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落定

作品:《师恩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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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胤皇城坐落在洛京城城北,青瓦红砖堆砌出一片巍峨大气的壮观景象。


    明德帝二十岁登基,彼时刚刚弱冠的岁数坐上了万人之上的高位,少年帝王的风光意气耀眼,时至今日沈择赢仍历历在目。


    迄今已是他在位的第十二年。


    或是先皇留给他的盛世太平太好,刚过而立的明德帝并未被这天下的重担蹉跎得如何疲惫,除却为帝者惯有的威严,他这些年也没什么变化。


    沈择赢颇拘谨地坐在位置上,满桌珍馐美馔琳琅满目,但陪着圣上吃饭到底是少了几分滋味。


    反观明德帝,挥手将宫女太监都赶到门外,吃得自得,余光扫到沈择赢时还关切道:“可是不合爱卿胃口?爱卿想吃什么,孤命御膳房去做便是。”


    “陛下说笑了,臣吃着都好。”沈择赢斟酌片刻问道,“只是不知陛下今日招臣进宫,是为何事?”


    “无事便不可唤你入宫陪孤用膳了?”明德帝笑道,“阿赢啊,你同孤生分了。”


    沈择赢闻言立马就要起身,明德帝不耐烦地抬手,沈择赢意会只得重新坐下。


    只听圣上长叹了口气:“瞧,年少时咱们在洛京书院念书,你那会儿何曾有过说两句话动辄告罪的脾气?”


    “陛下,那不一样。”沈择赢顺着明德帝的语气,一同笑道,“臣年幼不知天高地厚,仰仗着天家隆恩与太祖皇帝留下的规矩,这才敢壮着胆子做出大不敬的举动。”


    “陛下要是现在罚臣,臣也只好痛饮三杯,省得待会儿挨打时清醒着痛了。”


    洛京书院是大胤开国太祖皇帝与发妻圣武皇后共同所创。


    据闻书院落成当日,太祖皇帝与圣武皇后各题一书,以金墨刻在正门前的红墙上。


    太祖皇帝写的是,只敬师生之礼,不论贵贱尊卑。


    圣武皇后写的是,只谈诗书礼乐,不拦布衣罗裙。


    他话说得诙谐,明德帝果然大悦。


    “你啊还是老样子,图谋孤的美酒就直说!”明德帝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


    “陛下这是何意?”


    明德帝道:“天凉了,也该让国库充盈充盈,好给底下的百姓添碗粥不是?”


    “听闻城中有户姓崔的人家,大肆敛财手段低劣,还是阿赢的连襟?”


    沈择赢拿筷子的手一顿,极有眼力见地跪倒在圣上跟前:“崔家原是臣母家表亲,只是表姊十多年前难产后,管理崔家的一直是当年表姊家招的上门女婿。”


    “诶,孤既然叫你来定是信你的。”


    “不过为堵天下悠悠众口,这事儿还得阿赢你亲自去办,我才放心。”


    用完晚膳,直到沈择赢带着人赶到崔家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还有这样瞌睡来了送枕头的好事?


    崔府的下人见来了这么多人,带头的又是自家老爷的姻亲,不敢怠慢赶紧将人迎了进来。


    沈择赢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就见王八弟笑容满面地走来,额上还布着细密的汗珠。


    “侯爷怎么来了?”说罢王八弟环顾四周,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赔笑道,“还带了这么多人,吓死草民了。”


    沈择赢手肘撑着茶桌似笑非笑:“这回可不是我要吓你。”


    王八弟眼珠一滚,依旧是那副谄媚模样:“看在侯爷表姊的份上,可否给个明示?”


    “自然。”沈择赢抬起左手食指朝上指了指,“崔员外——可得罪什么人了?”


    说罢,他也不管王八弟红转青转白的面色,挥了挥腰间令牌:“得罪了,搜。”


    “我看谁敢!”


    屋外刀剑碰撞声骤然响起,沈择赢蹙眉沉声道:“你胆敢私养府兵!”


    “做我们这一行的,刀尖舔血,有多少朋友就有多少敌人,自然要有两手准备。”


    王八弟此时彻底携去伪装,大笑道:“就比如你吧沈择赢。我自认这几年对你恭恭敬敬,你又给过我几分好颜色?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不对付。”


    沈择赢握紧腰间的剑柄,瞧着对面的目光愈发冰冷:“我奉旨前来,你若伤了我、伤了我的人,可想过如何和陛下交代。”


    “欸哟哟,我好怕啊沈侯爷。”王八弟双手捂着心口作出慌乱之态,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沈择赢,嘴角扯出一个极大的弧度,“你说怎么交代呢?嗯,崔府树大招风,遭贼人惦记,竟夜闯府门企图烧杀抢掠。”


    “伟大的沈侯爷挺身而出,与贼人缠斗数十回合,不慎中剑死于烈火之中。”


    “这个结局,沈侯爷还喜欢吗?”


    沈择赢咬牙,右手一挥长剑出鞘,直直对着王八弟:“你找死。”


    “沈择赢,我劝你最好不要急,我还有个礼物送你。”


    说罢王八弟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很快,两个小厮从侧门将一个长条状的麻袋丢了进来,发出物体碰地的重响和一道闷哼。


    一个小厮拿着小刀抵在上头,另一个小厮则将麻袋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人。


    竟是崔秋蕊。


    一贯精致的头发变得糟乱,艳色长裙上沾满了灰尘。


    她面色涨红满目惊恐,不知是痛还是吓,泪水源源不断沿着双颊滑落,整个人在看到王八弟的一刹变得尤为激动。


    小厮扯开塞在崔秋蕊口里的布,小刀却仍抵在她的咽喉。


    见到主心骨,崔秋蕊虽还怕那柄小刀,但仍小泣道:“爹爹……救我!到底发生什么了爹爹!”


    可眼下,王八弟往日的慈爱荡然无存,眼底攀升的恨意溢出,笼罩在他周身。


    崔秋蕊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哭喊也忘了,颤着声迟疑地唤着:“……爹爹?”


    沈择赢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上前一步,长剑直对王八弟的脖颈,下一秒就能将他一剑封喉:“放了她,随我回宫,至多是查抄家产。”


    “沈侯爷说得真轻松啊。呵,至多查抄家产……”王八弟咬牙道,“我费尽心力才打拼出这一番光景,你们一句话说收走就收走,还要我感恩戴德谢你们?”


    怕王八弟失了理智,沈择赢沉声提醒道:“秋蕊是你的亲女儿!”


    “放屁!”王八弟猛地上前一步,朝着崔秋蕊狠狠踢了一脚。


    “啊!”


    崔秋蕊被眼前的变故吓傻,尚未来得及消化二人口中的深意,整个人就因王八弟的这一脚滚到门边。


    后背磕在门槛上,疼得她冷汗直冒。


    背后是交战之声不绝于耳,咒骂、求饶,兵器刺穿衣料皮肉的声音,同时在崔秋蕊耳边炸开。


    令人反胃地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叫她不能呼吸,眼前最亲近的父亲却用看仇人的目光盯着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沈侯爷不知道吧,崔道笙那贱人嫁我的时候已有身孕了。”


    “我这人其实挺好的,当了十九年的王八,也算人如其名。”王八弟接过小厮的小刀,刀背轻轻滑过崔秋蕊的脸颊,仿佛在欣赏她此刻的惊恐。


    “把别人女儿养得如珠如宝,世间男子能有几人胜我?”


    崔秋蕊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爹,你在骗我对不对?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没有啊,没有骗你。”王八弟挥着小刀一路向下,最终落在崔秋蕊心口,“毕竟叫了我这么多年爹,到九泉之下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这帮人多管闲事,怪你娘把那笔价值连城的遗产藏得太好。”


    沈择赢的剑尖早已抵上王八弟的后背:“杀了她,你也会死。”


    “嗯哼,我知道。所以不是现在。”王八弟拽着崔秋蕊的头发将她生生拉起,崔秋蕊一边尖叫一边艰难地想挪着脚想站起来。


    他一手锢着崔秋蕊在身前,小刀移回她的脖子:“沈侯爷,现在轮到你来猜了。”


    “如果你现在杀我,我死前一定会带她一道。”


    “如果你放我离开,那她有可能活,有可能死。”


    沈择赢道:“听起来都不太划算。”


    “可你只能选后者。”王八弟示威地将刀贴得更紧,崔秋蕊白皙的脖子上隐隐已经有了道血痕,“沈侯爷不想又有亲近之人死在跟前吧?”


    “你……”


    “选什么选。”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王八弟尚来不及回头看来者是谁,突然顿在原地,面露惊恐,视线缓缓下移。


    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