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入局

作品:《师恩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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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忠肃侯府。


    宽敞明亮的卧房内静可闻针,来往侍候的丫鬟婆子个个低首垂目,不敢惹出半分动静。


    梳着堕马髻的妇人满脸愁容坐在床尾,手中绣帕绞成一团,几度欲言又止。


    床榻上,相较于母亲的不安,沈回安稚嫩的脸上一片平静:“长行哥哥,怎么样?我好些了吗?”


    喻长行如玉纤长的手指搭在沈回安的脉上,片刻后收回手。


    对上沈回安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心底不忍,不由放柔声调:“脉象上看,小世子殿下已好转许多。坚持服药下去,一个疗程后再由师父来看,待到春暖花开就能出府走走了。”


    闻言,沈夫人“蹭”地站起:“此话当真?”


    二人登时看向沈夫人。


    自觉失态,沈夫人连忙讪笑两声,话里喜悦难掩:“阿弥陀佛,这孩子从小见了不知多少太医大夫,都说……眼下这等好消息,我先去告知侯爷。安儿,你乖乖听喻公子的话。”


    说着她边往外走,边扇动右手,似要扇去面上因激动染上的红。


    目送沈夫人离开,沈回安解释道:“阿娘只是为我高兴,让长行哥哥见笑了。”


    “父母爱子,人之常情。”喻长行表示理解,拿起一侧的拨浪鼓,伸到沈回安眼前晃了晃。


    两侧鼓槌敲击鼓面,发出“咚咚”的声响,一下吸引了沈回安的注意。


    “这是长行哥哥给我买的吗?”


    喻长行将拨浪鼓递过去,沈回安连忙接过手,喜笑颜开:“谢谢长行哥哥。”


    大抵是长期没有同龄玩伴相陪,又或是病者间的惺惺相惜。沈回安对喻长行第一眼就颇有好感,相处下来喜爱之情更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喻长行到底是被喻从意和沈择赢带了出来。从此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沦为闲人一个,陪沈回安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这拨浪鼓还是两日前在街上,他瞧着有趣买下的。


    不过好在师父没被那日夜里的事情影响,待他一切如旧。他心里是高兴的。


    沈回安双手来回搓着杆子,伴随着欢快的鼓声,他出声道:“要是阿爹在就好了,就可以陪我一起玩。”


    喻长行神色微顿,状似无意道:“这几日沈侯爷都没来看过你?”


    沈回安眉头微微皱起,努力回忆着:“听阿娘说,阿爹每晚都来看我。可是每次我都睡了,所以一次都没见到阿爹。”


    白日不见踪影,入夜方才现身。


    喻长行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又陪沈回安玩了一会儿,哄着人歇下,喻长行才离开。


    原本缓稳的步伐在右脚迈出门槛的刹那变得急快。


    穿过沈府后院花园来到客院。


    冬雪薄覆在枯枝上,压下其余色彩。唯有一片艳色盛开在纯白天地间,那是喻从意下榻厢房前的红梅。


    喻长行站定在房前,只看了一眼,未曾犹豫,抬手径直推开了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


    意料之中、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喻长行原本静下来就颇显冷淡的眸子添上一层更浓的不悦。


    他关上门,转身走到隔壁阿离的屋子。


    彼时阿离正在屋内练字,听见声响也不惊讶,甚至连头都未抬:“稀客啊。公子何事?”


    喻长行早习惯了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当着喻从意的面,阿离无疑是知礼识仪,内敛心细。


    一旦喻从意不在,特别是他们二人独处时,阿离是既无了恭敬、亦不屑伪装。


    连这一声“公子”都掺不了半点真心。


    喻长行开门见山道:“师父这几日去哪儿了。”


    是了。自从醉仙楼回来,喻长行还从不曾在白日里见过喻从意。


    每每过了子时,他才远远得见那间屋子的灯火明了又灭,才能心安入眠。


    他以为是师父入京后另有安排,不便带他,故没有多问。


    现在看来竟是和那姓沈的在一起。


    “你心里有数,只是想我给你一个答案罢了。”阿离恰好收笔,今日这字他写得很满意。


    “掌门这几日确实一直和沈侯爷在一起。”


    话音刚落,阿离欣赏不到两秒的字被人抓走,飞快在来人手心中皱成一团。


    阿离这才迟迟抬头,笑眼盈盈地看着喻长行。


    喻长行此时依旧身姿挺拔,清雅无双。


    撇开他略显粗暴的动作不谈,若叫旁人见了,应当认为这谪仙般的人合该是一副不染尘世的模样,冷脸亦自成风景。


    可惜,阿离和喻长行,太熟了。


    喻长行没有十六岁之前的记忆。


    自他恢复意识起至今,两年时间,除了喻从意,便剩阿离与他朝夕相对。


    阿离理所应当地知道,这位被掌门多番保护的小公子,眼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内里早已盛怒滔天。


    只可惜了他这副好字。


    “相识一场,我奉劝你一句。”阿离绕过喻长行,擦肩而过时轻飘飘道,“有些事情不是做徒弟该管的,有些界也不是你能越的。”


    喻长行的拳头紧了又松,掌中不适的异物感唤回了些许神志。他后知后觉,展开手心里的纸。


    都说见字如人,阿离素日里装出一副老好人的形象,一手字却苍劲有力。


    纸上赫然一个占据全篇的——


    情。


    跟着揉皱的纸一道,那个字上布满折痕,笔画间扭曲弯折,喻长行尝试几次,纵使再用心抚平也无法恢复原状。


    沈府内的心事重重,终不会随着萧瑟的冬风,如人所愿吹至喻从意的身侧。


    因为她现在正在卖包子。


    醉仙楼前,长街对过,支着许多各式各样的小摊铺。叫卖吆喝声汇集在这片土地上,伴着包子的芬芳绵延数里。


    “哟,今儿怎来的是个这么标致的小娘子?”几人走到包子铺前,说笑道,“拿三个肉包三个素包。”


    喻从意麻利地装包子,嘴上应道:“大姑病了,我这个做侄女的替她看两天铺子。客官您拿好。”


    “你还挺上手的。”背脊被拍了一下,喻从意侧过头,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从后递到她嘴边。


    她也没客气,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险些被咬到手的沈择赢轻啧了一声,玩笑道:“真当自己是我娘子了?”


    “舌头不要我可以无痛帮你割了。”


    喻从意边骂着,边探身将装好的三个包子递给眼前尚不足台子高的小丫头:“小妹妹拿好,路上小心些。”


    他俩现下各作平民百姓打扮,特意上了妆,模糊完五官底子又调脏了肤色,乍一瞧哪有半点侯爷掌门的样子。


    沈择赢还想说什么,就一个红粉衣裙的美妇人娉娉袅袅走了过来,小腹微凸。


    “拿两个粉丝包子。”妇人道。


    喻从意应着,回头拿包子时与沈择赢互换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她来了。


    这妇人姓钱,是崔员外养在外面的外室。


    记得醉仙楼那日回府后,沈择赢喊她去了书房,开口便是请她一同调查崔府的真假账簿。


    沈家怀疑崔员外要私吞崔家家产,且已有了些证据。


    “崔家的内事,与沈家何干?”喻从意眉峰轻挑,没有自恋到认为沈择赢是为自己所做,“你是不是闲?”


    沈择赢猜到她会这般说,折扇轻摇,悠悠道:“说来话——”


    喻从意闭了闭眼,沈择赢立马改口:“说来话短。你见到的那位崔员外,本名王八弟。真要细算起辈分,我该称呼他一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