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岑河水患

作品:《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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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隔日便停了。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然雨势缠绵三日之久,以致道路泥泞,车马辗转艰难,他们便在行宫又耽搁了两天。


    算好日子启程,出行的那天,玄倾牵来骏马,便见殿下负手站在庭前的梧桐下。


    七皇子抱着大皇子的手臂依依不舍。


    两兄弟话别,殿下在旁眉目微蹙,其间忧虑深重,三日从未开怀。


    可这三日的确并无祸事降临,但不知是否大雨耽搁的缘故,金陵那边该到的书信一直未曾送过来。


    可殿下的直觉总是这样的准。


    启程的第二日,行至乌州山下忘川河边,来自金陵快马加鞭的书信,一封又一封地,从遥远的王都飞来,跨越千山万水,夹杂氤氲的水露和飘摇的风雨,来势汹汹。


    萧太师亲笔,内阁急报。


    便见信封上那一枚枚鲜红刺目的印令,内阁的、六部的、太傅的、萧太师的......流光脸色便已大变,手腕处一阵针刺,陡然生麻,她指间一颤,差点连书信都捏不住。


    岑河水患,洪水决堤,致万民流离,两岸成泽中之国。


    玄倾也看清信中内容,脸色也变了。


    只有阿挚不明所以,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神色突然肃穆的两人。


    流光看了一眼漫漫前路,她勒紧缰绳打马回头,肤色灵秀如西山之月,却眉目冷然。


    “回程,往行宫去。”


    “是。”


    一路快马,风尘仆仆,二人披星戴月,冒着晨间的霜露赶至行宫。


    行宫已经收到消息,大监猜到她要回程,早就领着宫人们侯在行宫前。


    同时在的还有金吾卫指挥使杨行,他乃元徽心腹金吾卫之首,被元徽勒令留守王都。


    因岑河水患,给殿下送信的信鸽却遇雨折返,消息递不出去,内阁、六部和圣上心急如焚,他便一人一骑出了金陵,一路跑死三匹好马,才在夜间抵至乌州行宫。此刻胡子拉碴,衣袍褶皱,脚上皂靴沾染泥泞黄土,折腾成这般衰样,哪还有金吾卫御前行走的风光。


    “殿下。”


    “进去说话。”


    流光下马,边上宫人伶俐,上前牵过马匹,一行人便在大监的引领下往正殿去。


    穿过长廊,刚转入行宫内殿,流光便问话杨行。


    “岑河水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月之前。岑州接连七次雨水,以致河坝坍塌,江河淤塞,淹了两岸无数民田。”


    “半月之前便发了洪水,半月之后消息才传到金陵,上报朝廷都如此懈怠,当地的府衙和河道总督是一群废物吗?”


    殿下脸色难看。


    周围人看在眼里,接连垂首,惴惴不安。


    路上遇到元机,少年也听到风声,又见童子来报,说殿下回程,便前来拜谒。


    “姑姑。”


    “元机,你也进来。”


    “是。”


    进了主政殿,左右屏退,大监牵着阿挚出了正殿,宫门从外闭合,殿内只剩他们几人。


    流光解开披风,连着马鞭一起扔在了上座上。


    杨行和大皇子立在殿中,举止神态肃穆又恭敬。


    “你从金陵过来,可知此次岑河水患,内阁和六部如何商议?”


    她问杨行,顺势挽起袖口,走到书案后摊开疏本,玄倾跟过去递笔研磨。


    “内阁上呈圣上,按照往年惯例,先拨款赈灾,再遣人改河道,修堤坝,开仓赈粮,以安百姓。”


    杨行如实回答,抬首便见书案后殿下手腕微动,手执湖笔在疏本上飞龙走蛇。


    那徽墨细腻的松香淡淡弥漫殿中央。


    流光头也不抬。


    “朝中派了什么人过去?”


    “六部皆派了人,其中主事的乃工部侍郎徐智、还有都察院副使宋前。”


    握着湖笔手微微一顿。


    流光抬眸,眉目微凝,朝他横了过去。


    “本宫记得都察院副使一职新官刚上任不久,工部侍郎徐智此前也并无治水功绩,缘何会派他二人前去?”


    “朝中无人可去,内阁和六部正为此事忧心。”


    哦?


    她印象里,朝中也不是没有治水能臣啊。


    “本宫记得一年前安阳发大水,淮河两岸决堤,前赴改河修坝的不是有工部尚书李宁还有景州军务府都尉沈寒时吗?今年的岑河水患形势如此严峻,为何不调他二人前去?”


    玄倾在旁提醒她。


    “殿下忘了。沈寒时调遣北境,与岑州相隔十万里之遥,调他已然来不及。”


    “那不是还有工部尚书李宁吗?他人呢?”


    杨行闻言,拱手回道:“李大人近日突发腿疾,平日里连上朝都成了问题。属下离开金陵时听陆大人说他已向圣上提了辞呈,要回安阳老家颐养。”


    腿疾?


    “本宫印象中李大人身体素来硬朗,此前也并未有腿疾之扰啊。”


    “确实蹊跷。所以属下来时探过,可大人腿疾突发是实情,不良于行也是实情。”


    “竟这般严重。”


    可时机上太过巧合,偏偏在朝廷需要的用人的时候无人可用,总觉得其中有何处不对。


    流光眉心微拧。


    杨行想起一事,


    “属下临行前,大人知会属下给殿下带一句话。”


    “说。”


    “大人说,淮河水患比之岑河过犹不及,然淮河水患已许久未发,岑河水患却屡禁不止,其中缘由望殿下三思。”


    在场的人皆看向元徽,便见烛火摇曳下,殿下秀美如明玉的侧脸沉在清晨的天光暗影里,晦暗不明。


    元机看了一眼姑姑,他一直未出声,此时却站了出来。


    “姑姑,岑河水患由来已久,朝廷一直颇为重视,是以年年拨款百万雪花银用于修坝防洪,然两岸水患屡治无用,其中太过蹊跷,恐有内情。”


    少年人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像是敲在人心上。


    流光沉默许久,淡笑了一下。


    “谈何隐情?观各朝各代治水之史,凡水患之忧必然牵扯官员贪墨的腌臜事,李宁想提醒本宫的不过就是此情。”


    只是就是不知这又与他不良于行的腿疾有几分关系了。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这位李大人是想明哲保身还是真有告老还乡之意,此次岑河水患牵扯的必然不是什么小官员。


    她脸色微暗,双眸沉沉如夜空无星,讳莫如深。


    杨行观言察色,便问:“殿下,那此事可要细查?”


    流光略略斟酌了一下。


    “查是自然要查的。可如今不在金陵,本宫手中无适合的人可调派,而再往金陵调人前去已经来不及了。”


    殿下语气迟缓,其中忧虑甚重。


    杨行闻言,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愿前往。”


    他主动请缨。


    流光却没应允。


    “你不行。金吾卫和禁军同守宫城,缺一不可。你离开金陵也有几日,回宁又要耽搁几天,在外的时日已经够久了,不能再拖延。”


    “是。”


    “玄倾,你去吧。”流光的眸光突然就落在了身侧的玄倾身上。


    “不去。”


    玄倾对上她微讶的目光,撇开视线,淡淡道:“殿下在哪儿,玄倾便在哪儿。”


    杨行十分赞同,道:“玄倾所言不错。若他被调派岑州,那殿下身边岂不是无人了,不可。”


    他想了想。


    “上官将军不是在景州?景州相隔岑州不远,上官将军手中也有兵马,殿下不若调任将军前去,可解燃眉之急。”他提议。


    流光摇头。


    “上官将军另有军务在身,也分身乏术。”


    她的眸光还是落在了玄倾身上,有些无奈,但还是开了口:“岑州金陵相隔太远,再往金陵调人必然耽搁时机,除了你我身边暂时无人可派遣了。”


    殿下眉目虽寡淡如往,语气却少有地缓和。


    玄倾沉默。


    大殿随着他垂下的眼睑一起安静下来,空气凝滞,仿佛一种无言的君臣对峙,谁都不再出声。


    最后打破这层对峙的,是大皇子元机。


    “姑姑,元机愿前往。”


    不止流光,殿中人都愣了一下。


    流光看向他,少年在她的审视里越发挺直腰梁。


    “姑姑,元机愿前往。”他重复一声,青涩的眉宇间,满是坚决之色。


    “你可想好了?”


    “元机身为皇长子,已逃避责任多年。如今幸得姑姑点拨,豁然开朗,此番岑河水患,元机自动请缨,愿为我江山万民略尽绵薄之力。”


    少年人语气铿锵。


    流光看在眼里,她的双眸浅亮,却还是提醒他。


    “元机,刚刚的话你也听明白了。岑河水患若真牵扯出官员贪墨之事,你此番前赴的便是刀山火海,轻则毫发无损,重则舍掉性命。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少年伏地叩首,语气坚决:“请姑姑降旨。”


    流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笑了。


    “那好。”


    她唇角微扬,面露满意之色,眉目却忽而一正,语气肃然。


    “皇长子元机听令”


    “儿臣在。”


    “封尔巡吏,赐尔王令,点景州军务府两千兵马,领本宫旨意,治岑州水患,安两岸万民。即赴岑州,不得有误。”


    “元机领命。”


    “另岑州巡抚孙成方及其河道总督万良晋治水不力,有玩忽职守、渎职之嫌,敕令其二人革职查办,不得有私。”


    “是。”


    流光手执湖笔在疏本上添了最后一句,盖上玄倾递来的印令,最终阖上递与殿下跪着的少年郎。


    她的语气郑重了几分。


    “元机,你是本宫钦点的巡察使,到了地方除了治水,也兼有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