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花

作品:《侯府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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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怜没有停下。


    她脑子里紧绷的弦断了,固执地剩下一个念头。


    要么跑,要么死。


    她不想死。


    她停下了,又要怎么回头去面对兴旺。


    他活得下来么。


    她害死了阿鱼所有的亲人,又亲手杀了他。


    楚怜崩溃了。


    天黑了,春夜月色很亮,一束一束白惨惨的光穿进山林,照得在林中奔袭的楚怜,像一具待腐的尸身。


    她想,快一些,再快一些。


    等她跑出这座苍茫的山,等她跑出这厚重的夜,等明天的天亮了。


    她会活过来的。


    她要活下去,去西塞广袤的草原,去四季如春的江南。


    她要置一个院子,扎一个秋千,养许多的花。


    可是。


    “楚怜!”


    “怜姑娘。”


    是封应淮。


    火把在昏沉夜色笼罩的山林里,尤如星点的光,封应淮带着人,步步紧逼上来。


    他们没发现兴旺么,不管他么。


    楚怜无法思考了,脚下被凸起的树根一绊。


    她滚下山坡,五脏六腑颠倒的疼痛,前方大亮,风吹来腥咸味,浪拍石声。


    楚怜跑不出去了。


    山脚下横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江河,月照江涛波光粼粼,河滩白纱细软。


    “楚怜——”


    楚怜脚上伤口密布,冰凉的细沙柔软贴上来,她恍惚回了一点儿神。


    浪涛撕扯她的裙摆,冲刷掉她满身的血,她回头看去,火把照亮封应淮的脸。


    数十丈之外,男人立在江边,他眉目英挺,不动声色,“楚怜,上来。”


    一个浪头拍来,楚怜脚下踉跄,原来她走进了江里,江水没过她的腰。


    正值春汛时期,浪涛汹涌。


    楚怜一条胳膊废了,她用尽力气站稳,心中无悲也无喜,对封应淮笑了笑。


    她求他,“你让我走吧。”


    封应淮抿直唇,稳住声音:“你先上来。”


    他一行解决完黑衣人,寻着一路的尸体找过来,便知他们路上又遇袭了。


    封应淮心头狂跳,在一巨石下寻到重伤昏迷的兴旺,留了人与他医治,另带人在山脚追上楚怜。


    只见她失魂落魄,直直奔向江里奔去。


    他不知她遇到何事,一声终于喊得她停下回了眸,对上她苍白血污的脸,满目疮痍荒凉。


    “是我误了你。”


    封应淮一手攥紧拳,维持面上镇定,他沉声斟酌话语,哄她,“你上来,我放你走,你想去云洲,我派人送你。”


    “楚怜。”


    这一声他颤了颤,水声哗啦,他稳步入了江,慢慢靠近。


    江水冲过他衣摆,小腿,过了膝。


    “爷……”


    他跟来的下属想要阻拦,为他瞪视回去。


    他转头对楚怜笑了笑,男人冷峻面容依旧,但他向她伸了手,说,“封熄要回来过年。”


    他话音一落,楚怜笑着摇了摇头,往后几步扎进奔流江水里。


    封熄喜欢的是楚怜,那个柔弱,乖顺,满心依靠他的楚怜。


    他把她当一朵花。


    可她不是,不是花,也不是楚怜。


    她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刀,不知沾了多少枉死之人的血。


    几个浪头起伏,楚怜在江面失去踪迹。


    “爷,侯爷,不可啊侯爷!”


    岸上慌声大喊。


    封应淮冲过去,捞住她的腰带。


    两人一齐被冲走了。


    -


    廿一十五岁。


    叠了白绢,打了井水,擦去她刀上的血。


    她的刀三斤六两重,刃长三尺,宽二寸九,她已经记不得用这把刀杀过多少人。


    青山脚下,夕阳余晖照亮竹篱小院,院里只有廿一一个活口。


    廿一来时,院里的人在烧晚饭,女人死在灶口。


    屋里男人听见惨叫,他没有逃,赤红着眼抽了剑。


    “我们已经躲到这儿了,他赵鹤成还欲如何!”


    赵鹤成要他们死,廿一是他的刀。


    男人很强。


    廿一不慎被他挑飞了一次刀,可男人本该落下的剑时,在他愤怒逼视廿一时,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的剑慢了,让廿一趁机捡回她的刀。


    所以男人死在院门后。


    这家人还有个女儿。


    廿一擦干净剑,等到炊烟消散,那少女还没回来。


    她提刀出门去找。


    她在田埂上和少女相遇。


    少女穿粉裙,鬓边戴花,怀里也抱着一大束花,粉的,黄的,蓝的,乱糟糟什么颜色都有。


    廿一看见少女时,后知后觉地明白,让男人死在她刀下的那一丝不忍为何。


    她和他的女儿,年纪相仿。


    少女小跑过来,路过廿一时脚步慢了。


    瞥一眼前方她家院门,少女杏眼清亮,露出鲜妍明媚的笑。


    她对廿一笑,娇声问楚怜:“你怎么从我家出来啊?是客人嘛?”


    廿一摸上刀柄,少女吐吐舌头,“我回家晚了,我爹等会儿肯定又要骂我。”


    “我先回去啦。”


    她冒冒失失地,忽然分出一大把花,塞到廿一怀里。


    冲鼻来的花香让廿一僵住,怔愣看少女蹦蹦跳跳地跑进院门。


    随后,她凄惨嘶叫回荡山岭,“爹——娘——!”


    少女应该,看见了她爹娘的尸体。


    廿一听过许多濒死前的惨叫,没有人不怕死,廿一也怕,所以她让别人去死。


    少女这一声悲哭,落进廿一心里,如同细碎的石子滚进进枯井,引得涟漪收束。


    廿一应该拔刀,而非接下少女的花。


    可是花好香啊。


    所以廿一攥紧那一束花,逃了。


    她放过了那少女。


    那是廿一第一次逃,第一次心软。


    可她能往哪里逃?


    而在赵鹤成手里,干净利落的死了都算解脱。


    她被铁锁吊进断崖下的暗室,没有食物和水,没有了解药压制,蛊虫在体内啃食她,她大抵要这样被吃空。


    廿一不想死。


    她晃着身子,去舔山壁上藓苔蓄出来的露水。


    这样不足以让她活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廿一抬手指要抬不起来了,在她以为她要死了的时候。


    暗室门开了,光大股大股涌进来,淹没吞噬了她。


    咕噜噜,咕噜噜。


    一颗人头滚到她脚下,鬓边戴着花。


    是那个让她杀了父母,却送了花给她的少女。


    她还是死了。


    廿一流不出来眼泪。


    “哎呀,廿一,我忘了你在挨罚,他们也是,都不提醒我。”


    “好险好险,你差点儿就死了。”


    铁锁滑动,放下了廿一。


    有人出现在门口。


    锦袍的玉面郎君笑意盈盈,顾盼神飞,他修长的指如玉,从玉瓶里倒出来药,含在了自己的唇边。


    他蹲下来,朝廿一展开双臂。


    赵鹤成在唤他的狗过来。


    廿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