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脆弱

作品:《春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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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芷心中又急又气,方才在马车上,她心乱如麻,光顾着男女之防,全然没有察觉到少年身上传来的温暖的檀香之中,藏着浓郁的血腥气。


    是为了救她受的伤?


    她怎么没有一点察觉呢?


    这么多血,该伤得有多重啊。


    沈听芷心中满是愧疚,当即便想折回去找谢时宴。


    赵嬷嬷却拉着她急匆匆往内室走,“快别走了,好生坐着!”


    沈听芷挣过身去看,送她进来的马车已经驶离了知春园。


    赵嬷嬷拉着沈听芷到房中,伸手去解她的衣裙。


    沈听芷制住她的手,细声细气道:“我来吧。”


    待沈听芷脱下罗裙,卸下中裙,赵嬷嬷细细打量了,发现血迹确实是沾染在衣服上的,这才放下心来。


    赵嬷嬷紧张地问道:“姑娘,方才是谁送你回来的?”


    沈听芷蝶翼般的睫羽轻颤,她瞥过视线道:“是、二公子。”


    赵嬷嬷哎声,“怎是二公子呢!”


    沈听芷抬起秋水瞳,辩解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歹人,是二公子出手,这才将我救了回来。”


    赵嬷嬷叹口气道:“不过也幸而是二公子,若是旁人出手,姑娘的婚事可就难了。”


    国公府荣宠正盛,上京城多少贵女盼着能与大公子成一段佳话。沈听芷即便是扬州知府嫡女,放在世家大族盘踞的上京城,也是比不上的。


    沈听芷宽慰道:“嬷嬷,已经没事了。”


    赵嬷嬷见少女微垂着眼睫,雪白的面上一片惨白,神色也有些恹恹,有些心疼道:“婆子去给姑娘备水。”


    沈听芷点了点头,方才吓一身冷汗,里衣汗涔涔地黏在后背上,湿漉漉的,很不爽利。


    赵嬷嬷出门,恰逢青兰和派出去的丫鬟赶回府中。


    赵嬷嬷拉着她们问了话。


    青兰闭口不言,派出去的丫鬟倒是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得知确是二公子为沈听芷解了围,赵嬷嬷又深叹口气。


    她吩咐丫鬟和青兰道:“这件事便烂在肚子里,决计不能与旁人说道!”


    青兰自是应下,丫鬟碍于赵嬷嬷威压,也连声应下。


    浴房的水很快备好,沈听芷脱了里衣,在青兰的搀扶下泡进了浴桶里。


    青兰将从扬州带来的桂花花露洒了几珠在水里,又取了皂角细揉沈听芷那一头乌黑的绸发。


    等青兰将她的长发缠于头顶,沈听芷轻声开口道:“你出去吧,我泡一泡。”


    青兰嗳声撩帘出了浴房,沈听芷环着手臂靠在浴桶边上,脑中挥之不去昏暗的马车中,少年宽阔的肩膀与劲瘦的腰身。


    他的腿那么直,那么有力,将她撑起,像是要撑起她世界中坍塌的黑暗。


    让她得以喘息,安心地闭上眼睛。


    浴桶中的水渐渐放凉,沈听芷回过神,这才发现手臂在她没觉察的时候,被她反复揉搓,细腻光滑的雪肤上满是快要又红又紫的斑驳。


    沈听芷愣了愣,害怕手上的印子被青兰看到,便自己出了水面,拿起屏风上挂着的齐胸襦裙换上。


    淡青色的齐胸襦裙用一条带子束在胸前,扩大的同色水袖行动间如同春日翻飞的蝶翼,衬着雪白漂亮的锁骨,纤柔温软,温润可人。


    出了浴房,沈听芷坐到妆奁前。


    青兰给她绸缎般的乌发上着桂花油,赵嬷嬷则吩咐婢子将吃食端了上来。


    今晚亦是一道三丝清蒸鱼,一道时蔬,一盅百合红枣粥,并一碟芙蓉糕。


    沈听芷心中有事,用了两块芙蓉糕便不动筷子了。


    赵嬷嬷有些担忧,沈听芷笑道:“午时用的有些过了,今夜便当消食了。”


    赵嬷嬷将剩下的吃食撤了下去,沈听芷在灯下坐了会儿,便称有些犯困。


    赵嬷嬷将帐帘层层放下,青兰伺候沈听芷梳洗过后,便灭了灯,躺在了外间的软塌上。


    幽深的黑暗将帷幕之后的床榻笼罩。


    沈听芷睁着眼睛,心里记挂着白日罗裙上的血红,久久不愿闭上眼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听芷轻声叫道:“青兰,你睡着了吗?”


    青兰没有睡意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没有,小姐有什么吩咐?”


    沈听芷撑起身道:“我睡不着,你去仓库将金疮药找出来,陪我出去走走吧。”


    青兰疑惑地询问:“姑娘受伤了?”


    沈听芷不愿多说,只催促道:“你去吧。”


    青兰嗳声,披衣起榻,很快将东西拿来。


    沈听芷趿鞋下榻,从屏风上拿下外裳,披在襦裙外头,“走吧。”


    青兰点燃琉璃花灯,为沈听芷掌路,“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何处?”


    沈听芷轻声道:“今日倘若不是二公子,我恐怕已经被掳去做了那裴世子的妾室,我想去谢谢他。”


    届时就算国公府将她救出来,她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青兰也知此事不可张扬,便提着花灯,在前面为沈听芷引路。


    一主一仆轻手轻脚,顺着长廊往暖香院方向走去。


    夜风微冷,拂面带来池中菡萏的清香。萤火虫在庭院的草木中忽隐忽现,露珠从草木纤长的枝叶上颠落,坠进泥土。


    沈听芷小心避着人。


    尽管此行去是为着道谢,可一旦心中存了些其他心思,去寻人的理由便变得有些不明白起来。


    夜风习习,大致过了两盏茶的光景,沈听芷终于瞧见了那道被青木绿叶爬满的月门。


    透过紧闭的门扉往暖香院内看去,里头漆黑一片,只在地上漏了一丝萤火般的暖黄光晕。


    里头的人还没睡下。


    青兰上前敲门,隔着门便小厮打着哈欠,不耐烦的问道:“谁啊?”


    吱呀声响后,年久失修的黑色大门被大开,小厮看到穿着一等丫鬟服侍的青兰,赶紧改口道:“好姐姐,你是哪家院子里头的,怎从没有见过啊?”


    青兰秀眉一皱,呵斥道:“主子的名头,也是你能问的?”


    小厮哎呀一声,“实在是这处院子破烂的很,姐姐这番前来,恐脏了姐姐衣裙。”


    青兰面露厌恶,“我是奉了主子的令,来与二公子送东西的,你还不让开!”


    小厮这才不舍地退下。


    沈听芷迈步进入院中。


    她对青兰道:“我看那小厮不是安分的,你在外面与我守着。”


    她从青兰手中接过琉璃花灯,拽着天青色细颈瓷瓶,往里间走去。


    沈听芷来到房门前,方伸出玉白的素手,还未扣门,便见面前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沈听芷神色微愣,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一退,将来人的情态看得一清二楚。


    暖黄的琉璃灯在他身后铺开,他出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将衣襟扣上,只松散地披在了宽阔的肩背上。


    在他大敞的身前,紧实的腰腹上缠着层渗血的纱布。


    见着沈听芷,少年的眼中露出些许惊讶,“嫂嫂?”


    沈听芷回过神,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得入了神。


    白瓷般的面颊上漫上一层绯红,幸而天色暗,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沈听芷缓了缓声,唇角攒出些笑意,将手中拽着的金疮药摊开,温温软软地开口道:“今日多谢二公子了,这是我从扬州带来的伤药,许能帮上一二。”


    谢时宴的视线从少女白皙的手腕间扫过,却并未去接。


    他抬起幽黑的凤眸,看了眼天色道:“外面天凉,嫂嫂进来坐吧。”


    沈听芷一听,心中有些慌乱,忙道:“我只送些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便要走了。”


    谢时宴没有说话,只深深注视着她。


    在沈听芷快要有些局促时,他垂下眼,幽幽开口道:“嫂嫂可是嫌我这处、太过简陋?”


    温润琅琅的嗓音,如雨后的青瓷,湿漉漉地撞在沈听芷心头,叫她心尖儿一颤。


    沈听芷咬了咬舌尖,定下心神道:“没有,只是……”


    谢时宴抬起眼,轻声问道:“只是什么?”


    沈听芷赧身道:“只是男女之防……”


    谢时宴忽地轻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嫂嫂这般担心,可是想对我做些什么?”


    沈听芷眼眸微睁,很是诧异。


    他、他怎么忽然这么说,可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梦中之事,沈听芷呼吸都变得有些温热,她面色红透,瞥过脑袋,有些无力地回道:“没有……”


    闺阁中娇养的少女不会说谎,此时略微偏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像是将最柔软的命门悉数送到面前,只消轻轻用力,便会任君采撷。


    谢时宴唇角轻扬,倘若他是一个像他大哥一般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他此时便应该见好就收,放任乖顺的羊羔离开。


    可惜他不是。


    他垂了垂视线,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落寞,“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便不强求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少女掌心的瓷瓶接过。


    沈听芷提着裙摆,低着头便想要匆促离开。


    夜风阵阵,面前的少年似受不了风中微寒,忽抬起苍白如雪的手腕,抵在唇边,轻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