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情动

作品:《春庭晚

    《春庭晚》全本免费阅读


    沈听芷蝶翼般的睫羽剧烈地颤,气息微微,纤白柔软的手指紧紧拽着被褥。


    梦中的景致愈来愈深,厚重的锦绸车帘随着马车颠簸,帘幕晃荡,微寒冷风钻进内室,拂起里间低垂的轻纱流云帐。


    灿然春.光于眼前乍现,晃白的天光里,细碎的碎金色漏进车内。


    沈听芷秀白如枝的颈扬起一道弧度,她寻不到身后之人的表情,无助地被吊在半空,只知他始终没有说话,一身玄色衣袍稳稳穿在身上。


    沈听芷便咬紧唇瓣,只能紧紧揪住他一角衣袖,将惶恐与惊惧深深吞入腹中。


    景至最深之处,沈听芷卸了力道,终是没有忍住,啜泣着叫道:“二公子……”


    沈听芷哭着醒来,又沾染了满身的汗。


    微凉月色自十字海棠花窗外的繁茂葱绿间坠.落,冲淡了些许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内的热气。


    沈听芷有些无力地睁开眼,绯红的面上染了层酡热,汗水顺着纤白的脖颈湿漉漉往下滑,沾湿了垂在身前的乌发。


    汗湿的轻薄春衫贴在身上,峰峦掩翠,轻纱半掩。


    沈听芷愣了片刻,便阖上双目,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眼之时,天边已吐露鱼鳞状的赤金色霞光。


    沈听芷坐起身,掀开帐幕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睡了这样久?”


    赵嬷嬷听到声响,走进来宽慰道:“您昨日受了惊吓,老夫人那边老奴已与您回过了,老夫人说您昨日受了惊,这两日好生歇息。姑娘若是乏了,不若再睡会儿?”


    沈听芷微怔,揪着被褥的手指复又收紧。


    谢老夫人知晓了?


    昨日她心神未定,未来得及细想。


    上京城人多眼杂,官宦盘踞,世家复杂。


    大业男女之防并不过分森严,昨日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相府在朝中深受圣上器重,左相之女在宫中位至贵妃,裴世子在上京城横行霸道,抢占民女的事情屡见不鲜,朝中多有弹劾,却大多小惩大诫。


    她的身份本就尴尬,裴家若是以此要挟,谢老夫人全然可以谢家表小姐的名义将她推出去。


    嫁不嫁国公府嫡子对沈听芷而言倒并非什么要紧的,左右她还能回到扬州,有爹娘庇佑,她日后找个家风清正、心思纯良的郎君也极好。不必担忧家业被外戚瓜分,家中自己做主,也不必受婆母磋磨。


    可若是被京中贵胄看上,那便当真是无处可退,处处艰难了。


    沈听芷擦了擦汗湿的额角,心事重重地低声道:“再睡也睡不着了。”


    沈听芷伸出软玉白脂般的素手,撩起软纱帐帘,趿鞋下了榻。


    赵嬷嬷见她又是一身汗,哎呦一声,忙给她披上外裳,又回头吩咐下等仆役去备水。


    沈听芷靠着窗边小坐了会儿,青兰便过来请她去浴房。


    沈听芷神色恹恹,搀着赵嬷嬷的手来到浴房,解了衣裳踏入水中。


    春日清寒未散,浴房中烧了地龙,袅袅熏香雾蒙蒙萦绕。


    青兰拂起清水,舀在少女白净如瓷的后背上。


    腾腾的水汽将少女的白瓷般的面颊蒸出些许殷红,如海棠花开,艳色灼人。


    沈听芷微垂眼睫靠在浴桶上,手臂上无意识抓出的紫红瘢痕依旧如水蛇一般,缠在臂弯上。


    青兰轻碰到,惹得少女微蹙眉头。


    青兰不由抬起袖子拭起泪来,自己姑娘在家中一向娇惯,被老爷夫人捧在手中,唯恐有了闪失。


    如今到了上京,一向天真无忧的少女却需得处处小心谨慎,担惊受怕。


    赵嬷嬷取来一个细颈白瓷瓶,挽起少女乌黑如绸的长发,匀了几滴,用紫檀木梳慢慢梳理。


    沈听芷靠了一会儿,掀起浓密卷翘的眼睫,轻声问道:“嬷嬷,老夫人可还有说什么?”


    赵嬷嬷匀着发,宽慰道:“老夫人只叫姑娘好生休息,姑娘放宽心,等大公子回来,这婚事定下来,届时姑娘有了国公府世子的靠山,谁也不敢拿姑娘怎么样。”


    见少女眉头仍旧未展,赵嬷嬷以为她是少女愁思,便温声哄道:“咱们大公子啊,五岁启蒙便入了太子府做太子伴读,十三岁入大理寺,十五岁便升至寺丞,如今不过十七岁,等这次从青州回来,大抵也能升到大理寺少卿了。十七岁的大理寺少卿,可是从未有过的。”


    沈听芷自小由父亲亲自教导,耳濡目染了些官场上的事情。


    上京城官宦人家有家族庇荫,封官入仕比之寒门子弟更为容易些。


    谢大公子身为国公府嫡子雍王嫡孙,身份显赫,祖家庇荫,仕途较之寻常世家子弟便更为顺遂。


    如此惊才艳艳家世显赫之人,可不是光靠皮囊样貌便能配得上的。


    也难怪国公府虽对她礼待有佳,也并未过于热络,只当府上多了个客人。


    沈听芷轻应了声,“我晓得了。”


    她想了想,复又问道:“那……二公子呢?”


    赵嬷嬷忙劝道:“姑娘,您可千万别想二公子了!”


    见她像是踩到蛇蝎般避之唯恐不及,沈听芷轻抬蝶翼般的睫羽,微疑道:“为何?”


    赵嬷嬷眼中满是忌惮,“二公子,二公子心狠无情。郡主也并非对他这般无情,曾分了个婢子与二公子做暖床丫头,可谁知那婢子当夜便从暖香阁抬了出来,七窍流血,眼睛都没阖上。”


    沈听芷心下一惊,赵嬷嬷没留神,手下重了些,引得沈听芷轻声嘶气。


    赵嬷嬷慌忙告罪,沈听芷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碍事。”


    赵嬷嬷诶声道谢,不好多留,将匀好精油的长发盘至发顶,又调好水温,下去吩咐丫鬟准备早膳。


    沈听芷泡了会儿,身上渐渐恢复了些气力,才从水中起来。


    珠露顺着雪肌滚落,漫过殷红山景,坠入清波。


    水面花瓣晃荡,少女离水出浴,换了身水色绣海棠曳地裙,上身配藕色掐牙镶边折枝披帛,乌发斜梳成髻,在鬓边单坠一支海棠缠花水青簪,清凌温软。


    用过早膳,已接近晌午,日头渐渐升起,赤目的光晕琉璃瓦上晕开,隐隐已有灼人的热浪袭来。


    日头渐长,初夏将至。


    从青竹渐略过的风仍旧清凉,沈听芷靠坐在合窗边,借着日光理从库房找出来的丝线。


    魏国公谢巍常年领兵在外,谢家长房只永泰郡主一人,与其他房并不亲近。


    沈听芷来到府中多日,只与其他房打了几个照面,每次都是客客气气行礼示意,也并不熟络。


    婚事未定,他们也只当她是谢家某个远房亲戚。


    沈听芷待在院子里乐得清闲,让赵嬷嬷请了绣娘为她寻些京中女子的衣料款式。


    赵嬷嬷是在老夫人面前伺候多时的老人了,这点事情办起来倒也利索,很快便将绣娘请了过来。


    慧娘候在隔扇外,等着赵嬷嬷进屋通传,不多时,一个梳着双髻的青碧衫侍女便出来,引她进去。


    只见一闺阁小姐坐在牡丹雕花纹窗前,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影,透过合窗的青碧纱,在少女面颊上映了层绒绒的光晕。


    少女雪肤殷唇,一双潋滟秋水瞳清凌凌地看了过来,清丽淑艳。


    沈听芷转过面颊,弯了弯眉眼,颊边露出两个笑窝,“这么大的日头,劳烦慧娘了。”


    温软的笑意,叫人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慧娘心生欢喜,她福身回礼,“姑娘可是想做些时兴的衣裙?”


    沈听芷摇了摇头,“只是想问问慧娘,上京城中时兴什么衣裳款式。”


    慧娘的手艺是宫中司正都打过心思的,她立刻头头是道说起来:“这上京城中的贵女,大抵喜欢华贵艳丽的布料颜色,形制也繁复层叠,多搭配翡翠玛瑙等重色头面。”


    沈听芷心下有了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