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冠上珠

作品:《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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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多风雨,山中的时光总是安闲又宁静的。


    这日,谢青城正与白雁飞对坐看茶,正谈及勃番动向,碧砚从外进来。


    “少主,燕京来人了。”碧砚低声通禀。


    谢青城神色淡淡,眉目未抬一下。


    反倒是坐在对面的白雁飞一脸兴致盎然。


    “哦?来的是谁?”白雁飞问。


    “燕帝的内官。”碧砚回。


    “燕帝的内官啊。身份虽不显,却是燕帝的心腹。”白雁飞啧啧叹道。


    “来此何意?”一直未曾说话的谢青城开了口,直接问对方来意。


    碧砚不敢多有耽搁,立即回道:“为着燕魏的战事而来。大燕的意思,魏方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希望苍梧可以从中再周旋一二。”


    碧砚如实相告。


    谢青城微抬了眉目。


    对面的白雁飞嗤笑了一声。


    “还要周旋?魏之提议虽苛刻,可这战事是大燕一手所起,如今却想要全身而退,燕帝的胃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白雁飞语气中的讽刺味可谓十足。


    “对方言辞恳切,非要求见少主,否则将长跪不起。”碧砚小声提醒,却闻一声冷笑,笑的人脖颈发凉。


    碧砚循声看去,笑的正是他家少主。


    “什么时候本尊和苍梧在旁人眼中竟是如此好说话了。”谢青城冷笑道。


    察觉到自家爷语气中的凉意,碧砚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吱一句。


    “告诉对方,北境战场苍梧已仁至义尽。若再贪婪无度,得寸进尺,一切便不是现下的情势了。我苍梧可以为天下折腰,但绝不助蠢人。”谢青城吩咐。


    “是。”


    碧砚应的飞快,心下却不由直直叹气。


    少主这次从山外回来,心情便一直不郁,连处事手段都比往日严厉了许多。


    如此冲动易怒,还是他家那温润如玉的少尊吗?


    说到底还是金陵皇宫那位金枝玉叶造的孽啊。


    碧砚满腹嘀咕地走了。


    阁内又只剩他们两人,白雁飞看向对面低着眉目的人,


    “燕帝举棋不定,怕是要吃些苦头才会应下这些条件。”他道。


    对面的人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快了。燕北的战事会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的。”


    谢青城所料的并不错。


    四月底,北边果然来了消息,燕军丢了宁川。


    这事说来也蹊跷。


    刚调任燕军主将的两位沈氏将领受刺身亡,大营当夜便遭敌袭,守城的两万兵将于睡梦中惨死,两支巡兵亦被人乱刀砍于城墙之上......当夜宁川关火光连天,哀嚎不止,此战之惨烈,令人毛骨悚然。


    谢青城听完白雁飞传来的消息,皱了眉。


    “受刺而亡?和江湖人有关?”


    “应该是。”白雁飞道。


    “可知何人所为?”谢青城问。


    白雁飞道:“还在查。”


    谢青城抿了唇。


    不是他多疑,一军主将,被人堂而皇之刺杀于军中大帐,若非江湖人,何人有这样的神通?


    当然,也不排除是军中心腹叛变,背后下了黑手。


    但若事情真似这般简单,白家风信子不可能这么久都查不出来。


    他和雁飞对视一眼,很明显对方也是如此猜测。


    “宁川乃燕北五州之后大燕第一要塞,此关被破,番兵驰骋三州八郡,则再无阻碍。”他道。


    谁说不是呢?白雁飞叹了一口气。


    “番人凶残。听闻燕北五州沦陷,番军入城烧杀抢掠,一片生灵涂炭。”


    五州尚且如此,宁川的局面又会好到哪里去?


    而过了三州八郡,番人的兵马便要逼上了国门,如今的燕帝还会坚持在南方战场上与魏讨价还价吗?


    燕帝已经没有心力去顾及南方战场了。


    燕北的战报传来,京师震愕,而燕帝,燕帝则彻底病倒了。


    “宁川失守,二万兵马悉数覆没,我燕北彻底没了!”病榻上,燕帝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一场大病,让素来保养得宜的帝王瞬间显露衰容,双鬓都无端端催生出了许多白发来。


    然多事之秋,注定祸不单行,让燕帝烦忧的远不止这一件事情。


    宁川失陷不过三日,南方亦递来军报,信中言魏军骁勇,已三攻天丈关,大军应对疲乏,再加上连连的败仗早已使得军心涣散,朝廷若再无兵马支援,天丈关便快要守不住。


    这封军报来得又急又促,俨然已到了危急关头。


    可如今的大燕哪还有兵?


    南北都在打仗,兵马本就短缺,哪里还能凑出一支完整的援军来?


    不谈兵马,朝廷就连军辎都快要损耗殆尽了。


    户部尚书这几日看到兵部的人都绕道走,明显是地主家的余粮亦快要见底。


    如此局面,不得不让燕帝反省己身。


    “是朕错了吗?”燕帝喃喃自问,吩咐身旁的内官,


    “取朕的冠冕来。”


    内官不明其意,不过还是依命取来天子冠,奉于病榻上的帝王。


    燕帝捧着手中金丝镂空的帝王之冕端详许久,伸手去摘那冠顶的明珠,却不妨那冠珠被金丝缀嵌地极紧,他用了几分蛮力才堪堪摘下,但指尖却被锋利的细金线割出了一道血口,霎时滚出鲜红的血。


    “陛下!”龙体损坏,还见了血,内官大惊失色,便要高声传唤医官,被燕帝抬手阻止。


    “朕无碍。”


    燕帝将摘下的冠珠递给他,


    “拿上这颗冠珠,去见谢青城,告诉他,大魏提出的条件,朕答应了。”


    “陛下!”内官惊愕。


    天子冠上珠,天下独一无二。


    这般给出去,那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燕帝明白他的未尽之语,却闭了闭眼睛,


    “去吧。事已至此,朕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次奔赴苍梧的还是那个内官,和上回一样,内官并未见到主人家的面,然而他奉上的天子冠珠却经他人的手呈上了谢青城的案牍。


    “少主,燕帝的答复。”碧砚将下面人奉上的冠珠呈到了自家少主案前。


    “燕帝不止给了答复,还给出了难得的诚意。”碧砚道。


    彼时谢青城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书卷,闻声倒是看了一眼那颗冠珠,不过就只看了一眼他就移开了视线。


    “将消息连同此珠一同递去金陵吧。”


    他淡淡道,明显结果已在意料之中,再无其它话。


    碧砚应下,却没有立即转身,抬头觑了一眼,这才看清少主手中捧着的是一本医书。


    于是,他小声问询:


    “可还要捎些其它的物什?”


    阁内气氛为之一滞。


    碧砚悄悄抬头,便见少主的目光已从书卷上挪开,落在他的这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