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泠青沼

作品:《浮山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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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幽水榭,垂柳依依,池水粼粼波光。


    春风浮动,素白帘纱微抚,撩起一角,临窗边坐着两位容貌不俗的姑娘。


    玉清音眉梢带着融融笑意,真心实意夸赞道:“陆姑娘,您点茶的功夫真厉害,我看啊,犹胜玉亭楼的茶博士。”


    瓷白茶杯托着融化的茶叶,层层展开,茶香四溢。


    陆奺辞眉眼淡淡,素手向前一推,红唇微启:“玉娘子,尝尝吧。”


    玉清音一脸期色,清抿一口,入口清冽醇厚,回味带有微甜。她放下,眉眼一弯:“合该让更多人品尝到陆姑娘的手艺,埋没在这教坊里,可惜了。”


    陆奺辞端着茶盏,热气自她眼前飘过,又很快消散。


    “你喝,不可惜。”


    玉清音捂唇轻笑,眉宇间拢尽喜色。她如今心事了结,自然精神舒爽,小脸容色焕发,倒添了几分娇艳欲色。


    热炉煨着滚烫的茶水,陶罐被烧得发红,不时发出哧哧声。


    陆奺辞又舀了一勺茶叶丢进去,沸腾的水有一霎的停歇,随后又咕隆咕隆冒着热气。


    “玉娘子,打算如何安顿令弟?”


    玉清音止住笑容,朝她看去。


    淡淡烟雾后,是婉约秀丽的眉目,莹莹泛白的肌肤,与人交谈的声音温柔,通身气质如兰,第一眼便知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温婉女子。


    正是这位看着娇柔的陆姑娘,谋划了一切。指点她从姚夫人入手,救出被困的付舟,与姚齐拼斗,救出了被大火围困的她们。


    想到这里,玉清音双眸溢满敬佩之色,神色更为虔诚信服。


    那日她随着去了姚府。


    姚夫人极为爽快,当着她的面烧了卖身契。她当即领走了幼弟,这段时日安排住在上京城的客栈内。


    之后幼弟该何去何从,她没有思路。


    她不愿幼弟再卖身为奴。她吃尽了低人一等的苦楚,她想幼弟活得有尊严。


    如果可以,学得一门手艺,娶一贤良女子,生儿育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就那一刹,她想了许多。


    她是个老秀才的女儿。小时候家乡突发洪水,带走了年迈的父亲。


    她和幼弟侥幸活了下来,却被黑心的大伯卖给了人牙子。


    她在教坊学得尽是歌舞琴艺,讨男人欢欣的伎俩。


    所幸她资质不错,在上京城颇受追捧。名利钱财随即而来,她便开始打听幼弟的去向。


    这一打听,没成想,幼弟掉进了火坑。


    现在幼弟是救出来了,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她见识浅薄,不过一介贱籍女子,哪里会有什么高见。


    可陆姑娘不同,她是见过大世面的。


    烟雾缭绕间,玉清音与那双眸子对上,恳切地问道:“敢问,陆姑娘有何高见?”


    “你想让令弟如何过这一生?”


    陆奺辞眸色定定,意味深长地问道。


    那双黑漆漆的眼里,不掩饰地暴露出无尽的野心,厚重的水雾拨开,重重间,窥得不易察觉的不甘与反抗,意外地魄人。


    与往日温静柔婉的陆奺辞全然不同。


    玉清音的心砰砰直跳,眉眼倪出傲色,不由地挺直了身板。


    她道:“宴儿在读书上颇有天分。我自然想他高官厚禄,青云直上,不看人脸色,风风光光过完一生。”


    她想,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啊。可也是多么真实的期盼啊。


    陆奺辞浅笑不语。


    两日前,她和玉清音一同去客栈探望沈宴。


    沈宴,也就是玉清音的幼弟。不过十岁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五官极秀气。与之不同的是眉宇间的坚毅之色,衬得颇具几分风骨。


    她随意与之闲聊几句,发现此人年纪虽小,谦卑有礼,温和之余稳重有加。她来了兴趣,又考问了学识。


    谁知沈宴答得头头是道,颇有张理。


    她问的问题虽不难,可极考验人的基本功。见她吃惊,沈宴解释姚齐在读书方面待他不薄,时常指点他读书。


    不过姚齐闲暇之余,堪堪指导几句,便有如此悟性。


    陆奺辞当即生出了些想法。


    深宫的嬷嬷对她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你虽生的好,可命不好,认命吧,伺候好主子。


    于是她前生认命,兢兢业业做好手头的差事。主子随口一句便要她的性命。


    世间的运行的规律,不过是上位者制定的条框,她偏要打破。


    如果最后终究逃不过一死,那她至少不要死的那么容易,死前给掌生死的执刃者添堵也行。


    陆奺辞撩起衣袖,拿出一张信函,递给对面的玉清音。


    “这是我给沈宴写的举荐信,让他去鹿鸣书院读书。”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仿若再平常不过。


    玉清音仿佛做梦般,颤抖地接过那封薄薄的信札。她如玉的眸子泛着泪光,极力稳着声音道谢。


    “陆姑娘......谢谢......”


    本朝三年一次科考,全国各地学子都可报名。可若没有资源,请名师,入学院,再好的璞玉也会蒙尘。


    玉清音自然知道这份举荐有多重要,一时绷不住的泪雨连连。


    陆奺辞拿了张素帕,一边替她拭去脸上泪珠,一边轻声细语道:


    “陇西鹿鸣学院的山长,韩昌先生与我父......父亲交好,我亦有幸曾听过先生讲课。先生学问扎实,在学界亦颇负盛名。我不过是不愿见沈宴埋没,他去了,必学有所成。”


    见她泪意不减,又补了一句:“沈宴不日高中,你就等着享福了。到时候再将多年苦楚哭出来也不迟。”


    玉清音被逗得破涕而笑,忽而又怔愣,反问一句:“陇西?”


    陆奺辞收了绣帕,轻轻点头。


    陇西在上京城千里之外,紧挨着边关要塞,听说是绿洲与黄沙相伴,望不到尽头的旷野戈壁,与上京城的繁华截然不同。


    玉清音常去达官显贵的府邸献艺,陪笑间亦听了不少消息。她是知道近年陇西学子多有高中者,想来那鹿鸣书院是顶顶不错的。


    她小心地将信笺收好,抬眸坚定问道:“陆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陆奺辞怅然笑道:“不急,你先养好脚伤吧。”


    她凝望着西北的方向,似穿过千里山道,见到了那肃然苍凉的风沙之地。


    陇西啊,那有镇北王,前世算的上乱臣啊。


    珠帘忽地被撩起,露出玉琴俏生生的小脸。她端了一盘蔬果进来,又脆生道:“玉娘子,谢姑娘朝这边来了。”


    玉清音追问:“谢涴?”


    玉琴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她家玉娘子与谢姑娘素来没往来。


    陆奺辞纵目瞥见水中栈道上一抹身影,回眸对玉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