走道中，沉默地举起镐头。


    这里的岩壁疏松多孔，每凿一下都会带出簌簌的灰白色粉末，和刚才那块完全不同。


    而那声音，好像就是从这后面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