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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南桔

    第77章 在突然醒悟他根本不可躲避的……


    一开始, 这个孩子到来是个喜事,但是时间久了,解南这个不是亲生的逐渐就多余起来, 本来就有男孩子了, 何必再多养一个。


    只是已经养了这么多年,这孩子也不是能买卖东西一样随便还回去的。


    但是这孩子太过优秀,把解如龙比得太不堪后, 渐渐让郭喜芬不满起来。


    小学六年,解南都是年纪第一, 然后以全市最高分上了连城最好的初中,能进那个学校的人,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者成绩非常优秀的。


    解南以优秀学生身份进入,学校还奖励了他三千元。


    彼时,解如龙小学三年级,每天招猫逗狗, 打架玩泥巴,作为班级吊车尾坐在讲台边上。


    郭喜芬以前给解南开过家长会, 当时老师一再当着所有家长的面表扬她教子有方, 郭喜芬心情愉悦, 只是再去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开会,老师明里暗里对解如龙的不满,让郭喜芬胸中郁结。


    解南拿到优秀奖金三千元后, 打算给自己报一个画画班。


    虽然一直以来学习特别好,但是他其实对画画很感兴趣。


    吃饭的时候,他激动的看着解洪:“爸爸,我能不能拿自己的钱报个画画班啊。”


    解洪给他夹菜,笑着说:“那是你的钱, 喜欢画画就学。”


    “好,爸爸!”


    “小南啊。”郭喜芬从解如龙房间出来,端着他不想吃被赶出来的饭菜,“你弟弟马上就要升四年级了,成绩还是一直提不上来,妈妈和爸爸合计着,给你弟弟报个辅导班,你也知道家里这情况,要养三个孩子不容易,你大姐现在上高中开销正大,这钱要不还是给你弟弟上辅导班吧,画画的事你要有兴趣,可以先看看美术书自己研究研究。”


    解南扒着碗,看着慈眉善目望着他的郭喜芬一时没说话,拒绝饭的动作慢下来。


    “这是小南的钱,他想学画画,我们怎么能动,如龙的学习还用去辅导班,我们家不就有个小天才在这嘛,让他哥哥教他吧,辅导班未必有小南教的好。”解洪说。


    郭喜芬不乐意:“我们家什么情况,哪有钱支持孩子学特长了,五张嘴哪个不吃饭花钱啊。”


    解洪被顶的一噎,最近货车运输生意不景气,家里确实有点财务紧张。


    “再看看吧。”解洪说:“最近我看老李媳妇要生了,他最近有几条远的线不想跑,我看可以我帮他跑了多挣点钱。”


    “那你不累啊,天天在家没待个几天,光没日没夜开车了。”郭喜芬看解南:“小南啊,你爸爸这么累,你是不是也心疼他。”


    解南垂睫,“妈妈,那我不学画画了。”


    解洪蹙眉:“喜芬,我怎么说的,这钱我想办法。”


    过两天,解如龙哼着歌推开解南的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圆彩虹棒棒糖,一边舔一边得意看他。


    解南目光从卷纸离开,落到他身上。


    解如龙高兴的向他炫耀:“我才不想上辅导班呢,我哄着妈妈让她带我去游乐场了,可好玩了,妈妈没带你去过吧。”


    解如龙穿着鞋上他床,盘着腿,一边舔棒棒糖一边说:“妈妈说那钱是你的优秀奖学金,还剩好多,她下次要带我去吃汉堡包。”


    解南看到他蹭在床单上的黑色鞋印,说:“你下去。”


    “才不要,这是我家,这是我的床,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我还敢踩呢,你敢吗,妈妈可不舍得打我。”


    解南抿唇:“下去。”


    解如龙:“不下不下,这是我的床,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你用的都是我的桌,你的卷纸也是我爸爸掏钱买的,我爸爸很好吧,他才不是你的!”


    话音落,解南红着眼冲过来,一拳打上解如龙眼睛。


    当晚,解南站在客厅墙边,看着郭喜芬和解如龙在饭桌上吃饭。


    郭喜芬还在不满絮叨:“小南,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弟弟还小,他不懂事,你不能也不讲道理啊,凡是得让着他,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解如龙拿着手里的鸡腿,闻言背着郭喜芬对解南使了个鬼脸,又转过头可怜看郭喜芬,“妈妈,我就是忘了脱鞋上哥哥的床,他就动手打我。他一定是不想让我花他的钱,我说今天用他的钱去游乐场了。”


    郭喜芬顿了顿,叹了一声气,无奈的看解南:“你弟弟实在不想上辅导班,妈妈也不能太逼他,他不是学习的料妈妈也想开了,家里你很优秀了,你弟弟爱玩就让他开心点吧,所以妈妈才带着他去游乐场,但是家里最近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学画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


    “不行!”解南瞪着她,白着唇:“那是我的钱!我要学画画。”


    郭喜芬蹙眉,放下筷子,“你这孩子,这哪有你的钱我的钱,你是我们养大的,就三千块你还要和妈妈分这么清吗?”


    郭喜芬低头,揉着眉毛,嘟囔:“怪不得说不能领养,都是养不熟的。”


    解南红着眼瞪她:“我没有养不熟,爸爸答应了,要让我学画画,要给我报画画班。”


    郭喜芬闻言不满:“你爸爸你爸爸,天天是你爸爸,他在家多还是我在家多,到底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妈妈就是暂时借用你的钱给弟弟花,你就要跟妈妈计较这么多?”


    她冷眸说:“就站那反思吧,不向弟弟道歉,今天就别吃饭了。”


    翌日,解洪拉货回来,解南见到他,红了眼气闷闷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臭小子,看到你爸也不到招呼啊。”解洪洗完澡,去问郭喜芬怎么了。


    郭喜芬不乐意,“这小子才多大,就学会告状了啊。”


    解洪不满:“什么意思?”


    郭喜芬解释了一下这两天的事,解洪愤怒的站起来,“我说了要给小南学画画,你干什么动他的钱?”


    郭喜芬也恼火了,“什么他的钱,要这么说,我们把他养活大,不要钱的啊。”


    解洪:“还有多少钱,钱拿过来,我去给他报画画班。”


    郭喜芬恼怒的看着他:“要命了,不知道还以为我贪他钱呢,我这不是也为你儿子好吗?”


    解洪:“小南也是你儿子!”


    争执的声音从卧室传过来,客厅里,解如龙不满的看着解南:“我爸爸一回来就跟妈妈吵架,就是因为你。”


    解南听着房间的争吵,“什么我的儿子,前两年我就让你帮他送回去!这么斤斤计较,我家可养不起他!”


    解南无视身边的解如龙,转身回房间。


    当晚,解洪推开门进来,解南低头在做卷纸。


    解洪坐到床边,揉了揉膝盖腿,“你妈妈是个急脾气的,她以前不这样,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解南写字的手停住,垂睫声音低低问:“爸爸,为什么妈妈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解洪干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瞎说什么呢,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当初可是她最想要你来这个家里呢,跪在地上求爸爸把你留下。”


    解南:“可是他更喜欢弟弟。”


    解洪走上前,弯腰将他揽到身前,拍了拍他肩膀,“都是因为爸爸,妈妈觉得有了你弟弟,你奶奶就不会那么讨厌爸爸了。”


    当晚吃饭,解洪让郭喜芬道歉。


    郭喜芬瞥了瞥解洪,给解南夹了一筷子菜说:“小南啊,别跟妈妈计较,你也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行让你学画画呢,实在是家里最近有困难,希望你也能体谅体谅爸妈。”


    “行了。”解洪筷子敲她碗,“小南学画画这事不会变,过两天我出货回来就带着他去报名。明天老李那条线,我去帮他跑,这来回三四天钱不少,就别再盯着孩子的这点钱了。”


    郭喜芬无辜地撇撇嘴:“我还不是心疼你。”


    解如龙偷瞪了解南一眼,“我老爸又要因为你辛苦。”


    第二天,解洪起了个大早去跑货,下到楼底的时候,本该已经在上早读的解南站在楼道口。


    解洪笑着拍他:“迟到没,怎么还在这。”


    解南把手里的雨披递过去,“下雨了,你拿走吧。”


    解洪的车在公司,他要骑电瓶车去。


    “你呢,拿伞了吗?”解洪看他包。


    “嗯。”解南应声,没说家里三把伞,可是那把黑的前一阵子就坏了。郭喜芬一会出去打麻将要用一把,有一把可爱画着奥特曼的小伞是解如龙的。


    那个伞是解洪买的,解南当时也在,他没要伞,他选了个立着的奥特曼小人,现在一直摆在他的桌上。


    “好。”解洪接过伞,拍了拍他肩膀,“好好读书,爸爸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


    “嗯,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解洪发笑,心里一暖,这个儿子总是说话这么正经,不像家里那个小混蛋没正行。


    “那爸爸先走了。”解洪看了眼檐下的雨水,提前穿上印着广告语的深蓝色雨衣。


    戴上帽子,就要钻入雨里。


    解南拽住了他的雨衣。


    解洪回头,解南红着眼睛,“爸爸,是不是我让你辛苦了。”


    原本解洪不用跑这么一趟。


    “胡说什么,爸爸是去挣钱给你们一起花,你和弟弟到时候都有,你妈妈也能不用为了点吃饭开销计较来计较去的,这是当家男人的事,怎么能说你让我辛苦。”


    解南低哑:“爸爸……我……我不学画画了,你别去了。”


    从小到大,解南没有争过什么,只是这次画画,他想争取一下,但是他不舍得解洪那么累。


    他低头,发现解洪的鞋底磨了厚厚一层。


    “爸爸,我们去逛街买鞋吧,我就快生日了,可以给爸爸买个很好的鞋。”开车的时候,无论怎么踩刹车都不会累。


    “行啊,是个孝顺儿子,自己都不舍得花,让爸爸花啊。”解洪拍拍他的头,“你还小,爸爸就先不花你钱了。等你长大,你不让我花,爸爸还要找上门花你的钱呢。”


    “我的宝贝儿子都要14岁了啊。真快啊,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小脸皱着就爱哭。”


    解南不好意思的红脸。


    “好儿子,等着爸爸,我一定会赶在你生日那天回来,带着你去报画画班。”


    “爸爸,我会好好画的,我要画的第一个人就是爸爸!”


    解南终究没有能等到那一天。


    长这么大第一次争取一件事,让他付出了惨痛到生命无法承受的代价。


    后来那段日子,像一场噩梦,以至于十多年后,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很清楚的讲那段往事的时候,才发现组织起来的语言也只言片语、破碎不堪。


    郭喜芬发了疯的闯入学校,把他像破报纸一样推到地上,狠狠给他巴掌,打他,恨他,要他还回她最爱的男人。


    教室里同学被吓得惊呼,解南摔在地上,耳朵一阵阵嗡鸣,什么最爱的男人,她在说什么。


    “你爸爸死了!”


    “你害死了你爸爸!”


    “都怪你!你为什么这么狠啊,他把你养活这么大,花你三千怎么了你就要害死他!”


    “你好狠毒。”


    那段时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斥着怨毒、惊异、害怕……


    他害死爸爸……


    他狼心狗肺三千块都不舍得给家里……


    他是个扫把星出生的时候克死亲生父母现在又克死养父……


    谁靠近他谁就不得好死。


    他站在楼道里,郭喜芬把他打得远远的。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有女孩从她身边走过,同情又带小心翼翼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拉开对门走了进去。


    两个家的分崩离析只需要一瞬间,一个大雨的夜晚,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拆毁的是两个圆满的家庭。


    解洪交通驾驶,撞到了一个开着小轿车的家庭。


    那家人的妻子去世,车里男人被撞得左腿截肢,幸运的是孩子被护在怀里活了下来。


    只是这孩子再醒来,没了妈妈,爸爸成了个残疾人。


    经事故调查,大货车刹车出问题,由解洪方负全部责任,总赔偿68万。


    郭喜芬发了一个多月的疯。


    看着儿子下葬后,公公婆婆和他彻底断绝了关系,而债务却落到她身上。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那个被她赶出家门的孩子成了她的目标。


    所有事情都是他闹出来的,债务应该由他来还。


    郭喜芬把他带去骨灰存放点,“你害死他,你该知道你不配来看他,解南,你根本没脸来看你爸爸。”


    郭喜芬阴狠的看着他:“你知道,那家人的悲剧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债务需要你来还你知道吗,需要你一辈子来还。”


    站在解洪的骨灰前,郭喜芬看着解南说:“你要一辈子都在赎罪。”


    时隔三个月,解南终于见到了解洪。


    全然陌生的红色盒子,照片里的笑容那么熟悉,只是它贴的地方那么奇怪,放着这个盒子的铁柜让他发自骨子里的害怕。


    从被郭喜芬打下桌子的那一刻,他周围的目光就充满了看悲剧故事的同情,他毫无所觉。


    这一刻,站在解洪面前。


    解南开始想,他或许真的,是个扫把星,也说不定。


    解南说完,手里的啤酒瓶也空了,他笑着看李桔,烛光映不出他眼底的神色,“是不是冗长又无趣?”


    李桔低头,沉默着很安静。


    一时间,客厅里只听得到纱窗飘动的声音,烛影摇曳。


    解南顿了顿,偏头看着她埋下的脑袋微微颤抖,眼底闪过苦意,嘴上调侃:“不过这个故事很能赚取小姑娘的眼泪,你说我讲给别人听,是不是早就脱单了?”


    李桔依旧没理他,昏暗的房间里,他只听得到极浅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压抑小心。


    云影深深,有人百爪挠心。


    解南叹了口气,放下啤酒,俯身过去捧起她的脸。


    李桔躲开他目光,眼泪安静的从眼眶里流出。


    解南心口被揉了一把,蜻蜓点过湖面,波澜顿起。


    他用手指帮她抹掉眼泪,温度烫的手指发颤。


    随着他的擦拭,眼泪流的更凶更猛。


    解南:“好了,都过去了……”


    “真的吗?”李桔只觉刺痛,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听着这些怨毒的话长大。


    “真的。”


    “解南!”她喊着他的名字,再也绷不住情绪,哭着投入他怀里,呜咽的哭声在压不住的情绪中爆发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过不去,没有过去,根本过不去。


    要是过去了,解南不会过得这么累。


    以前她看解南,明明身影高大,却像是总被框在门里,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个框如影随形,比她的笼子还要致命,将他压在一个名叫赎罪的囚笼里。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李桔揪住他的衣服下摆,手指泛白,眼泪湿润肩头,语带哽咽。


    解南睫毛垂下,声音很轻:“是吗……”


    “是!”李桔抬头,认真的看着解南:“没有人想要这一切发生,你不该把所有的问题都被背在你身上。”


    解南看着她湿润的眼睛,眸子认真,盛满了酸楚的心疼,看她白着嘴唇说问题不在你身上。


    这么多年,解南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目光。


    责怪、怨恨、同情、害怕。


    原来还会有这样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替他流着眼泪般,把过往酸痛哭了个干净。


    青蓝色谷雨香薰蜡烛的气味淡淡的萦在耳边,门下风铃叮咚作响,米黄色墙纸上两人影子相互依偎。


    如破堤的洪水,解南目光瞥到墙上高挺身影里的眷恋、呵护、心疼,僵了一瞬,在突然醒悟他根本不可躲避的这瞬间,就开始躲避。


    解南看清李桔眼里的泪水,也看到了他躲无可躲的心意。


    在最不堪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


    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更觉自己不堪。


    第78章 哦,原来他知道


    蜡烛燃尽的初秋夜晚, 卷起一阵冷风,第二天温度就降了。


    李桔上班的时候,发现昨晚她挂在床头要穿的衣服被换了, 换成了长衣长裤, 露脚踝的裙子被收了起来。


    她开窗透风,外面秋风吹进来,她打了个冷颤, 笑着把长衣服穿上了。


    坐到桌前化妆,看到肿起的眼睛, 脸慢吞吞热起来。


    昨晚哭的不能自已,理智离家出走,她几乎把解南的肩头给洗了一遍,最后窝在他怀里竟然还睡着了。


    李桔摸摸鼻子,打粉底努力消肿。


    上班路上,她发消息:我这好像没你的秋季衣服。


    过会, 解南会她:嗯,下次去带几件。


    李桔:好, 你自己腾位置看着放。


    解南:我知道。


    李桔笑了笑, 收起手机。


    虽然说是下次, 一整个九月份,两人就见过仓促两面。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 路上挂满了国旗,李桔走在路上,手里捧着个关东煮,心情也好起来。


    今天她难得早下班,许久没回学校, 就换乘两趟公交回去。


    潜移默化的,李桔越来越偏向坐公车。


    大概是想到她在坐公交的时候,解南不知道又在哪里打着工,她就觉得公交也不错,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人来人往,满满的生活气息。


    学校里,有人为着自己的科研梦也在奋斗着。


    李桔太久没回来,姚松月和邓澎涵两人抓着她,又是分享学校八卦,又是聊最近感情进展。


    邓澎涵说自己的曹召征少,倒是不停八卦姚松月。


    “你知道那小男生对她多好吗?给她亲手织了个小围巾,让她在下第一场秋雨的时候围。”邓澎涵拍手:“你就说!你酸不酸!气得我扭头就把我家老曹骂了一顿,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戏。”


    姚松月红脸,摆手:“你太夸张了,就是个围巾。”


    “装,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邓澎涵哼歌:“我不信你没动心。”


    姚松月睫毛眨了眨:“要说没有也不是……只是我有点怕……”


    李桔和邓澎涵默了下,都知道她在指什么。


    “都是过去式了,新的好不好你试试才知道啊,大不了过两天把他甩了,咱们又不吃亏。”


    李桔看着红耳朵的姚松月,心里发笑,“别听她胡说,但是围巾都收了,就别往衣柜里塞了,秋雨的时候你就戴上,之后怎么样,你就顺气自然。”


    姚松月眼睛都不敢往两人身上落,只是低头装模作样看工作简历,“哦,我,我试试……”


    因为这件事,九月末下第一场秋雨的时候,李桔还特意打了邓澎涵的电话。


    邓澎涵正在寝室跟曹召征煲电话煲,闻言羡慕说:“出去了,红着脸围着她那条格子围巾出去了,羡慕死我了,我为什么偏偏是异地恋,我也想要甜甜的校园恋爱,明天十一,大家都出去谈恋爱了,谁要待在寝室陪蠢直男打电话啊。”


    李桔好笑:“那你不能去找他?”


    “我也想啊,贫穷的无产阶级没有钱啊,机票一千多来回我吃土都补不回来。”邓澎涵正说着,平板上又跳出信息,“宝贝,出来,我在东校门等你。”


    邓澎涵睁大眼,激动地站起:“桔子!我先不跟你聊了,我,我男朋友来了!fuck!惊喜什么的我好喜欢……”


    她激动的舌头都捋不直,声音隐有湿润,李桔也不由替她激动起来。


    挂了电话,还有点心潮起伏。


    细细秋雨,她趴在沙发边的窗户往外看,觉得这场秋雨飘过来,却也不太凉。


    她低头看手机,上面有解南两天前给她发的消息:又要降温了,注意保暖。


    她回复他:你也是,记得多喝热水。


    李桔看着最后两字,又笑了笑,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她躺回沙发,明天十一,不用上班,不是没有工作,只是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树叶窸窸窣窣作响,她忽然就提不起精神做事,只想躺在绿色沙发上,抱着小白花抱枕,有一搭没一搭的扣扣手机,间或走走神,听听院子里的秋雨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给解南发了条消息。


    李桔:。


    孤零零一个句号,她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还不太熟稔,不知道说什么开头就是个句号。


    过了几分钟,李桔就收到了消息。


    解南回了个:)


    李桔哭笑不得,打字问: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解南:我知道句号什么意思。


    李桔:什么意思?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解南:我的意思是


    他就打了个这几个字,像放歌时卡掉的磁带,像翻到末尾的资料答案上写着略,像一首诗末尾忘了加句号。


    我的意思是


    李桔看着这几个字,等他回消息过来,一边想那个符号不就是笑的意思吗?


    电话响起来,李桔接起,笑问:“从实验室出来了?”


    “嗯。”解南走到走廊上,看着窗外校园陷入雨雾蒙蒙中,远处林荫小道只走着三两人。


    “下雨了。”他说。


    “对啊。”李桔接着电话,趴在沙发上,透过白色纱窗看着小院子的细雨和落叶,“香椿树叶子又落了。”


    “嗯,我也想你了。”


    “需要你来扫……什么?”李桔愣住,低头呆呆看向手机,心口跳速乱了下。


    “好,不要在院子乱踩,小心滑倒,下次去我来扫。”


    “不是不是。”李桔坐起,抓着沙发垫,“你前面说什么啊?”


    “下雨了。”


    李桔咬唇:“不是这句。”


    “我知道你发的什么意思。”解南电话里的声音很轻,有不易察觉的温柔藏在蒙蒙细雨中,掩在氤氲雾中,要细听才能感觉。


    那是他的千防万防,乱了马脚。


    李桔笑着倒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翘着双腿登起来自行车来,好像有无限热力突然涌上来,要靠这样的运动发泄出去。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意思?”


    解南垂睫,抬手擦掉面前玻璃上水汽,倒映出自己嘴角的浅笑,眼角,青色的淤痕有渐消的趋势。


    “我有这个意思。”


    下起秋雨的第一个晚上,李桔睡得很好,抱着左边的枕头入睡时,梦里有香椿叶和雨水的味道。


    落在脸上,沾着几分热意。


    十一假期最后一天,解南总算有空闲时间出来。


    李桔约他吃饭,一连几天吃自己研究做的饭,她肠胃就要不好了。


    她找的地方离以前常去的酒店很近,就在那边商场不远处,刚好解南要回家拿衣服,李桔就先去饭店,两人在饭店见。


    两人约的晚饭,李桔到的早点,时间才过六点,不过夜渐渐长起来,这时候黄昏已经下山,远处天边深蓝色描边,街道亮着黄灿灯,拍成照片,是一张不错的黑金滤镜图片。


    她撑着脑袋看窗外,熙熙攘攘,有牵着亮小灯气球的女孩拉着男朋友的手在窗边走过。


    远处,烤红薯的大爷出摊,对面站着一个立着一个糖葫芦串的大妈。


    李桔目光落在上面,眼里露出笑。


    解南将近小半月没回家,推开铁锈的大门,客厅静悄悄,桌面上扔着几个塑料垃圾袋,地上撂着几个酒瓶。


    下午五点多,房间的窗帘拉的黑魆魆,像是一个不动声色吓人的鬼屋。


    沙发上,郭喜芬酒气熏天的躺着。


    解南从她身边走过,往自己的房间去,看到门上的锁被撬掉了。


    解南眼底沉沉,推门进去,房间仿佛被打劫了一般,床半倒着,窗玻璃砸烂了,桌上的东西七扭八歪被推倒,衣柜里,他的衣服被拽出来扔了一地,扔在面上的都被剪得破破烂烂。


    “你还敢回来?”身后,郭喜芬阴沉着眼看着他,“你怎么还敢回来?”


    她说着,握着啤酒瓶的手在发抖。


    解南退后了一步,“解如龙还在医院,如果你还想让我出医药费,就不要冲动。我死了,他就没救了。”


    郭喜芬恨恨看着她,从看到解如龙被砍伤躺到医院的时候,她几乎就再次死过去了。


    “那是你弟弟,你不救他?”郭喜芬气愤地面容扭曲:“他求你,你为什么不救他!”


    “我问过你,把这栋房子卖了,可以换20万,你没答应。”


    郭喜芬:“这是你爸爸的房!”


    最重要的是,解南问这话那天,郭喜芬只以为他背不动那68万的债务了,她怎么可能答应,但是她万万想不到这钱是要买解如龙一条腿。


    郭喜芬在知道解如龙住院那天,看到走廊上的解南,拿起病人输液的瓶子狠狠砸向他的头。


    “你故意的,你诚心不告诉我是救你弟弟!你嫉妒他!”


    解南没躲过去,脸上的淤青促使他半个多月白日黑夜都做着实验,没再见过李桔。


    “我已经在救他了,不然他的腿不可能能留下来,只是被人砍到住院。”


    在解如龙出现在小院的第二天,解南就把解如龙藏的地方告诉了那女孩的爸爸,他们这边同意还那个债务,只要对方答应延迟这个钱给的时间,把解如龙打进医院他这边不管。


    最后,解如龙被打的几乎活不下来,这一顿挨打,可以延迟还债。


    应该庆幸那女孩对解如龙有感情,不然解如龙的腿就保不住了。


    “我回来就是告诉你,这个钱我拿不出来也不可能还,不想解如龙再出事,就……”解南默了默,目光落到他桌边的相框上,“把这个房子卖了吧。”


    说完,解南环视地上,发现自己在这生活20多年的地方,竟然没有什么可以拿的。


    他想起那个绿色小院子,他只是在那里停留过几次,生活的气息要比这里还浓厚。


    “我能做的都做了,如果不是他做过我二十多年弟弟,我根本不会管他,现在也是他咎由自取。”


    解南拿走相框,拎起衣柜里被捞出来扔到地上的包,塞了几件还完好的衣服以及压在抽屉边缘的一个小物件塞进包里,转身离开。


    李桔看着手里那串红色糖葫芦,轻笑了声,都快一年了,终于吃到了。


    她转身,拿着那串糖葫芦,准备回饭店接着等解南。


    马路口边,解南身影骤然闯入她视线。


    弯着腰,低身跟路边一个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坐在轮椅上,背着她的方向,看不清神色,只见他朝空中摆了摆手,嫌弃的把解南往旁边推了把。


    解南退后,沉默的立在那。


    绿灯亮起,男人转着轮椅过马路,旁边行人疾步,男人动作很慢。


    解南垂眸看着他的动作,手指动了动,立在旁边没有动静。


    男人生着厚厚老茧的手艰难推动轮椅,然后缓缓往前走。


    那不是一个新式、方便的轮椅,陈旧老化,男人的手,一看便是饱经风霜,干多了累活的手。


    解南跟在男人旁边,安静的同他走过马路。


    在红灯亮起的时候,有转向车从旁边驶过,行人跟着骑车过来。


    两人夹在人流中,迟缓,格格不入地穿梭到马路对面。


    男人停也没停的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解南站在那,沉默安静的看着男人一点点推着轮椅离开。


    秋夜风起,男人的手露在袖外,袖子擦过轮胎蹭上灰尘。


    人声嬉闹,车水马龙,远处商场五彩的灯在过往人影身上打下五彩的光,生动、鲜活、活着的气息。


    解南落寞的站在那里。


    李桔愣在那,糖葫芦垂落手里,隔着宽阔马路,胸腔被无处释放的酸涩挤满。


    那是第一次,她看见解南直不起腰来,静静看着远处的男人,眼里的愧疚与落寞将他填满。


    如果他是空气娃娃,这一瞬,他身体里流动的空气大概只有罪孽。


    背上审判的十字架扣在他背上。


    以他之名,叫他赎罪。


    第79章 但如果是我的猫,我会对它很……


    那个啤酒和烛火的夜晚, 李桔接触到了两个家庭的伤痛。


    但是看到解南目光茫然的站在路口,她才知道那个伤疤有多深,经年难消, 永远那么血淋淋的刻在身上某处, 偶尔擦过,就会带起直不起腰的痛感。


    路灯亮,解南抬步往这边走过来, 李桔朝他摆手,夜风中, 糖葫芦在风中摇摆。


    解南看到她,深邃的眼里流转过光芒,嘴角衔起笑,快步向她走过来。


    “给。”解南走过来,李桔举起糖葫芦朝他嘴边喂,“你欠我的, 现在倒是让我先给你买了。”


    她的语气像哄小孩。


    解南低头咬下一颗,外壳很甜, 但是山楂口感说不上好, 甚至有几分酸, 刺的腮帮子疼,只是他脸上笑容又扩大了,走过来摸了摸她的手臂, 一边嚼着一边问:“什么时候到的,冷不冷?”


    “还行,我穿的又不薄。”降温的日子里解南耳提面命,她哪敢穿短袖或裙子。


    看他吃着不错,李桔也咬了口, 随后就捂住了嘴,呲牙咧嘴,“这么酸?”


    李桔委屈:“那大爷告诉我很甜的啊。”


    解南:“不酸。”


    “你这么能吃酸?”


    解南意味不明的笑着看她。


    李桔被他盯得不由染上几分紧张,“怎么了?”


    解南眼眸深了深。


    “没什么。”解南拿过她手里的糖葫芦,揽着他往饭店走。


    “没什么是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糖葫芦很好吃。”


    没什么就是,转身瞬间,灯火摇曳间,他看到一个姑娘傻傻举着个糖葫芦在等她。


    他沉重的步伐忽然轻快起来。


    叮叮叮,人行道间,他见头顶的绿灯倒计时还有二十几秒,觉得时间好长。


    他想跑起来去见她。


    两人走进饭店,李桔落座,看到解南手里的糖葫芦竟然就剩一颗了。


    “你是真不怕酸啊。”


    解南嗯了声,看那颗糖葫芦,又问她:“你不吃了吗?”


    李桔悚然往后退。


    解南好笑,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吃掉。


    李桔一边翻菜单,一边看他咀嚼着那颗糖葫芦,腮帮子圆鼓鼓,像个小仓鼠般可爱机灵,心底一片柔软,歪着脑袋看他吃起来。


    解南挑眉,“怎么了?”


    李桔:“后悔了,看你吃好像很好吃。”


    解南已经酸的没什么感觉了,只是说:“那你要尝尝吗?”


    “你都吃完了。”


    解南起身,按着桌子靠过来,抓着她撑着脑袋的手腕,捏住她的下巴,将唇在她唇上轻轻蹭了蹭,随后坐回位置上,挑眉看她:“尝一尝,应该还有甜味。”


    李桔眨了眨眼,慢腾腾挪着脑袋低下头了。


    解南看她耳廓,泛起绯红。


    “甜不甜?”


    李桔埋着脑袋,片刻嗡嗡说:“甜的。”


    粉色唇上,已经被她舌尖舔出红意。


    因为好久没出门吃饭,李桔网上挑选了好久,才看到一家装潢排名价格都不错的韩餐,想着天凉了又好久没吃炸鸡便定下了。


    但是见解南面无表情,又疑心他不喜欢吃这些。


    “是不是太油了?”李桔点着刚上来的炸鸡问,“要是觉得不好吃你吃饭,或者喝这个大酱汤。”


    “不是,只是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李桔眨眨眼,把碗里的年糕吃掉,味道还行,虽然没有网上夸的夸得那么好,但是也觉不出什么不对。


    他看周围,“来这家店里的都是情侣。”


    李桔顺着他的话在店里看了一圈,不看不知道,竟然还真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李桔虽然知道这种类型的店来的情侣多,但是没想到会全都是情侣。


    李桔心口发烫,她选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反应过来,有点不太敢看解南眼睛。


    “就,就节假日最后一天了嘛……”


    解南眼底带笑,嗯了声。


    “嗯……是什么意思?”李桔不满,“你怎么今天说话净说一半。”


    解南:“我能往豆芽里穿肉了。”


    解南突兀转化话题,李桔惊喜:“你学会了?这么快?”


    “嗯,下周六有时间吗,我做豆芽穿肉给你吃。”


    “……有啊。”看着解南的目光,她忽觉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同的分量。“下周六你不用做实验了?”


    “有,但是有更重要的事。”


    李桔莞尔:“你重要的事就是炒菜给我吃?”


    解南挑眉,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李桔后背无端有些酥麻,心口像是触了电般,对他直直的目光无法招架。她揉了揉鼻子,低头戳着自己碟子里的炸鸡,说:“那我也有重要的事。”


    “什么?”


    李桔吐舌,“吃完你做的菜我再告诉你,不对,好吃我再告诉你。”


    解南颔首:“不会让你失望。”


    李桔嘿笑:“那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解南好笑的掠了她一眼,伸手端过她的碟子,套上手套,帮她处理起碟子里的炸鸡。


    李桔愣了下,“我来吧,你吃饭,别凉了……”


    李桔发现吃韩餐是个十分愚蠢的决定,那么大一个炸鸡腿,她根本就无从下嘴。想要咬下一块肉非得张开血盆大口,酱油汁也会沾到嘴边一圈,所以她坐下来后,就一直在拿着一个筷子对着一个鸡腿斗智斗勇。


    解南:“炸鸡不怕凉?”


    “我一会就弄好了。”


    解南利落的剥开鸡腿,将肉剥下来,放到她面前碗里,又问:“能吃几个?”


    “……三个?”


    解南睨了她一眼,笑道:“确定?”


    “那四个。”


    解南唔了声,点下巴,“吃你的。”


    “哦。”李桔夹起面前撕成小块的炸鸡吃,虽然炸鸡就是要拿在手里大口大口啃着,但是李桔却吃得从未有过的愉悦,炸鸡的口感也在嘴里变好了许多。


    李桔吃中间,一边自己吃一边给解南喂。


    解南低头吃过,接着给她撕。


    “不是吧,还能这样吃……”隔壁桌女生嘟囔声低低传来,接着不满的戳了戳男朋友,“我牙口不好也很难咬啊,高剑你看别人家的男友,你光知道吃……”


    李桔咀嚼动作顿了下,偷偷瞥了眼解南,低头慢慢喝汤。


    “李桔。”解南喊她。


    “嗯?”李桔红着脸抬头。


    解南眼里闪过笑意,将手里的鸡肉递到她嘴边。


    李桔往后偏,往旁边瞥了瞥嘴。


    解南好笑,举着不动。


    李桔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靠过来把他手里的炸鸡叼走,唇间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指,脸上的温度更高了。


    这顿热,一直延续到两人在商场周边消食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完全下去。


    商场前的圆形广场上,跑着几个流浪猫,因为在闹市区,来来往往年轻姑娘喂养,一个个倒是圆滚滚。


    好多年轻女孩跑过去拍照,有几个拿着火腿肠在喂。


    解南和李桔围着广场走了几圈,李桔也没往猫那边去过,看年轻女孩走来走去,瞥去几眼。


    “喜欢小猫吗?”解南问。


    李桔摇头,看着不远处可爱的小白猫,语气透着几分凉薄哂意,“我可能像宗雅丹,就我妈,情感淡薄,对可爱的生物没有一点兴趣。”


    周围年轻小姑娘走过都要点点说“好可爱”,她转了几圈,也没走过去的想法。


    解南垂眸看她。


    李桔僵硬的朝他咧了咧嘴,“你喜欢吗?”


    “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猫,我会对它很好。”


    “这我知道啊,如果是你的,你一定会好好对待。”这就是解南,是自己的,会全心全意的对待,就好像他唯一算得上拥有的是他那片物理世界,那他就会付出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好好钻研。


    解南眸子很轻的落在她嘴边的笑上,她不知道这是对他怎样的肯定。


    商场周围热闹繁华,两人没往人群里挤,也没有进商场逛,只是沿着广场走了走,到夜渐渐深起来,人群逐渐稀少,才坐公交往家回。


    今晚的月亮很大,格外的圆和明亮。


    两人走在昏暗的小巷里,头顶的月亮在前面的小路洒下薄薄月影,远离闹市区,村子里静悄悄,偶尔响起几声狗叫声。


    李桔掏钥匙的声音在安静夜晚格外响亮,随着铁门推开的声音,又惊起香椿树上落得几只小鸟飞起。


    李桔往后看了眼解南,叫他名字。


    “嗯?”


    “你是不是还没我家钥匙啊。”


    解南觑了她一眼,关完门,转身看着她笑问:“还要给我发钥匙?”


    李桔唔了声,眼底闪过笑意,“看你表现,下周的菜要是做的不错,我就考虑考虑。”


    解南拉过李桔的手腕,将人扯到怀里,“跳起来。”


    李桔闷笑了声,圈住他脖颈,用力跳到他身上,解南抱住她穿过院子往房间里走。


    圆月下,两个脑袋已经靠在一起。


    戏弄又愉悦的。


    第80章 诉说爱意本就是卑鄙


    周六早晨, 天将明未明,李桔就听到小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李桔从梦中醒来,惺忪几秒, 从被窝里出来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


    “解南?”她走到院子的时候轻声问。


    “是我。”门外传来解南低沉的声音。


    李桔惊讶地看了眼天, 觉得头顶都好像有几颗小星星。


    她打开门,解南站在门外,看到她穿着睡衣出来, 立即上前抱住她搂到衣服里,“怎么不穿外套出来。”


    “你这是……”


    “刚从实验室出来。”


    “哦。”李桔一点不觉意外。


    解南揽着她进去, “我大概要先睡会。”


    李桔眼都半睁不睁,“睡,我也还困着呢。”


    房间又安静下来,李桔床上多了个人。


    从被窝出来那瞬间,她觉得困的只要让她躺下就能睡的昏天暗地,只是再躺回去, 看着陷入睡眠的解南,她又睡不着了。


    目光顺着他的乌黑头发落到他的细密睫毛上, 眼下有熬夜后的淡淡乌青, 是很放松的表情, 被窝里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


    李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渐渐感觉到紧张。


    这周都她都忙忙碌碌,闲下来想到今天, 她愣着笑会就赶紧摇摇头让自己投入工作,这天真的来的时候,看着解南他忽然感到几分后知后觉的紧张。


    在被子下偷偷攥住他的衣角,目光落在他的眼皮上,偷偷笑着口语:解南, 你、不、要、被、吓、到、哦。


    李桔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可是当初被她那样拽着都面无表情的。


    李桔咧唇,笑得有几分害羞。


    天将明的房间里,她静静看着解南又再次睡着了。


    再醒来,旁边床已经空着,李桔愣了愣,想自己是不是梦游了。


    侧耳,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李桔起床,解南拎着几大袋子菜从外面进来。


    李桔:“你买这么多菜?”


    解南瞟她,失笑:“总不可能只吃一道菜。”


    “那这也太多了……”解南动作快的李桔有点措手不及,“你等,等等我,我去洗个漱来帮你打下手。”


    “不用。”


    “不行!你等着!我很快就来。”李桔一溜烟跑进了洗浴室。


    解南好笑,倒是真听她的,只是把菜都拿出来了,等着她过来两人一起弄。


    片刻,身后响起李桔的声音,支吾中带着害羞,“解南。”


    她在厨房门口喊他的名字,解南一边摘菜一边往后看她,“嗯,进来……”


    后面的话在看到门口的李桔时顿住。


    白色门边,李桔穿着一件蓝色及膝裙子,头上带着一个纱网的Lolita发卡,白皙脖颈上系着一个蕾丝带,衬的她的天鹅颈更加漂亮修长,一身甜美女仆装扮,偏偏是坏笑着看他,笑容又野又甜,只不过眼底暴露了她的羞涩和紧张。


    看到解南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李桔吁了口气,拽着裙摆启唇朝他笑,眨了眨眼,人畜无害的眼里透着调皮野性的坏笑:“怎么样,解大厨,李小女仆给你打下手怎么样?”


    解南呼吸乱了几秒,眼睛眯起来敲她,露出几分危险,在李桔扛不住她眼神要露怯的时候,解南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回菜,“过来摘叶子。”


    “什么啊……”


    李桔低头看自己女仆裙子,心里打鼓,不好看吗……


    星期三到的时候她试了感觉不错后就赶紧洗了晾在院子里,这两天一想到解大厨看到她时的表情,李桔眼里都蔫坏的笑,谁料到解南根本毫无反应。


    李桔轻哼了声,“摘,摘,我今天可是解大厨的小女仆……”


    她走过去,拿起莴苣叶子,重重揪起。


    厨房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处理菜叶子的窸窸窣窣声。


    “李桔。”解南忽然喊她,性感沙哑的声音里染着几分野兽看到猎物一点点要靠近的危险。


    李桔莫名咽了咽,呐呐看他:“啊?”


    “解南!”


    下一秒,天旋地转,解南一把抱起她将她按坐在大理石台上,揽过她的细腰将人掼进怀里,跟着热切灼烧的吻就落了下来,咬上她嗔笑使坏的唇里,狠狠吮咬,钳着她肩膀的力道风里充满锐气,危险、张扬、一触即发。


    李桔才感觉危险,自己不小心把油桶点炸了。


    “解南……我错……我错……”李桔急喘里透出几分见后就收的讨饶,解南眯眼看他,抹掉她唇边的湿润,痞笑了声,随后拉住裙子将人贴得更近,紧跟着堵住她的调皮、使坏和装委屈。


    急促热烈的呼吸在厨房流理台间燃烧,解南的唇用力的在她坏笑的唇上反复咬过,攻城略地,气息危险野蛮,露出野兽般的欲望和蓬勃力量,可能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解南前所未有的放开自己。


    虽然只是一张唇,他甚至不用对身下的蓝色裙子动什么手脚,李桔已经后背一阵酥麻滚过,气息不稳,沉迷又挣扎,只知道要圈着他脖子才不不至于让自己完全沉溺。


    李桔闷哼了声,眼角都染上羞涩红意。


    解南纠缠的唇吻上她眼角,烙印般亲着他唇上甜蜜,濡湿吻痕在她闪着机灵逗弄的眼皮上划过,李桔忍不住轻喃。


    呼吸越来越粗重,在两人都要陷入漩涡前,解南终于放过李桔。


    李桔靠在解南胸前,张着嘴像一个陆地的鱼,一个劲的呼吸急喘。


    过会她朝他胸口拍了把,“我发卡都歪了……”


    解南眼底还染着强硬抑制的浓烈危险,看她的目光带着火花,眼底闪着笑意,说话的声音喑哑性感,“我帮你带好。”


    他看着她头顶的蓝色发卡,低头在她绯红耳边亲了亲,弯腰按在她身边,将她拢在怀里,还在发热的额头贴上李桔同样热的可怕的额头,“特意买的?”


    李桔闷笑,抬眸看他,眼里流转着光:“解大厨满意吗?”


    “非常喜欢。”他说着,还带着余热的喘息酥麻的绕过她的耳廓。


    李桔嗔了他一眼:“劣根性。”


    “好色是人之本性。”


    李桔才要骂他厚颜无耻,解南又接着说:“我好你。”


    话音落,清浅的唇又落在她唇上,断断续续,不厌其烦,逗弄一个调皮的小野猫。


    李桔被惹得胸口酥痒,捧住他的脸亲了亲,随后投入他怀里,随着他的动作撵转加深了这个吻。


    这顿饭,到了下午一点多才摆上饭桌。


    李桔端盘子的时候,又瞪了解南几眼。


    “你把我带子拽坏了。”脖颈上系着的那条丝带,现在正扔在沙发边。“那个那么细,蕾丝做的本来就不结实,你还敢那么使力!”


    解南:“我帮你缝好。”


    “蕾丝网的形状都破坏了啊。”


    “我再给你买一条。”


    “只此一次。”李桔瞥了他一眼,嗔笑他,“你想的美,下次我还不穿了。”


    “只帮我打一次下厨?”


    李桔呶呶嘴,“那看你这个饭做的怎么样咯。”


    话虽这么说,但是李桔亲眼看着他拿着针穿透豆芽,往看都费劲的细小洞缝里塞肉的时候,她已经决定,哪怕这个肉没有炒熟,她也会一根不剩的吃完。


    虽然主要做豆芽穿肉,但是解南还是狠狠让李桔大开眼界了一番,他不仅做了糖醋鱼,西湖牛肉羹,还做了红烧小鸡腿。


    要出锅的时候,解南就喊她来尝甜咸,李桔看到锅里的小鸡腿,愣了愣,垂下睫毛低头靠近筷子。


    解南吹了吹小鸡腿热气,手在下面接着,将小腿的一片肉喂进她嘴里。


    李桔只咬了两口,就很认真对解南说:“以后我都不会再吃食堂的小鸡腿了。”


    解南挑眉。


    李桔:“我想吃小鸡腿的时候,你就给我做,好吗?”


    解南刮了下她鼻子,没说什么,笑着转头熄了火。


    李桔发笑,竟然还不好意思。


    她从后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啄了下,“快答应我。”


    解南:“学了就是要给你做。”


    “嗯。”李桔脸贴在解南背上,好久都不想动。


    菜摆好,李桔特意开了两瓶啤酒。


    “干个杯子吧,庆祝你终于做好了小女仆点的菜。”


    解南拿起酒杯,在碰杯前,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李桔。”


    “嗯?”


    “叮。”


    两酒瓶相撞,跟着李桔的心也跟着撞得漏跳了一拍。


    拿起筷子的时候,夹菜都有些不太利索了。


    “咳,咳,我要吃解大厨的菜了啊。”


    解南目光温柔,笑着看她。


    李桔紧了紧喉咙,夹起一小筷豆芽穿肉,说实话,喂进嘴里的那一刻,她咀嚼的动作已经有些僵硬,在解南直直的目光里,她牙齿咬到里面的肉,想到的是很多个夜晚解南坐在香椿树下,拿着一枚针认真穿豆芽的场景。


    菜咽进喉咙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解南,你会对别人也这么用心吗?”


    不是美食up主,却愿意将所有的闲余时间空下来给她做一个存了心刁难的菜。


    解南失笑,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你应该问,我对别人这么用心过吗。”


    李桔呐呐:“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用心……”


    解南看了她两三秒,有些无奈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不是我想像的开场。”


    “那你想怎么开场?”


    解南顿了下,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在李桔又要问他的时候,他抬头说:“要先告解一番我的罪恶。”


    李桔摇头:“你没有罪恶。”


    解南:“告诉我无足轻重。”


    李桔:“你可以将物理世界撬起一个角。”


    哪怕那个世界本就是无穷浩渺的。


    “告诉我的卑鄙。”


    李桔:“我早就想说你光风霁月,在我心里如黄山迎风的松。”


    解南摇头:“诉说爱意本就是卑鄙。”


    “我有很多想告诉你的,更重要的是……告诉你我的痛苦。”他眼里有深切的痛苦染上,但还是执着的看着她,不躲不避,在这双让他想要飞蛾扑火的灿灿眼眸中,告诉她他的无奈,“在我最糟糕的时候遇见你。”


    “只是不堪的我,还是想奋不顾身的去……”


    “砰!”


    剧烈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充斥着粗暴、锐气的接连响起。


    两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院外。


    李桔目光染上烦躁,“……是解如龙吗?”


    只有他知道这里。


    解南蹙眉:“不会,他在医院。”


    “嗯?”李桔还没明白,解南起身,“我去开门,你在这待着。”


    暴躁急促的敲门声一下下传来,李桔还没换下女仆装,自然不适合去开门。


    “嗯。”李桔紧张地看着解南,“你小心点。”


    这毫不客气、充满戾气的撞门声让她心提起来。


    解南拍拍她,走出客厅。


    李桔攥着筷子,侧耳去听,只听到低低的门锁拉开的声音,随后陷入死一般沉默中。


    李桔蹙眉,抬头往门外看,紧跟着一连串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来人一把掀开帘子,疾步冲了进来。


    宗雅丹骤然出现,李桔几乎没反应过来。


    “李桔!”宗雅丹大步上前,以往温雅带笑的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怒意,额头青筋都崩了出来。


    “你真是不知廉耻!”宗雅丹话音落,跟着重重一巴掌就落在了李桔脸上。


    李桔毫无防备,身前冲来一道身影,替她挡住了那用尽全身力气的巴掌。


    宗雅丹的巴掌落在解南脸上,修长的指甲直接在他脸上划出几道红痕,解南的脸跟着就肿了起来。


    “解南!”李桔惊呼。


    “滚开!”


    宗雅丹根本不看身前的人,只将充满疯狂怒意的目光落在李桔的身上。


    “解南。”李桔上前要看解南的脸,解南抬臂将她护在身后。


    “让我看看!”李桔声音颤抖,尾音几乎哽咽。


    宗雅丹看着眼前紧张慌乱的女儿,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手指颤抖地指着李桔,不敢相信眼前穿着那样衣服的是她的女儿,“你,李桔,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她辛辛苦苦培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教她学钢琴教她跳舞教她做大家闺秀,让她做掌上明珠,她宗雅丹的女儿,是多优秀的男人都配得上的。


    结果她竟然,竟然穿成这样,跟一个穷小子……


    宗雅丹看着李桔脖颈间的几处红印,愤怒的几乎肝胆俱裂,不敢相信就在她来之前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疼不疼?”


    李桔捧着解南的脸,手指浮在肿起来的脸庞上,她根本都不敢去碰,被指甲划烂的地方有红血丝流出。


    解南手指擦过李桔眼角,笑着刮了下她的鼻梁。


    “没事,别怕。”


    李桔睫毛垂下,手紧紧攥住,愤怒的转身看向宗雅丹,“你要想闹,我和你回去,别在这里。”


    “闹?”宗雅丹啼笑皆非看她,剧烈的失望一阵阵滚过心头,怒意冲上头,她冷脸朝身后摆手让院子里的保镖进来,“把他给我打出去!”


    “宗雅丹!我看你敢动他!”


    宗雅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温顺听话的女儿直呼她的名字。


    “李桔!”宗雅丹看向后面的目光淬满了怨恨。


    是他!是他这种人带坏了她的女儿!


    李桔根本什么都不懂,这种贪婪的人只是卑鄙的借着她想往上爬!


    “李桔!你,你……”宗雅丹心痛无比,“宝贝,你根本不懂,你这样干净单纯的优秀女孩,怎么能就……就这么受他这种人蛊惑!!!”


    “蛊惑?”


    李桔意味深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冷笑了一声,眼底阴翳划过,抬眸看向宗雅丹,语气冰冷又充满嘲讽:“妈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的宝贝女儿拉着这种人,求他这种人跟我上|床的。”


    “你觉得我干净?单纯?优秀?”


    李桔回眸看了解南一眼,接着看回宗雅丹。


    “你真该听听,你女儿是怎么被按在印满黄斑的床上在你这种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的破烂掉灰的农院里被男人按着操只觉得快乐愉悦十分享受的!”


    第81章 “李桔,我好想喜欢你……”……


    “李桔。”解南蹙眉, 搂住她的肩膀,“别说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解南不想她把自己说的如此肮脏, 哪怕事实不堪。


    两人当初的相遇、发泄、充满报复, 抵死缠绵的媾|和根本与动物无异。


    闻言,宗雅丹几乎站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按在沙发上, 震惊地看着李桔,不敢相信在还有他人在场的时候, 她能无所忌惮的说着根本不该从她嘴里出现的话。


    宗雅丹冷脸,“你们出去。”


    几名保镖退出,宗雅丹看回李桔,语气充满了失望:“李桔,你真是让妈妈觉得太恶心了。”


    李桔眸子颤了一瞬,笑容又恶意的泛起, “恶心?妈妈,你难道不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和他上|床的吗?”


    宗雅丹听到那两个词只觉得刺耳。


    “李桔!”


    李桔:“在你把我推向陆正威的车被他扔在荒野郊区的时候, 我就在想, 是不是我没那么干净, 没那么像一束漂亮又一尘不染的花,没那么待价而沽是不是就可以了。”


    李桔尖锐的目光落在宗雅丹发白的脸上,“你知道弄坏一只漂亮的金丝雀有多简单吗?”


    “不是捏死她, 是拔掉她漂亮的羽毛。”


    “贞洁的少女,炙手可热的市场价值,你知道卖起来有多廉价吗?78一晚的房间我甚至愿意倒贴钱让男人操。宗雅丹,你女儿该死的贞操早被我按死在泛臭的马桶里,看着那些红色卫生纸冲下去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快乐!”


    “我告诉你, 陆正威根本不可能会看上我,我也不会按照你选的路去走。以前不行,以后不会!绝对!”


    “李桔!你是要逼疯我!”宗雅丹冲上来要打她,解南一把抓住她的手。


    “松开!松开!”宗雅丹愤恨的看着他。


    解南放掉她的手,转身将李桔泛白的手指拢在手心。


    “别这么说自己。”解南声音喑哑,搓着她手心,给她冰凉的手提供温暖。


    在这场不堪的剧目里,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李桔干涩的笑,看着宗雅丹,“只是说实话。你为什么听不得我说实话?”


    “报复,你就是在报复我。”宗雅丹伤心的看着李桔,声音带上泣意:“李桔,你对我有怨言你可以告诉我?我一片苦心就这么让你痛恨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在为你好吗?”


    宗雅丹听完她的话,情绪决堤,红着眼看她,按在沙发上的手一直在颤。


    “又是这样……”


    李桔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要把以前郁结20年的窒息都吐出来。


    “妈妈,我说过无数遍了,从小学不想上奥数班到高中不想去舞蹈班,妈妈,你但凡听过我一次,事情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那你就这样逼我!你就这样逼我!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毁了!你在这种人身上消耗自己!李桔你彻底把自己毁了!”


    “这种人?”李桔反讽,“妈,你难道忘了,你该向这种人道歉的。”


    “道歉……”宗雅丹觉得可笑。


    她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到解南身上,样貌是不错,长挑身材,俊眼修眉,只不过穿着个普通衬衣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地摊上随处可见的帆布鞋。


    贫穷廉价,最不值钱的少年时候。


    大概是需要人拯救心疼,但绝对不应该是她千疼万宠,多少钱都堆不出来的女儿。


    宗雅丹目光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看着男人面孔才觉到几分熟悉:“他,他是……”


    “他是那天来过的家里的穷学生……”


    李桔笑:“对啊,他就是被你冤枉的人。”


    李桔回头看解南,“我妈妈曾经冤枉过你,这件事我没脸告诉你,今天既然她来了,就让她给你道歉吧。”


    解南眸子掠过涩意,摇头说:“不用。”


    “道歉,怎么可能!”


    “他不配!他毁了你!”宗雅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人……是这个人!一个全身上下搜刮不出五位数的穷学生!


    “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李桔你疯了!”


    “这种人?”李桔可笑的看宗雅丹,“你说的这种人远比你想象的优秀!”


    宗雅丹看眼前的女儿,陌生又可怕,不知道身后的男人给她下了什么迷糊药,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想到那些可怕的话,她心里就泛起无数后怕。


    “你,你跟我回家!”宗雅丹摆手叫人进来。


    李桔:“还有意义吗?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宗雅丹早已失去和她理论的冷静,她只挥手想让保镖立即把李桔带走。


    立刻马上!这个肮脏龌龊的地方,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下去!


    解南拉住李桔,看向宗雅丹:“你尽可以向我发泄你的愤怒,她什么也没做错。”


    宗雅丹冷脸瞪着他,嘴唇崩成一条线。


    她甚至不屑得和这种人说话。


    和这样的人产生交集,本身就是拉低档次的一种表现。


    有李桔短暂在前就够了,她只想以后的世界都看不到这个人!


    “你们过来把她给我带走!”


    三个保镖上来,解南挡在李桔身前。


    “你要是不想……”


    李桔安抚地抓住他的手腕,眼睛发红,勉强笑着看他,只是怎么看这笑容都十分苦涩:“你知道我今天想对你说什么吗?”


    解南温热的手指擦她的眼角,“没事,你想说的话以后都可以说,我愿意听。”


    李桔眼睛酸涩。


    不是在饭菜放凉的时候,不是房间剪拔□□充满怒火和锐意的时候,不是两相对视只有眼泪、沉默和无奈的时候。


    她想说的话,原本不该是悲剧的句号。


    可是她不想就这么走。


    李桔摇头,眼泪跟着流下:“解南,我想告诉你……”


    “李桔。”解南打断她,声音沙哑晦涩:“你曾经说不要拿炮友这件事来嘲笑你,你知道在我心中,这段关系意味着什么吗?”


    宗雅丹听到那两个字,见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们公然提起那两个龌龊不堪的字,血压瞬间飙升,眼前一黑,“出去!你们还不把她给我带出去!”


    保镖上来抓李桔,解南按住他们的手,强硬制住动作,保镖冷脸抬手就要打过来。


    “住手!”李桔挡在保镖前面。


    保镖不敢动。


    “李桔!你给我走!”


    “妈!难道这些话在你听来就那么不堪吗?你知道我干的事情比这些还要龌龊吗?”


    “我那天根本不是来姨妈,我也不会月经痛,那天监控根本就没有坏,监控是被我搞坏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李桔眯着眼看她,“因为那晚他在我的床上,不仅是外面,我把他带回家里做,就在那张床上,就在你精心给我搭的鸟笼里!”


    “李桔你!你!……”宗雅丹脸色难看的要命。


    “我会回去,不要逼我,妈妈不要逼我!让我听他把话说完。”李桔哽咽下来,“不堪是我,龌龊是我,脏的是我,从来都是我开始的,只是这样,你就不能给我们个说话的机会吗?”


    解南声音低哑,擦过她眼泪的手指忍不住发颤,他以为自己对这一天有所准备,只是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


    飘摇,清浅。


    “不脏,不龌龊,没有不堪。”解南目光紧紧的抓着李桔颤抖的心脏,“李桔,我告诉你,这段所谓肮脏的炮友关系在我看来,是救赎啊……”


    李桔瞳孔猛缩。


    “解,解南……”


    那段肮脏卑微的开始……


    李桔的胸口疼得像是被重重揉捏了一把,荆棘反复在心口扫过,刺起一阵疼意。


    “李桔,你从不知道,那晚忽然出现的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她出现的前一秒,他努力挣扎,无望卑渺,咀嚼绝望,想着明日的死亡。


    袖子被抓住的一瞬,他转身,一个漫不经心又惨淡的笑闯入他黑色的世界里,语气吊儿郎当,眼里闪着她不知道的害怕。


    他在黑暗里审视着这苍白的笑容,听她有些发颤地指着远处闪着红灯的钟点房:“进不进?”


    解南沉眸,他的死亡奏曲被打断,突兀的闯入一段不和谐的音符。


    手里塞进一张原本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的画。


    他站在原地看着蹲在地上发抖的人,冷风瑟瑟,两人在空荡街头漂泊,可怜无助。


    胸口的利刃被一团突如其来的火冲散,在绝望的反抗前,斗牛发了疯的想要放肆,想要把过往烂泥般的生活撕碎,疯狂烧毁,想要狠狠吼叫,想要把忍受的所有发泄出来,哪怕只能以暴制暴的对抗恶劣。


    那个夜晚,女孩躺在他的床边小声哭泣。


    解南看着黑夜的天花板,感谢身边这个悲伤的女孩把他从那一瞬间深陷的泥潭中拉了出来。


    “我从来不觉得脏,不要再贬低你。”解南眼底湿润,心底发疼。


    在这段不堪的关系中,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屠夫与刽子手,他才是向一个无助找不到家的鸽子落下屠戮刀的人啊。


    “还有……”


    解南俯身,在她唇边吻了下,贴上她额头,声音轻颤,带着遗憾的叹气:“太多次了……”


    在山里安静的核桃树下。


    在霞光泛起香椿树摇动的小院子里。


    在冰冷空旷穿过一排排铁柜子的骨灰存放间。


    他都想把卑浅的爱意诉出。


    “李桔,我好想喜欢你……”


    “真的好想……”


    “我想喜欢你……”


    解如龙把你按在树上脖颈压出红痕,我把手死死按在桌里,叩听命运对一个扫把星的审判。


    陆正威带着你在人海里听少年的歌曲感受青春的恣意,我看着脚上落灰的劳保鞋,强迫自己低下头低下头低下头……


    站在李良功的书房前我可耻卑鄙龌龊,书房把手就在眼前,你的房间就在身后,命运惨淡的恶意,好像在对我开着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我眼睁睁看着命运的车轮向我滚滚试过来,从我身上压过去。


    等了这么久,当解南终于想要说的时候。


    生活又跟他开起玩笑,让他看透自己的本质。


    一个贫穷、不堪、身上的背负还没有完成的人,到底要怎么去爱一个人呢。


    李桔震惊的看着他,抱着他的后脑勺再难崩住情绪,痛哭出声,有冰凉的液体落在李桔眼角,刺痛她的皮肤,流进她的眼睛。


    宗雅丹像在看一场劣质的无知无畏的青春伤痛节目。


    “你如果真那么聪明,就该和她彻底划清界线。你弟弟问我要的30万,我当是买下一场晦气。”这是宗雅丹正式对解南说的第一句话。


    她点下巴,“把李桔带走。”


    李桔红着眼睛,手被人抓开,只有眼泪不停往下流。


    “解南,你可以,你可以喜欢我。”


    “不用想……”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那天,似乎分开的时候又下起了一场大雨,不然怎么会记忆里总是雾蒙蒙的。


    她只能透过湿润雨雾看模糊的解南。


    一声声告诉他:“你不用想。”


    “你可以喜欢的。”


    “我也喜欢你啊。”


    第82章 “喜欢你的李桔。”


    骤然出现的宗雅丹像一个突兀的止音符, 小院里的秋戛然而止在一场争吵中。


    李桔回家那天,钱姨看到保镖阵仗,吓得声音发颤。


    “这, 这是怎么了?”


    “你们出去!”宗雅丹白着脸让保镖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茫然担心的钱姨,怒发冲冠的宗雅丹,以及被强制带回后只余沉默的李桔。


    “一会去给我做检查!”宗雅丹开始打电话联系人。


    接连几个电话, 说了二十多分钟,她才忙碌完, 急喘着坐在沙发上,冷眼看过李桔:“你知道我给你找一个正规又可以让你不被认出的医院有多难吗?”


    她朝钱姨摆手:“去把那些保镖换人,记住,让他们把今天听到的话给我忘得干净!”


    “好。”钱姨连连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啪!”


    钱姨一趔趄,听到后面动静, 差点把自己给绊倒了,心脏发颤, 从没看夫人这么大气性, 吓得不敢往回看, 只小跑着去做事。


    客厅,李桔的左脸很快就红肿了。


    宗雅丹用尽全身力气,李桔没有躲, 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下贱!”宗雅丹用尽全身力气,崩出这两个悲痛愤怒的字。


    “你,你们有,有没有用……”她甚至说不出那三个字。


    李桔冰冷抬头,看着她仓惶、小心的想要挽救, 想要把难看肮脏的局面努力装扮的好看一点,毫不留情的绞碎她的希望。


    “没有,很多次。”


    尽管之后做了补救,可是对着宗雅丹可笑的试图拯救的面容,她说不出好听的话。


    这场糟糕透了的关系已经让宗雅丹如鲠在喉,作呕难耐,她不怕往上面浇上热油。


    本来就是无解的局面。


    “你怎么!你怎么敢!”宗雅丹指着她:“一…一会车来你就去给我做检查!所有!你知道他有病吗?你知道一个失误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又干净到哪里?”李桔反问,“你听不到我们说的话吗?什么话你都听不到吗?这段关系开始或许没有那么纯粹,但是它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妈妈,我们相互喜……”


    “闭嘴!闭嘴!”宗雅丹红着脸愤怒的一下下拍着沙发,脸上青筋突起,整个人都随着她大幅度动作在颤抖,“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两个字,李桔,你太愚蠢了。”


    宗雅丹眯眼看她:“喜欢?!喜欢?!”


    她笑了,充满嘲讽。


    “你要是不姓李,她可能喜欢你吗?”


    “李桔,他那个弟弟从我这里要走30万不然就要毁了你的清白,如果不是我拿钱堵住他的嘴,你以为你还能清白的站在这里?青连大数学系女神跟个男人开房苟且的事就要暴露了。你知道你代表什么吗?你要宗家至于什么境地,你知道李良功知道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天知道宗雅丹的车在医院门口被一个男人拦住,流里流气的男生说要和她讨论她的女儿时,宗雅丹心里翻起怎样的惊涛波浪。


    她的车窗都没有下降,上了车就要走。


    那个男人在车后面喊,“你要是不见我,明天就等着你女儿和别的男人在外面住的照片流出来吧。”


    宗雅丹心口一跳,一看就是社会流氓的男人话里的笃定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下车,听到了一个让她在白日阳光下瞬间如坠冰霜的故事。


    “李桔,你太蠢了,你所谓的对妈妈的报复就是在外面养一个软饭男?”


    “妈妈看你蠢不可及!”


    “因为我喜欢的他很贫穷,所以就愚蠢吗?”李桔苦笑,声音像是穿堂风掠过,带起一阵凉意。


    “你愚蠢是因为你的喜欢是假的!”


    李桔摇头,声音低压悲伤:“不是,你高高在上,又怎么看得到他沉默的爱意。”


    无数次,为了她,他选择沉默。


    “我不需要知道。”宗雅丹认真的问:“他即便是真心喜欢你又如何,李桔,你再蠢也应该清楚,那种人配不上你。”


    古老的八点档故事在她身上上演,李桔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像所有故事那样大喊我们是真爱?


    向宗雅丹据理力争两个真心喜欢的人没有什么配不配?


    她简直可以轻松想象宗雅丹会用怎样讥讽的表情看她的反驳,一遍遍重复“你只是太蠢”。


    是啊,两手空空的解南怎么比得上她相中的金丝鸟笼。


    哪怕这鸟都秃了,也该待在漂亮华丽的笼子里。


    李桔沉默的看着她,只是对她说:“妈妈,如果你还爱我,就听听我说的话。”


    不要耗尽她所有的耐心。


    宗雅丹说:“妈妈爱你,才听完了你说的话。”


    那天,客厅里的争执在单方面的暴怒和训斥中结束,李桔被拉到私人高级会所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一连几天宗雅丹都胆颤心惊,看到她的健康检查表,确认无事发生后总算放下心来。


    她确定,一切事还来得及挽救,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没两天,陆正威就上门了。


    那段时间,李桔实习工作被宗雅丹强制结束,人也圈禁在了家里。


    在李桔没有认错以及承诺彻底和那个人划清关系之前,宗雅丹是不可能让她踏出家门的。


    戏谑的是,李桔当晚就踏出了家门。


    铁门大开,坐在豪车里,轻松的出去了。


    只是开车的人,是许久不见的陆正威。


    察觉李桔看他,陆正威笑着转头,“怎么,看到我脸色差成这样。”


    他往后视镜里瞧了一眼,“我有这么糟糕吗?”


    李桔无言的收回目光,看向小区。


    长达半个月没有出门,小区里的银杏树落了一地叶子,枯黄的叶子凋败,深秋悄然而至。


    两人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坐下,30层的落地窗外,灯光闪烁的连城尽收眼底,星罗棋布,蜿蜒的马路连成许多条线,在某个地方相交,又往不同的方向蔓延。


    “想吃什么?”陆正威问。


    李桔目光落在窗外,落地窗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豆芽穿肉。”


    “嗯?”陆正威失笑,“或许我们该换一间餐厅?”


    陆正威没说刚才问饭店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不想吃西餐,反而审视看着她,好似她点头,两人就能起身离开,穿梭整个城市找她想吃的菜。


    李桔视线从他轻松的笑落到桌上精美的菜单。


    如果两人真就这么离开,一定不会被服务员诟病两个穷逼吃不起。


    她心底讽笑,在菜单上随便点了两个。


    陆正威在她点完后,又加了几道菜,提到菜名时是标准的法语,谈到要求细致娴熟。


    服务生弯腰点头,一一记下后离开。


    陆正威看向她望着窗外的侧脸,肤白纤秀,微抿的嘴唇泛着淡淡粉意,修长的脖颈像一个高傲的白天鹅。


    陆正威:“约你这么久,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吃上饭。”


    李桔回头,睨了他一眼,起身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李桔头也不转的往厕所方向去。


    干净宽阔的卫生间里,李桔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旁边一圈黄色的灯管将这面镜子打的好像化妆室的高级镜子,只不过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面上沾着一层水,还有冰凉水珠顺着下颔往下滴。


    李桔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的自己,抿了抿唇。


    被强迫要求化的淡淡素颜妆掩盖不掉眼圈的青黑无神。


    过了片刻,有个女士拎着挎包进来,在镜子面前修补自己精致的妆容。


    描口红的时候瞥到旁边女人,看她脸色不好,便问:“你还好吧?”


    刚才这位女生进来时,后面跟着一个样貌绝佳,身材不错,一身高奢的优质男人,她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只不过他的女伴好像没那么开心。


    李桔抿唇,看向担心瞧她的女人。


    “我……”李桔的手指在大理石上抓了抓,问:“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手机?”女人愣了下,似是疑惑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没带手机。


    “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在这打。”李桔赶紧说。


    “不是……”女人掏出手机,“你打吧,进去打也行。”


    能进出这样的地方,更何况有那样的男人跟在后面,女人倒是不担心她会抢走自己的手机。


    “谢谢。”李桔感谢的说完,攥着手机往卫生间的隔间走去。


    关上门,李桔闭了闭眼,靠在门上,吸了口气,按着自己心里那个数字输过去。


    按下拨打的瞬间,她的心口也跟着一下下跳动,随着电话机械的声音越来越重,压在胸口呼吸都滞涩起来。


    等了片刻,李桔垂眸,乌黑的睫毛轻颤着挂掉电话。


    “喂。”


    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卫生间里响起。


    “我是解南。”


    好像漆黑密封的房间亮起一束灯,李桔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蹲在地上呼吸混乱起来。


    那边静了一秒,听到这边哭泣的哽咽声,声音里浮出不可思议和颤抖。


    “……李桔?”


    李桔哭着笑了。


    “对啊。”甜涩的声音像一颗水蜜桃。


    “你喜欢的李桔。”


    “喜欢你的李桔。”


    第83章 “越来越可怕,我怕控制不……


    隔着一个银杏叶落满街道的十月, 思念的声音终于落到另一个人的心口上。


    “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解南立即说,能给他打电话, 李桔必然不在家里。


    听到他那边发出响动, 李桔摇了摇头,想到他看不到,轻喊他的名字, “解南,不要了。”


    时间不早, 他赶过来怎么回去。


    更何况,李桔也不想他看到自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出来的。


    那边呼呼风声戛然而止。


    停了片刻,解南声音喑哑问:“她打你了吗?”


    “没……”


    “不要对我说谎。”


    李桔沉默,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狼狈的擦了擦。


    解南不说话,呼吸变得粗重, 闷涩。


    “你是不是又想向我道歉?”李桔笑着问,翘起的嘴边挂着未擦干的眼泪。


    解南:“不是。”


    “嗯?”李桔欣慰, 又坏笑:“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


    李桔舔舔唇, 胸口由苦涩和甜蜜填满,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的充塞心口,却不矛盾。


    “那你想说什么啊……”


    解南:“真的要听吗?”


    李桔浅笑:“你说。”


    “想告诉你,如果此时你站在我的面前, 我会毫不犹豫抱住你。”


    “只是这样?”


    “嗯,不管是不是很多人,看到你,冲到你面前抱住你,虽然你不喜欢这样, 但是我忍不住了。”


    “真的。”


    “李桔,好想抱你。”


    不用接吻,不用做|爱,静静的抱住你,用一个渺小卑微人的所有的体温告诉你他多想让你在这个变冷的十月里是温暖的。


    “我感受到了。”李桔眼里露出璀璨泛光的笑。


    “……什么?”


    “我感受到你的拥抱了。”


    “是吗?”解南温柔问她,“是什么样的?”


    “嗯,像棉花糖吧……”


    “你的手穿过了我的腰肢,把我圈到了你的黑色大衣里……你今天是穿这个衣服吗?”


    解南低头看着自己单薄的衬衫,“是,我怕冷,穿了黑色大衣。”


    “嗯,你撑开大衣将我裹了进去,我贴在你的肩膀处,感受到你温热的气息穿过我的耳朵,有点痒痒的,我很害羞,就没告诉你,但是我紧张的脚趾都蜷起来了……”


    李桔最后几个字在哽咽。


    “不会的,你不会痒。”


    “嗯?为什么?”


    “因为你安静的贴在我的怀里,隔着薄薄的距离,我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定被你听到了,也可能是我害怕你听到,我的手掌轻轻搂着你的脊背,又怕你觉得我手心都在发热,我小心呼吸,怕吹动你头发丝里泄露的都是紧张。我特别慢的呼吸,你一定觉不到我温热的呼吸。”


    李桔眼泪又从眼眶溢出,“这么紧张的吗?”


    她笑问,捂住了嘴。


    “嗯。因为你知道了,我藏不住了,也不想藏了,轻轻地抱着你,你可以感受到我所有极力压制快要发疯的念头。”


    李桔喉咙酸哽,“什……什么念头啊……”


    解南:“你抬头看我。”


    “嗯,我抬起来了。”


    “好,这句话,我只想看着你的眼睛说。”


    李桔看着厕所对面冰凉的白色瓷砖,仿佛透过盈满泪珠的眼睛看到了分别那天,只是那时的解南好像也是模糊的。


    泪眼盈盈中,她始终看不清他。


    “我在看着你。”


    “李桔。”


    “嗯。”


    “我喜欢你。”


    “所以我才让你抱我啊。”


    “解南,你的怀抱好暖,我也好喜欢你。”


    女人看着那个女孩拿着手机从卫生间出来,眼角挂着的泪水还没擦干净,看到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眨眨眼又擦了下眼睛,“谢谢你。”


    “没事……”女人递给她一张纸,指指自己的脸,“你要……要补一下妆吗?”


    “不用。”李桔摇摇头,洗手台前用冷水又冲了一遍脸。


    十月底冰凉的水从脸上泼过,压不下眼底的热意。


    女人拎上自己的包,要离开时,脚步顿了下,拍拍她肩膀:“都会过去的。”


    说罢,女人迈步离开。


    李桔从镜子里看着仓惶的自己,头发凌乱,鼻头泛红,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整个人潦草衰败,又透着野火过境的重生。


    欣欣向荣,她启唇浅笑,眼底荡出一抹璀璨的光。


    李桔回到位置,陆正威正低头看着手机,见她回来,偏头打量了她一眼后笑了笑。


    “看来我不该催厨师那么快上菜。”


    李桔看向桌上,牛排已经透着凉意。


    “不用。”李桔拿起刀叉要用餐。


    陆正威打了个响指,很快服务员又上了新一桌的菜,还是原样,显然是重新做掐好时间上来。


    李桔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陆正威端起红酒,“不介意和我碰个杯吧。”


    李桔吃掉嘴边牛排,情绪淡淡:“我不喝酒。”


    陆正威无所谓的笑了笑,朝她虚举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但总得来说是我有错在先,向你道歉。”


    说完,他喝掉自己杯中的酒,绅士礼貌,难得没了居高临下的贵公子气派,平易近人许多。


    李桔诧异地看他,蹙眉,“什么意思?”


    陆正威好笑:“不用反应这么大,这顿饭如果早就吃了,也不会现在才收到我道歉,想向你正式一点,但是你每次都避如蛇蝎。”


    “那你应该反思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除了第一次,我自认每次都够和气。而且……”他摸着下巴,举手投足之间彰显矜贵,“我觉得把你赶下车好像也没多大错,你也不想自己被逼着参加父母安排的相亲会,还要送一个明显不想搭理自己的男方去学校再绕一大圈回家吧,当然,把一位漂亮女士扔在路上是我的错,虽然当时是想小小报复一下……”


    陆正威瞥了眼李桔,说完:“你那位热情的老妈。”


    “呵。”李桔冷冷哼了声,“她今晚也够热情,你倒是挺配合。”


    “没办法,我决定妥协了。”


    李桔一愣。


    “我这么多次态度还不够明显吗?”陆正威目光落在高脚杯上,透明玻璃被倒影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争什么吗,没有意思……”


    李桔听出他话外之音,抬头看他,眼神锐利,“听你这话,我还要以为你真喜欢过张思语呢。”


    陆正威眼底阴冷一闪而过,再抬头又恢复如初,表情又是似笑非笑,语气倒是讨好投降,“我们聊我们的,能别每次都拿她来说事情吗?”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李桔反问。


    陆正威:“聊双方父母,聊所有人看好的联姻,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抗拒,聊不如我们结婚?”


    李桔刀叉在磁盘狠狠擦过,激起长长一道刺耳声音,尖锐的让人牙都发痒痒。


    陆正威的话戛然而止,好笑的看她。


    李桔拿起餐巾布擦拭嘴角,然后拿包起身,“我吃完了。”


    陆正威:“希望我们第一次用餐你很愉快。”


    李桔冷冷瞥了他一眼。


    陆正威依旧笑着,八风不动,开车的时候眉眼透着几分愉悦。


    李桔懒得理他,上车后就闭眼装睡。


    快到西山枫林时,陆正威忽然咦了声,笑意不明的转头看向她,视线落到她身上,李桔头都没抬。


    要不是她出来靠的是陆正威,回去也只能有陆正威送回去,她压根不会上他的车。


    “我想你应该会想睁眼看一下。”陆正威语气微妙,带着胸有成竹的看好戏。


    李桔蹙眉,睁开眼朝他看,一边烦躁说:“把我送进小区就行,不劳你往里……停车!”


    李桔视线落在车前不远处的大门口边,瞳孔猛缩,声音都不稳。


    “停,你停车。”


    陆正威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紧张地抓起包,目光牢牢锁着大门边的挺高身影,抿抿唇,问:“有必要吗?”


    李桔:“有,很有。”


    李桔呼吸都放慢了,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眸子轻颤,乌黑眸子里泛起水意,“我想见他。”


    陆正威看了她三四秒,压下眼底涌起的晦涩,叹了口气后耸耸肩,好整以暇说:“给你五分钟,我想宗女士看到你一个人回来,应该不会让你今晚过得太舒服。”


    李桔愣了下,看到他真的慢下车停住,沉默了一会说:“谢谢。”


    陆正威笑着调侃她:“如果这声谢谢是在我为你准备的美好晚餐结束后说的就完美了。”


    李桔没再理他,推门下车。


    陆正威看着她急切的往前跑,白色车灯在她身上落下一层晃动光影,像一场美好的黑白电影,那端驻足的人扭过头来,看到热泪往自己跑过来的人,撑开双臂一把抱住她,紧紧依偎。


    陆正威冷哼了声,无聊的低下眉毛,关掉车灯,看回手机。


    画面点亮,一个女人野山花般的笑露出来。


    李桔紧紧地抱着解南,陷在他的怀里,还一些不敢相信。


    “你怎么在这?”转眼之间,两人将近一月未见。


    与世隔绝,没有手机的她压根不知道解南近况。


    “你还好吗?怎么穿这么薄?”李桔低头看他衬衫,摸着手里薄薄的衣料,“这么大的夜风,你的黑色大衣呢。”


    “要是知道今晚能看见你,我一定穿。”解南低头前额贴在怀里人的颈窝间,她不知道,多少黑色大衣都没有此时脸边的温度让他舒服。


    李桔鼻子又开始发酸,“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在这?”


    解南声音低哑说:“今天突然好想见你,来这碰碰运气。”西山枫林安保严格,他连小区也进不去。


    李桔忿忿拍他,从她怀里抬头看他,红着眼角佯装生气的笑:“你就今天想我啊。”


    解南低头看着她,看她眼睛湿润的像冬日红梅,一点点将他心头苍茫然苦意染上夺目眼色,空白的世界终于有了点光亮。


    “是。”


    “什么啊?”李桔瞪他,抬手要想要拍他。


    解南抓着她那只手将他拉到自己腰上,圈住自己,低头贴上他额头,将她更紧的抱进自己怀里,漫天大雪下抱火取暖般,寻着心口渴求的热源。


    “李桔……”


    他轻声喊她,冰凉的额头碰上他温热的额头,鼻尖相触,鼻翼间温热呼吸缓缓交换。


    “嗯。”


    李桔更用力抱住他,好像这样就难以把两人分开。


    “李桔。”


    “嗯?”


    “今天想你,昨天想你,明天也想你。”解南搂着怀里的人,像抱住了此生所有的温度,“每天的想你都不太一样。”


    李桔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关于她一人的倒影,眼泪流下,声音湿漉漉,“有什么不同?”


    “越来越可怕,我怕控制不住了。”


    第84章 “就让卑鄙的人生再把我狠狠……


    李桔抱着解南, 才觉得十月份在她心口落了满地的叶子都有了归宿,在解南温柔的怀抱里扎根,明年春来生出绿色鲜嫩的芽。


    两人静静拥抱, 李桔问他最近实验忙不忙, 解南交代她好好吃饭因为腰又细了。


    李桔扭腰,红脸往他怀里躲。


    “别瞎摸。”


    解南揪揪她鼻子,“好好吃饭。”


    “唔……我知道……”


    “嘀、嘀……”不耐烦地声音从远处传来, 随后一道明亮的远光灯直直射在两人身上。


    李桔眼睛一刺,解南手掌挡在她眼前。


    李桔无奈地撇撇嘴, “是陆正威。”


    说完她又觑了眼解南,小心说:“我妈让我和他出来吃饭,我快一个月没出门了,要不然我才不会……”


    对上解南莞尔的笑,李桔问:“你笑什么?”


    解南眸子里依旧泛笑,“听你解释。”


    李桔扫了她一眼, 耳朵有些热的低下头,“我还不是怕有些人……”


    “很醋。”解南截住她的话, “醋是一定会吃的, 但是不用给我解释, 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你就出来。”


    李桔眨了眨眼,笑着问:“暗度陈仓和你约会吗?”


    解南:“我会好好把握机会。”


    说着, 他拉着李桔往车边走。


    车里,陆正威落下车窗,手倚在门窗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两人,目光跳过解南看向李桔, 往旁边点点下巴,“上车。”


    说完收回乖张目光,目光未在解南身上停留。


    李桔白了眼他,看向解南,不舍地说:“我得走了。”


    解南温柔道:“上车吧,外面冷。”


    “你怎么回去啊?”这个点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公交,解南只穿个单薄的衬衣,“要不你穿我的外套吧?”


    李桔说着就想把身上的针织衫脱了给他,


    解南好笑,刮了她一下鼻子,“快上车,鼻子都冻红了。”


    李桔瞟了他一眼,又往车里扫了眼。


    解南好笑看她,在李桔踮脚要靠过来时,弯下腰贴脸过去。


    李桔在他侧脸轻吻了一下。


    “我……那我上车了。”她躲闪目光,难得的害羞。


    “嗯。”


    解南笑着看她上车,目光瞥到主驾驶位,对上陆正威气定神闲的眼神,看他的笑容不经意间流露出傲气。


    解南与他对视,走上前拍车窗。


    陆正威偏头,缓缓降下车窗,笑着挑眉看窗外的他,带着几分挑衅。


    李桔一愣,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紧张地看着窗外的解南。


    解南深黑眸子落在陆正威身上,开口说道:“谢谢你送她回家。”


    陆正威挑眉:“我的荣幸。不过应该用不到你来谢谢,毕竟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在少数。”


    李桔蹙眉,瞪陆正威。


    解南:“我们公平追求。”


    “公平?”陆正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他不可思议看李桔,问:“你小男友这么天真?怪得不你喜欢他。”


    陆正威依靠着窗户,车里暖气充足,他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灰色打底高领衫,因为开车两手腕的袖子都往上捋起了几公分,左手6104G的百达翡丽表在他手臂慵懒倚在窗户时便环在他手腕处。


    精致、昂贵、锐气。


    精美的星空表盘和璀璨碎钻背后的三百多万人民币似乎能把漆黑夜空的点点星光都比下去,而窗外的男人,几十块钱的衣服,站立在冷风中双手空空。


    金钱使人德高望重,他三十多岁的成功人士仿佛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辈,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好笑对他说:“我们之间可没有公平。”


    “对你不公平?”解南反问。


    陆正威默了两秒,看着他笑了笑,“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知道撞了南墙该回头。”


    “所以这个年纪还得和我竞争。”


    陆正威笑容消失,阴戾看他。


    解南:“抱歉,我无意和你争辩,说这么多,只是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嗯?”陆正威怀疑听错,转头看李桔。


    李桔同样睁大眼,惊讶地看解南:“你要干什么?”


    解南看她,笑道:“不能总想你,我想见你。”


    那干什么要加陆正威联系方式。


    “我们公平竞争,你见她的时候告诉我,选择权交给李桔,我们公平追求。”


    陆正威一噎,心中发笑,这算什么公平竞争,这种事摆明了是他吃亏。


    解南不动声色看他,一副你是怕对你不公平的样子,眼底带着锋利的笑。


    陆正威哼了声,“我手机里只有两种人,应该存在的人和对我有用的人,你觉得你是哪种?”


    陆正威从上往下扫他:“后者?”


    “应该存在的人。”解南问他:“你应该不怕自己手机里出现个对手。”


    黑夜沉沉,将他背后的光尽数吞噬殆尽,他仿佛站在危险漆黑的森林前,头上路灯的光亮在他浅笑唇边投下半明半暗的光,惊险又引得胆大的人血液沸腾。


    陆正威的车缓缓驶离,开向西山枫林里。


    身后,解南低头,将新填入手机里的一排号码改下备注。


    夜风徐徐,山边温度降下来,冷风穿过单薄的衣服渗入皮肤里,激起毛孔张开,掠起一层寒冷疙瘩。


    门边不远处的保安亭里,小哥看豪车开进去半天,男生还站在门边发愣,忍不住走出来,问:“明天还来吗?”


    一连半个多月,每天都能看到这个男生在西山枫林门边徘徊,刚开始还觉得这个人可疑,后来观察几天就明白了,又是恋而不得的故事,这种情节在有钱人的别墅里并不稀罕,小哥稍一琢磨就咂摸出味来了。


    但是像他这样每天都雷打不动来的,还是少数。


    他问着话,从凉亭走出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


    小哥看他更没希望,不过也觉得他明天怕是不来了,这刚才都眼看着女生坐在豪车里走了,这还不得死心。


    果然,男人笑着看向他:“不来了。”


    “得,就是得这样,男人啊,得硬气一点。”小哥过来颇心疼的拍了拍他,又语重心长说:“你们这情况啊,这……你别怪哥直白,哥也是看多了,你和这里面住的人啊……确实也不合适。”


    小哥夸张的朝自己头上比了个高度,“这里面的女人都,眼睛都在这……你说你……长得也挺帅,标标志志,这要是在外面好好找,多少小女生找不到啊,我要有你的脸,可不来这里面贴冷屁股。”


    解南笑着瞟了他一眼,“你看的太少了。”


    “你,你这是傻啊……”小哥刚才也看到了女生抱她,“那她抱你就是给你点甜头,养鱼懂不懂,到头来都得坐着有钱男人的车走。”


    前几天下雨,解南回去没伞,还是这个小哥在这值班,借了把伞给他。


    他说了这么多,语重心长或是恨铁不成钢,解南都听他说完。


    才问:“就没有成功的?”


    “那我想应该也有……但最后肯定后悔。”


    解南目光落向远处西山枫林高大的黑色铁门,两边巨大的石狮子像是在仰视他的傲慢。


    “如果我让她后悔,就让卑鄙的人生再把我狠狠玩弄。”


    车到李桔家门口,两边大铁门应声便开了,客厅灯火通明,一看便是还在等着两人。


    李桔下车动作慢吞吞,陆正威瞥她:“怎么,不舍得和我分开了?”


    李桔犹豫着问:“你为什么把号给他了。”


    “怎么,怕我欺负他?”


    李桔摇头,“你会打给他吗?需要公平竞争的时候?”


    陆正威蹙眉:“怎么?”


    陆正威呕血,给自己抬的太高,要是不给解南手机号好像自己真怕他这个威胁担心对自己不公平似的,虽然后来还是小扳回一局,但总觉得怄得慌。


    李桔眨眨眼,“你下次什么时候约我啊?”


    语气中期待感快溢了出来,两眼发光,跟几个小时前在这里上他车的如丧考妣天差地别。


    陆正威:“……”


    这他妈还公平个鬼。


    眼看陆正威开车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给李桔留,宗雅丹倒是笑的眉眼开来,“今晚饭吃的怎么样啊?”


    “很好,他问我要不要结婚。”


    “什么?!”宗雅丹唰的站起来,“你、你说真的?”


    “假的。”李桔白了她一眼,故意拿小话往她胸口上扎说:“不是处|女陆家的人可不要。”


    这种话,李桔一说一个准。


    宗雅丹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青黑着脸瞪他,“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就没人知道。”


    至于其他人,宗雅丹有能力让那些人不敢开口。


    李桔嘲讽的白了她一眼。


    宗雅丹:“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层膜。”


    “那真是幸运,我还是奇货可居呢。”


    “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跟妈妈说话吗?”


    “那你还要把我锁在家里到什么时候?一辈子?”


    “再等等,妈妈给你联系了研究所的工作,下个月你就能去上班了,以前的那些蠢事就当翻篇,在你嫁给陆正威之前,出行会有保镖跟着你,你也别想搞小动作联系那个男的,李桔,你放心,你那么做了,后悔的绝对是你。”


    李桔脸色立马变白,“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只是在警告你。”


    李桔沉默片刻,再说话绷紧的声线里满是逼压到底线的愤怒,“妈妈,如果你做出伤害他的事,再没有爸爸后,你也会没有女儿的。”


    说完,李桔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楼下,宗雅丹阴狠着脸,垂在裙边的手忍不住泛白颤抖。


    第85章 “她是我克制人生唯一一次发……


    沿着一排排落满枯叶的枫林路往别墅群外走, 身后庞大伏卧的两头石狮子渐渐被甩在身后,金碧辉煌的高大门头消失在树林掩映间,偶尔有车从解南身边驶过, 漂亮的车身呼啸而过, 像一头漂亮狂放的野马,发出跑车的轰鸣声。


    深夜十点多,赛车党的天堂即将掀开帷幕, 嗡鸣冲天,少爷们喧嚣声如奔腾的血液在黑夜点燃, 躁动燃烧。


    公交车已经停运,解南沿路走了半个小时,看到一排共享单车。


    扫完码,在沉沉黑夜中往远处行。


    身后,漂亮美丽的别墅在山野间灯火通亮的伫立,越来越远。


    解南骑了一个多小时, 在不到城中村的地方将车还了,然后从喧哗热闹的商场后面小路往里面走, 弯弯绕绕, 转过泛着酸鼻臭味的呕吐物, 夜已深,路灯早已熄灭,破烂的房子将远处最后一丝繁华灯光掩盖。


    前面坑坑洼洼的道路全陷入黑暗里, 踩过看不分明的白色垃圾袋,穿过破旧的老式房屋,空气中腥臭的味道逐渐变得浓郁,远处垃圾中转站多天没有清理的垃圾散着变质、腐臭、流脓的洇湿气味。


    解南沉默往前走,在落满灰尘的单元楼前停下, 不知谁家的自行车横在门口,挡住了狭小的门口。


    他把车搬开,跺脚亮灯后往楼上走,手上染了一层黄色的落漆灰尘。


    “值得吗?”楼上传来冰冷的声音。


    解南抬头,隔着一层楼,丛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头顶暗黄的灯在她严肃的脸上投下黯淡的光影,眼睛里锐利的光充满锋芒,她又问了一遍:“解南,值不值得?”


    “什么。”


    丛灵沉沉:“去找她,这样做值得吗?你难道还看不清现实吗?你们根本不可能!”


    解南目光从她愤怒的脸上离开,抬步往楼上去,从苍白着脸的她身边擦过时,说:“看清但不接受。”


    “那你的计划呢,你打算放弃了?你准备什么也不做了?”


    解南垂睫,黑色纤细睫毛在他眼睑投下黑色影子,他沉默抬步接着往楼上走。


    “你还想进实验室吗?”丛灵在背后问,声音带出哭腔。


    解南脚步忽然停住。


    丛灵落泪,悲伤地看着始终将背影留给他的解南,“我不懂,她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如果你连实验室都进不去了,你还是你吗解南?”


    解南低头,一路回来,双腿已经被夜风吹得没有感觉,双脚踩在台阶上,像是踩着软软的棉花探不到底。


    耳边,是广晋海冰冷的声音,“解南,我再问你一次,你认识李总的千金吗?”


    解南的实验报告才交过去,凌晨四点广晋海电话,没想到劈头是这样的质问。


    “算了,我不管你怎么认识她的,你也不小了,做事应该有分寸,老师很看好你,别逞年轻人的一腔孤勇,最近啊,你就先别来实验室了。”


    说完,那边啪的就撂了电话。


    解南坐在宿舍床上,看着并不意外的电话。


    见到宗雅丹的时候,他就该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再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如果你连实验都没法做,解南你就完了,彻底,一点价值都没有。”


    “解南,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你的人生彻底逃离这里的唯一办法,你就要为那样一个人放弃?她一无所知,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她根本配不上你啊!”


    身后,丛灵看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


    好像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晚上,解南青红着嘴角从楼上下来,丛灵从补习班回来,往飞快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身上扫了一眼。


    又被打了,丛灵垂眸。


    自从对门的解叔去世,这样的场景并不稀罕。


    第二天,丛灵在楼下的单元楼门口背完了三页的书,他才从楼上下来。


    看到她,男孩脚步停也不停。


    “解南。”丛灵叫住他,把手中的红花油递给他,“不想一直肿着就试试这个。”


    解南目光不在她手边停留,直接迈步离开。


    丛灵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又看到他的背影闯入一片大雨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伞,她递给他,他冷冷说:“不用。”


    丛灵看着他的背影,像是看着自己过往十几年的等待。


    “解南,你为什么从不愿意看看我。”丛灵哭泣的声音里带着无言的悲痛。


    “抱歉。”


    “是我让你感到负担吗?因为留学的事?”


    解南背影一僵,转身看她,“你果然知道。”


    研一那年,解南以物理天才的名号拜师广晋海门下,只不过有着聪明绝顶光环的他在广晋海师门里成了同门的一个眼中钉。


    广晋海带着的三名博士声嫉妒他第一年就发了国外期刊,多次向广晋海提出把师弟送出国留学,美名其曰国外镀金学习。


    当时院里有个炙手可热的物理交换名额,这样的交换不可谓不是个机遇。


    只不过解南清楚,这样的离开更像是流放,因为论文发表的速度让周围人感到危险,在卷死之前排挤走他。


    解南第一年去,因为话不多,平日里只做实验,什么学术交流也不去,被原本还为有这样高徒的广晋海所不喜,没人喜欢徒弟风头高过自己还特立独行。


    等解南知道自己被暗中交了申请留学表格,又被广晋海暗示去国外好好学的时候,拒绝已经晚了。


    然而,这个交流机会最终没有落到他的头上。


    丛灵去了,她作为同物理院的另外一个大牛导师的学生,以优异的成绩换取了这个机会。


    解南从实验室楼出来,丛灵在门外等他。


    看到他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表,“我要出国交换了,一年。”


    解南祝贺她:“学业顺利。”


    丛灵喜悦的笑,“好啊,有你的鼓励,我肯定能顺利交流。”


    解南目光露出犹豫。


    丛灵温柔的偏头看他,笑了:“怎么了?想我天天喊着英语差讨厌英语怎么会出国?”


    那个时候,丛灵努力笑的轻松地看他,心跳声乱成一团。


    只要你问,只要你问,解南,我就告诉你。


    在走之前,我想告诉你。


    我喜欢……


    我喜欢你,在你从我身边冷漠的走过的每一个时刻。


    我喜欢你……


    解南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去做。


    解南却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他往外走,丛灵看着他的背影,心口开始一片一片的碎,原来伤心可以听到声音。


    她想喊住他,可是她就要走了。


    唯一一次,丛灵再也忍不住。


    喊住他告诉他,她的眼里从来都不是同情,没有一个女孩会十年如一日的心疼邻居家的男孩。


    除非这个女孩喜欢这个男孩。


    丛灵害怕,害怕解南把这样的告白当做一种筹码。


    但凡解南露出半分从告白到留学产生联想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丛灵都会觉得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苦涩,那是对以往岁月的背叛。


    她看着他的背影,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丛灵,你回来,再不要看他的背影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再回来,他一向形单影只的身影边多了个女孩。


    漂亮可爱,眸子带着水蜜桃的般的往往甜意,瞥向人的时候又像一只筹谋的怀猫,恣意野性,率朗聪明,和她的寡言内敛完全是两个世界。


    而解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温度……


    隔着一条马路,丛灵看到解南永远漆黑深邃如冰山的目光里泛着她从未见过的暖意时,几乎要立马蹲下痛哭出声。


    她白着脸一遍遍确认,那一瞬间留学一年的孤单、思念、语言碰壁水土不服后想到解南的坚持全然轰塌。


    只是一年,她追了十几年的男孩眼里有了别的女孩。


    “解南,如果离开之前,我向你告白,是不是还有得救?”


    丛灵抽泣哽咽:“如果我卑鄙的威胁你,要求你以我的付出为代价,不准把自己的心随便给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你的眼里可能会看到我?”


    解南抿唇,看着隔着五个台阶下盈满泪水的丛灵,“对不起……”


    “解南,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年,你就能喜欢上一个人!眼里只有物理的解南,活着就为了物理的解南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物理?!你告诉我,你能这么快喜欢上一个女人,为什么无数次把你的背影都只对准了我,解南,我恨透了你的背影!”


    解南看着情绪几乎崩溃的丛灵,默了默,“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丛灵泣不成声。


    这层楼没有住人,但是上面已经有轻推门往下看的响动。


    解南带着丛灵出去,唯一亮着灯的地方竟然是垃圾中转站后面的配套房边,亮着一盏不太明亮的小黄灯。


    解南松开手,转身看她,“丛灵,对于你有可能是帮我去国外留学这件事,我……想到过……但是不敢相信。”


    那天,丛灵笑着向她甩留学名单,笑得灿烂,眼底却有晦涩苦意。


    解南闪过捉摸不定的念头,又被自己心底可笑否决。


    “你说你恨透我的背影,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吗?”解南苦涩的笑了笑,“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你不应该不知道。”


    丛灵茫然看他,眼泪刺痛着眼角。


    “丛灵,我是扫把星,这片村子里出了名的扫把星,谁碰上我就要倒霉,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只有背影吗?我怕谁碰上我谁就倒霉。”


    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丛灵给他递药水。


    在冒雨上学的时候,丛灵给他递过伞。


    “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就是离你远一点。”


    对于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不管这是不是同龄人的同情,他都感谢的离远点。


    离他远一点。


    丛灵听到她的话,心口一阵阵发颤的疼,过往那些无数次冷漠的背影忽然变得凄冷可怜,她落寞的一次次垂下睫毛,没有勇气追上去。张岚一次次发了疯的让她远离,她只敢偶遇,既要维持年轻女孩的可笑矜持,又按捺不住昼夜不眠的思念。


    无数次偶遇,无数次看他擦肩而过。


    丛灵掩面痛哭,在这个黑暗的,垃圾臭味飘满,好像永远逃不出这片恶劣环境的夜晚,她清楚的认清,以后,这个男孩再也不会把冷漠的背影对向她。


    而她也彻底失去了他。


    好像留学的第一天,她从飞机上下来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不同的发色和样貌,想要扭头坐上飞机重回国内的一样,她迫切的想要回去见到解南,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哪怕又是看着他沉默离开。


    她好想他,但是他们隔着天穹、大洋、上万公里的距离。


    现在,他们相隔几个小砖头的距离,却像是那天一样,好远好远。


    丛灵哽咽的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她就可以,解南,为什么她就可以走进你的生命?”


    “她……”


    解南想到那个深黑的夜晚,前面深渊后面泥沼,他就要往下跳,有人狠狠的拽住了他。


    “她是我克制人生唯一一次发疯。”


    “物理是我的生命没错,可因为她我才活着。”


    第86章 “放任我,让我放任一次吧。……


    解南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丛灵, 抱歉又无奈,“放任我,让我放任一次吧。”


    丛灵捂嘴痛哭, 知道解南在求她, 而她什么也说出不出来。


    铁门打开,关上,头也没回。


    解南看着丛灵进入家门, 掏出钥匙开门。


    房间漆黑安静,随着他关上沉沉的铁门, 门前最后一灯光被关在门外。


    随着落门声,响起一连串咳嗽的声音,从斜对面的卧室传来,带着浓烈的药味和生病的人身上驱散不掉的颓废和死气沉沉。


    解南脚步顿了下,往那间房走去。


    按下灯,郭喜芬抱着一个尿壶正在接连不断吐痰, 整个房间没有开窗户,空气不流畅的卧室难言的气味逼得人站不下脚。


    解南面无表情看她, 郭喜芬头偏也不偏, “别来问我, 他没回来过。”


    解如龙从医院出来去找宗雅丹要了30万,人就彻底消失了。


    郭喜芬知道当天,癫痫发作去了医院, 随后检查发现她的肝癌癌前病变已经扩散,这时候要是进行外科手术或是切除治疗,或许还有得救。


    解南没钱支付她高昂的手术,只给她付了一天的住院费。他不信郭喜芬找不到解如龙,但是很显然郭喜芬没打算住院和手术, 自己又从医院回来了。


    这种事屡见不鲜,解南也没打算劝她。


    “这个房你找好卖家了吗?”解南问。


    郭喜芬:“烂命一条,我是不会卖的。”


    她说着,又是一阵咳嗽,抱起尿壶又倒咳起痰来。


    “你告诉解如龙,他不可能一直躲下去,那个钱他早晚要还回来。我不管你想不想动手术,卖房的钱都要拿来还债,他的,我的。”


    郭喜芬抬手就要拿手里的壶砸过来。


    “我随时都会回来,你最好让他赶紧滚出来。”解南垂眸看她:“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解南转身离开这间房,打开门,房间重归死一般的安静,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响起,表明这间房还有残存的活气在。


    那天与解南的拥抱,好像麋鹿进入深林的一场梦,进入十一月,毛衣穿身上的时候,李桔终于可以踏出家门。


    实习工作已经彻底被宗雅丹停掉,安排她去数学研究院的期刊学会部做《数学学报》的编辑,主要工作任务是配合编辑部主任的工作或者各项编辑出版工作。


    “别说妈妈没考虑你的想法,这做编辑既没离开数学,也可以做你喜欢的文字工作。”宗雅丹语重心长,“为了你这个工作,妈妈拉下老脸去找你外公帮忙了你知道吗?”


    宗家一向不喜搞裙带关系,能让宗雅丹出面做这种事,看来是被她的任意妄为气到了。


    “这个工作稳定,薪水虽然说不高,但是你知道……”宗雅丹瞧了她一眼,“你原本不做什么工作也行,只要你想。”


    “我如果不去呢?”


    “不去就在家里待着,妈妈也不是养不起你。”


    “好,我同意去,但是我不要保镖跟着。”


    “不可能。”宗雅丹一口否决,“李桔,你已经把妈妈的信任耗尽了。之后你的出行都会有保镖跟着,你也别想着搞小动作骗妈妈和那个人有联系,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学的聪明点。”


    李桔无动于衷,“妈,很好奇这样困我的日子,你能坚持多久。”


    之后李桔开始在研究所上班,第一天,上百篇数学论文发到她邮箱,李桔看到第9篇,忍无可忍,冲进厕所狂吐不止,按着马桶,似乎要把肠胃都要吐出来了。


    过会,她按下抽水马桶,水冲走呕吐物。


    肚子空的难受,胸口发闷,李桔一阵阵想要呕吐,按着马桶又再吐不出东西,呕得眼睛都挤出了生理盐水。


    过了会,她坐在马桶上,累的直不起腰。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有看到数学都发呕的程度。


    还记得小时候,优秀的数学成绩一直被她引以为豪,她无数次拿回数学成绩单给宗雅丹看,只得到她说:“你在这方面有天分,你一定会更优秀的。”


    后来,她没有追逐上所谓的更优秀,反而越发厌恶数学,甚至到现在,看到数学论文就要呕吐。


    然而这只是她工作的开始。


    十一月的上旬,李桔就在这样呕吐不止,空着胃苍白着脸强迫自己看进数学论文的折磨中度过。


    唯一可以算得上好消息的,大概就是她终于不是与世隔绝,能跟外界联系了。姚松月在准备考研,邓澎涵在找去男友那边实习的工作。


    【煎饼果子加香菜yyds】群都安静了下来。


    这天,她下了班往家回,司机牛叔负责接送她。


    李桔上车后,牛叔见她又是没什么气色,坐到车上就是闭眼休息,将钱姨准备的保温杯递给她,“里面有粥,你先垫垫肚子。”


    “好。”李桔接过来,没什么胃口,嘴里发苦,勉强喝了几口。


    此时手机叮叮叮不停在响,李桔拿出手机,久违的香菜群有消息不断跳出,李桔右眼皮一跳,几乎立马有不好的预感,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姚松月又在分享学校的瓜。


    最近她忙着考研,已经收敛了很多,能让她专门腾出时间分享的一定不是小事。


    李桔拧好杯盖,将保温被放回杯托里,点开手机。


    【老邓】:不会吧,我不敢相信,学校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李桔打开便看到邓澎涵震惊的话,她蹙眉往上翻,看到姚松月发的第一条消息:我靠!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学校有女学生想和老师发展不正当关系被举报了!


    【松月】:震惊我全家,只见过老师骚扰女学生,都还没见过能这样操作


    【松月】:你们快去看,超话都炸了!


    【松月】:而且你们绝对想象不到,这个女生是谁!


    【老邓】:谁啊,总不能是你吧,听我的,考不上研咱家回家种地啊。


    【松月】:滚蛋jpg.


    【松月】:你就不能配合猜一猜,算了,跟你们这种常年断网的人,说八百年你们都猜不到


    【松月】:那个女生就是我男神的绯闻女友!你们敢信吗!我男神长那样!这什么老师什么保研我都不干啊!


    【松月】:而且我想不通的是那女生长得也很好看啊,一直传的学习也不错,何必呢。


    后面一百多条全是姚松月和邓澎涵的震惊言论,李桔紧抿着唇,不知手为何有些发抖,已经点到了学校超话里。


    【爱笑的眼睛】:删的可真快,这么怕上热搜


    【藏一颗晚星】:这种女生都能做解神的女朋友,我不信!


    【纸扎铺老板娘】:妈的饭吃不到热乎的,瓜也吃不全,有没有人给我说一下完整故事啊


    这条帖子下有人回评,这个@海绵宝宝的肉丸子姐妹的微博里有,还没删,快去看!


    李桔点开,第一条微博就是9张图片,上面是文章的截图。


    她刚打开,就看到上面写着:物院女神为了保研色诱学科带头人,我们学校可太刺激了!


    李桔跳着看,很快就把9张图看完了。


    略过其中惊诧嘲讽的语气,这个学生透露自己是物院研一的学生,从学长那听到的八卦,前几天有女生到院长那举报物院学科带头人广晋海私下约她,以学术交流的名义试图猥亵她。学院迅速对这件事展开调查,谁成想没两天事件就反转了,原来这个女生毕业在即,想要保研这个老师名下,被老师要求拿出学术成果后,恼羞成怒反向老师泼脏水,文里虽然没有直呼其名,但是明里暗里暗示那个女生还一边与物院天才传绯闻多年,几乎把丛灵的名字直接写在了文章里。


    图片里写咱们天天光知道上课可太单纯了,这件事这两天在老师群里传的可大了,她要不是有个学长跟老师关系姣好,还不知道这么龌龊肮脏的事会发生在咱们学校。


    她一想到平日高攀不上的高岭之花女生背地里如此下作,就想扒下她丑恶面目给平日里的舔狗看看。


    这个图下面评论已经上百条。


    【你的心魔就是我】:这女生太恶心了吧,广晋海那样潜心学术,高风亮节的老师她都能这样泼脏水。


    【被水怪叼走了】:这种事学校删什么贴啊,要丢脸也是那女生啊,要真是丛灵就好玩了,看她一天装模作样的我就烦。


    【慕斯奶尼尼】:学术狗表示对这魔幻社会迷茫了。


    李桔拧眉,怎么都不相信事情是这个样子。


    而且是广晋海……


    李桔几乎下意识的想给解南打电话,按号码的时候又停住了。


    她虽然不知道宗雅丹有没有着魔到监控她的手机,但是如她所说,这种事情逃不过她的眼。李桔瞥了眼前座的牛叔,无奈地放下了手机,只心里惴惴不安的跳个不停,压得她难受。


    回去路上,她又翻看着超话。


    【粉毛线袜子】:惊掉下巴了,这事你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解神站出来说他和这女生从来没谈过。[坏笑坏笑]这就是你们男神,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赴春山】:我也听说了,解南给他老师站队说老师不是这种人。好家伙,那不就是在内涵自己的小青梅吗?


    【小小要暴富】:操!不管这事真相如何,这时候也不该站出来背刺女友吧


    【心脏叫月亮】:看清一个狗男人果然只需要一瞬间,姐妹们,这位学霸我下头了,再见。


    超话吵得沸沸扬扬,帖子删了又不断有新的冒上来。


    李桔看的眼窝边一抽一抽的疼,到家的时候牛叔喊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李桔心不在焉下车,宗雅丹照常问了几句她上班情况。


    她敷衍应付几句就上楼了,坐到床上,心口惴惴跳个不停,柔软的床像磨人的沙子,折腾她坐立难安。


    过会,钱姨来敲门,喊李桔下楼吃饭。


    李桔低头,一边应着好,一边拿出手机找出了陆正威的手机号。


    犹豫片刻,抿唇拨过去。


    李桔姗姗来迟,宗雅丹不满地说:“不要一回来就往楼上去,在家住就不能和妈妈聊聊天?”


    “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宗雅丹一噎,才要瞪她,桌上手机忽然响了。


    她蹙眉瞥过去,看清来电笑容一下涌上来。


    “正威啊。”宗雅丹接通,亲切喊着。


    李桔面无表情拿起筷子。


    “在,在家。还没吃呢。”宗雅丹轻拍她拿筷的手,“来吧来吧,刚好她在家也是闲着。”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宗雅丹喜悦的扫了李桔一眼,很是满意,“好好,我告诉她,让她在家等着你。”


    又闲叙几句,宗雅丹挂掉电话。


    “快别吃了,一会正威要来找你。你们出去吃,也好好聊聊,好一阵子没见了。”


    “不去。”


    宗雅丹敛眉,“宝贝,别和妈妈对着干。”


    “我说了我和他不可能。”


    宗雅丹讥讽笑:“难不成还记挂着那个穷小子,我说了,你们才是不可能。”


    李桔不理她。


    宗雅丹:“这样吧,你好好听妈妈的话,妈妈也就不为难那男孩了。”


    李桔愤怒地瞪向她,“你果然对他使手段了。”


    “说什么手段这么难听,要不是他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敢跟你走一起,妈妈也不会为难他,是你俩在为难妈妈。”


    李桔手紧紧抓着桌子,压抑心里燃烧的愤怒,“你对他做了什么?”


    宗雅丹撇撇嘴:“不过是不让他进实验室。”


    “宗雅丹!”


    李桔啪的从凳子上站起,身下凳子因为她剧烈的动作重重的倒在地上,李桔愤怒的瞪着宗雅丹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的面容。


    “你根本不是在阻拦他做实验,你在要他的命!”


    第87章 他需要停顿一下,才能说完接……


    李桔一直很清楚, 解南黑暗的世界里,物理对他意味着什么。


    好像一束光穿过层层阴影照进他平静如死水的生活里,他寻觅着那道光, 在那道光下与周围试图一次次吞噬他的黑暗斗争。


    而这么一束光, 轻而易举被宗雅丹给毁了。


    李桔心痛到很久说不出来话,按在桌上的手青筋突起,激愤地看着宗雅丹温雅的面容, 想学校引起的暴风骤雨是不是因她而起。


    宗雅丹看着瞬间气到红眼的李桔,心里鄙夷, 这小子倒是给自己立了个爱学习的好人设。


    “不就是毕业混个硕士文凭,他要是能离你远一点,保证以后能不来打扰你,妈妈不计前嫌还能给他安排个博士读呢。”


    “妈。”李桔沉沉喊她,“要是爸爸有一天和你离婚了,我大概……再也不会心疼你了。”


    宗雅丹脸色倏的变白, “李桔,你怎么能拿你爸这种话往妈妈心口捅刀子。”


    “因为我发现, 我对你的期待也所剩不多了。”


    李桔侧眸从她身上冰冷掠过, 转身上楼。


    过会, 陆正威来,李桔拎着包快速下楼,宗雅丹面色不佳的强笑着和陆正威说话。


    李桔坐上车, “走。”


    陆正威觑了她一眼,好笑地哼了一声,转头面不改色和宗雅丹虚与委蛇两句,施施然发动车驶离。


    “难得啊,第一次接到你给我打电话, 怎么,想通了?觉得和我结婚也不错?”陆正威打趣说:“我先替两家父老感谢你了。”


    李桔心情不佳,说话难免带上炮火味:“张思语也很感谢我,解决了一个你这样的祸害。”


    陆正威一噎,笑容消下去,“咱俩说话能不提到她吗?”


    “你不心有愧疚干嘛害怕我说她。”


    “我心有愧疚?”陆正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原来你以前那么讨厌我是觉得我辜负了她?嗯,我承认,虽然看上去是这样,但是……”


    陆正威冰凉道:“抵抗家族婚姻的压力,求着她留下孩子和我结婚的人可是我,你应该问问你的好室友都做了什么?”


    李桔震惊,第一次听到陆正威竟然想要这孩子留下,心里生疑,不可思议的偏头看他,“你……”


    陆正威:“问问她多少钱把我卖了,我对她做的事不过是九牛一毛。”


    李桔想到张思语离开那天苍白的脸,目光复杂地看他。


    “不过……”陆正威忽然收回阴冷语气,耸肩朝她笑了笑,“折腾要命的野花哪有你有趣,怎么样,来做我胸口的花如何?一定不让你日晒雨淋,那小子保护不了你。”


    李桔恶寒的看他:“我不是花,更不需要人保护。”


    “要真这样,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李桔一噎。


    没有陆正威,她出不来,或者说必须有保镖跟着。


    在这件事上,李桔无从狡辩,现实窘迫的打脸。


    “说吧,想去哪?”陆正威问。


    李桔犹豫地问:“你……为什么会答应?”


    陆正威把车停到路边,笑着转头看她,目光强势迫人,李桔抿唇,陆正威挑眉,按着方向盘俯身靠过来,危险气息逼近。


    李桔面无表情看他嚣张气焰。


    陆正威笑意悠悠扫过她唇间,落在她黑亮眼睛上,性感声音带着坏意:“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啊,没有人能站在温暖的太阳下把自己一遍遍推向暴雨里。我来是让你知道,你必有回头的时候。”


    “我不会。”李桔坚定说。


    陆正威满不在意挑挑眉,坐了回去。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你看着,只要那场暴风骤雨不把我推开,我就会一遍遍走向他。”


    “幼稚。”


    “你要是曾经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陆正威噙在嘴边的笑微顿,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中的得意渐渐消失。


    陆正威的车开到商场前面,就无法往后面深处的破窄小洞里挤了。


    他眺目往那边扫了眼,穿过林立的高楼后,破旧的居民楼和老旧的蓝色玻璃掩映其中,落后、贫穷可见一斑。


    “还真是不意外啊。”陆正威说。


    李桔下车,看了他一眼说后还是说:“谢谢,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


    明码标价一分钟多少钱的那种。


    “我们各有目的,谢就不用了。”


    “我会让你看着自己如何失败的。”


    “我也是。”


    绕过繁华的商场,热闹的人声渐远去,城中村里人很少,天将将黑下来,李桔在单元楼停下,抬头往解南房间的窗户看了眼,没有亮灯,黑魆魆一片。又看向丛灵的家,有黄色灯光泄出,在安静的院子里并不明亮的发出微弱的光芒。


    李桔踩着台阶往上走,听着自己的心跳也在一点点沉下来,才走一层就听到楼上传来剧烈的争吵声,心重重一跳,脚步就顿了下来。


    “解南!我求没求过你!离我家丛灵远一点!我求没求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张岚歇斯底里地怒吼,看着面前的解南,恨不得和他一起去死。


    张岚胸口几乎被绞碎,“丛灵、丛灵她怎么办,啊,你要我们怎么活!她被学校用这样的名义开除,你要她这辈子怎么活!”


    “妈!”丛灵崩溃的喊住她,“不关解南的事,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事。”


    “我不信,我才不信!你打小就喜欢他,怎么会去勾引他的老师,丛灵妈妈求你了。”张岚紧紧抓住丛灵的手,像行走在钢丝边缘随时会发疯的精神病人:“是不是解南逼你,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不是。”丛灵疯狂摇头,头发凌乱,早看不出往日的优雅女神模样,脸颊高高的肿起,她以为学校周围毒辣、讽刺、尖锐的目光已经让她心如铁石,看着张岚天天抓着解南发疯,她才知道自己冲动的愚蠢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妈,真的不关他的事,我们回去吧。”丛灵抓着张岚想回家。


    楼下,有人探出头往楼上看,见到门口失魂落魄站着的女孩,安抚说:“都好几天了,闹一会就没事了,你也别吓着。这都什么地方啊……”


    她一家子是刚租房到这里,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咕哝了几句,关了门又回去了。


    “解南,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的丛灵,我知道,一定是你的害的丛灵!我跟你没完,我告诉你,你要是有良心,就对我家丛灵负责。”


    “妈!我求你别说了!”丛灵急红了眼,哭着求张岚,她从来没觉得如此窘迫难堪,她像一个推销不出的烂猪肉,在此时急于被甩手送出去。


    她费尽力气把张岚拉回家,看到门边的解南,低声说:“对不起。”


    “阿姨没有说错。”解南漆黑目光看不到光亮。


    丛灵看得心口一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糟糕的解南,脸色发白,语气里听不到一丝感情,身后铁门像一口深黑的沼泽,拉着他往里沉沉陷入。


    “解南,明天不要来了,回学校,做你该做的事。”


    丛灵说完关上门,楼道间重归安静。


    偶尔,身后铁门传来闷闷咳嗽声,呕着唾液连着血丝似乎要把肠胃都从身体里掏出来,头顶的灯在这震得楼似乎都在晃动的咳嗽声中,明明暗暗,断断续续的在解南头顶打下阴冷暗沉的光。


    李桔按着扶手上楼,几乎要以为楼道里没人,转身看到解南坐在五层台阶上,垂着脑袋,凌乱的碎发遮挡住他额头,漆黑落寞的影子逶迤在冰冷落满了灰的台阶上,好像身体里唯一一点活气散了出来,随着楼道里冰冷的温度一点点冻僵。


    颓废安静,像独立在断壁残垣、满目狼藉中,没了血气。


    “解、解南?”李桔几乎不敢喊他,只怕突兀的声音都会刺到他。


    那身影僵了会,慢慢的抬起了头,洁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嘴角带着青紫瘀肿,停止的鼻梁上有一道红痕冒着小血丝,森黑的眼睛好像冬日清冷寒星,如鹰利眸望过来,让人不由颤抖发冷。


    李桔才看清,他嘴里咬着根烟,在他掠着落寞眼神看过来时,长长的烟灰抖擞下白灰,在空中凌乱飘起落入衣服上。


    李桔腿忍不住发颤,踩上台阶小心走过去,轻轻帮他拍掉落在卫衣上的烟灰。


    “别烫到自己了。”


    “你怎么来了?”


    李桔胸口像揣着一个海绵,随着他喑哑的语调挤出寒冷的冰渣,心脏挤的阵阵泛疼。


    “我看到丛灵的事……找陆正威帮忙出来……”


    “嗯。”


    李桔坐到他旁边台阶上,低头靠在他肩膀上,双手穿过他的腰抱住不知道自己在发抖的解南,“等你吸完烟,我们出去好吗?”


    解南摸了摸按在腰上的手,李桔嘶了一声忍不住往后抖了下。


    “对不起,手太冰。”


    “不是。”李桔赶紧抓住他往回缩的手,拉着两手握紧了自己手心里,正面反面的给他暖起来,“刚才有静电电了一小下,晚秋就是容易起静电。”


    解南拿下嘴边的烟按掉,拍拍她的手,“走吧,地上冷。”


    “嗯。”李桔跟着他起身,两人从解南家门口走过,谁也没往那里看,往楼下走去。


    再出来,天彻底黑下来,解南把烟弹进垃圾桶。


    李桔心疼的看着他脸上的伤,“我们去买点药贴一下。”


    “不用。”解南拉住她,“我送你回家。”


    “没事,我晚点回也行。”


    “我送你回去。”


    “我还不想回……”


    “李桔。”解南无奈看她,眼神里的疲倦几乎将李桔吞噬,他安静的看了她很久,当李桔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绕过苦涩的舌尖,进入哽咽的喉咙,与他胸口缠扰随便拔离都会勾血带肉燎起经年难以痊愈伤疤的名字。


    “李桔,我们……”


    解南那样强硬坚朗的人,需要停顿一下,慢慢的将喉咙间的哭意咽下,后背一阵阵疲累涌来让他站不起腰,冷风萧瑟中回味着以往糟糕人生的一片潦倒苍白,才能说完这句话。


    “我们分开好不好?”


    第88章 以后…我有人了


    “好。”李桔点点头, 眼睛揉过沙子,泛起阵阵疼涩,“那就分开吧。”


    李桔收回看他的心疼目光, 利落转身往外面明亮街道走。


    身后解南陷入蒙蒙黑影里, 萧瑟的轮廓很快就消失在一片夜色里。


    耳边一片安静,夜深露重,只有呼呼风声吹过。


    吹过他垂落的手, 吹过他痛苦的眼睛,吹过他透风的胸口。


    在他周围的冷风, 从来没有吹出过这个破败、老旧的地方。


    他像阿拉丁神灯,困在一盏油灯里。


    忽尔,有急乱的脚步声闯入耳朵,像夏日晴空远远劈下来的一道雷电,在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远处亮光里跑来一个身影,直直向他跑过来。


    “砰!”


    黑夜里不平坦的小路, 李桔被小石头绊倒,重重摔在地面, 粗粝的坚硬地面瞬间将双手摩擦出道道红痕。


    解南凝眸, 飞速冲过来, 蹲到李桔身前要扶她。


    李桔躲开他,压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和手上的疼意,目光牢牢看着他, “解南,告诉我你刚才说什么,告诉我你想说什么?再说一遍!”


    解南强硬地抓过她的手,打开手电筒的灯看向她的手,白皙掌心沾满了碎粒沙子和土, 混着红血触目惊心的暴露在他视线里。


    握着她的手在颤抖,随后解南整个人都跟着在抖动,半跪到她身前,整个人脸色都变得极其差劲,衰败、癫狂,肉眼可见的情绪失控。


    李桔吓道:“你、你怎么了……这……这只是个小摔伤,没事,不疼,你别、别这么激动……”


    解南垂头,颤抖着肩膀将额头放在她指尖,轻轻摩挲,不敢碰到她掌心的伤痕,指腹的灰尘和沙子磨砺过他白皙额头,一遍一遍。


    “你还看不明白吗?”解南的声音极其绝望,在低垂的黑幕里好像一场卑微丑角的戏,“我是个扫把星,谁靠近都会变惨。”


    “解南?”李桔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


    “这、这是我自己摔倒,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这么说自己……”


    “丛灵是为我出事的,张岚骂我的话一个都不错,我就是个扫把星。才出生就克死亲生父母,随后把养父克死,克得学弟跳楼自杀,克得丛灵为我前途尽毁,克得你……”


    解南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绝望。


    不是他,李桔根本不会双手是伤的站在这里。


    不是他,李桔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种肮脏、恶臭、脏乱的地方。


    不是他,李桔不会囚她的鸟笼越来越坚固。


    他把她往她最讨厌的处境里推着。


    “李桔,别让我害到你。”解南恳求的声音里,泄露出了害怕,他这样坚强,好像什么险恶艰难都不能让他蹙眉的人,在害怕。


    他真的害怕。


    “解南,这些事怎么会是你的错!”李桔震惊的看着解南,在这一瞬间才恍悟过往二十多年围绕在他身边的恶意对他产生了什么样的伤害。


    优秀如解南这样应该桀骜的人,心底却是害怕和胆怯。


    对一个天才的PUA,轻松将他碾入泥土。


    李桔再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发颤的他,“解南,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不要这么说自己。”


    有冰凉眼泪滴上她的脖颈,声音低低,呜咽小狗般,“不要靠近我,我会让你的生活更加悲惨。”


    “你不会。认识你以后的每一天,我悲惨的生活才不悲惨,你知道吗?”


    “我害死了亲生父母。”


    “他们一定很想你,没有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但一定希望你过得很好很好,你是他们的儿子啊。”


    “我害死了爸爸。”


    “爸爸爱你,他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想那样的悲剧发生。”


    “我要是注意力多留在郭平身上,他就不会死。”


    “他既然选择了死亡,一定是觉得好累好累了,他都这么累了,更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师兄把自己的死怪在他身上了。”


    “丛灵为了让我进实验室,想把广晋海拉下来,自己的前途全都毁了。”


    李桔沉默,片刻苦笑,“这样说我才该是扫把星,你要不是碰见我,也不会被宗雅丹使绊子进不去实验室。”


    解南在她怀里一僵,“你不是。”


    “我是,我是扫把星,以往的人生你只需要烦恼还债,其余时间你可以好好做试验,认识了我之后,你就有好多好多麻烦,可能是我带过来的,也说不定。”


    “李桔。”解南轻喊她的名字,麦田里一棵金黄的稻子,他是一把镰刀,只会将金黄变为残渣。


    “我们……”


    “解南,你说出来就完了,我曾经说过的,没有机会了,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说出来就完了。”


    解南退后,漆黑目光尖锐的落在她身上,忽然愤而起身:“你真的要我吗?!李桔,你真的要我吗?!”


    “我是扫把星,爸爸、郭平、甚至丛灵。被邻居恨,被赶出家门,被导师不容,我要考虑今晚住哪里,下个月的饭钱哪里挣,卑鄙利用丛灵让导师同意我进实验室!”


    “我这样的,你真的要我吗!”


    “我要!我要!解南!我要你!我只幸运谁也不要你,把你推进我怀里,我要牢牢抓住你,以后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李桔站起,紧紧抱住精神濒临崩溃的解南,“我要你!我要你!问多少遍我都要你!”


    “李桔。”解南抓住她的手,唇落到她脏兮兮的手边。


    “脏……”


    眼泪落到指腹,湿热到李桔心口发颤。


    “你真的要我吗?没有人喜欢我,我很不吉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混出头。”他这样可怜的看着她,怀疑又小心,好像恳求她真的推开他,可李桔却觉得她松手,这漆黑目光里那微渺的光芒才彻底熄灭。


    “我要,我要,他们不要我要,解南我要你。”


    “永远都要我吗?”


    “只要你不再说那样的话,解南,我绝不会把你抛下。”


    “我是……”


    李桔捧住他的脸,踮脚牙齿咬住他的唇,用力狠狠咬,让他疼的嘶出声来,解南不躲不避任由她咬着,有腥甜血意在嘴里散开。


    “疼吗?”李桔脚落地,抬眸看着他轻问。


    解南摇头,低头碰着她的额头,紧紧抱住她。


    “下次你再说那样的话,我就这样咬自己的唇。不然你根本不知道,那样的话让我有多疼。”


    解南猛地抬头看她,“不要。”


    “不要?那你也不要,再也不要说那样的话,想也不行。”李桔低头,在他破裂的唇上轻轻擦过,“这点疼意和我听到那些话的疼根本不能比,你懂吗?”


    她再也不想看解南亲手把自己捻落尘土里。


    他这样的人,本该傲雪凌梅,独立枝头的啊。


    药店门外,解南拿着棉签沾掉李桔手上的灰尘,一点点清干净她手上的灰尘。


    李桔抖了下,忍痛没喊出来。


    解南偏头看她,李桔无辜地眨眨眼,笑着安抚他。


    解南靠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下,小狗般将自己的暖意透过唇传递过来,又低下头帮她清理手上伤痕。


    等都弄完,解南才撕了片创可贴粘到自己鼻梁上。


    李桔不满:“我帮你。”


    “不用。”解南抓住她手腕,“这两个手不要抓来抓去,扯到都会疼。”


    “我没那么娇气。”


    “我娇气。”


    李桔瞥了他一眼,闷笑了一声,转身抱住他,“好想你啊。”


    解南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今晚能不回去吗?”


    李桔惊讶的退后看他,以前解南都是推着她回家的。


    解南抓住她衣袖,嘴边的笑得意:“我只是你的。”


    李桔几乎立马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什么也没有,他只要抓住她。


    李桔对这样示弱的解南毫无抵抗力。


    偷瞥了眼解南,李桔心虚的低头按手机号,“你别多想啊,我只是……”


    “你只是利用他。”解南好笑的补充。


    电话刚好接通,那边听到这句话。


    李桔:“……”


    她咳了咳,硬着头皮说:“陆正威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简直不敢想那边陆正威是怎样全程黑着脸听她说完的。


    没有回应,对面直接啪地挂掉了电话。


    李桔失望委屈地看解南,“他挂了……”


    解南好笑地揉揉她乌黑头发,“再等等。”


    过会,陆正威电话打过来,坏笑说:“我对宗女士说你喝醉了,车子出了问题,先带你来我家了。她虽然犹豫了几秒,答应倒是挺快。这样不回家的理由你还满意?准备准备,毕业和我结婚了。”


    “我男朋友在我旁边。”


    “嗯,所以你打算结婚举办什么样的婚礼。”


    “空气清新的?西藏我觉得就不错。”


    冷冷哼了声,啪的那边又撂了电话。


    李桔笑着收回手机。


    解南眯眼看她,李桔摸了摸鼻子,“干什么?”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你还没说。”


    李桔眨眨眼,红着脸转身往街上走了。


    “李桔。”


    “别问我,我不知道。”烦躁又羞赧的声音。


    “李桔。”


    “欸!我说了我不知道。”李桔红着耳朵转身,跺脚看他:“婚礼什么我怎么……唔……”


    解南走上前,捧住她的脸将吻落了下来。


    气息纠缠,缱绻温柔。


    灼热气息流转,解南低低说:“我有人了。”


    “……嗯。”羞赧的猫哼唧唧。


    “我有人了。”惊讶狂喜迟迟反应过来的声音。


    不是啪的一巴掌打入绝境后只有他去面对,不是大雨滂沱迎头孤身闯入倾盆雨势里,不是不知疲倦黑夜白天的实验室出来后麻木一人吃饭睡觉再做实验。


    “你有。”


    解南捧住她的脸,贴着她的额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眸子,温热鼻尖擦过,反反复复,“我有人了。”


    爸爸,有人喜欢他了。


    在他委屈的时候会站在他这边,在他孤单的时候会抱住他,在他成为扫把星的时候一遍遍告诉他你不是!


    李桔闷笑,抬手推过他脑袋,面无表情说:“唔……有烟味。”


    她抿抿唇,舔过舌尖,口腔似乎都勾起烟草味。


    解南不好意思松手,李桔好笑地握住他要松开的手,踮脚圈住他脖子,“解南记住,你有人了,永远不要松开我,不管因为什么。”


    他迟钝了两三秒,痞笑了声,吻又落下来。


    ……


    “解南,以后有烦心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吸烟吧。”


    “嗯?”


    “能用抽烟解决的问题,我不想你用自己解决。”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那你要尽量少的烦心。”


    “以后……我有人了,我不吸烟。”


    吸烟的效力,没有你的十分之一。


    第89章 “我不要十个八个阿姨,我就……


    李桔和解南手牵手坐公交回小院, 一路上两人都有点安静。


    偶尔目光对上,李桔眨眨眼,又飞快的躲过, 偏头看向落了夜幕的城市。


    明明什么事都做了, 该说的话也都敞开说了,突然安静下来,有微妙的青涩、害羞在两人之间流转。


    李桔原本以为是她事多, 后来发现解南也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坐在旁边话都很少后, 才发现微妙粘稠的氛围分明不是她一个人烧起来的。


    鼻子痒痒,毛绒绒球在鼻翼间拂过般,呼吸都小心起来,怕引起旁边人的侧目,温柔的眸子又不知道要点燃怎样绯红的耳垂。


    到达小院,李桔一边开门, 一边庆幸自己拿了钥匙。


    大概宗雅丹没想到还能逃出她的监控,这栋小院幸免于难。


    李桔开完门后, 把门锁和钥匙递给解南。


    “你锁门, 上面有两个门钥匙。”她话说到这, 看也不看他,一溜烟往里面跑了。


    小院里的香椿树叶子落了干净,地上飘满了枯叶, 枝干光秃秃立着。


    她站在客厅门边,一时不敢进去。


    解南走过来,把一枚钥匙还给她,“进去吧。”


    “嗯。”李桔看着他打开门,两人进去, 漆黑房间按开灯,意料中的满室杂乱没有出现。


    干净的饭桌,平整的沙发。


    李桔回眸看解南。


    她分明那天离开,解南要抓她,挣扎间饭桌都倒了。


    此时地面干干净净,只有长久没人来的一层薄灰。


    “你打扫的吗?”李桔声音湿润。


    想到那天她走后,解南一个人在小院里把满桌放凉的菜收起来,扶起凳子,清扫地上垃圾,一个人关上门离开,她就难以想象他是什么心情。


    解南躲过她的目光,“那天买的菜估计都放坏了,我去看看。”


    毫不意外,菜叶子都干了。


    “那天的菜还想吃吗。我明天继续安排。”解南说。


    李桔摇头,“明天我们只有一个任务,好好睡觉。”


    “睡觉?”


    “嗯。”李桔瞪了解南一眼,“字面意义上的,你都有黑眼圈了知不知道,我想你好好休息。我最近上班也好累,明天我不上班,我们就睡觉吧。什么也不管,睡到自然醒,饿的时候再说吃饭,吃饱喝足的时候再打扫。”


    解南笑着抱住她,将确实疲累的身体靠到她身上,两人齐齐栽进被窝里。


    “我想抱着你睡。”


    “我也……”


    “解南……”


    “嗯?”


    “我们的被罩还没换。”


    解南:“……”


    解南:“我抱你去沙发,等着,我很快换完。”


    “不要。”李桔搂住他的要,将脑袋贴在他胸前,“再躺一会,我们一起。”


    解南漆黑目光温柔落在下颔的黑发边,手指轻轻摩挲过掌心的温度,“好,一起。”


    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房间清幽安静,贴着黄色温馨壁纸房间里,柔软纱帘随着小院的风轻轻摇曳,斑驳光影落在柔软蓬松的蓬软床单上。


    日影渐斜,温暖的阳光从被下露出的两个缠绕的双足往上移去,和煦的光洒在蓬蓬舒服的被单上,浅浅擦过乌黑披散的头发,向甜美温逸的面容上照去。


    有掌心抬起,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漂亮宛如男模的手挡在女人漂亮干净的脸颊前,将直直的日光挡住。


    掌心下有笑容浅浅的勾起,轻唔了一声,带着交颈而眠十多个小时后的惺忪、舒适,慢悠悠的睁开半只眼睛,精灵古怪,娇嗔笑着叫:“解南……”


    尾声长长拉长,像幼儿园小朋友画在墙壁的画一般要绕着洁白的墙转一整圈才舍得停下。


    缱绻温柔。


    下一秒,李桔捂住脖颈,“啊,好酸……我落枕了。”


    “枕你胳膊枕的,解南,答应我,以后咱们各睡各的好吗?”她说完,又犹豫了下,比着小拇指尖,“最多就睡前搂个腰?”


    解南嘴抽了抽,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李桔以为他不舍,耳朵开始发热,低声说:“也不用这么粘……”


    “你知道我这个胳膊为什么不动吗?”解南指着他醒来后一直放着的胳膊。


    李桔眨眨眼,无辜:“它怎么了?”


    “太麻,被枕了一晚上第二天痛遭嫌弃就更麻了。”


    李桔讨好地伏过去,轻轻帮他捏胳膊,“这样?这样?这样还麻吗?”


    解南挑眉,“还可以。”


    “嘻嘻。”李桔笑着给他按,按着按着手就从胳膊跑偏到了腰部,在还没有落上的时候,被解南一把抓住。


    “干什么?”他眯眼坏笑。


    “唔。”李桔举手投降,“检查属于我的腰腹还硬不硬。”


    仗着解南一只胳膊好使,她有恃无恐瞪他,“待着别动,让我摸摸。”


    “隔着衣服能摸出来吗?”


    “那你干什么穿这么厚的睡衣……”


    下一秒,解南就把衣服一把扯了。


    李桔瞪大眼,倏得偏头看向窗帘,“快穿上,小心感冒了!”


    声音虚张声势,转过去的黑色发丝间藏不住的红耳垂泄露了她的败下阵来。


    解南闷笑,手麻的那只胳膊抓住她腰肢将人提到身前,低头咬住在眼前晃啊晃,晃啊晃的红色棉花糖,小舌灵活绕过耳廓,将绯红一点点打湿。


    “唔……”李桔撑着他胸膛,手指又抖了抖,狼狈的没有落手之地,“你不是胳膊麻吗?”


    解南坏笑:“不妨碍搂你的腰。”


    李桔噎了下,感觉着手上蔫坏的走势,果然,昨晚的害羞只是她的错觉。


    陆正威来的时候,李桔和解南才从床上下来没多久,两人刚吃上饭,解南吃的快,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的落叶,李桔搬着个小圆凳子坐在廊檐下,听着外放的歌,慢悠悠吃着饭,看解南扫地。


    陆正威的车开不进来,鬼知道他绕了多少个弯才找到地方。


    车钥匙在门上撞了几下,唤住院里两人。


    两双眼睛看过来,一个笑得灿烂娇艳明晃晃,一个漆黑无波,只是眼底流转的笑意温柔怎么都盖不住。


    陆正威被这么看来,要说的话忽然一顿,眉间的冰冷和戾气顿了下,再说话,那锐气就消了几分。


    “李桔,真有你的,从来没人这么把我当司机使。”他站在门口不进来。


    李桔嚼着嘴里的通心粉:“进来,我饭还没吃完,你着什么急。”


    陆正威不满,早上接到宗雅丹电话问他李桔醒了没,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宝贝女儿醒没醒,但是他说把人带回去了,这个谎还得帮着撒下去。


    给李桔打电话,这女人直接报了个地址让来找她。


    陆正威啼笑皆非,被两个小孩子玩弄,偏偏上了这贼船。


    陆正威怒气撒解南身上,蹙眉看他,“大中午,你就喂我未婚妻吃这个?”


    李桔:“谁你未婚妻,把话说清楚。”


    陆正威冷哼,走进来,“你觉得你跑得了?”


    解南看他落脚的地方,“刚才有只老鼠从那边跑过,我还没来得及打扫。”


    陆正威额头青筋猛跳,咬牙看他。


    解南面色不动,接着低头扫地。


    “我男朋友做饭很好吃,你要吃一点吗?”李桔问。


    要不是他帮忙,李桔才不舍的让别人吃解南做的饭。


    陆正威嗤笑:“500g不到十块的劣质通心粉?你自己吃吧。”


    李桔耸了耸肩,“随你。”


    吃完饭李桔起身洗碗,陆正威看着她自然地走向厨房,目光看向解南。


    解南收了扫帚拖地,红砖院子,他细细的拖过每一个砖头。


    陆正威:“不管你怎么拖,砖头间该有的泥还是有,陈年老垢,你扫不掉的。”


    解南:“我不用每个泥垢都扫干净,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一尘不染。”


    “所以就让她陪着你过这种生活?你知道她完全可以有两个阿姨,一个给她扫地,一个给她洗碗。如果她愿意,再多几个也无所谓。”


    “那你问过她想过哪种生活吗?”


    “我当然是更想和你过啦。求之不得!”李桔甩着湿着的手从厨房出来,小跑到解南身边从身后圈住他腰抱住他,得意的笑着看陆正威:“我不要十个八个阿姨,我就要一个解南。”


    陆正威停住,沉默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抱着解南,贴着他的脊背像抱住一个世界般笑的温暖得意。


    这样张扬的笑他并不陌生,只是……


    陆正威垂眸,冰冷道:“你所谓的生活还要我的庇护。你该走了。”


    说完,他大步往外走。


    李桔撇撇嘴,不舍地看回解南。


    解南放下拖把,拉住她的手带到旁边衣架上,拽下一个毛巾给她擦手,“一起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李桔笑:“好啊。”


    过会,两人走出来,李桔不舍地看他,“你说我要是让他把你先送回学校,陆正威会不会把咱俩……”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解南好笑地揪揪她鼻子,“真当你男朋友心那么大?”


    “哈?”


    “送自己女朋友上虎视眈眈的情敌车上不说,自己还往上坐。”


    李桔撇撇嘴,“他不算情敌,有自己的小算盘罢了。”


    解南发笑,“好,那你利用他就不要心软了。”


    “嗯嗯。”两人蔫坏的相视一笑,笑容又都齐齐浅下来。


    “解南?”


    “嗯。”解南漆黑的目光安静的看着她。


    “你是我的人。”


    解南目光一软,“我知道。”


    “我不在,你也不能忘。”


    “好。”


    “每天说一遍,这样……”李桔指着他,“你胆敢再说自己扫把星,那就是在内涵我也是。”


    解南:“我会努力。”


    把缠绕他二十五年的三个字彻底甩掉,他舍不得,这刻薄的三个字有片刻关系的落在她身上。


    李桔很满意,在上车的时候又甩下车门去追背对的解南,紧紧搂住他抱了会。


    因此,一路上陆正威的脸都黑如锅底。


    在把她撂到别墅门口的时候说:“告诉你妈,我考虑换个结婚对象了。”


    李桔回到家,宗雅丹喜滋滋迎上来,“你和陆正威昨晚……”


    “妈,陆正威让我告诉你,她打算换个结婚对象。”


    宗雅丹脸立马白了,联想到昨晚,“他,他知道……”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是按次数算的话,给37次机会,我也不是处女。”


    第90章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宗雅丹追着李桔问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又惊又慌,难不成真做了什么就不要了。


    李桔好笑的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讽道:“这不就是你相的人中龙凤。”


    宗雅丹不想把关系彻底弄僵, 没有强硬去质问, 只是热情地邀请过陆正威几次来家里吃饭或者带李桔去外面约会。


    陆正威都拒绝后,宗雅丹脸色更差。


    李桔看着好玩,心里难免遗憾起来。


    哎, 又是见不到解男朋友的一天。


    这是他说“我有人了”的第14天吧,李桔下班没事, 板着手指头算。


    这一算就算到了快入冬,解南第32次说“我有人了”,应该把这句话刻进骨子里的时候,李桔终于见到了他。


    这天,李桔下班,走出研究院的门, 一辆黑色商务迈巴赫停在院门口。


    此时正下着大雨,出入研究院的轿车都低调朴素, 那辆车张扬的停在马路边, 像森林里的万兽之王将周围银灰色汽车衬的像个小孩玩具车。


    李桔撑开伞往门外走。


    刷卡出门, 没看到熟悉的家里车,紧跟着,那辆迈巴赫嘀嘀两声, 锐利的像两个蝙蝠锋利眼睛的车前灯朝她闪了几下。


    李桔走过去,车窗滑下,露出陆正威肆意桀骜的笑。


    “你怎么来了?”李桔拉开副驾车门坐进,折了伞放到前面脚边。


    陆正威:“怎么,想我真的不要追你?”


    李桔满不在乎地说:“随便你。”


    “你妈给家里老太太打了通电话, 所以……想让我放弃大概是不可能了,况且……”陆正威扭头看她,启唇笑说:“相较于其他无聊的相亲对象,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李桔撇撇嘴,眼睛忽的又亮起来,“那你来给我男朋打电话了吗?”


    陆正威无言,没理她,直接启动车。


    “我问你话呢,你还讲不讲公平了。”李桔说他。


    “我承认了,这场游戏对我确实不公平,我认输。”


    李桔一噎:“……你就认输了?”


    陆正威:“谁输谁赢有人清楚,我没必要和他争你,你也会是我的。”


    李桔抱臂瞪他,沉下脸,“停车,我自己回去。”


    “今天不会有司机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坐公交。”陆正威冷笑了一声,“我直接送你回去,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用这么避我如蛇蝎。”


    “如果张思语在西藏搭了个男人的车回住的地方,那男人也说他什么都不做,你也觉得无所谓?”


    “她开心就好,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是吗?你这样想最好。”


    李桔闭目,不再理他。


    外面雨势渐大,倾盆大雨在地面砸起片片水花,来往骑电瓶车的人都湿了裤脚,穿在身上的雨衣随着大风飘起,压根不起作用。


    车里格外安静,迈巴赫绝佳的隔音效果完全压下了外面世界的噪音,也将噼里啪啦的生活音挡在玻璃外。


    沉默片刻,陆正威忽然问:“她还好吗?”


    李桔眼皮轻颤,睁开眼转头看他。


    等红绿灯间隙,陆正威转头看她,手松松握着方向盘,“离开的时候……她怎么样?”


    李桔心里微征,她只是不愿听他有恃无恐的说结婚这事拿张思语来刺他。


    没想到真的有用。


    李桔抱歉地摇头:“她怎么样应该由她来告诉你,或者你去问她,我不能说什么。”


    陆正威点头,偏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嗯?”


    绿灯亮起,陆正威发动车,转过十字路口,行驶了三百多米后在马路边停了下来。


    “我不是个不敢玩的人。”陆正威偏头看她说:“公平游戏继续。”


    “什么?”李桔诧异看他。


    “外面滂沱大雨,你知道你下车就会立马淋湿吗?”陆正威扫过她脚边的雨伞,好像在看一个玩闹。


    “他来了?!”


    李桔立马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往窗户外面看,隔着一条宽阔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下,解南坐在凳子上,因为雨水太大,站牌也不顶用,他举着一把伞,黑色目光平静地看着路对面的豪车。


    隔着不透光窗户,两人目光好像对上。


    解南眼里露出笑,散漫又得意。


    李桔看到他湿漉漉的裤腿,心口一片片湿润。


    “我先走了。”李桔拿起伞,手快速地按在了门上。


    “李桔。”陆正威喊住她,看她的目光深沉,“你知道,我并不害怕这场游戏,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你也毫不犹豫向他跑过去。但是我想你应该清楚,还是我最初说的,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


    李桔愣了愣,回头看他,陆正威目光认真,没了嘲讽、调侃、恣意,倒像是一次真诚坦白的谈话。


    无意义的伤害,能少则少。


    李桔抿唇,“谢谢你的建议,但你还是期待结果吧。”


    说完,李桔打开车门,噼里啪啦的水珠下冰雹般砸下来,在伞撑开的间隙前,瓢泼雨水就把她的头发打湿了,双脚踩到地面,蓄了水的地面立马洇湿鞋底。


    李桔全然不顾,从车头绕过,向对面的解南摆摆手,指向十字路口。


    解南已经起身,隔着宽阔的马路,浇湿城市的大雨,飞驰而过的车辆,两人往十字路口跑去,绿灯亮起,往对方走去。


    解南握住李桔手腕的一瞬,带着她两人快速往路边奔跑起起来,倾斜的细雨密密下过来,谁也没去管浇下的大雨,两人裤腿都浇了个湿,在公交站牌停下,看到对方都没忍住笑起来。


    李桔看着头发被雨水弄地湿溻溻的解南,忍不住指着他笑出声来。


    “你这样,好像小了几岁啊……但是更帅了,就,有……有种破碎感,你知道什么是破碎感吗?”李桔紧了紧手腕,不知为什么开始絮絮,心口也紧张起来。


    解南压下她手里的伞,走上前直接抱紧她。


    疾雨扑面,站牌只有他两人。


    “我想你也不知道,你这样长得帅的人才能有的,不过在你之前,我看谁好像都没看出这种感觉。”李桔笑着喘息,搂着他湿漉的腰,埋在他脖颈间,将碾磨的思念在温热的怀抱里消磨个尽,嘴巴仍旧絮叨。


    雨雾里,鸣笛声,滂沱大雨,静谧的喘息都在安静的拥抱里变得模糊邈远。


    解南低头对她耳边轻喃:“李桔,第32天,我是你的人。”


    李桔湿着头发看他,絮叨顿住,眼里闪过窃笑,只知道说一句“是的啊”,余音渐浅,她捧住他的下颔轻咬起。


    伞压下,细密温热的吻落到雨水淋湿的唇上。


    氤氲雨气,浇不灭唇齿间纠缠的温度。


    安静又急切。


    远处,黑色迈巴赫漂亮的车轮旋转驶离。


    李桔和解南回到小院,毫无意外成了两个落汤鸡,浑身上下干的少湿的多,李桔还好,披着解南强硬披上的外套,他的薄毛衣几乎没有干的地方。


    一起先淋浴头下冲了下,李桔又拉着他泡澡。


    一窗之隔,外面大雨倾盆,滴滴答答敲打在雨搭上,震耳欲聋的好像这个世界随时会破碎。房间里,飘着白色热气,煮好的姜汤捧在手心,像冬天捧着的小火柴将手心温度慢慢点燃,并排依靠着浴缸的两人,安逸,恬静低头喝着。


    浴室内亮着一盏白色小灯,落在李桔粉红一片的胳膊上。


    李桔放下姜汤,往水里坐了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用水掩自己。


    解南水下圈住了她的腰。


    “唔……”李桔痒痒地躲了下,抔起一手掌水扑他,“手别乱放。”


    解南把碗喂到她唇边,“再喝点。”


    “唔,不要。”李桔十分抗拒的往后躲,“我已经喝了好几口了。”


    “听话,再喝一口。”解南说。


    李桔噘嘴。


    解南眼底闪过笑,俯身过来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然后把碗再递给她。


    “我不是这意思!”李桔好笑地瞪他。


    解南挑眉:“那是这个意思?”


    “嗯?”


    李桔还在征愣,小腹有手指游过来,使坏的小鱼仔般一下一下点她的腰腹。


    “啊哈哈哈哈好……好好,解南!好了,停!”李桔最怕痒,尤其这时候两人都在水里,她连个遮挡的都没有。


    “我喝我喝。”李桔眼角都挤出生理盐水,一边讨饶抓住他手,一边老实端过碗。


    解南圈住她腰,抱起她提到自己腿上。


    “唔!”李桔猝不及防,“解南!差点洒了!”


    “没事,喝吧。”解南低头,将脸颊贴到她白皙温热的脊背上。


    李桔感觉到后背上的触感,嘴抽了抽,“这我怎么喝……”


    “嗯?”低哑性感的鼻音落在她湿热光滑的皮肤上,嫩嫩软软的渗入皮肤,从骨头里散出骚动的痒意。


    “如……就……”她大着胆子往后瞥了他一眼,坏笑说:“如坐针毡。”


    解南眯眼,夜色般深黑的眸子里点燃危险:“针?”


    李桔好笑地看着他,故意色气的把目光往下瞟,掠过水面,一触即离。


    “那不然……是棒?”


    解南痞笑着瞧她,怪哼了声,李桔深觉触到老虎屁股的危险,“我错……啊!”


    李桔手里的碗直接翻摔入水中,涨红脸看他。


    “解南!……唔!拿开!”


    解南慢悠悠把碗拿出来放到浴缸边地上,李桔瞪大眼,好像看见一只无辜的红眼兔子一步步走入狡猾狐狸的洞里。


    “我错……”


    狐狸已经抓住可怜小兔子的手,诱着这小兔子往更危险的境遇里去。


    有调捉弄和偷偷窃笑闹开。


    声音渐渐柔软,缱绻。


    李桔好似嗓子起了火,变得喑哑灼热,只知道一遍遍叫着“解南、解南、解南……”


    他的名字。


    是黑夜衣角被揪住。


    是缺氧人生的救助。


    是不屈于金丝雀命运的救主。


    初冬下起了大雨,窗外冷风呼啸,室内燎原着火。


    后半夜,那个碗才被捡起来,浴缸里的水早就凉了,酥软的人只能被人抱在怀里带着在淋浴下冲澡。


    解南细致温柔,每处都洗的干净。


    李桔圈着他胳膊,头靠在他脖颈处,眼角染着薄红,低低浅眠。


    翌日,李桔才看到宗雅丹密密麻麻打的电话。


    偎着解南紧实胸膛,她慢条斯理拨过去。


    宗雅丹接的飞速。


    “李桔,你怎么……怎么又能跟陆正威回家。”


    “那你就不该让他来接我。”


    “我只是让他来接你。”


    “嗯,你不想让我上他的床。”


    “李桔!”


    “你放心,我们什么也不会发生,你知道他看不上我的。”


    宗雅丹恼怒:“今天下班立马回来,我让司机去接你,他毕竟是个男的。”


    “呵。你觉得你女儿就那么浪荡,在喜欢着一个男人的时候,被自己亲妈强迫送到别的男人怀里去,就能开开心心和这个男人上|床?”


    那边气得已经不说话,大概是李桔的用词太过刺耳。


    李桔:“我知道了,下班我就回去。”


    挂掉电话,李桔就跟院里请了个假,一方面难得见到解南,另一方面她没衣服换。


    这小院里都是夏秋的衣服,没一件厚的,昨天淋湿的衣服此时已经挂在檐下晒着了,要干还要好一会。


    知道她晚上回家得穿,解南拍拍她后起床拿吹风机帮她吹衣服。


    雨过天晴,空气格外的清新。


    “解南,出彩虹了今天。”


    她拿朋友圈翻到的图片给他看,在经历好似要将城市覆灭一般的大雨后,广袤蓝天,晴空万里,美好的彩虹出现在城市边缘。


    李桔给姚邓两人点完赞,看到【浪漫至死数学人】那几个学习狂魔难得没在朋友圈分享前沿的学术论坛文章,都在分享校园里拍到的漂亮彩虹,也都一一点了赞。


    “咱们小院好像看不到……”


    周围村屋房子紧凑,视线遮挡,看不到彩虹也正常。


    “想看吗?”解南问她。


    “也还好,我就凑个热闹。”


    以前她是不会凑这种热闹的,可是现在她就是有说不清的躁动,想拍彩虹,拍解南的身影,想发朋友圈,想小兔子带着坏狐狸出洞穴。


    在这一瞬间,李桔默默告解以往吐槽情侣秀的每一次恋爱。


    原来每一个人在这种甜蜜的时候,都会想要把这瞬间的甜蜜告诉所有人。


    当初在操场跑八百米,沸腾的血液里带着姚松月说她根本不懂喜欢的迷茫。


    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哪怕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起床,她连彩虹都没看到,解南只是低头给她吹着衣服。


    李桔站在他身边歪头噙着笑看他,仿佛站在那首诗里。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第91章 他竭尽所有忠诚和不输于任何……


    解南吹完衣服, 缠着吹风机的线,问她:“去看彩虹?”


    “不了吧……”李桔以为他说要出门,“我哪也不想去, 就想和你在家里。”


    李桔从背后抱住他, 将脸贴在他身上,亦步亦趋,两人像叠在一起的两张纸人小画。


    她好喜欢从背后抱解南。


    将脸贴在他脊背上, 圈着他的腰轻轻依偎着他,好似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她不嫌厌倦,甚至想永远如此。


    解南开柜,她往前伏。


    解南抬臂把吹风机放到格子里,李桔的脸随他绷直的脊背起来又落下。


    关上柜门,他拉着她的手,转过身来。


    李桔又将她的脸靠在胸膛前, 本人像软糖一样贴在他身上。


    解南好笑的揉捏她的手指。


    “怎么这么黏人?”


    “这还黏啊……”李桔撇撇嘴看他,“我们一个月才见一次, 我不想下次见你就是过年……”


    “不会。”


    “你怎么知道啊?”


    解南垂眸看着怀里撒娇的她。


    “你怎么知道啊?”她又问, 在他怀里摇来摇去, 像个小野猫不停抓着他胸口勾起一阵阵痒意。


    李桔抬头看着他,下巴盯着他胸膛,小声说:“你说话啊, 老看着我干什么?”


    “估量我下次能忍受多久?”


    “忍受什么?”


    “不见你的时间。”


    “多久啊……”


    “十天。”


    “哦。”李桔满不在意地应了声,好像对这个答案勉勉强强的态度,只是眼底的笑已经涌了上来,“你不如我,我可以更久。”


    “多久?”


    “十天……加一个晚上?”


    解南点点她鼻子, “放过你。”


    “那十天后,我们怎么见啊……”


    解南认真看着她说:“我厚着脸皮去找陆正威,让他把你接出来。”


    “他不会答应吧……我不想你去求他。”


    “求他去见你,不丢人。”


    李桔鼻子微酸,“那我也会赖着他,让他帮咱俩暗度陈仓。”


    “嗯,每次和他说话之前都要说一遍。”


    “什么?”


    “你有人,男朋友叫解南。”


    李桔咧唇笑了,“我怕他气的不帮我们。”


    “那就笑话他输不起。”


    李桔:“你认真的?”


    “放心,他也没少笑话我。”


    “那何止,他是笑话咱俩。”李桔瞅了他一眼,将脸贴回他胸膛,低低说:“笑话咱俩的感情幼稚。”


    实际上,为数不多知道这段感情的人,没有不看作笑话的。


    解南拍拍她的手,“李桔,先松开我。”


    “干什么啊?”李桔直起腰,手从他腰间离开。


    “我去隔壁借个梯子。”


    “啊,借那个干什么?”


    解南往回看了她一眼,乌黑眼睛泛着光亮,他笑说:“看彩虹啊。”


    “啊?”李桔愣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过了会,解南真搬着一个木头长梯回来了,扛在他硬实精壮的肩膀上,李桔想到那腹下的硬度,忍不住砸了下舌。


    解南把木梯放在檐下,偏头看她,“来,我帮你按着梯子,你先上去。”


    “啊?上哪?上房?”李桔惊讶。


    解南好笑:“放心,这种低矮民房都是这样上的,没有建专门的梯房,需要上去就搬个梯子。”


    “你确定?”


    解南拍拍梯子,“我不会让你掉下来。”


    李桔从没踩过这种木梯子,上前两个台阶感觉还好,再往上就怕了。


    解南:“别往下看,我扶着梯子你往上上,檐边距离很宽,完全站得下你。”


    “好。”


    房子本身也不高,想到解南就在下面,李桔也没那么害怕,按着台阶上到顶,攀上了房檐。


    果然,瓦片到房檐边还有段距离,有排水管接在中间。


    跟着,解南按着梯子迅速就上来了。


    两人坐到房檐边,李桔居高临下看着小院,以往高大的香椿树都变得低矮了许多,宽阔的小院尽在脚下。


    她还有点不敢相信,“我们就这么上房了?”


    解南失笑,偏头笑着她不语。


    “你这什么古怪眼神?”


    解南靠近,李桔往后退,勾了勾发热的耳朵,“这还在上面,别乱来。”


    说着,她安抚地靠过去在解南唇上吻了下,稍触即离。


    解南挑眉,“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抬臂指向远处,越过层层灰瓦,天蓝色的天穹尽头,彩虹漂亮的挂在地平线尽头。


    李桔眺目看去,瓢泼大雨后,彩虹充满希望的映在她视线里,将昨晚的灰色冰冷尽数掩去,只留下斑斓的彩色,充满希望。


    李桔失了声音。


    解南不看彩虹,不看居高望远的美丽风景。


    薄风吹着他额前碎发,掠过他深邃宁静的黑眸。


    他偏头专注的看着身边笑着的李桔,再美的彩虹也不能让他偏头分毫。


    “李桔。”他轻喊她。


    “嗯?”


    “帮我向彩虹许个愿望。”


    “哪有向彩虹许愿的。”李桔闷笑,回头看他,“它可不管实现。”


    “那你帮我告诉它。”


    “好啊,说什么?”


    “李桔和解南的感情,绝对不是一场幼稚的玩闹。”


    不是塞万提斯的唐吉坷德闹剧,不是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的药水。


    李桔吊儿郎当的笑一顿,看他的目光渐渐认真。


    “会有一天,他站在上万人面前,告诉所有人他在竭尽所有忠诚和不输于任何崇高理念的喜欢一个姑娘,这样的感情他由不得任何人轻佻戏谑。”


    李桔眼眶渐红,声音闷闷:“我会告诉它。”


    “你说。”解南专注看着她。


    李桔看向远处的彩虹,鼻子酸涩,声音哽咽,依旧吼出来:


    “会有一天,等着你们都等着,我喜欢的人会站在上万人面前,告诉你们所有人他竭尽所有忠诚和不输于任何崇高理念的在喜欢我,这样的感情由不得你们任何一个人轻佻戏谑!”


    “他不准!我也不准!”


    那天,李桔如愿以偿的拍了个彩虹的照片,照了有30多张照片,她艰难选择着。


    在解南说要下去的时候,李桔拽住他要拍他影子。


    解南:“怎么不拍我?”


    李桔嗔笑他:“我才不像某些人,偷偷拍我也不给我看,我拍出来是要给所有人看的。”


    当天,朋友圈随着听到诺言的彩虹出现的,还有一个檐下弯折的影子。


    隐隐烁烁,勉强看得出来是个人。


    解南抱怨李桔不好好拍他。


    李桔笑着瞥他,“好戏不怕开场晚,我要你不遭受任何戏谑的出场。”


    屏蔽该屏蔽的人,李桔万年不发朋友圈的动态里,收获了上百条的点赞,一排排黑人问号。


    李桔在照片下写了个所有人都看得到的话:


    等我慢慢养着影子,将他变成下一个彩虹。


    尽管说的含蓄,寝室群还是炸了,抨击她谈恋爱了竟然不公之于众,还不赶紧交代。


    那时候李桔还没看到消息,因为两人刚从楼梯上下来,小院门被敲了一下。


    李桔心口一跳,带着几分心悸的看向门口。


    红色大门边,丛灵安静看着抬着木梯的两人,木梯沉重,两人一个要自己搬,一个抢着要帮忙。


    她浅笑了下,“不介意我进来帮个忙吧。”


    李桔愣了愣。


    解南偏头,“就在隔壁,来搭把手。”


    丛灵笑着走过来,帮李桔抬着另一边。


    多了个免费劳动力,李桔不用白不用,三人合伙抬着还了梯子。


    回到家,解南去倒水,丛灵看着小院里的落尽了叶子的香椿树。


    李桔指了指客厅,“进来说话吧。”


    丛灵点头。


    她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摆着的两个可爱抱枕,茶几上摆着早晨残留的饭,旁边椅子上扔着几个衣服,男士女士叠在一起摞着。


    满满的生活气息就在地毯上胡乱丢着的几个拆封薯片袋子和插了吸管的酸奶里走出。


    她记得解南那间房,空空荡荡,像是流浪旅客,随时拎着袋子就能离开。


    李桔看她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地上的几个残渣薯片上,不好意思地拿起来收拾,“忘了收拾,我家一般没这么乱。”


    还有衣服,她顺便一把抄起把拿进卧室丢进了洗衣机里。


    这些事原本是解南做,他干净又整齐,做什么都有条理,只不过今早李桔拉着他赖床,绵软缠腻了一会,大半晌解南起床,拎上裤子系上皮带,仗着有暖气,光着脊背就去给她捣腾早餐了。


    李桔应着她来收拾,后来看到解南光|裸脊背上的几个红指甲印,跟他嗔了几句,扭头也给忘了。


    “我知道,解南是个整齐的人。”


    熟稔亲切的语气,李桔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丛灵好笑地坐下。


    解南把水放到她面前,拉着李桔在长沙发坐下。


    丛灵见状,无奈笑问:“你能不能好歹照顾下我的情绪,你俩分开坐。”


    解南:“这样你会心情好一点吗?”


    “不能。”丛灵故意嫌弃地扫了眼周围,撇撇嘴说:“踏进这我心情就好不起来。”


    “嗯,但是你来了。”


    丛灵给解南发消息,说想见他一面。


    看到那个地址,她已经有了猜测。


    “你对我可真狠啊解南,故意让我看你们甜蜜。”丛灵笑说,说完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挡住嘴边的苦涩。


    解南抿唇:“这样你才能看清。”


    “看的可太清了,我一定在别的地方找一个比你更好的人,不是只会让我伤心。”


    李桔看着她眼底的晦涩,有些心疼,起身拿身前的水杯,再坐下时候离解南远了点。


    丛灵看到她动作,笑了:“李桔,你能把他让给我吗?”


    李桔动作一顿,又坐回解南身边,“不可能。”


    要不是想到丛灵出事和解南有关,她才不会这么好心迎她进来。


    丛灵耸了耸肩,“那就别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抓好他,不要让他一个人。”


    “你放心,这些事不用你交代。”


    “我打算走了。”她看向解南,“走得远远的。”


    解南不意外她的决定,乌黑眸子克制压抑,“打算去哪里?”


    “你们大概都没听过,我以前也没听过,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不会有人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教教小朋友学习,应该也不错。”


    解南沉默,声音晦涩:“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那你就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丛灵眼底阴黑,语气有提到那个人不自觉的紧绷和阴沉:“他放你进实验室了吗?”


    “嗯。”解南无言,“在我替他作证的第二天。”


    “那就好,也不枉费我背的这么多污名。”丛灵语气轻松随意,前一段搅弄风云,把她生活搞得黯淡无光的日子好像真就那么轻松,随着一场大雨消失殆尽。


    “解南,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丛灵目光直直看向他。“绝不是愚蠢的爱情。”


    李桔心头一跳,偏头看解南。


    解南漆黑目光如浓浓夜色,同样直直地回看丛灵。


    丛灵:“解南,我相信你。”


    “只有你能让我风光回来。”


    第92章 我更想看看你,碰碰你,空气……


    初冬连城的第一场彩虹, 让整个城市都陷在童话故事般的甜蜜美好中。


    丛灵拉着行李箱,登上绿皮火车,转身离开了这座在异国他乡反复进入她梦中的城市。


    解南骑着自行车载李桔去研究院, 两人见不得光的恋情还在风中云中大雨中。


    路上, 解南给李桔讲了丛灵为他做的事,李桔听完,抱着解南的腰很久没有说话, 解南穿着并不薄的毛衣,还是察觉了衣服的泅湿, 润得他胸口也湿漉漉。


    事情和李桔料想的差不多,丛灵眼看解南进不去实验室,就想通过和广晋海产生暧昧不正当的师生关系来举报他。


    只是,广晋海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是她能撼动的。


    丛灵反被广晋海咬一口,以试图保研从而走不当之路诱惑老师、污名老师等各种名义开除。


    那天, 解南看到师门一连串消息后疯闯进院长办公室。


    副院长、系主任、广晋海等都在里面,丛灵颤抖着蹲在沙发边的地上哭泣。


    旁边, 广晋海还在义正言辞自证清白, 并拿出办公室监控给各老师看, “我弟子也能做证,他再清楚不过我的为人。”


    有老师诧异疑惑:“这两位不是男女朋友吗……”


    广晋海摇头,笑吟吟看刚走进来的解南。


    “小解啊, 你来说,这事你怎么看?”


    解南目光死死看着丛灵。


    丛灵抬头红着眼看他,几不可见地朝他摇头。


    解南眸子仿若死水,身后的握着的拳头发颤变白,漆黑眸子看向广晋海时平静无波:“我相信老师。”


    背刺丛灵得来的再进实验室的机会, 对解南来说是一条从十八层楼扔下来的一根黄色麻绳,哪怕越往上爬寒风越戾,绳子摇摇欲断,双手磨破了皮流了血,他依旧要牢牢抓住往上爬。


    夜以继日的在实验室,初冬一个月半,手上的实验终于有了进展。


    广晋海看完难得对他和颜悦色,又交代他一个任务,帮他手下的几个博士打打下手。


    解南当然不会拒绝,哪怕其中两个是一力推荐他去留学的人。


    凌晨两点给人记录数据,连夜查资料帮翻译国外论文,白日代替他们参加不想去的无聊学术交流会议。


    博士延毕三年的张景浩拍他,“解南,早知道你这么听话,师兄当初可不舍得让你去国外。”


    解南:“那时候年轻,太恃才傲物了。”


    张景浩笑着拍拍他,不置可否。


    隔两天,给他发消息:“导师手头那个重点的国家项目,你也加进来吧。”


    解南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站在实验室的机器前,手几乎发颤。


    刚入学前,他原本进入过这个项目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广晋海不喜他,以让他找准自己研究方向做点自己的事情为由赶了出去。


    几乎两年,他终于再次加入。


    这个项目倾尽着广晋海所有的心血。


    陈绝缘体在强磁场下的演化规律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广晋海在本征磁性拓扑绝缘体MnBi2Te4中发现了陈绝缘体在高达61特斯拉的超强磁场下存在一个以零级霍尔平台和螺旋式边缘态输运为典型特征的新拓扑物态,他想通过这个研究发展脉冲强磁场下微纳器件的输运测量技术。


    这是一个重要项目,只要解南加入,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广晋海的核心队伍。


    微信上,张景浩还在发消息:别怪师兄不疼你,我可是多次在导师面前夸你你才能进来,以往参与这种项目的至少得博士。博一的也只是个打杂的,你要进来可是跟着我们开干。


    解南沉着眼打字,嘴角的笑一点点扩散起来,凉薄冷漠。


    “我会好好感谢师兄。”


    一个多月的实验,解南忙的脚不沾地,迥然不同的另一边,李桔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虽然她是办公室的编辑,但办公室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有三个编辑了,实际上并不缺人。


    某天她上厕所,无意中听到外面同组的人在聊天。


    有女生艳羡地说:“我也好想当个大小姐,闲得时候就出来感受感受生活。”


    旁边人甩了她一脸水,“醒醒,你该回去审昨天剩下的29篇文章了。”


    “是啊,她交过来的我还得看一遍,不过我看她修改的地方还挺准确的,她不就是个本科生吗?”


    “是吗?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李桔按掉抽水马桶出来,今天上班来得早,没去办公室先来了趟厕所,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个墙角。


    她面无表情看向镜子里,透过镜子看身后的厕所门,想起刚来的时候看几篇论文就要冲进来呕吐不止,最近倒是好多了,不过要是早知道她看完的别人不放心还要看,她何必忍着恶心。


    之后李桔就没那么走心,清楚自己就是摆到这里的花瓶后反倒轻松起来。


    周围人轻松,宗雅丹满意,她……


    她爱干啥干啥,没人管。


    这天,一下班李桔拎着包就要离开,办公室组长进来,说杂志马上就8周年了,全组要去聚餐庆祝一下。


    李桔想提前走,被组长给拉住了,“小南啊,你可不能走,你是我们组里刚引进来的人才,怎么能缺席呢。”


    李桔看着眼前笑得和煦的地中海中年组长,不知道他是在嘲讽她还是被学术挤了大脑说话不用情商。


    能进这个研究院的不是顶尖学校的研究生,就是博士出身,她一个本科生倒像是个奇葩。


    李桔没说什么,只勉强留下来。


    反正回去也是对着宗雅丹不满的脸,还不如聚会出去走走,只是三轮酒局后,她就想把单纯无知的她揍一顿。


    李桔万万想不到,平日里不修边幅,一个个似乎要为手头的数学忘我的理科男,喝起酒来没完没了。


    组长姓年,坐在上首的位置,三轮灌酒后,他大手一挥叫酒接着喝。


    “我们杂志社8年了,风风雨雨的走了8年啊,一切都在不言中,话不多说,喝酒!”他说着,看向被他喊过来坐在旁边的李桔。


    他虽然不清楚这位姑娘家里什么背景,但是当初领导可是交代要好好照顾,不要什么累活杂货都往她身上丢。


    年组长想着,又笑着给李桔碟子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有什么想要的还能加。”


    李桔嘴抽了抽,旁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复杂起来。


    李桔抬头看这个喝得红光满面的组长,看他热情又嘘寒问暖的,摸不清他这是想讨好她还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不用了,我出去上个厕所。”


    说完,她转身出去,把屋子里浓浓的酒味和烟味挡在身后。


    平日里院里管得严,只能在厕所偷偷吸烟,现在这些人放开,吸起烟来就不离手,一根接一根,一个个拿笔的青年,手上熏黄得像个老头。


    李桔想到解南的手,他很少吸烟,极其克制。


    内敛规矩,在所有人都觉得他狂肆、高傲、野性的时候,他又偏在某些地方安分乖巧的像个小孩。


    难怪他的手玉白漂亮,指骨分明,修长如玉笋。


    “李桔?”熟悉带着浅笑的声音。


    李桔偏头,对上陆正威笑意悠悠的目光,见她看过来,挑眉问:“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蹙起眉毛,靠近她轻嗅了嗅鼻子,“你掉酒窖了?”


    “工作狗都这样,没见过?”李桔说。


    陆正威好笑,“谁灌你酒,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李桔转身要走。


    陆正威跟了上来。


    “干什么?”


    “好久不见,你对我就这么没热情?”他意味深长看着她笑,“我还以为我们关系突飞猛进了。”


    “我看是你掉酒窟了。”


    陆正威不在乎她的嘲讽。


    两人走回包厢门口,李桔撇头看他,一副你怎么还在这的嫌弃。


    陆正威手臂越过她身侧,抬手按下门把直接进去。


    听到动静,有几个人看了过来,随后扯扯旁边的人,很快,房间微妙的都静了下来,只有空中白色烟雾还在缓慢飘着,桌上杯盘狼藉,有酒顺着桌布往地下慢慢流着。


    所有人都看着李桔身后器宇不凡的男人,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气度洒脱,伟岸挺拔的身形,不是昂贵的西装衬人,反而是他将身上的西装穿的价值不菲,他慢悠悠目光扫了下全场,自在随性。


    面孔俊美年轻,噙着笑的眼睛像个慵懒的狮子,不动声色的让人呼吸都慢下来。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未婚妻,如果在座不介意,我就把人接走了。”


    旁边几个年轻女职员轻呼,惊讶的看着李桔,带着几分羡慕。


    年组长闻言,李桔的未婚夫岂是普通人,忙站起来想要留人,“这,这位先生要留下来喝几杯吗,我们杂志八周年庆,赏脸……”


    陆正威打断他的话,“好意就心领了,不过我家这位满身酒气,我还是想尽快送她回去。”


    语气温柔,说话时瞥向李桔的目光里尽是缱绻爱意,旁边女生咬了咬唇,可怜她喝了这么多酒,也没人心疼。


    闻言年组长冷汗,哪还不懂,又是道歉又是笑着送他们出去。


    走向停车场,李桔哼了哼,“陆公子可真是个演戏的好手。”


    陆正威无奈地看着她,笑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是我这个心在你身上真情流露呢?”


    李桔:“在不在你心里清楚。”


    走到这,李桔又喜悦起来。


    这一个多月,她还真的每隔十天就和解南见一面。


    彼时,他站在数学院对面的马路边,而她站在五楼的窗户边,隔着半开的窗户,隔着几十米的高度,隔着安静的马路,谁也没有大幅的招手叫喊,两人只是笑着对视。


    不能打电话,不能发短信。


    在通讯如此发达的21世纪,他们站立两边,只不过安静的看看对方,感觉也很好。


    她看着解南头顶的树叶十天枯黄,十天变干,又十天彻底落下,随后那棵树彻底变得光秃秃。在小院香椿树早都落了干净,小区路上的枫叶也早都成了秋日地毯时,那一排杨树还能支撑那么久,也是不容易。


    有一次,同事端着刚冲的咖啡从她旁边路过,往窗外也瞥了一眼。


    “你看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那棵树枯了。”她指。


    “唔……”女人奇怪地看她一眼,莫名其妙的走了。


    李桔接着看回窗外,那颗树枯了,温暖的冬日阳光静静照在解南离开的背影上。


    没有路边叶子遮挡,她能看他更久一点。


    “陆正威……”李桔喊他。


    “不行。”陆正威眼皮一跳,目光沉了沉,“别这么喊我,上车。”


    李桔看着他上车,站在原地不动。


    “现在这个点公交已经停了。”


    “我知道。”


    “你喝了酒。”


    “嗯。”


    “你准备坐他自行车回去?明天醒来你就得头疼。”陆正威凝眸看她:“我不是非要对你做什么,把你这么叫出来也是为你好,送你回去只是想让你能更快睡觉,你不用这么忌惮我。”


    “我没有忌惮你,我只是好想他。”李桔小声:“你帮我打电话给他好不好。”


    “哪怕明天头疼来上班?你住的地方来上班要转公交是不是。”


    “是,是。”


    李桔一一应答,然后目光坚定的看着陆正威。


    陆正威心口像是落下一个小拳头轻轻打过,闷闷窝憋,半晌,他说:“要是张思语能有你这样就好了。”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陆正威主动提起张思语,用如此遗憾的语气。


    李桔想到同样落寞的张思语,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


    陆正威送了李桔半道,遇上骑着自行车一路急冲冲赶过来的解南,李桔就迅速的弹开安全带要下车。


    解南车停在旁边,陆正威降下车窗看两人。


    李桔飞速跑到解南身边,头埋在他脖窝紧紧抱住他。


    解南松开车把手,回抱圈住她的腰,紧紧勒着人带进胸膛,沾了冷风的脸只敢蹭过她肩膀温热的衣服。


    漆黑夜色下,两人像两股被分开的麻绳,一遇见就紧紧抱在一起缠住,成为一根结实绳子。


    解南闻到李桔身上的烟酒味,摸了摸她的头发,“参加聚会了?”


    “嗯。”李桔委屈地说:“哪知道他们是一堆烟鬼。”


    “呵。”陆正威凉凉笑起来,“要不是我,你还在那被人灌酒吸二手烟呢。”


    “嘶。”李桔恼怒的回头瞪他。


    陆正威不客气地看向解南,又说起他反复强调的话:“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竞争,我把她从恶劣环境解救出来,你坐享其成?你觉得我会傻到一直帮你还是你们靠这样就能走到一起。”


    “陆正威。”李桔心里不太舒服,“我很感谢你带我出来,但是没有你我也能出来,你没必要这么说话。”


    “觉得难听?你问问他,我说的话假吗?”


    李桔一噎,心疼地看向解南。


    解南拍了拍她,手心安抚温柔,朝她笑了笑后,又看向陆正威:“谢谢你的帮忙,你的鞭策我也会牢牢记住。”


    解南摸了摸李桔的额头,问:“冷不冷?”


    他接到电话就从学校冲了过来,急得没顾上去寝室拿衣服,他把黑色长风衣脱下搭到李桔肩上,“坐上车后罩到头顶,包好自己。”


    “不用。”李桔蹙眉,“你就一件毛衣,感冒了怎么办?”


    “你刚喝了酒,更不能吹冷风,小心偏头疼。”


    “呵。”陆正威嗤笑了一声,“这年头就是有人有车不坐非要在路上受冻。”


    没人理他,李桔知道她不要解南宁愿让她坐车,只得乖乖搭好衣服。


    解南掉转车头,李桔坐上车,抬起衣服罩到头顶把自己都包裹住,然后撑开衣服抱住解南后背腰腹两边,将他后方都围在温暖里。


    解南踩上自行车,两人依靠着离开。


    陆正威看着远处缓缓离开的两人,寒风瑟瑟中,一双风衣紧紧包着两人。


    前面的人只怕不知道,后面的人举着衣服两端紧紧护着他的后背,风衣下摆翻飞,身后的人却没管她漏风的后背。


    陆正威低头看向一直在响的手机,宗雅丹三个字闪着。


    “小陆啊,你在家吗,我派司机去接李桔回来吧。”


    宗雅丹也知道在他那里终归不好。


    他看着远处夜色中融在一起的身影,沉默少顷,“她已经睡着了,不用麻烦,今晚就让她在我这吧。”


    回到小院,李桔就被解南推回了床上,给她掖好背角,说:“你先躺着,我去烧点热水。”


    李桔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寒冷的脊背渐渐在绒绒被子里复苏暖意,她无辜眨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闪着蔫坏:“你这么急不可耐带我进来,我还以为你要……”


    她欲语含羞的又眨眨眼。


    解南好笑,在床边蹲下,手指慢慢划拉着她额前的头发,目光格外安静的看着她。


    李桔感受到额边温热清晰的指腹擦过,鼻子忽然一酸。


    两人对视,黑色眸子倒映着身前人笑着的面容,呼吸清晰可感,没有几十米的高度,没有宽阔的马路,只要想,她就可以触碰到他。


    李桔眼底隐隐湿润,流光辗转。


    “解南。”


    “嗯?”


    “我也不想做|爱了。”


    他宠溺的笑起来:“为什么?”


    “相较于纠缠的热汗,我更想看看你,碰碰你,空气清爽,周围都是爱你的温度。”


    第93章 去找一个无论多远都要在今日……


    解南烧完水, 看着她喝完一大碗,两人泡了个热水澡,窝枕入眠。


    半夜, 李桔半梦半醒间胳膊在身边捞了下, 旁边空空,她猛地清醒过来,以为自己在家里, 随后看到飘动的白色纱窗露出的小院,心又放下去。


    “解南?”她轻声喊。


    卧室一片安静,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桔起身,披了个外套趿拉着拖鞋出去。


    按下客厅的灯,温暖的黄色光线照向院子里,李桔推门出去,看到解南蹲在院子一角的水池前,手里拿着刷子和一双女式皮鞋, 低头在认真刷鞋。


    李桔身影定住,解南偏过头, 看到她眼底露出笑, “怎么醒了?”


    李桔还有些茫然无措, 慢慢走过去,“你不睡觉……在干什么啊。”


    解南:“上个厕所,看到你的皮鞋脏了, 顺便帮你刷一刷。”


    李桔声音有些飘,“现在?”


    12月初的冬天,半夜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都是一种折磨。


    “你、你怎么不在屋里刷。”


    解南无奈:“你睡觉浅,怕吵醒你。”


    李桔心口落了个柠檬,酸涩无比, “别、别刷了,回去睡觉吧。”


    “不用,就快刷完了,你明天上班还要穿。”


    “可是现在好冷。”李桔看到他手都红了。


    解南看她一脸心疼,声音也软了,“这不是冻得,干活就热了,手跟着红。”


    李桔低头看向她的皮鞋,黑色鞋子落灰会很明显,每天钱姨都会帮她擦洗干净,她没想到解南会看到这个。


    “没那么脏,你别刷了。”李桔去拉他,“先睡觉吧。”


    “李桔。”解南喊她,手在旁边抹布上擦了下,拽了拽她衣角,李桔顺力蹲在他身前,小声说:“我不用你给我擦鞋,我可以自己擦。”


    解南柔和的视线落在她蹙起的眉毛上,说话的声音低缓软和。


    “李桔,自卑不是我能控制的情绪。”


    李桔呼吸一滞,“解南……”


    “你不要听陆正威胡说八道,他说的那些我根本不在乎。”李桔严肃说。


    解南摇头,“与他无关,一直都有,有时候晚上会很严重,我需要找点事情给自己做。给你刷鞋你觉得辛苦是吗?我觉得心情很好,你可能觉得是我在安慰你,但是真的,帮你把鞋擦干净,想到明天你能穿着我擦干净的鞋去上班,那点自卑感就会消减一些,哪怕这件事无足轻重。”


    “才不是无足轻重。”李桔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眶看他,声音湿润,“你做的每个小事,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那可以让我继续帮你刷鞋吗?”解南挑眉笑着看她,指腹碾掉她眼边的泪珠。


    李桔想到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会半夜蹲在院子里给她洗衣物,会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提前去给她买好早餐。


    她那时候怎么想象得到,全校闻名的天之骄子,惊才绝绝的学神解南,是这样一个人。


    自卑。


    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


    他原本该最骄傲狂放、恃才傲物才对。


    在这样一个黑夜,他坦然地看着他,默默承认自己也有无奈。


    李桔心疼的说不出话。


    “我能怎么做?”李桔沙哑地问,看他的目光盛满眼泪。


    解南笑:“要不,你抱抱我,然后去睡觉?”


    话音落,李桔俯身就抱住了他,夜风落在他身上披上一层薄霜,他可能都没察觉自己身上的冷意,李桔轻轻抱抱他,开心说:“明天我就能穿着干净的鞋上班了~”


    她说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起身回房。


    一进去,房间的热气就消融了她长时间站在外面的寒冷,手心脚心渐渐开始发热。


    李桔坐在床边,发愣了片刻,走到床头。


    床后,那个破了一角的壁纸上此时被覆盖上了一个米黄色便签,她低头看过去,上面画着一个卡通人物,眼里冒火,挥舞着生气的手,一看就是在发火,只是画的人将这个小人画得可爱又机灵。


    在小人物旁边,写着一句话:“地毯膝盖会疼,下次还在这。”


    李桔看到床边凸出的那一块小木头已经被锯平,心口柔软成一片,卧室安静温馨,她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着小院里极为低的沙沙声。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传来响动,解南走进,看到李桔披着外套,盖着被子靠在床头,看到他笑着撑开手臂,“刷完了啊。”


    解南愣了一刹,很快被让他眸子发颤的暖意覆盖。


    他点头走过来,将人抱在怀里。


    李桔嘿嘿笑着,“睡吧。”


    “嗯。”


    解南掀开被子躺进去,李桔挤到他怀里,圈着他腰,将头埋在他胸前。


    “解南。”


    “嗯。”


    “以后这样的时候,我就在屋里等你好不好。”


    解南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温热的脸庞贴在他紧紧收着不敢放肆呼吸,怕这只是一场梦的胸前。


    他低头在心口人的发上吻了吻。


    “好。”


    第二天,解南早起送李桔上班,走的时候解南塞给她一个红薯,是他早起蒸的,李桔动作慢没顾上吃,路上她剥着皮,喂解南喂自己,两人分完了一个红薯。


    吃的时候,经过小坑李桔都下意识的抬高脚,没舍得把锃亮黑鞋染上灰。


    下班牛叔来接她,回到家宗雅丹不在家。


    她上二楼,发现李良功的书房亮着。


    吃饭时间,李桔从书房出来,李良功刚好也从书房出来,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笑容和煦,说话沉稳。


    两人听动静看过来时,李桔低头喊了声爸爸。


    “嗯。”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她头上飘走,接着转向身边的人。


    两人往外走,李良功手指在空中点着,“晋海,你说的这个项目我目前……”


    李桔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两人下楼离开,忽然那个熟悉的称呼闯入耳朵,像一个炸弹般在耳边炸开。


    李桔脸色瞬间发白。


    晋海,广晋海,解南导师。


    刚才仓促瞟到一眼,那个男人像所有有才学的教授一样,交错的白头发是睿智博学的象征,开口沉缓的声音仿若是在阶梯教室上课严谨又谦逊。


    但是……他是广晋海。


    李桔脸色变得难看。


    李良功很少在家里接待人,如果他们是在讨论教学投资,为什么不在李良功建立的慈善教育协会里。


    李桔心事重重心头,一瞬间千万个想法从脑海闪过。


    李良功已经坐在主座,宗雅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两人没有交流,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这种情况李桔习以为常,以往她也是保持沉默的那个。


    不过今天,她吃了几筷,犹豫目光在从李良功的身上飘过。


    李良功威严的声音响起,“说话。”


    静了一瞬,宗雅丹直直看李桔。


    李桔抿抿唇,看向李良功,不知为何,明明是经常见的人,她却觉得他面孔有些陌生。


    年近五十,经常在财经频道和公益节目里出现的男人,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睛威严又有震慑力,只是很轻落在她身上,李桔已经感受到平日员工与他相处的压力。


    “爸爸。”李桔顿了顿,“天越来越冷,你要注意保暖。”


    她不能问,她的任何话都会引起宗雅丹的奇怪和李良功的警觉,她只怕蝴蝶效应影响到解南。


    李良功嗯了声,挽下袖子,起身离开。


    宗雅丹蹙眉看她:“你想对他说什么?找他帮忙,他比我只怕更想看到你嫁给一个实力地位都相当的男人。”


    因为他们都是那样的男人,有地位有野心。


    李桔低头吃饭,没理她。


    宗雅丹看她一会,犹豫问:“你为什么会愿意去陆正威家。”


    李桔稀奇地瞥她,“不是你想的吗?”


    “我没想你们……你们得有规矩。”


    李桔好笑:“这都21世纪了,我们也不是小孩子。”


    “以后他再去接你,让他把你送回来。”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宗雅丹抿抿唇。


    李桔:“怕他知道你是个老古董?放心,这点小事还不足以得罪他。”


    “李桔!”宗雅丹声音隐忍,李良功在家,她端着自己的优雅。


    李桔起身放回凳子,“我吃饱了,你继续吧。”


    冬日的温度在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骤然降下,彼时解南刚好来看她,站在马路对面,两人看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地面一点点覆盖上雪花,整个世界陷入苍茫茫白色中。


    天气转冷,李桔就不让解南在外面站那么久了,往往是看过几眼,就摆手让他坐公交回去。


    解南几次都站着不动,李桔只能转身往办公室走。


    过会,端着水杯似若不经意的往窗边走,看到他走了才松了口气。


    整个冬日两人都在窗户边见面,好像黑夜里渐渐消融白日只残留满地冰水的雪花,谈着一场静悄悄的恋爱。


    春节李桔被宗雅丹严防死守,无论是除夕还是过来年,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候,她十分忌讳,好像青年男女都要在这种热闹的时候闹出声势浩大的事情来庆祝他们的恋爱。


    不过李桔乖得很,每天什么也不做,该学琴学琴,该走亲戚走亲戚,听保镖汇报时宗雅丹心里生疑,清楚李桔不会就这么放弃,但是又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安之若素,想破头也只能归结自己管得严。


    李桔也不傻,真喜欢他就会保护他。


    想到这个层面,宗雅丹往往心情更加复杂,倒不如闹一闹,总好过为了那个人着想安分守己。


    热热闹闹的春节李桔就在没完没了的钢琴课和走亲戚中过去,大年初九的时候走亲串友,刚好去了解南之前教课的那个淘气小孩家。


    宗雅丹早备了红包,让她给那个小孩。


    李桔见他们在说话,带着那个小孩和其他几个孩子出去。


    “来来来,咱们一起做游戏,赢的人才能有红包。”


    那小孩姓吕,吕炳豪不满,“无聊,你们太幼稚了,我才不做游戏,我要红包。”


    “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不是怕了吧,害怕输给别的小弟弟小妹妹啊。”


    吕炳豪在这里面年龄最大,李桔坏笑着问完,旁边几个小孩就闹起来,“胆小鬼,胆小鬼,你不敢跟我们玩。”


    几个小孩起哄闹起来,吕炳豪脸立马就红了,“我不想跟你们玩,谁怕了,玩就玩,输了你们的红包就都是我的。”


    “说吧,玩什么?”吕炳豪不客气地问。


    “嗯……就玩最普通的吧,一二三木头人。”


    “嗤。”吕炳豪闻言立即就笑了,“这也太小儿科了吧,我五岁就不玩了。”


    “那你想玩什么?”


    “玩打手背!”吕炳豪最近在学校常跟同学玩,他反应灵敏,从来都不输,就是输了自己皮厚肉实也不怕疼。


    “你确定?”李桔笑着问。


    “哼。”


    半小时后,一群小朋友双手甩着红包往别墅跑,“妈妈爸爸姐姐好大方!给我好多好多红包!吕炳豪是个大笨蛋!玩游戏一直在输,我玩都不输的。”


    七嘴八舌,一群小朋友欢快的喊着。


    院子里枯了的花藤架子下,吕炳豪憋着泪瞪大眼眶死死盯着身前的李桔,左手捂着右手轻轻碰了下,就疼的嘶了一声。


    “别这么看我,是你要玩这个游戏的,你输了你的红包都只能分给其他小朋友,我也没办法。”


    “你、你故意的!”他明明看见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小女孩出手速度很慢,李桔都不打他。


    李桔无辜:“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小朋友我为什么要为难你。”


    “你不想给我红包。”


    “那我不也给别人发了,为什么就是不给你发呢。”李桔走过来弯下腰与他平视,眯眼看他小声道:“小朋友,我在教你做人的道理,人啊不能没有礼貌,目中无人知道吗?”


    李桔拍拍他厚实肩膀,“手背就当学费了,不要客气。”


    说完,她起身施施然离开。


    原本,她只是想玩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逗逗他,他非要找上门来,还想打她手背,就别怪她下手重了。


    当晚,宗雅丹接到邻居的电话,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跟小孩胡闹什么?”宗雅丹问。


    李桔无辜:“我可没有,不是你让我做个温柔优雅大姐姐,我跟他玩游戏还不行?”


    “你打他手我都不说了,红包呢?”


    “游戏输给别的小朋友了啊。”


    “你,你知不知道他爸妈是……”


    李桔起身上楼,“我不想知道。”


    宗雅丹气得脸红,觉得这就是李桔不痛快在给她找麻烦,但是这种小打小闹反而让她舒心,只要不见那人随便她折腾。


    元宵节这天,李桔一大早就被钱姨喊醒,她洗漱完下楼,发现陆正威坐在客厅和宗雅丹相谈甚欢。


    看到她下楼,陆正威笑着看她。


    “你……怎么来了?”


    “给你惊喜。”


    李桔心里翻了个白眼,宗雅丹拉着她,“快去换身衣服,正威要带你出去。”


    “去哪?”李桔蹙眉。


    两人都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宗雅丹一路推着她上楼,过会李桔换完外出服,陆正威载着她直接从家里驶了出来。


    难得出门,李桔也没多大意见,只是陆正威带着她走的地方离市中心愈发的远。


    “这是去哪?”李桔疑惑,她以为两人就是去吃个饭。


    陆正威偏头看她,“元宵节,当然要带你去个不错的地方。”


    半小时后,李桔站在机场还有些不可置信,陆正威拉着她检票进去。


    李桔要往后退。


    陆正威:“你不想见解南了?”


    李桔抿唇,她要扭头就只能回家跟着宗雅丹去参加晚上的宗家宴席。


    三小时后,两人在一座海边城市降落。


    下车后,已经有专人在机场等待,载着两人抵达海边一家漂亮豪华的酒店。


    在顶楼眺望远去,海边美丽风景尽收眼底。


    连城整日陷在冬日寒冷中,这里暖风拂面,空气中飘着海的淡淡咸味,远处海面波光粼粼,有身材娇俏的女人搂着滑板向海里走去,欢呼声一片片。


    陆正威端着一杯香槟,看着沙滩风景,笑悠悠地瞟了眼旁边女人,“感觉如何?”


    李桔黑着脸看他,不语。


    “不好玩吗,我以为你受够了连城的阴冷冬天。”


    “这就是你直接把我带到这的理由?”李桔瞪他,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从连城飞来到一个南方海边城市。


    此时她和解南,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


    而偏偏是今天……


    今天是元宵节,上一年的这天两人没有见到,虽然这次没有说过见面,但她一直觉得会有办法,今天要见他一面,解南可能也这样想,可现在她在这里……


    陆正威拿出自己手机递给她,无辜笑着,“要是想见他就让他过来。”


    李桔紧蹙眉毛。


    他们是坐着头等包厢过来的,两张票一万多,即便是现在还有机票,最便宜的也上千了。


    “你故意的。”


    陆正威耸耸肩:“我可没妨碍他追求你。”


    说着,他端着香槟靠过来,咬着嘴里的字坏笑着说:“公平追求。”


    李桔冷哼了声,目光从他手机上收回。


    他起身,收回手机,酒杯点了下身后床上的礼盒,“既来之则安之,晚上见。”


    拍拍她肩膀,陆正威笑着从包房退出。


    李桔按着阳台栏杆,接着看回大海。


    阳光明媚,蔚蓝的蓝天与饱满的云朵交织,海鸥在大海的上空展翅飞翔,沙滩上小孩子奔跑,带起一脚细腻柔软的沙子,有捧着椰子水的情侣晒着日光浴,还有群体在温暖的太阳下玩沙滩排球。


    她来的时候,连城天不太好,阴沉沉像是要下大雨,寒冷萧瑟,而上年的这天,大雪飞扬,同样冷峭。


    现在她站在和煦舒服的阳光下,挂念着阴冷乌云下的人。


    床上礼盒,摆着一套精致漂亮的浅粉色晚礼服,李桔面无表情从上面移开。


    夜幕降临,酒店顶楼,城市漂亮灯光尽收眼底。


    李桔到的时候,有路过的人诧异地看向她,又很快收回目光。


    陆正威沉默地看着窗外,遥远的黑色夜幕在他眼底留下漆黑的烙印,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看见李桔愣了下,笑出了声。


    他支着下巴乐不可支看她,“你不热吗?”


    三十度的海岛,李桔还穿着她的米黄色高领毛衣,手腕上搭着她的白色短款羽绒服。


    “我备的衣服呢?”


    李桔没什么表情的在他对面坐下,对他的话表示不想搭理。


    “唔。”陆正威点点头,“这样也行,以后当我们纪念日回忆起今天,应该是颇富戏剧性又感觉不错的一晚。”


    李桔懒懒地抬眼皮:“你自我感觉倒是不错。”


    陆正威不置可否,饭菜上来,两人安静吃饭,桌上只有筷碟碰撞的声音,楼外远处海边,浪声滚滚,有欢快嬉戏的声音传来,愈衬的桌面安静。


    “我以为把你从家里解救出来,你会很开心。”陆正威端起酒杯到她面前。


    李桔看了一眼,擦擦嘴,拿起面前的酒杯与他碰了下。


    “在家和在这,没什么比较性。”


    “难道我不比宗女士更受欢迎。”陆正威想到他那边情况,调侃道:“我可不愿看我家老爷子的脸色,尤其这种时候。”


    “这时候怎么了?”


    “年末催婚。”陆正威无奈地看她。


    李桔怪异地看他,意外他这样的人也会被催婚,但是他这个年龄好像也合情合理。


    “所以你就病急乱投医?”


    陆正威摇头,“我觉得你是一剂很不错的良药。”


    李桔哼了声,“你比我以为的还要胆小。”


    陆正威愣了下,拿着酒杯的手一滞,“什么……”


    “你要是真喜欢我,就不会慢悠悠这一年多都没什么行动,你不喜欢我又拉着我要约会,只有一个原因,我是你不错的选择。”李桔抬眸看他,目光直接锐利:“你就那么不敢反抗家里?”


    陆正威:“……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以为我的真心你看的很清楚了。”


    “占有欲你有吗?”李桔咬下刀叉上的牛肉,像一个眼镜蛇将挣扎的老鼠一点点绞死般看他,“你要是喜欢我,哪怕坦然认输自己在公平上没占到便宜也不会把我送到解南身边。”


    陆正威嘴角的笑一僵,神情莫辨。


    他没什么语气:“喜欢不一定重要,合适才最致命。”


    “嗯,所以我就在你认为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了,跟我结婚你有什么好处吗?”当初陆正威那么看不上她,李桔不信就后面几次了解他就有兴趣。


    陆正威:“一个错要用另一个对来弥补。”


    “然后?”


    “张思语是错,和你结婚,老爷子答应既往不咎,而且……”陆正威笑着看窗外,透明玻璃窗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女人漂亮的侧影骄傲宛如天鹅,“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没动心呢。”


    李桔也偏头看向玻璃上的两人,男人优雅高贵,女人漂亮野性,她问:“般配吗?”


    陆正威笑:“是不错。”


    李桔耸耸肩,“我只看到两个被束缚到一起的人。”


    镜子里陆正威的笑容有些模糊:“是吗……”


    一串铃声,打破两人平静下的云诡波谲。


    陆正威拿出手机,看到号码抬头扫了眼李桔。


    李桔立马心领神会,紧张地看他。


    陆正威哼了声,把手机递给她。


    李桔手有些发颤地接过去,看到备注“所谓公平”。


    她咽了咽唾沫,按下惴惴跳个不停的心脏,才接起来。


    解南声音传来,让她郁结一天的心终于松开,呼吸似乎都顺畅起来。


    “李桔,我来找你了。”


    有夜风吹过。


    好舒服。


    第94章 他愿奔波碌碌,一个人将朝她……


    陆正威有句话说的不错, 今晚确实是戏剧性一晚。


    李桔焦急地看着电梯灯变换,人还昏昏不敢相信,解南真的来了, 就在酒店门外等着她, 几百公里的距离他来了。


    她不停看着电梯数字,脚忍不住来回踩着地面。


    电梯门开,她往门外跑。


    这间酒店是庄园式酒店, 从酒店楼里出来有一条长长的马路直通酒店大门,两边长着二十米高的直挺椰子树, 晚上还有绿色棕榈叶在夜风中飘荡,带起沙沙声。


    酒店顶楼,服务员走向孤身坐在落地窗边的优雅男人。


    “先生,请问烟花还要点燃吗?”


    陆正威支着下巴,看着漆黑的窗外,波涛滚滚, 拍打礁石,沉沉夜幕将白日的明媚、灿烂、欢笑尽数掩盖。


    他看回桌面, 蜡烛静静燃烧。


    “点。”


    “好的。”


    服务员退下。


    夜风拂面, 宽阔大路上李桔只听得到她急速的脚步声和发热的呼吸, 一呼一吸紧扣着她奔跑的脚步。


    几十米的距离,酒店门口昏黄的灯隐隐烁烁,黑暗模糊不清。


    忽然, 头顶一声巨响,万箭齐发的烟花在天幕绽放,一瞬将漆黑布帘掀掉,随着漂亮闪烁流星般的花降落的瞬间,大地仿佛又回到白日的明亮。


    尽头黑暗被照明, 那个模糊的身影闯入视线。


    夜风中解南笔挺的站在高大的铁门后,漆黑眼里带着笑容安静看着这边,李桔眼眶一瞬间湿润,烟花噼里啪啦的消失在大地边缘,周围再次入黑暗。


    李桔却有了方向,加快脚步向那里跑去。


    那人已经撑开双臂,噙着温柔的笑看着她。


    “解南!”


    李桔扑进他怀里,落叶生根,飘散的白色蒲公英找到自己的田野,她的一声声灼热呼吸终于落到实处。


    解南紧紧抱住她,拉她陷入自己身体双臂圈着她,将自己的体温点燃。


    在此时,漂亮的烟花在身后齐齐点燃,绚烂夺目,宛若漫天流星,在黑色夜幕上描画着惊醒动魄的美丽。


    烟花下,紧紧相拥的两人额头相贴,静静交换他们的吻。


    游乐场他们背对人潮和童话般的烟花毅然离开,现在他们终于能站在一场盛大漂亮的烟花下,交换一个简单夹杂喘息的吻。


    紧紧相拥,反复亲吻。


    解南搂着她的腰,反复吮吻怀里的人,忽然闷笑出了声,浅笑在两个相抵温情正黏腻的唇间泄露。


    “抱,抱歉……”解南笑着抬头,银丝从唇间挂出,他用指腹抿掉她的唇,眼里仍有乐不可支的笑。


    “你、你笑什么?”李桔耳朵红红,气息仍旧不稳。


    解南抿抿唇,似回味般,眼里的笑诱人又温柔。


    “到底怎么了?”


    “嘴里有点咸。”解南用衣角擦她的汗,“你流了好多汗你知道吗?”


    两人接吻间,汗跟着都流了进去。


    李桔拉他胳膊:“你别用衣服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夏天的温度穿着冬□□服,又跑这么一段路,简直不敢想她红扑着脸流着热汗是什么邋遢样。


    “没事。”解南好像没了洁癖。


    李桔羞赧:“我怎么没尝出来……”


    “因为是你的味道。”解南低头,唇又落下印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轻轻吻过,残留的汗渍又染上唇边。


    “欸,你别。”


    解南笑着舔唇,目光性感充满危险,在李桔要往后倒的时候,勾住她的腰把她拉回来再次吻住。


    “是你的味道。”


    是海边盐田带着长久沐浴阳光的温暖,是冬日蓬松绵软的白色木棉软软和和,是日夜兼程消除疲倦的温暖盼望。


    “李桔。”烟花燃烧,唇齿温热,他叫她的名字。


    “嗯?”


    “生日快乐。”


    李桔一顿,捧住他的脸,惊讶地看他,“你知道?”


    解南噙着笑,挑了挑眉。


    李桔仍然震惊,“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元宵节是她生日这件事,她从来就没给解南说过。


    “你以为呢?”


    “不会是上一年就知道吧。”李桔声音仍有些飘,她一直觉得解南说要元宵节给她送汤圆是个不错的巧合,所以那天没有等到他,她才那么耿耿于怀。


    解南乌黑的眸子直直看着她,默默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知道?”李桔震惊。


    元宵节是宗家聚会的日子,小时候她都是在一群人的庆祝中过生日,但后来不知道谁说喧宾夺主,夺了长辈的风头,宗雅丹就变成给她中午庆生。


    只是就她两人,有段时间关系又不好,后来就演变成宗雅丹给她送个礼物就算过生日了。


    李桔没有仪式感,觉得这样也好,学校也不要麻烦,只收姚松两人祝贺就行。


    在她生活里,生日与元宵相撞,一直过的是元宵节。


    解南好笑地看她震惊模样,眸子里隐有水影晃荡,摸了摸她的脑袋,“有心就能知道。”


    “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吗?”


    解南刮她鼻子,“你在我就来。”


    李桔撇撇嘴,偏头不看他,装模作样去看天边绽放的烟花,眼角的泪就要滚出来。


    灿烂的烟火在她水润的眼睛里绽放,烧的解南心口软的一塌糊涂。


    他靠过去,轻声叫她名字,促狭笑说:“别躲了,烟花下看的更清楚。”


    李桔跺脚看回他,“解南你就不……”


    她声音骤然停住,眼前,解南撑开手掌心,一个黑色圆珠子躺在他手心平放在她眼前。


    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说不出话。


    解南咳了咳,语气中罕见的羞涩和紧张,“生日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李桔故意睨了他一眼,好笑说:“你哪里来的自信,这黑呼呼像个石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李桔抬手去拿,触感光滑,紧跟着她指腹就染上了一层黑。


    “这,这什么啊。”李桔疑惑,“像我小时候铅笔磨得灰,一蹭就一手黑。”


    解南点点头,“是一样的东西,铅笔芯磨得是石墨灰,这个是我用石墨柱磨的。”


    有次他回家,发现这个东西被随便扔在了桌上。郭喜芬以为这是不值钱的石头扔回了他桌上,实际上这块东西也真的不值钱。


    这么小一块甚至不值一元。


    但是他藏在一个袋子里,放了很久很久,从上年元宵放到今日元宵。


    从上场大雪到今日热夏。


    他终于可以在她生日之时光明正大送给她。


    “嗯?为什么会给我这个?”李桔疑惑。


    “你用这个石墨可以提炼出石墨烯,一种以sp?杂化连接的碳原子紧密堆积成单层二维蜂窝状晶格结构的新材料。”


    李桔眨眨眼:“然后呢?”


    “2005年,有学者将石墨烯模型引入自旋轨道耦合代替原来的假想周期磁场, 此后提出了量子自旋霍尔效应。”


    李桔笑容消失,听他认真解释他喜欢的东西,目光渐渐变得认真。


    “尽管此后证明石墨烯并不能算真正的拓扑绝缘体材料,但是我此生理想便是发现完美的磁性拓扑绝缘体实现不需外磁场的量子霍尔效。”


    “李桔,47是我的幸运数字,1880是霍尔效应提出之时,石墨烯是拓扑绝缘体材料实验的一次伟大尝试。”


    “我将我的幸运给你,开端给你,理想给你。”


    “你收下它,收下所有的我。”


    “不要嫌弃。”


    李桔早已泪如雨下,实际上在他解释石墨烯时她已经意识到染了她一手黑的东西有多珍贵。


    她像个傻子,看着解南乌黑眸子里的认真,只知道呆呆点头,身后灿烂烟花照耀着她满脸乱流的泪水。


    “471880,471880。”手里的石墨珠被她紧紧攥着,硌疼她手掌心也不舍得丢,她哭着看他:“从设置存折密码开始你就把你给我了吗?”


    她哭的心痛,她是个傻子,她看不懂。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解南的无奈,但透过这个密码才知道卑微的他曾经多么想要表露自己的心意又不可以,这是一份说出就涉及到金钱、交易、不平等的爱意。


    只能压在□□的金钱背后,反复强调界线与不可能。


    “对不起,对不起。”李桔语无伦次哭起来,“解南,对不起,我没有看明白。”


    她当初天真的问解南为什么不用她的生日,他用好记敷衍了她。


    现在,已知的471880和石墨拼凑出了完整的解南,他早将自己交给她了。


    解南将她抱入怀里,声音无奈心疼。


    “没想你哭这么厉害。好了,缓一缓。”


    他轻轻拍她脊背,颤抖的身体顺着他掌心触到他四肢百骸,烧的他胸口也跟着发紧。


    李桔眼泪糊的到处都是,抬头想往后躲,解南按住她的头贴上肩膀,“别动。”


    眼泪蹭到肩头,混着流的热汗,两人都热得都厉害,又抱着不舍的分开。


    李桔哭了好大一会,解南低头亲亲她头,又帮她擦眼泪擤鼻涕,等李桔终于平复下来的时候,看到解南手里的卫生纸脸又红了。


    “你故意的。”


    “什么?”


    “大杀器。”李桔举着手里的石墨圆珠子给他看。


    解南无奈:“不值钱的东西,只有你当做宝。”


    “哼。”李桔眼睛还红着,眼睛巴巴看着手里的圆柱子,“你说我穿个洞戴脖子上怎么样?”


    “……会蹭的脖子全黑。”


    “哦。”李桔颇为遗憾。


    “好了。”解南解开小袋子,“放进去擦擦手。”


    李桔放回去,两人找了个地方洗手。


    李桔洗完,就又目不转睛看着手里的东西,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


    解南心里一软,拉住她的手,“别看了。”


    “干嘛。你害羞啊。”李桔瞥他一眼,嘿嘿又笑了:“471880,471880,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你那时候就喜欢我!我真是个白痴,我们浪费了好多时间啊。”


    “还不算晚。”


    李桔呔他一声,“你说的不算。”


    “今晚在哪住我说得算不算?”解南好笑。


    李桔一噎,摸了摸鼻子看他,“看你说什么地方了。”


    “看不到海景也没有阳台,但是……”解南手臂穿过她腰肢揽着人往酒店去,咬着她耳朵低低道:“床很大很软。”


    “呸。”李桔笑着嗔他,又被解南咬住唇捉弄了一会。


    李桔湿红着唇招架不过来,只能一本正经扯开话题。


    “唔……好了好了,我还没问你怎么来的。”李桔从他唇边逃离,笑着问他。


    解南:“昨天陆正威给我发消息,说会带你来这里,我买了昨晚的火车票。”


    “昨晚?”李桔站住,不可思议瞪他:“你、你坐了二十多小时火车?”


    解南没什么表情,抱住她又在她唇上啄吻,不置可否。


    “你就不怕他骗你啊!”李桔忍不住轻拍他。


    解南好笑地抓住她手握在手里揉捏,拉着她回去,对她的话吊儿郎当,痞笑说:“骗就骗了。”


    李桔鼻子一酸,看他走着,漫不经心抓着她手玩,靠过去在他下颔轻轻吻了吻,声音湿湿:“解南,我没法骗你,即便你要这么辛苦才能来这里,可是你出现在这我好开心。你的生日礼物,你的告白,你的吻,每一个都让我无法去为设身处地为你着想骗自己说今天也可以不见你,也不是非要今天见的。”


    从研究院放假那天起,她已经近半月没有看见他了。


    被陆正威任性带到这里,想到他远在另一个气候、温度完全不同的城市,她就格外沮丧。


    解南捏着她玩的手僵了下,沉默片刻转头看她。


    “接到陆正威电话的五分钟内我站在试验台前连数据都要看不明白了,向广晋海请假需要当面见他,手头的实验要求师兄帮我做,火车票售罄我冲去车站一路上都在希望站里能买到票,坐上火车二十多小时要开向从未去过的陌生地方,你觉得这个过程辛苦吗?不,一点也不。”


    解南认真地捧住她的脸,轻笑说:“你大概想不到我在尿骚味溢出的火车站洗手间笑成了什么样,我根本压不住嘴上的傻笑,想到明天有可能见到你,空了一个年的茫然终于落到了实处,我从厕所出来有老大哥问我是不是在里面捡到钱了,我看到他手边夹着要吸的烟,告诉他我捡了一包华子。他羡慕地看着我,我心里笑只有这样说他才可能知道我有多高兴,但是他不知道,我捡的比一百包华子还珍贵。”


    “李桔,你明不明白,去喜欢你的每一步,都不辛苦。”


    “极其珍贵。”


    他愿奔波碌碌,一个人将朝她去的所有路走完。


    第95章 “解南,想到你,就是想到……


    元宵节的深夜海边, 人声渐熄,远处红色灯笼高挂,张灯结彩。


    银色月光下, 沙滩边有蜿蜒脚印踩在海的边缘。


    浪花叠起, 在皎洁月光下一次次冲过礁石。


    浪花时而汹涌,狠狠冲撞过礁石,在那弓形礁石处染上白色浪花又顺着落潮离开, 时而温柔,反复碾磨过礁石, 在上面斑斑点点的留下属于它的印记。


    夜晚最是磨人,白日里平静无波的大海在夜晚磅礴翻腾,绵绵不绝,海边的棕榈树好似替被不停冲刷的礁石叫苦,在夜晚的树叶摇曳间发出沙沙响动。


    一轮月亮越来越明亮,映照在光滑的礁石, 不动声色的默许自然物的作恶。


    “你就说你是不是狼?”李桔气喘吁吁趴在解南怀里,眼角薄红和还湿润的红唇暴露之前的缠绵, “你怎么这么爱咬人。”


    叼着后脖颈像咬着一块香饽饽, 她那里快被解南咬红了。


    解南没法说那样的位置, 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后脖颈有多么诱人,只是按着她的腰就忍不住吻了上去,后来变成吮, 变成啃。


    李桔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解南帮她擦干。


    李桔说这话的时候,没忍住轻拍了下蹲在她身前帮她擦腿的解南的乌黑脑袋。


    下一秒,解南探头,在她膝盖上轻轻吻了下。


    抬头看她, 目光真诚纯良:“下次换这里?”


    李桔脸唰一下就红了,“解南!你别蹲着用样的语气跟我提着这种请求!”


    后半夜,李桔就知道解南那样的视角是需要付出怎样代价的。


    翌日,两人都睡到了过午饭的点。


    李桔还好,解南都睡到现在就有些稀奇。


    解南带着她去饭的时候,李桔走在旁边,一路上睨他的坏笑都没停下来过。


    解南眯眼看她,“你笑够了没?”


    李桔眨眨眼:“啊,我笑了吗?”


    解南不语。


    李桔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觉也没多累啊,有些人怎么能累得睡到现在,是不是体力不支啊,不支就说啊,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解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转身往宾馆回。


    “不吃饭了吗?”


    “不吃,先讨论完体力再吃。”


    “……”


    “解南我错了。”


    解南拉着她大步走,那架势真的有把她当饕餮盛宴的趋势。


    李桔拉着他手臂往后退,“我错了我错了,男朋友体力很支,超级支。”


    解南站住看她,挑眉:“你说什么啊?”


    “大方的我的男朋友,原谅我的口舌之快。”


    解南好笑地捏了捏她鼻子,“调皮。”


    李桔吐吐舌。


    两人又往回走,李桔笑着甩起两人的手。


    “男朋友。”她撒着娇喊他。


    “嗯?”慵懒里是温柔浅笑。


    “我知道你睡到现在是坐近一天一夜火车累的。”


    解南嘴角的笑一滞,偏头看她。


    李桔咧唇笑,“那回去路上不妨再加一个会让你更累的?”


    “好。”


    “知道加什么吗你就好。”


    “李桔,以后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嗯?”


    他抬指划过她的眉毛,“喜欢我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大概第一件就是辛苦。”


    李桔瞪大眼,笑容散得越来越大,“解南,以后请你,绝对,绝对不要跟我客气!”


    解南无奈地轻刮了下她鼻子,“傻。”


    而他,首先他得学会舍得。


    舍得吗?


    李桔给陆正威打电话说要跟着解南坐火车回去时,那边沉默了一会,说了个“疯子”就撂了电话。


    李桔撇撇嘴,嫌弃的对解南说:“他可真没情趣。”


    “那这就是你的情趣?”解南看着镜子前两人的短袖和大裤衩,一橘一蓝的情侣装,嘴又抽了抽。


    两天沙滩裤,解南的蓝色棕榈叶,李桔的橘色阳光沙滩,两人都一身浓墨艳彩的观光客风格穿搭。


    “这怎么了,你看别人都是啊。”李桔站马路上点了几个人,斜他:“难道你不想跟我穿情侣装?”


    解南懒懒哼了声,叹气:“这么丑的衣服我都穿了……”


    李桔嘿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往沙滩跑。


    两人买的火车票在晚上九点,趁着还有四五个小时,还能好好玩一会。


    李桔拉着他踩沙滩,喝椰汁捡贝壳,在沙滩上写两人的名字再画一个心圈住,做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


    经过一对玩沙滩排球的情侣,李桔看到解南目光在那停留,松开他的手,“你在这等下我。”


    解南还没说话,李桔已经跑远。


    过会,她气喘吁吁抱着一个排球回来了,“来,我们也玩那个。”


    解南帮她擦掉脸上的汗,“也玩不了多久。”


    “但你不是想玩吗?想玩就玩啊。”李桔理所当然地说:“以后我们还来这个地方,这个球带着还能接着玩,我是不是很勤俭持家。”


    解南好笑地抢走她手里的球,“知道自己捡到宝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没有架网,潦草的画了条线。


    一小时后,都在不停捡对方扔过来的球的两个人气喘喘的在沙滩随意坐下,排球被扔在一边。


    “排球也没什么好玩的。”李桔红热着脸,汗顺着下颔扑簌簌流下。


    “你说的对。”


    “答应我以后再来我们也不碰排球了。”简直是对进军球界的一次巨击。


    解南好笑看她,举起手。


    李桔笑着与他击掌。


    “啪。”


    两个发热汗湿的掌心相贴,解南顺力抓住她的手,伸手抱住她的腰将人提到腿上圈住。


    李桔圈住他脖颈。


    旁边有小朋友在嬉戏玩闹,两人只是互相笑着对视了几秒,一齐看向了蔚蓝色的大海,辽远宽阔,消失在白色地平线里。


    从下午到晚上,黄昏的光洒在肩头的时候,两人正手牵手晃着走在旅游小吃街上。


    “男朋友,我想吃那个。”


    “男朋友,张嘴。”


    “男朋友,刚刚有个小女生在偷偷看你,哈哈哈哈你有人了。”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这条热闹人来人往的老街上反复响起着李桔娴熟的称呼,直到一个人少的胡同口,才被人按在墙角根彻底堵住。


    过会,噙着坏笑的人拉着红脸的女孩从胡同口出来,接着顺入人潮。


    晚上,两人提前半小时到火车站。


    解南手里拎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面包饼干等零食。


    “想吃泡面。”李桔可怜巴巴看他,还在为刚刚解南坚持不买泡面耿耿于怀,“我看别人坐火车都吃泡面,那才有长途的感觉。”


    解南:“想吃面明晚回去给你做。”


    “我想吃的是面吗,我吃的分明是仪式。”


    “没有。”


    “不解风情。”


    “嗯。”


    李桔不说话了。


    解南看她,李桔吐吐舌。


    解南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耳垂,李桔想躲开,没能成功。


    后脖颈咬不到,他就爱捏着这里玩,李桔被他捏的心里酥酥麻,抱住他手臂软下来,“男朋友,我觉得你超风情。”


    “夸我?”


    李桔眨眨眼,“反正就是这意思。”


    解南闷笑,“别瞎乱用词。”


    “哦。”


    快九点,两人终于上了火车,因为要坐的时间太久,解南买的两张卧铺票,李桔在下铺,解南在中铺。


    李桔还没睡过火车卧铺,晚上起床动作太大,两次都磕到了头。


    第二天醒来,李桔站在镜子前刷牙,解南过来拿着冷水杯盖在她额头。


    “做什么?”


    解南指腹轻揉着她的头,“晚上睡觉小心点。”


    “哦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没事,又不疼,就碰了下。”


    解南弹了下她脑门,“不要撞到最好。”


    李桔好笑,“你这是心疼我还是看我笑话,怎么还又揉又弹的。”


    “让你长记性。”


    夜晚,解南听到两声撞后的“嘶”声,胸口紧跟着发闷。


    窗外火车穿过城市,光影变幻,驶入田野,又一片黑魆魆。


    他在忽明忽暗中,越过隔壁大叔的喃喃鼾声,听着下铺的人起床,离开,回来,上床然后过了很久后才发出绵绵呼吸。


    听着她熟睡,听着她过会又嘶一声。


    黑夜漫长,想到她在身边想笑,想到她在身边笑又滞住。


    怎么不客气,真的不舍得。


    起来后,李桔拉着解南在下铺坐下,火车轰隆隆往前行驶,两人时间好似在这一隅停住,浮生偷得半日闲,难得他们无事,李桔找了部电影《钢琴师》,两人看着,时不时讨论几句,手上的瓜子果皮都没停下来过。


    “解南,有自己喜欢的事是一种什么感受啊。”李桔问他。


    电影里,斯普尔曼穿越满目狼藉战后破损区,食不果腹饥寒交迫,却始终没有忘记钢琴。


    手指颤抖溃烂,也要弹奏。


    李桔有些茫然地转头看解南,“我发现宗雅丹不让我去实习,我也没有很痛苦,不是说我不喜欢那份工作,我一直觉得我挺喜欢,但是,就是不痛苦,你懂吗,没有失去之后就觉得空虚难以生活的地步。我好羡慕你,有自己那么喜欢的物理世界。”


    解南想了想,问:“做什么会让你感到骄傲?”


    “嗯?”


    “我这样的人,在面对物理的时候,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自信,你知道研一刚入学的时候,别人怎么称呼我吗?”


    “怎么说,学神?”


    解南摇头失笑,点了点她鼻头,“狂才。”


    “这……?”


    “真的很狂,你大概想不到那是我。”那段时间,在物理专业锋芒毕露的解南,眼里是看不上任何人的。“我觉得除了我,没有人能在我感兴趣的物理领域战胜我。”


    李桔咂舌:“你也太傲慢了。”


    “这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它会让你变成这么疯狂的人。”


    李桔目露茫然,什么能让她疯狂,有吗,曾经有过吗?


    她在宗雅丹监管下长大,什么都中规中矩,极端都容易引起宗雅丹的不满,做什么都内敛克制,要说疯狂到目中无人……


    “我想到了一个……”李桔都不可思议,“可是我现在提到它都会恶心要吐啊……”


    解南蹙眉:“吐?”


    李桔看着解南不敢说话。


    解南:“怎么回事?”


    李桔只得老实交代,说完就抱住他胳膊讨饶,“不是你的原因,纯粹是我看到论文就胃里作呕,我不准你把这种事也怪到自己头上。”


    怎么可能和他没关,她原本不必从原公司辞职。


    解南只能拍拍她的手,“既然曾经那么喜欢数学,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李桔眼里的笑容变为尴尬的苦涩,“还能为什么,因为宗雅丹。”


    数学成为她炫耀自己天才女儿的利器,永远要求最好的成绩,无止尽的参赛和比较,李桔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数学由骄傲变成烦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参加一个IMO都能让她浑身疲倦。


    李桔说了一些宗雅丹给她私自报名的数学比赛,“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难以喘息,但是又无法反抗,就将对宗雅丹安排的厌恶发泄在了数学上,愈发的看数学专业不顺眼,觉得逃离这个越远才越自由。”


    李桔说完,呼了口气,才又说:“那天上班看到论文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眼前发昏胃很难受,好像我才从家里走出来又走了回去,当场就忍不住要呕出来。”


    她可怜巴巴看解南,“是不是很搞笑,别人夸我聪明女学霸,最拿的出手的数学现在闹成这样。”


    解南揉了揉她肩膀,“放松,你先放松。”


    “……嗯?我不紧张啊。”


    “李桔,你脸在发白你知道吗?”解南领着她,“来,跟我吸气,呼吸。”


    李桔笑他夸张,但也跟着他呼吸了几个来回。


    “李桔,你知道物理有很多需要数学的地方吗?”


    “当然了,物数不分家,核武器不还是我们优秀科学家拿算盘算出来的嘛,当然我知道这是民间传说实际上不是这样,但数学对物理当然很重要了,你怎么问这么白痴问题。”


    “那我提个要求?”


    “要求?”李桔眨了眨眼,颇期待地看他,她还没听解南对她正儿八经提过要求呢,“你说。”


    “以后,想到数学的时候先想到我。”


    “这算什么要求……”


    “可能有点困难,但是我想你一点点改过来。”


    “慢慢慢,怎么就困难了,还改过来,以前有什么错误吗?”


    “你想到数学想到什么?一个词概括。”


    “痛苦?”


    “想到我呢?也用一个词。”


    李桔眨眨眼,解南漆黑目光直直盯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对视,脸热腾腾起来,支吾:“敢情你在这等我呢。”


    “嗯,说啊。”解南眼里泛着狡黠的笑。


    李桔默默鼻子,眼睛到处乱转,对床五岁小姑娘黑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她。


    “在这说啊……”


    解南挑眉:“这么难说吗?”


    李桔吐吐舌,左手捂住半边嘴,对他比口型:做|爱。


    解南脸黑下来。


    “开玩笑开玩笑。”李桔好笑地拍他,哼了声,“你非要问,还能是什么?”


    “我想听你说。”


    “就,幸福,幸福呗。”她吊儿郎当说完,耳垂已经烧红。


    她笑着看解南,晃了晃身子,对他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后又恢复一脸认真。


    “解南,想到你,就是想到幸福啊。”


    第96章 李桔,你对婚姻有期待吗?……


    解南乌黑眸子里尽是笑意。


    李桔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干什么非要问这个,还有小朋友在啊。”


    “想到数学会痛苦,想到我会幸福, 如果想数学的时候也想想我呢?”


    李桔一愣。


    “李桔, 以后想到数学先想我,想想我的物理,想想你正在做的数学可能对我的研究有什么帮助, 想想你有没有可能帮着我在物理的世界走的更远?想到数学时凡是数学本身之外的思维都围着我转可以吗?”


    “你这,你……”


    “让你的数学远离竞赛, 远离宗雅丹,远离逼迫,远离凡是让你感到痛苦的因素。李桔,数学原本并不罪恶,你要试着正视它。”


    “怎么正视……”


    “不要看它面前的宗雅丹,看它前面的我, 等哪天你不需要我的帮忙可以独立去面对数学的时候,你或许就能找回自己遗失的骄傲。”


    “我都恶心它了我还能骄傲?”


    “你厌恶的是宗雅丹和数学, 你厌恶数学本身吗?”


    “不知道, 我已经习惯了……”


    “李桔, 慢慢呼吸。”


    这次不用解南说,她已经感觉到额头发起的冷汗。


    李桔声音低沉,“有一次数学竞赛我掉以轻心, 明明可以冠军但是最后连第三名都没有,宗雅丹怪我不认真,我也好讨厌自己,原本可以更好的,后来比赛的前夜我都焦虑的睡不着觉, 这些数学比赛别人都可以不参加,偏偏是我,偏偏我有参加不完的比赛。”


    李桔靠去解南的肩头,声音低哑:“男朋友,小时候的我很可怜的,宗雅丹的婚姻生活不幸福,李良功从来不管我们,我夹在他们中间胆小怯懦,只知道看眼色生活,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看成了这样。”


    她哽咽的声音,磨砂石般擦在解南心口,紧绷发涩。


    他哽了哽喉头,帮她擦额边的冷汗,怀里的人在隐隐发颤,解南按在她肩膀的手指发白,轻轻拍她肩膀。


    “你有男朋友了,有让你不开心的时候,想想他。”


    “那你也想想我,解小南不开心的时候,让他也想想我。”


    “好。”


    “解小南想到你,想到长大会碰到一个你,再也不会一个人躲在学校的器材室哭了。”


    “唔……我有这么好?”


    “太有了。”


    解南想到初一那年蹲在器材室崩溃的他,脊背颤抖,双手按在地上好像再也站不起来。


    “他以后能碰到一个人,给他抵御痛苦的力量。”


    那天,走廊传来响动。


    解南仓惶起身,全凭着被发现后又将传到全校的羞耻和宗雅丹知道后即将落入耳朵的嘲讽。


    如果当时知道,有那么个温暖的人可以让他惦念,她让他想着她。


    他站起来,必然全然凭着爱意。


    和解南聊了会小时候,看他满眼都是心疼,李桔又无奈又笑,到底是该谁心疼谁。


    不过被斯普尔曼以及解南对热爱之事的认真打动,李桔说着就拿起最近邮箱里收到的数学论文看起来,“我先试试,看好不好用,你还在这,一定效果显著。”


    解南失笑,“不用这么着急。”


    李桔哼哼,还是低头看起来。


    解南让她靠着,由她去了,只不过时不时叫上几声“李桔”,李桔就会抬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她又低头看回论文。


    就这么看着,李桔虽然还是想呕,但是倒没真趴到厕所吐起来。


    她再抬头,发现解南也低着头,拿着笔在一个酸奶盒上安静画着。


    “你在画……”李桔的话在看到图上的人时顿住。


    图上的人低着头在看手机,眉毛微微蹙着,目光认真专注,头发垂落在肩边,有两捋跑到了嘴边,轻轻勾着唇角,那人也没有感觉,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笑,低头仍在看着。


    “我……笑了吗?”她嗓子发痒。


    “你不知道吗?”


    “那……那我大概是在想你。”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解南还是数学,只是思维要从数字上脱离时,就自动想到解南或抬头去看他。


    解南:“不着急,慢慢来。”


    李桔摊手。


    解南挑眉。


    “把画拿过来,你画的是我,这张图应该属于我,不然小心我告你侵犯我肖像权。”


    “没有谋利,不算侵权。”


    “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李桔笑着嗔他,“你想不想给自己谋利你心里清楚。”


    解南失笑,把画给她。


    “为了一张画就要抹黑我。”


    “什么一张画这么轻飘飘,这是我男朋友第一次画我的画,这位朋友,我劝你说话慎重。”


    李桔拿着这个空的酸奶盒,因为没剪刀没办法把这一面剪下来,装进包里残留的酸奶又会漏出来,只能时不时盯着,一会怕熊孩子看到给她拿走了,一会怕被保洁当垃圾收走了。


    解南看她草木皆兵的样子,哭笑不得,告诉她说:“你要想要,以后还可以给你画。”


    “以后的是以后的,这张也不能少,每张都不能少。”


    “我知道你有马路边捡画的习惯。”


    “嘿,那我给自己捡了个男朋友,你学不来。”


    见她眉飞色舞炫耀,解南好笑,连说了几个“羡慕”。


    火车上的时间就在看电影、画画和各种插科打诨中结束,火车到站,两人走在人潮最后面,李桔动作磨磨蹭蹭,脚步越来越慢,眼看着出口就在不远处,站着不想动了。


    解南偏头看她。


    李桔抿唇,低头看着手里的酸奶盒,“出去我得给陆正威打电话了。”


    “嗯,回去好好休息。”


    李桔瞥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


    解南叹了口气,握住她捏来捏去的手指,“明天就能见面了,记得来窗边看我。”


    “好吧,不要太想我,明天要穿厚一点,这两天还是很冷。”


    解南沉默听她说完。


    李桔拉着他往门外去,“走吧。”


    解南站着没动。


    李桔回头看他,解南直直看着她。


    李桔与他对视,两人都默了几秒,偏头笑了。


    解南捏了捏眉心,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忍不住感慨:“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


    李桔哼哼唧唧笑了,“谁不是呢。”


    两人再看一眼对方,都默契地笑着移开目光。


    “李桔!”


    前面忽然传来女人暴戾的声音。


    李桔笑容骤然僵住,抬头看去,路边宗雅丹怒目圆睁的瞪着一同从火车站出来的两人,旁边陆正威觉到李桔视线,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李桔脚步顿住,颤了颤眼眸看解南。


    解南眼里的笑也消失,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往那处走去。


    宗雅丹愤怒地看李桔:“我要不是一时兴起去了陆家,发现正威早就回来了而你还不在,你准备又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应该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样瞒你。”李桔冰冷道。


    宗雅丹生气的要训斥,觉到旁边陆正威的存在,偏头先说:“正威,既然桔子已经接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不管陆正威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看样子宗雅丹都没想训斥他。


    说着,还替陆正威向李桔补充了一句:“你也别怪他,是我不让他给你提前打招呼的。”


    李桔冷冷笑了声。


    “三位要不找个地方说吧,街上终归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陆正威建议说。


    “正威,你的好意我明白,但这也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事,倒不用再找另外的地方浪费时间了。麻烦你这么久,没事你先回去吧。”宗雅丹说。


    陆正威看了眼李桔和解南,点点头,上车离开了。


    宗雅丹偏头示意李桔上车,“走。”


    李桔往后退,摇头,“既然你发现了,那就这样吧。”


    宗雅丹拧眉:“什么意思?”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受你管制,我更不想和他分开。”


    话语落,宗雅丹沉默了好一会,乌黑眸子山雨欲来,李桔以为她又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她眯眼看向了解南,“这就是你的本事,花言巧语离间他人的母女感情,骗走有钱人家的女儿?我要是不要她了,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而且你能给她什么,陪着你一辈子坐火车,她长这么大,我都没舍得让她坐过火车,更不要说22个小时,你除了让她吃苦你能让她得到什么,你就这么自私?你如果真喜欢她怎么还能看着她跟你吃苦。”


    “妈!”李桔瞪她。


    “李桔你问问你自己,你能吃多大的苦,哪怕我和那个人婚姻状态糟糕没给你幸福家庭,但是物质上你输过任何人吗?你小学三年级告诉我班上所有人都订奶喝,但是有个小女孩没奶喝还要每天放学回家给妈妈饭店洗碗,我们家能不能帮帮她。妈妈什么话也没说,让你爸慈善资助了那一家人。你以为从小就辛苦挣扎在温饱线上为了生存艰难困苦的就那一家吗?李桔,你想你的孩子这辈子不知道外面的风景什么样吗?”


    “你从来不穿奢侈品牌,脚上踩着一百多的皮鞋觉得这样也挺好,但是你哪怕只穿几十块的衣服又有哪个人敢小瞧你?你见过最好的,你可以拥有最好的,所以你选择不好的没人敢说什么,但你要是自甘堕落,以后你的小孩就是被嘲笑那个!”


    “我从来没有嘲笑过那个小女孩,我也不会让自己生活的那样惨。”


    “但是你和这个人走一起,在别人眼里,你就是被嘲笑的,阶级下沉,你以为你不惨?别人看你可悲极了!”


    李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你就是太在乎别人想你才会这么痛苦都不和爸爸离婚!”


    “李桔,你简直无可救药。”宗雅丹白着脸瞪她。


    “你不愿给我机会,能不能给你女儿一个机会。”解南按了按李桔的手,将发颤的她抱到怀里,“相信一次她看人的机会,你说的那些生活我都能给她。”


    “呵。”宗雅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要是把她交给你,你准备怎么把她带回去,坐公交?她已经有更好的选择了,何必要跟着你吃那些没必要的苦头。”


    “李桔,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宗雅丹想不明白,“温柔、样貌、对你好?”


    “一事无成的温柔比牛粪还不值钱你知道吗?”


    宗雅丹想拉她,“你还不上车!”


    李桔手紧紧攥着解南的手,解南低头看过去,她的指甲已经陷入他的肉里,她一无所觉,只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李桔睫毛颤抖,声音低哑:“宗雅丹,你还记得八岁那个晚上吗?我说听你的,听你的。因为怕疼,我说都听你的,我把那晚早该承受的疼还给你行吗?”


    早该有一刀落在她身上的。


    宗雅丹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不可思议地瞪她,“你、你威胁我?”


    解南抱住她,“李桔,放缓呼吸。”


    她额头又开始泛冷汗。


    李桔对他苦笑了一下,对宗雅丹说:“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回去,你觉得那是威胁就威胁吧。”


    宗雅丹怒不可遏,“疯了疯了!你为这个人拿命威胁我?!”


    “我不想这样,妈妈,是你在逼我。”


    “好,好。”


    宗雅丹讽笑,“你非要在一条糊涂路上走下去,李桔,你一定会后悔的!”


    宗雅丹冷脸转身,甩上车门离开。


    突然出现,呼啸离开,九点多的变成火车站,人潮拥挤,来往车辆川流不息,宗雅丹的车很快消失在长长的黄色路灯尽头。


    李桔卸力,才察觉后背出满了冷汗。


    解南心疼地抓住她胳膊将她抱进怀里,手在她脖颈轻轻擦拭,“出了好多汗。”


    李桔笑着,只是表情有点苍白,“不用担心,她走了,我们不用分开了,你开不开心,我们不用明天才能见,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解南五味杂陈,低头看着李桔虚弱的样子,问她:“八岁时候的疼是什么?”


    李桔顿了下,目光刚要躲闪,解南就说:“我想知道。”


    李桔:“就是一个不幸福婚姻的悲剧故事。”


    回去路上,李桔给他讲完了八岁那年宗雅丹的疯狂。


    小院边,李桔推门要进去,解南站在门外没动。


    “进来啊。”


    解南目光仿若一幽深的湖水,静静地望向她。


    “怎么了……”


    “永远不要那么做。”


    李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心虚的看向其他地方,“我、我吓唬她的,我才没喜欢你到命一样重。”


    解南沉默,只是漆黑的目光牢牢看着她。


    “干嘛啊,我都说了不会。”


    解南摇头,大步走上前吻住了她,“唔……话都没说清楚呢……”


    剩下的话尽数消散在唇齿间,他珍重地捧着她的脸,将吻落在她说出那些让他一瞬间连带着心脏和骨头都在发颤的唇上。


    炽热黏腻,顺着唇缝扫走她的气息,压下那一瞬间的着魔。


    李桔闷笑,直起腰圈住他脖颈,闭上眼配合的吻回去,张开嘴容纳他的疯狂,解南突如其来的热烈亲吻在她后背激起酥麻,触电般让腿心发软,倚着他才能站稳,灵魂似乎都在颤栗,却只想抱他更紧得给他的亲吻一个个回应。


    解南动作更凶,关上门将她压在门上,抱她骑上腰肢,更热更狠的吻咬她的唇。


    身体纠缠,呼吸交织,心乱如麻。


    说不清楚。


    他站在门外,看着她理所当然的喊他进家去。


    那一瞬,解南嘴边的话几乎就要问出:


    李桔,你对婚姻有期待吗?


    第97章 不是栽种该是结婚啊


    “二月三日, 立春,宜装修、结婚、领证、嫁娶、纳彩、动土、栽种。”


    “这几个我好像一个也没有需要的。”李桔翻着日历对解南说,“春天到了, 这么好的时节不做点什么好像有点浪费诶, 有这么多宜的,怎么就没能宜我的。”


    解南回头瞥了眼她手机,从那几个字上扫过, 手点过去,“你可以做这个。”


    李桔看过去, “结婚?”


    她转头看解南,眨了眨眼。


    解南顿了下,手指弹她额头,“看清楚。”


    李桔低头,“哦,栽种啊。”


    “对啊, 我们小院还有一小片空地,种点花花草草也不错啊, 春天了, 开起来应该很好看。可以可以。”李桔贴过去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主意不错,我下班回来买点种子和盆栽。”


    晚上,李桔拎着几大包种子和盆栽回来, 解南看到愣住,“怎么买这么多?”


    光盆栽就有五个,他上前拿东西,“下次需要什么告诉我来买。”


    “花都还没长开,没那么沉。”李桔递给他一盆白黄色的三角梅和淡雅的茉莉花, “你去,一个放我们卧室阳台窗户上,一个放客厅外面,我去把这几个摆檐下。”


    “我来放,你先去吃饭。”


    “饭做好了?”李桔欣喜,“今天做的什么,你吃了吗?”


    “不是想吃面吗,酸菜肉丝。”解南下巴点厨房,“火还开着,你舀完调小火,我弄完就去。”


    “好嘞。”


    李桔放下东西飞快去洗手盛饭,出来时端着一碗面坐到了廊檐下,那有一个方形白色小桌。


    “解南,种子待会我们一起种,你放完来吃饭。”李桔朝屋里喊。


    解南应了声,一会也洗了手过来吃饭,李桔乐滋滋拍旁边的小凳子。


    解南坐下,在她唇上吻了下,然后拿起面前准备好的筷子,“怎么这么开心?”


    “今天我用你说的方法了,只要看论文的时候觉得不舒服就去想一想你,想你在家干什么,想你下午会不会有实验又回学校了,想我晚上还能不能见到你,果然再看论文就没有那么恶心了,不过我的工作效率也降下来了,像个小傻子一样在工位笑。”


    李桔手指戳戳他鼓起吃饭的脸颊,“你说我这算不算不务正业。”


    “这算质变前的准备,等你爱上数学,研究院只会幸运自己挖到一块宝。”


    李桔撇撇嘴:“只有你拿我当宝,我在研究院都坐冷板凳。”


    解南:“可怜。”


    “是吧,我好可怜。”


    “我说研究院的那些人,可怜,没抓住一个数学小天才。”


    李桔眨眨眼:“你再说。”


    解南心领神会,放下筷子把她拉到腿上低头眉心在她脖颈细细擦过,羽毛般轻柔拂过,细细啄咬起她的耳朵。


    “让你夸我不是让你干这个。”李桔拍他。


    “不用我说,以后每一个人都会替我说。”


    “你真这么觉得?”李桔手指绕着他耳朵后的头发,闭眼享受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唇边。


    “事实如此。”


    他含住她的唇,李桔闷笑着由他。


    小方桌上的饭在快凉前终于吃完,两人洗了碗又撩袖子将买的花种洒到小院。


    春来雁落,莺飞草长,又是一年好时节。


    李桔对数学虽然依旧排斥,但至少不会看个数学论文就想呕吐,每天上班倒也不是一种折磨。


    二月几场雨水,院子里的种子也都发了小芽,露出绿色生机,只不过小院里每日麻雀飞来飞去,蚂蚁成群结队,苦了几根绿芽,在鸟喙和蚂蚁队群中艰难求生,有几个不知道被什么害虫咬出了洞,后来解南在旁边罩了透明薄膜,又打了一些对花伤害性不大的农药,才让花种安稳存活。


    彼时李桔坐在檐下,指着旁边那个也生了绿芽的香椿树说,“在等一个月估计就能吃了,到时候可带多摘一些。”


    住了半年多,天天闻着香椿味吃不到也是种折磨。


    “别说,你打药的样子还挺像模像样的。”李桔看他背着农药壶喷洒,她也想试试。


    “别碰,都是农药。”


    “怕什么,我一会还洗手呢,我又不是喝它。”


    解南瞪了她一眼。


    李桔吐舌:“当我没说。”


    解南摆手让她过去,“不刺鼻吗,回去。”


    “还好。”李桔坏笑着靠过来,按着他的手唇贴到他唇上啄了啄,“穿过浓浓毒药也要来抱你吻你,有没有这个感觉。”


    解南:“……”


    李桔失笑,“不用这么无语吧。”


    “毒哑了。”


    “那我舍命给你吸出来?”


    “李桔。”


    “嗯?”李桔无辜的眨眨眼。


    “我肚子好像不舒服。”


    “啊?”李桔蹙眉,紧张起来,“早晨吃坏肚子了吗?是想呕还是绞着疼?快快,你先把药桶壶取下来。”


    解南抓住她手臂紧紧按着。


    李桔以为他疼的难受,“你先坐地上,我去拿手机叫车,我、我们去医院。”


    李桔从没见他不舒服过,能让解南说出来一定是难受的不得了。


    她正紧张看他,忽见解南眼里噙着笑。


    李桔一愣,“你干嘛?”


    解南:“我好像是中毒了。”


    李桔:“……”


    “去医院没有用,你帮我吸出来。”


    李桔:“……神经啊。”


    她甩开他的手就要走,解南反抓住她的手,“真的不救?就要毒发了。”


    李桔咬唇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让它发。”


    “不行,我还要帮你养花养草,你要救我……”


    解南低头抱住她的腰,咬住她的唇,气息往里探,灵活自如,已经开始自取解药了。


    李桔推不开他,也由着他去了,过会李桔气喘吁吁,粉唇水润,“药桶都没摘,咱俩不会一会真中了农药的毒吧。”


    解南好笑的放开她,“那我先打药,一会再寻求解毒。”


    李桔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哦了声跑进客厅。


    解南眼里的笑容流转,低头看回绿芽,接着打农药。


    刺激性药味喷洒,淡淡香椿味也难以掩盖,有徐徐微风从解南发丝边吹过,好似划开漂亮灿烂泡沫下的虚幻,嘴角幸福的笑渐渐淡了下去,眼底重新染上浓墨的漆黑。


    实验室走廊,饶妙春喊住了解南。


    “今天我的实验多谢你帮忙了。”她说。


    解南:“小事。”


    说完,他转身就走。


    “解南。”饶妙春又喊住他。


    解南偏头看她,眸子漆黑,“有什么事吗?”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饶妙春说完,心里忍不住打鼓,与解南平静深邃的目光对视,让她想要偏头移开视线,但是她忍住了。


    她的这个小学弟,比她小一年级,却能轻松解决她都觉得困难的实验。


    她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解南高傲冷漠的样子,尽管现在别人觉得他低下了头颅,她依旧能看穿他的高傲。


    在物理方面,她们都不配让他低头。


    “没必要。”解南干脆拒绝,转身往外走。


    饶妙春眸子颤了颤,低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


    解南脚步顿住。


    身后人低哑的声音落在空荡冰冷的走廊上,“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那件事之后你就没有好好跟我聊聊。”


    解南垂眸,“你想太多了。”


    “你怪我吗?”饶妙春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


    解南没有回应,抬脚离开。


    饶妙春忍不住追问:“解南,广晋海说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那道高挑清冷身影消失在转角,干脆利落。


    饶妙春苦涩的笑了声,转头,透明玻璃倒映着她惨淡的面色。


    李桔回到家,解南照常在小院。


    “你最近怎么这么清闲啊?”她问。


    解南挑眉痞笑:“不想天天见我?”


    “什么话。”李桔瞪他,抱着他胳膊靠在他肩头,“我不是怕耽误你的实验吗。”


    事实上,她不得不多想宗雅丹故态复萌。


    “心不在焉一晚上,就是在想这个?”


    李桔着急:“对啊,是不是……”


    “没有。”解南握住她的手,放在腿上搓了搓,“前一段实验告一段落,最近在休息,而且我再有半年毕业,有些论文在家里也可以做。”


    闻言,李桔提着的心放下,只心口翘起的一角难以言明的不安情绪被她努力模糊,“那你记得在卧室的书桌上搞论文,下午的时候太阳斜照进来,喝着咖啡搞作业都不会那么累了,想休息的时候看看院子树木花草,眼睛还能缓解疲劳。”


    李桔喋喋不休给他推荐自己工作时偷懒舒服小妙招,解南捏着她耳垂,笑着看她说,李桔掰着手指给他传授,没有看到解南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沉。


    最后李桔下班回来看到桌上摊着的密密麻麻资料,还向解南要反馈,被他说不了几句,掐着腰抱上书桌吻着打乱了对话。


    后来再看那张书桌,李桔都有些无法直视,耳垂忍不住发红。


    只是这样的平静终究没挨几天,好像中空腐败的树木,哪怕外面郁郁葱葱。


    李桔发现,解南经常在小院里,而且他……


    他越来越瘦了。


    他那样的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极好,腰肢紧致有力。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摸着他的腹部,做的时候会穿过他的肩胛按着他的脊背,跨坐在他腿上同他接吻的时候支撑她的双腿柔韧有力。


    这天,李桔灼热的气喘还未消,按着解南的手拉上来,“你是不是瘦了?”


    其实不应该是反问,从她捧着他下颔吻上去的时候,就觉得解南瘦了,但是她没想到他的腰肢、手腕瘦得更明显。


    解南从她身上抬头,反按住她的手压过头顶,接着吻下来亲走她额头、眉心、发梢边濡湿的汗。


    “你在家休息,怎么还会瘦了?”身上的热度游走,李桔仍蹙眉问。


    “经常出去运动。”


    他忙中回答,接着手指挑逗起李桔,动作娴熟柔软,很快将李桔拉回倾颠的温暖里。


    翌日,李桔坐上公交,给研究院请了个假,直接回了西山枫林。


    宗雅丹看到她,见怪不怪,“这么快就尝到苦头了,是他看你没有家里人支持看不上你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对他做了什么。”


    李桔质问的语气让宗雅丹蹙眉,但是她也无动于衷,只是慢悠悠说:“你能拿你的生命威胁我就为了跟他在一起,我还不能动一动他了?”


    李桔瞬间火起,果然,怪不得解南会变得那么清闲,她劝自己相信解南说的话好让这场美梦更久一点,但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


    “你又禁止他进实验室?宗雅丹你能不能不要做事这么没底线,你是在毁了他!”


    宗雅丹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了声:“毁他,我这次可是在帮他。我调查过了,他那个导师下个月要去伊利诺伊州做三个月的学术交流,这个机会可都是博士才能跟着,我把这个机会送给他了,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李桔心重重的往下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去凝聚态物理学的世界前沿领域学术交流,或者留下来做自己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的实验。很简单的选择,不是吗?”宗雅丹锐利的目光看向李桔,“你倒是该看看你所谓喜欢的人,会不会为了个出国学习就把你抛下。到时候就别说妈妈不讲情面拆散你们,自己乖乖回来吧。”


    李桔心痛地看着宗雅丹,“你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


    她忽然明白解南为什么会消瘦起来,可笑自己多么天真,以为可以震慑到宗雅丹,给那么多疑点找借口,非要看到他瘦了才舍得拆穿虚幻的现实。


    “李桔,别再拿你威胁我,如果你出了事,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好了,你走吧。”宗雅丹端起面前的茶杯,懒懒喝起来,看到面色惨白的李桔,垂眸说了句:“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在外面玩累了记得回家。”


    李桔失魂落魄的从西山枫林出来,耳边反复闪过宗雅丹的话。


    笑自己天真,以为一时的反抗真的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她把解南前途架在了火盆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每日给她做饭,给她打点花花草草,摊了一桌子的论文让她看了安心,只是自己越来越瘦。


    李桔简直不敢想解南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才会瘦成这样,她竟然才发现,还是早就有所觉只是一直不敢去面对……


    她像是抽去了骨头,酸软无力,每走一步呼吸就困难上一分,直到人瘫坐在地上,撞到水泥路面,膝盖蹭得直接破皮。


    李桔麻木看着,酥酥麻麻,竟觉不出痛觉,所有的疼意都集中到了心口。


    她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做才能逃出这个囚笼。


    春日的早晨,出西山枫林的长长一条路都没有人烟,头顶的太阳温暖明媚,她却如坠冰霜,好像一年多前的晚上,她从来没有走出过自己的笼子。


    那个禁锢金丝雀的漂亮鸟笼,原来一直在她身上。


    第98章 我,李桔,只是想和一个叫解……


    早春晴朗, 薄风拂面,有人暖洋洋春日冷如寒冬。


    陆正威开车到西山枫林的时候,李桔低头坐在一块大石头边, 脸色惨白, 人好像生生被从骨架剥离,连血都要放干净了似的,和那晚锐利锋芒、充满锐意要和宗雅丹战斗的人天壤之别。


    陆正威沉沉叹了口气, 走到李桔跟前。


    “我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在做的那些都没有意义。”


    身前的人影呆呆, 很久才像一块僵硬的机器生涩的抬起头,干巴巴的问他:“什么是有意义啊?”


    她语气凄惨至极,陆正威看着她红肿的眼,默了片刻。


    眼泪顺着干涩的眼眶流下,李桔往日都带着神采的目光此时一片漆黑黯淡。


    “我,李桔, 只是想和一个叫解南的男人在一起,我们什么都不求, 不求利不求钱, 甚至不求以后保障, 我们只想在一起,为什么就没有人看好我们呢。”


    陆正威沉默,他想过李桔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给她打电话说要解释那晚的事时,听到这边的声音,陆正威发现,李桔比他以为的还要糟糕。


    “先上车吧。”陆正威扶她起来。


    李桔避开他的手,按着石头站起来。


    陆正威带着她去了一家餐厅, 两个人的包厢,因为他不确定李桔会不会不顾环境嚎啕哭出来。


    “张思语离开的时候,给你说过什么吗?”陆正威先开了头。


    李桔魂不守舍,如果他不说话,她可能都要忽视他人在这里。


    李桔低头掐着一张一路捏着的卫生纸,已经被她擦湿,此时攥在手里压着接连往上涌的奔腾情绪。


    陆正威问她,李桔顿了下,还是实话实说,“大概意思……不要靠近你,会变得不幸。”


    那边轻笑了声,好像一豆火苗煮了二十多分钟的蒲圻老青茶,浓烈复杂,似乎余韵颇多,又尝不出味道。


    “她从来不相信我喜欢她。”陆正威点了杯酒,倒了小半杯端起,看着面前的酒杯,透明杯壁倒映着他模糊面容,“我们闹得惨烈,不可开交,势如水火,都对对方充满了恨意。你应该感到幸运,你们都在最爱对方的时候离开,以后想起来不也挺美好。”


    “可是我们为什么非要分开?”李桔可怜的质问像厨子手里揪着的鸡,充满无力,“我不想,我不想和他分开。”


    “你有办法吗?李桔。”陆正威毫不客气:“你没有办法。”


    “我以为我抛下陆家的一切去追张思语足够漂亮,但是根本不可能,没人会给我机会去追她,就连她也不想要。”


    那个时候,陆正威刚知道张思语怀孕了。


    他第一反应是害怕,害怕自己竟然觉得欣喜,这么糟糕的情况,他竟然觉得激动。


    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只能做陆家的私生子,他怎么告诉张思语。


    他只是想养个野花,没想会把自己栽进去。


    他唾弃着玩脱的自己,搭进去陆家原本要给与他的一切也不舍的让张思语委屈。


    一边努力掩护张思语怀孕的消息,只是老爷子的动作远比他以为的快,等他知道的时候,张思语已经打掉了孩子。


    她笑着祝贺他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张思语脸色毫无血气,“是不是只有她那样的女孩,才有可能和你结婚。”


    陆正威痛心到站不稳,他没办法告诉她他从来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孩子已经离开,这样的话只会让她痛苦,他怎么告诉她为了让别人觉得她无足轻重,他相看过的女孩何止宗家。


    他点头,语气平静到发冷,他也祝贺她,“你很识时务。”


    相反,他在这场游戏里最不识时务,喜欢一个可以轻松将自己从包养游戏里脱身的女孩,而他还在想着为了留下这个孩子要如何对抗陆家。


    以卵击石,他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面前穿着厚羽绒服,身形萧条,似乎随时都要晕倒的张思语,怎么都觉得初见她时,她穿着劣质外套,明艳张扬,低头倒酒时的妖冶模样愈发模糊。


    生机勃勃,山中荆棘里冒头的野花。


    他看过去,就想把摘下来。


    现在,这一棵花在他手中枯萎、苍白,脆弱。


    陆正威决定放手,从他想对一个女孩好那天开始。


    “在她眼里,我大概和每位有钱人一样,祸害一个年轻姑娘最好的时候然后拍拍屁股准备联姻。”陆正威喝下手里的酒,“这样对比,你不觉得你和解南走了狗屎运吗?他才是一个宗雅丹就能随便玩死,而你毫无反击之力。”


    李桔红着眼瞪他:“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放手。”


    “李桔,我和你说过,没有人能一遍遍将自己从阳光下推入暴雨里,现在,我换句话,没有人能将自己爱的人从阳光下推入暴雨里,哪怕一遍。”


    他目光落在杯身上,意味深长的笑了声,“哪怕刻薄如我。”


    “李桔,你离开解南吧。”陆正威叹了口气,“离开他,再挣扎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李桔颤了下,身体都僵住。


    陆正威:“你已经把他推进暴雨中了。”


    李桔回到家,解南正坐在廊檐下的小方桌前发呆,或许是她脚步太轻,他没有听到动静,李桔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呆呆的看着一个角落,安静的发着愣。


    酸涩沾了春日梅子,在她心口打滚,舌尖苦意泛起。


    她喊,“解南。”


    名字在舌尖滚一遍,分明是甜的,只是从喉间滑过,不知为什么又成了苦意。


    她看着他的眼睫毛颤了下,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常常在眼下落下薄薄阴影,此时薄影摇曳如湖面荡漾,他眼底涌出微光,转过视线看来,漆黑浓烈如墨的眼底不知从哪里抽来一抹明媚阳光挂在眼底,带着浅浅笑意,好似从向日葵上摘得的暖意。


    李桔心口一烫。


    “你刚才好像慵懒窝在软毯上打盹的猫啊。”她踩过台阶进去。


    解南起身,笑着走过来抱住她,“是思春的猫。”


    “唔,我知道,因为春天来了。”


    解南低头,将她耳边的凌乱发丝勾到而后,喊她:“李春天。”


    “嗯?”


    解南失笑捏她鼻子,“春天,吃饭。”


    他拎走她的包进客厅。


    李桔红着脸看他的背影,红意又如渐升的月牙移到眼角,染上夜晚薄雾湿润起来。


    这是个动植物都念着的季节,香椿叶长出小叶子,隔壁家院子养的鸽子每天都在欢叫,哪怕是晚上,也偶尔传来吱吱叫声,配着咯吱作响的床腿摩擦声,将温热的卧室染上薄汗。


    鬓角微湿,白肩泛红,手指相握,每声呼吸都带着飞蛾扑火的炽热燃烧。


    火光荡漾,噼里啪啦,起落的火苗又燃烧的更凶猛。


    纠缠、叠荡、翻滚,被单从细软腰肢滑落地上,沾着几分汗湿和残留的体温。


    然后在白日艳阳头,又高挂在晾衣架上。


    随风飘摇,散着一个充满热意的夜晚。


    解南到学校,先去了广晋海的办公室,一张出国学术交流的表放在他面前。


    “小南,老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广晋海言简意赅,看了看他,“出去吧。”


    解南拿着那张表出门,饶妙春刚好来找广晋海,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抿了抿唇。


    解南迈步离开,饶妙春挡在了他身前,“我们谈谈。”


    楼下教室,饶妙春手焦虑地点着桌面。


    “解南,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饶妙春眼底闪过一丝痛意,“如果你出国是为了我们,我可以帮你。”


    “你们?”解南才抬头看她,眼神冷淡。


    饶妙春心紧了紧,舌苔发麻,“解南,我知道你想为郭平报……”


    “如果你是想说这个,我觉得没有必要。”解南站在门口,拉门就想离开。


    “解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时候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我才是逃犯,我才是懦弱的那个人。”饶妙春的声音穿过那年被解南看到后的荒唐、害怕,沉淀为浓浓的悲伤和后悔。


    “你是我的第一个小师弟,高城年市侩无知,你入学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


    她在实验室看他做实验,心里燃起不可思议的惊喜,原来一个人的眼睛认真起来可以如此纯粹,专注到完全忽视周围的人。


    她与有荣焉,因为这是她的师弟。


    饶妙春悲伤地看着解南,“你可能不知道,那件事我最不想让知道的一个人,就是你。”


    可偏偏,偏偏是她。


    她慌乱着从广晋海家里逃出来,迎上送资料的解南,他终日漆黑无波的目光在看到她凌乱的衣服,终于变换了神色,只是她还没有看清他眼里的含义,已经化为恼羞成怒。


    像所有受伤的刺猬,无能的将最锋利的刺射向亲近的人。


    “解南,你休想看不起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广晋海让你帮他学术作假。”


    那年,饶妙春刚将自己从来都骄傲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师弟身上,还没来得意识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就在最糟糕的情形里将所有都撕碎了。


    之后两年,饶妙春都深陷在那晚的梦魇中。


    “解南。”饶妙春哭出声来,“我们斗不过他的。”


    “你逃吧。”


    “带着你喜欢的女孩,去个可以发挥你才能的地方。”


    “那你呢?”解南转身,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准备怎么办。”


    饶妙春捂住嘴,几乎失声,“我,我就这样了。”


    她没想到,解南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她。


    这个所有人都看着高傲冷漠的人,心里是怎样的柔软和善良,而之前,她又是怎样踩着这样的善良想要碾出血来。


    “解南,是我不该逼你,是我不该逼你。”饶妙春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师姐。”解南长长地吁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解南垂眸,拉门离开。


    身后,饶妙春伏在桌边,身影僵硬的好像冬日的一块尖冰。


    离开教学楼,解南大步往外走,胸口好像漏了块洞,呼呼往里灌风。


    手上的表格紧紧攥在手心,黑色眸子涌起浓烈飓风,他死死的咬着牙,没让自己发出声来。


    但是解南,你得承认。


    你毫无办法。


    李桔第二次在解南身上闻到烟味的时候,在淋浴头下捂嘴哭了好久。


    解南身上的压力已经逐渐藏不住,抚慰她时笑容苍白,时常按下抽水马桶后李桔进去闻到烟味,而晚上睡觉,她发现环着的腰肢越来越瘦。


    她甚至不能骗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两人只是维持着诡异的和谐。


    他们讨论浇花,讨论再有一个月可以吃的香椿,讨论她的工作讨论他的论文。


    有时候,两人只是安静的坐在客厅沙发上,有温暖的春日阳光从身后落地窗斜斜照进来,两人拉着手仰头靠着沙发,偶尔低低说着话,听着窗外树叶沙沙声,门口路过的三轮车鸣笛声,晒着米黄的阳光,好似一幅定格的画,不耀眼,只是温暖。


    交换浅吻的时候,也轻了很多。


    似乎随便一个大动作,就能把这个和谐的午后扯坏。


    唇与唇相碰,叶与叶相碰,风与风相碰。


    好像自然规律,又一触即离。


    第二天,李桔去上班,坐在办公室审论文。


    同事惊讶地问她,“李桔,你怎么哭了?”


    李桔摸了摸脸,才发现泪流满面。


    姚松月在寝室群里喊她真为了工作不要命的时候,李桔回了趟学校。


    她考研成功,现在就等着毕业。邓澎涵也在曹召征的城市找了个不错的实习工作,最近就准备搬过去。


    三人吃饭,都有几分唏嘘。


    大学四年,分开在即。


    不过温情脉脉之前,首先是对李桔的讨伐。


    “你之前朋友圈发的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问你就知道跟我打马虎眼。”姚松月白了她一眼后笑着问她,大有问不出结果今天这顿饭别想走人。


    李桔愣了下,想到那日彩虹下激动愉悦的朋友圈,有恍如隔世之感。


    邓澎涵看她嘴边的笑肉眼可见的消失,诧异地和姚松月对视。


    邓澎涵:“你……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她们也是开玩笑,毕竟李桔一点恋爱的蛛丝马迹都没有,而且就她对学习、工作的热情,简直不敢想有个男人能争得过前两者。


    李桔苦笑了一声,抬头看两个惊讶到失声的两人,点了点头。


    “谈了,谈了吧。”


    谈的心神俱伤,谈的惨淡痛苦,谈的……


    她一想到以后再没有这样的人了,就慌得手脚忙乱呼吸混乱好像下一秒就要缺氧。


    不会做的题她可以不吃不喝耗费一天去钻研,不喜的工作她也能翻遍所有资料去掌握,可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留不下的人……


    李桔发现,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的?!”两人齐齐高喊。


    姚松月:“谁啊谁啊,我难以相信会有这么一个人能把你征服,他得什么样?”


    李桔喉头发涩,飞快地夹了一根菜咽下涌上的哽咽,只是手在发颤。


    邓澎涵看到,蹙眉推了推姚松月。


    姚松月眸光几转,变得晦涩。


    “桔子……你还好吗?”


    在她们寝室,李桔是一个公认坚强的女人,哪怕飒气冷厉如张思语的气场,在李桔平静无波面对所有困难的冷淡眼眸中,也显得略逊一筹。


    张思语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李桔就是一座只露一角的冰山。


    有人不怕尖刀,但是没人会不怕一座看不透的冰山。


    只是这座冰山,有了松动的迹象。


    李桔笑着看两人,点了点头,说:“我……还行,我还好啊。”


    她说完,看见两人脸色齐齐变得难看,着急地坐过来,拉着她握住她的手,“别,别哭啊。”


    姚松月慌得声音都颤了。


    邓澎涵拿纸,手也有点抖,披星戴月,追赶第一,总是一个人抱着数学书走在空荡荡的学校里寻找教室学习的李桔,竟然只是在一个问题后哭了出来。


    “你们怎么了?”李桔哭笑不得。


    姚松月眼睛已经红了,声音低哑:“桔子,你怎么了?”


    “我?你们不是问我谈没谈恋爱吗?”李桔想到解南,想到她是姚松月的男神,还有点难以启齿,“我遇到了一个能让我知道喜欢是什么的人了。”


    “那你为什么在哭?”邓澎涵心疼地搓起她的手,“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甜蜜的啊,你到底喜欢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对你做什么了,他知不知道你为他这么伤心。”


    李桔:“我不敢告诉他。”


    说完这句话,好像房顶的雪推下了一个角,剩下的崩塌接连砸下。


    李桔痛苦,声音苦极,“他瘦了,瘦了好多,晚上一个人躲起来吸烟,我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李桔靠在邓澎涵肩头,眼泪一直往下流,“是我自私,是我太自私了。”


    她哭的语无伦次,已经忘记自己在哪里,眼前闪过的都是解南漆黑的目光里努力藏起来的黯淡灰色,每一个向她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疲倦。


    姚松月和邓澎涵方寸大乱,那个下午,她们见识到了大学四年完全不一样的李桔。


    一个因为喜欢上别人,哭的几乎呼吸不上来的她。


    姚松月心疼,仓皇无奈,“桔子,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样?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吗?喜欢一个人首先要喜欢自己,你不能为了任何人让自己变得这么痛苦。”


    邓澎涵捏捏她的肩头,“桔子,如果一段感情让你这么痛苦……你想想你们到底合不合适啊。”


    想要八卦的两个人,带着逗乐与祝福,只是才开口,却变成了这样。


    谁也舍不得她受伤,只能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膀。


    “桔子,如果像你说的,你们都那么痛苦,你要考虑……离开他吧。”


    解南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刚送李桔到学校,走去教学楼的路上,熟悉的医院开头打过来。


    “请问是郭喜芬家属吗?你好,我们这里是连城人民医院,病患现在肝癌加重,麻烦你……”


    解南到医院的时候,郭喜芬已经清醒,她大吼着赶医生和护士,喊着要出院。


    他到后,护士瞧了他一眼,“快劝劝你妈。”


    解南沉默看过去,郭喜芬面黄枯瘦,长时间的患病已经将她折磨的形销骨立,两人对视,最先愣住的反而是郭喜芬。


    郭喜芬不可思议的看着暴瘦的解南,白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像是漏风。


    郭喜芬闹了半天的手颤着指向他,“你,你想让我下去时你爸骂我是不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要让你爸说我虐待你了吗?!”


    解南:“把你的急救号换了吧。”


    郭喜芬愣了下,“什么?”


    “把你的急救号换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郭喜芬愤怒的面容变得讥讽,声音凄厉嘲讽:“怎么,不装你的好儿子,终于厌烦我了?”


    “我没有钱给你看病。”解南顿了下,接着说:“爸爸的房子你不想卖就给解如龙吧,他的债我不会放过,该我背着的债我继续,今天来我只请求一点,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啪!”郭喜芬扬手打翻桌边的水杯,“解南!”


    “把你的紧急救援号换了吧。”解南抬眸看她,睫毛在眼边落下淡淡阴影,“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设置成我。”


    他转身离开,“你好自为之。”


    “解南,我不欠你的。”郭喜芬紧紧抓着被单,死死盯着他的身影:“我从来都不欠你的。”


    沉重喘气后,她忽然说了个地址,“解如龙在这,你去找他吧。”


    解南顿了顿,“郭喜芬,再见。”


    说完,他大步离开。


    走廊外,他进电梯时,有小护士拉住了他,“你妈再不救可能连夏天都活不到了,她的肝已经……”


    解南推下袖边的手,“抱歉,我也没办法。”


    他走进电梯。


    银色电梯门缓缓合上,冰凉的金属光感倒映着他冷硬的面容,清冷平静,常年如夜色漆黑的眸子无波无澜,眸子底掠过的片刻痛意好像雪爪鸿泥,细看依旧平静冷漠。


    解南走进破烂的小区,敲开一个红色铁门,扬起一片灰尘,只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搓麻将声。


    有邋遢的脚步声缓缓走过来,解如龙叼着烟开门,看到面前的人,愣了下。


    “解南?”他蹙眉,“你怎么成这熊样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解南怎么找到这,而是他高傲的好弟弟竟然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解南:“给钱或者报警,你选一个。”


    解如龙表情立马扭曲,“你他妈找死……”


    他把烟摔倒地上,紧跟着就被解南掐着脖子掼到了墙上,“郭喜芬在医院,你要是还想要房子就最好去扮演扮演你的孝子。”


    解如龙冷笑:“那是我妈关你什么事,要你操心,她都住过多少次医院了。”


    “钱呢?”解南眼神阴鸷,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解如龙心虚,“只,只有20万了……”


    他也知道这钱拿的危险,不敢随便就花完,解南狠起来就是个不要命的。


    “钱给我。”


    解如龙:“不可能,你害得我住了那么久的医院,我问你……”


    解南松开手,冰冷的转身拿出手机:“你就在牢里享用你的钱吧。”


    “给给给!”解如龙啧了声,往地上吐了口痰,轻骂了声,“这他妈还兄弟呢。”


    他走进屋,过一会拿了个袋子出来。


    “给,钱都在这里了。”


    20万的钱,他竟然都取了现金放在袋子里。


    “怎么?哥没见过这么多钱,取出来过过眼瘾还不行啊。”


    “还有十万。”


    “你够了啊,老子都花了,你要不行,把我送牢里吧,要钱没有。”


    解南拎着沉沉的黑色大袋子,“去医院看郭喜芬。”


    “嘿。”解如龙痞痞地笑了,划拉着下颔的胡子,“行了行了,我妈我不知道去看啊。”


    解南冰冷看着他。


    解如龙啧了声,“滚吧你,我家的事你少他妈鸡毛了。”


    砰的红门甩上,在解南身前扬起厚厚的灰尘。


    解南低头,看向手上沉的都能将他手指勒出红印的钱袋,他解开三层死扣,入目一沓一沓红色整齐堆着。


    20万的现金,沉的似乎要走一会都得喘口气,走在路上,路人目光只从他脸上扫过,手上拎着的好似一袋黑色垃圾,没有人会把注意力留在那里。


    可就是手上这些东西,把他的人生搞得破破烂烂,他努力缝补,喘了无数口气,还是被狠狠压着,匍匐的像条狗。


    解南将钱存到银行,拿着一张轻薄的银行卡出来,手上轻了许多,只是走的依旧很慢。


    大概因为这钱不属于他,贫穷的时候只是走路都觉得累,他不知不觉走着,在一个秋千上坐下。


    晚风摇曳,有暖风从他细碎发前走过,掠起白色额头。


    像从一个透明玻璃上吹过,有浅浅冷意。


    随着摇晃的秋千,疲倦的身体荡起又落下,如潮水如落叶,没有落定的根,摇摇晃晃,头脑昏昏。


    “小舅舅!”


    扎着两个可爱小辫子的女孩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将圆圆小脸蛋贴到他腿上。


    “小舅舅!你好久没来看泱泱了啊!”女孩嘴里含着奶糖,说话吐着奶味,甜甜的飞到鼻翼。


    解南眼里拂过暖光,轻拍她黑色的小揪揪,撑开手,手里放着的正是女孩爱吃的糖。


    泱泱开心的咧嘴笑,露出没长全的牙齿。


    “我最喜欢小舅舅来了,每次都有糖。”泱泱如获珍宝的搂住他手里的糖,也抱住了解南的手掌。


    有孩子手心的热乎暖意,传到解南手心。


    “解南?”身后,有女人喊他。


    解南抬头,女人蹙眉看着她,“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解南眼里浮出浅淡哀伤的笑。


    “姐。”


    第99章 “你要是不能离开他,就是带……


    长久积攒的情绪像天边密布的乌云, 轰隆隆就下起了大雨。


    李桔情绪的决堤,让姚邓两人彻底吓住,说什么都要送她回去, 李桔不知道解南现在在哪, 怕这三人碰上,好不容易才打消她们的念头从寝室逃出来。


    红肿的眼睛在寝室滚了好久鸡蛋,现在终于好许多。


    李桔在一楼落地镜子前照了照, 确定自己看不出端倪才走出楼外。


    刚出门,就被人喊住了。


    李桔听到她的名字回头, 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面孔。


    “你是……解南的师姐?”李桔看她。


    饶妙春点头:“我在等你。”


    她从学校门边那个餐厅走过,在玻璃外看到了正痛哭的李桔,看着她回寝室,一直等到现在。


    “有事吗?”


    饶妙春默了下,露出略显生涩的和善笑容,“我们可以去食堂坐会吗?”


    两人来到食堂一楼的咖啡厅, 上课时间,店里人不多, 在偏僻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饶妙春问她想喝什么, 李桔摇头, “师姐有事直说吧。”


    “那我来点吧,我来过几次,对这家店的口味比较了解。”饶妙春从菜单上抬头看了她一眼, “要说的事有些长,我怕你听累了。”


    李桔看了她几秒,对服务员说:“麻烦我的香草咖啡换成果汁吧。”


    她对饶妙春解释:“最近有些失眠,还是少用咖啡因了。”


    饶妙春愣了下,笑着说:“麻烦我的也换成果汁吧。”


    点完单, 饶妙春却一直沉默。


    “师姐是想找我问解南的事吗?”除此之外,李桔想不到解南师姐找上她的理由。


    饶妙春笑了下,点点头,低道:“算是吧。”


    李桔唔了声,“如果你是想说他在学校的近况,劝我离开他的话,就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知道他在面对什么。”


    饶妙春偏头看她,“那你要离开他吗?”


    李桔笑了声,声音有点苦涩:“这是最近唯一问我要不要离开他,而不是请求我离开他的声音。”


    饶妙春目光落在她身上,女孩长得漂亮,骨肉匀停,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与此不同的是透亮的白皮肤,一看便是好家境里养出来的女孩,和她那个常年穿着一双帆布鞋的学弟截然不同。


    他们都有一对漂亮的眼睛,乌黑深沉,女孩眼睛更有灵动水光,眼睛轮廓不同解南的深,平静看向人时有不动声色的魅力,唇角有似有若无的浅笑,让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有亲近感又有意味深长捉摸不透的聪明。


    “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解南从试验台上抬起头来。”


    饶妙春想起她第一次见这女孩时,只是站在教学楼里,旁边人行色匆匆,她和解南站在非常安全的距离,只是她看到解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温度,以奇异又不违和的温柔同女孩说话。


    “看到你后,我又觉得不奇怪了,好像就是该有一个你这样的,聪明、漂亮、有力量感,让解南为物理而生的大脑因你分神。”


    李桔端起刚端过来的果汁,闻言手颤了下,橙汁差点洒出来。


    她喝下一口,压下嘴里又涌上来的苦意。


    “我未必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饶妙春摇头,“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很认真生活的人。”


    “嗯?”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万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要是她知道他们是怎样走到一起,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报团取暖,大概要立即收回自己的话。


    “解南和你聊过我这个师姐吗?”


    李桔摇头。


    “也是,他不是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哪怕这个人对他刻薄成什么样。”


    李桔蹙眉,“师姐……”


    “我和广晋海的事你知道吗?”碍于学校,她很小声的点到那个名字。


    李桔心剧烈一跳,开始慌神,“你、你们……”


    她不由开始坏想。


    饶妙春看到她糟糕的神色,唔了声,“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桔支吾,“我、我只是以为他……学风不正。”


    就算发生丛灵那样的事,她也只是以为丛灵知道他品行不佳,想要从这里下手试试,只是没想到广晋海真的恶劣到与学生,而且是……


    李桔不可置信的看着饶妙春。


    饶妙春低头搅着杯里的酸奶椰果,头发半垂落在她脸边,看不清她什么神色,只是声音平静到失真,好像两年多前将她人生彻底推入荒唐绝境的一天也能成为随口张来的闲谈。


    “他是个衣冠禽兽,而我……”


    她轻轻笑了声,这声音好像在磨砂石上摩擦过勾起陈年难以痊愈的血丝。


    “我是个可悲的胆小鬼。”


    研二这年,饶妙春要做的研究才有了个大方向,只是到底怎么做还是个迷。


    她拿着手头能搜集到的所有国内外资料去询问广晋海,只是办公室没有人。


    她发消息去问,“广老师请问您在哪?我已经到您的办公室了。”


    广晋海的电话很快回过来,“妙春啊,老师家里有点事,已经先回来了,你的资料送来我这吧。”


    广晋海发了个地址给她。


    饶妙春生起退意,虽然不远,但去他家里终究不合适。


    只是没一会广晋海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妙春啊,你到哪了,你师兄还有城年都到了,你怎么还没来。”


    饶妙春闻言,赶紧往广晋海家里去,广晋海为人宽厚,平时师娘在家,也会邀请同门一起去家里吃饭。


    她紧赶慢赶,广晋海开门的时候,看到她红着脸喘气,好笑地拍了拍她肩膀。


    饶妙春走进,却听客厅安静。


    “老师……”


    广晋海和煦笑:“你师兄几个有事都先回去了,你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饶妙春心惊,赶紧往外走,“那老师我先回去吧。”


    “你来都来了。”广晋海拦住她,拿走她怀里厚厚的一沓文件,“饭菜还剩着,你先吃饭,我在旁边给你看看。”


    “老、老师,我就在这看着好了。”


    广晋海蹙眉,“你这孩子,都进师门这么久了,还跟老师客气什么?”


    饶妙春进退为难,看广晋海已经坐在旁边沙发上看起论文,自己手足无措,房间静悄悄,广晋海认真翻看着资料,她只得坐到凳子上,只是桌上的碗筷一下也不敢动。


    广晋海好笑地看她,“害羞什么,不想吃就给自己倒点水喝吧。”


    “好,好的。”饶妙春点点头,只得硬着头皮去给自己倒水。


    上百页的资料广晋海要看许久,饶妙春低头安静等着,在广晋海好笑地说别光愣着了,“吃点菜,吃完我那有几本你相关的资料,拿来看一看。”


    “不用不用。”饶妙春赶紧摆手,“我喝点水就好了。”


    一杯温热的水下肚,饶妙春去拿了本书远远坐在饭桌后面,好躲避这如坐针毡的情况。


    那时,她以为最难的时候就是卑微学生在牛逼大佬前谨小慎微,坐立难安。


    等她再睁眼,看到身边睡着的年老男人,白色头发和难掩岁月衰老发皱皮肤上隐隐的老年斑,愣了很久。


    如果如坠冰窟是个动词,她一丝不挂的被摔进寒冷的冰冷河道的时候,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醒过。


    广晋海笑吟吟的醒来,握住她的手说:“妙春,跟着老师好好做,你能越走越远。”


    饶妙春看着自己光滑年轻的手被一双黑色、发皱的手握住,猛地就吐了出来。


    此后种种,都像是趴在马桶边反复作呕的呕吐物,只是有人威胁的话像苍老的手抓起那些呕吐物硬要灌入她嘴里,“你家里什么情况妙春你也知道,你辛辛苦苦考过来,要是被学校开除,你路边卖红薯的爸爸以后还怎么上大街,你妈妈好像是个家庭妇女,你们家还要你来养活啊。”


    “老师也是想对你好,你想做什么研究,老师能帮一帮的,都尽量帮你。”


    还有令人作呕的话在耳边响起,传入她耳朵的过程好像把呕吐物赛回她嘴里,温柔的用力塞着,劝她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吞下去。


    饶妙春以为,她趴在马桶边脏的如同呕吐物,已经是她人生所能经历的最惨境地。


    她仓惶推门逃出,撞上敲门的解南。


    解南眼神一震,深邃眸子看着她。


    饶妙春几乎站不稳的双脚和疼的要裂开的肉|体在看到解南那一刻,被重重扔地上踩了几脚。


    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应该是解南在这里。


    她推开他出去,解南跟过来。


    “你需要去医院。”解南拧眉,眼神沉沉,紧紧抓着她的手,饶妙出感觉自己要被捏碎了。


    饶妙春惨白着脸看解南,“医院,我去医院,我爸妈怎么办,就算我是受害者,其他人都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我,用什么样的目光看我的家人,你知道吗?”


    “你想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解南抓住她,紧紧咬着压,愤怒到乌黑的眼睛冒出浓烈的火,“师姐,你,你不能放过他。”


    饶妙春心口系着一块重重石头往下沉。


    她去医院,然后呢?


    他爸以后还怎么上街卖红薯,其他人将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


    饶妙春觉得自己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没有一处不是皮开肉绽的疼意。


    她一把甩开解南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师让你帮他学术作假,我揭发他,他要出事了,你就能坐享其成换个好老师好好搞自己的学术了是不是。”


    解南瞳孔一缩。


    饶妙春:“那天你们在办公室门外的谈话,我偷听到了。”


    即便解南是天才,也解不了一时之需,广晋海急需高质量学术成果,将目标看准了自己这个聪明的弟子。


    饶妙春可笑的指着他手上厚厚的资料,“你以为你拿这么多东西可以说服他?解南,我劝你不要太天真了,你这样优秀的人,他已经盯上你了,你根本逃不了。”


    解南:“我不可能帮他做那些事。”


    饶妙春感觉双腿流血,心口滴血,她惨白着脸指自己,“我也不可能让任何人蘸着我的血吃我的人血馒头。”


    她趔趄着走远,解南看着她愤怒破败的背影,攥着文件的手指发白。


    饶妙春这样说解南,她又如何逃得了。


    广晋海看她没有生事,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就给她指了个不错的选题和研究思路。


    聪明和腥臭的大脑相撞,泛臭也掩盖不了学术上的漂亮。


    只是饶妙春越来越憔悴,她在看到解南的时候,他已经被赶出项目组,就连实验室都进不去。


    没了实验的解南,坐在树下的木头凳子上,可怜的像个乞丐。


    饶妙春在他身边站住,“解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血性。醒来的时候,如果我手边有刀,现在你应该可以跟着一个不错的老师了,可惜我没有,你不知道我父母是怎样把我辛苦养大的。如果我今天出事,明天他们大概就会从你身后的湖里投下去。”


    说完,饶妙春从他身边走开。


    “你去见他?”


    饶妙春僵住,半晌,朝天冷笑了声,“活着,该死的活着。被一个老男人进进出出和投湖让人蘸着我父母的人血馒头,我总得选一个。”


    “我能怎么帮你?”解南盯着她,声音低哑,“师姐,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饶妙春沉默许久。


    “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她回头看他,眼神阴沉,“解南,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解南看着她凄冷阴戾的笑沉默。


    饶妙春:“那你就先等着吧,说不定哪天我就帮你先杀了他,到时候就祝你好运了。”


    “不过,你也没资格笑我,我们不过同样是懦弱的小丑。”


    “或者,你现在比我还不如,解南,你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饶妙春说尽狠毒锐利的话,把刀缓缓捅进别人的胸口掩盖她流血的身体和灵魂。


    “是不是我是个活该被坏男人操的贱货,因为我太坏了,我向唯一一个同情我的人发泄我无处释放的怒火。”饶妙春哭着看李桔,身体忍不住颤抖。


    可是,饶妙春对着这个已经得到解南目光的女人说不出,她可以容忍任何人的同情。


    为何那个人,为何那天出门撞见的,偏偏是解南。


    饶妙春抖着手端起面前的果汁一口灌下,才惨白着脸可看向李桔。


    “你要是不能离开他,就是带着他走吧。”


    “李桔,你们逃吧。”


    第100章 活着就是一场痛苦的反复温……


    解招娣带着解南上楼, 开门说:“进来吧。”


    “小舅舅快进来。”泱泱抱着他的腿开心说完,先跳着进去了。


    解南走进,房子面积不大, 两室一厅, 布置温馨,房间整洁,看得出这是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吃饭了吗?我去把菜摘一下, 留在家里吃晚饭吧。”解招娣说。


    “不用,我坐会就走。”


    解招娣睨了他一眼, “来跟我摘菜。”


    “泱泱,去给你小舅舅倒杯热水。”


    “好,小舅舅你别走,泱泱好久没见你了,想和小舅舅你一起玩。”


    解南低头看着又抱住他腿的泱泱,揉了揉她头发。


    随后, 他跟着解招娣进厨房。


    解招娣找着菜篮子,一边问他:“后来来过?”


    解南顿了下, “嗯。”


    解招娣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解南:“你要是不想我……”


    解招娣拍了他肩膀一掌, “把菜给我摘了, 别说那些废话。”


    解南看着强硬递到手里的菜,目光在已经转过身的解招娣身上停留了两秒,低头开始摘菜。


    如果说他的存在为郭喜芬不喜, 那么解招娣完全就是一个被无视的存在了。


    从初中起解招娣就在住校,后来高中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得,随后草草上了个职高就出来上班挣钱,然后遇到现在的老公,脱离解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个让她从未感受过温暖的解家, 她不想有任何关系,甚至自己的姓名都是一种痛恶的存在。


    然而在解南的生活里,那个家里从未给解南冷眼的人除了解洪,就是解招娣。


    她只是用一种沉默的眼神和他对视,然后平静移开。


    然而解南曾经几次在枕头下发现零钱,那不会是任何人塞给他的,除了那个自己年级轻轻,在所有女孩花季年龄享受着青春和恋爱时已经开始埋头打工挣钱,考虑着柴米油盐的女孩。


    解招娣结婚后,从没回过那个家。


    解南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把她拉回那个残酷深渊里,只是偶尔来这里的楼下坐坐,那个小女孩和楼里几个孩子在小区里玩的时候,解南一眼就看出了解招娣的影子。


    虽然那个小女孩眼睛里充满青春活泼的笑容,解南却觉得看到了解招娣的影子,如果她不是总灰扑扑面容,拖着疲倦的身体和无止尽的工作,应该笑起来也是那样好看。


    他的姐姐,大概都没能体认到自己是个漂亮女人。


    幸好,她遇到了个不错的男人。


    以往那个沉重、疲累的解招娣渐渐消失,他的出现不会再让她轻易感觉痛苦、煎熬、烦恼。


    “泱泱都认识你,怎么不来见我。”解招娣问。


    解南:“不想让你看到解家人。”


    解招娣冷笑了一声,“我也姓解。”


    她回头看他一眼,接着洗菜,“她还是那么刻薄吗?”


    “她快死了。”


    “哦。”解招娣没什么表情,“你不会是来给我说这个消息的吧。”


    “不是。”解南摇头。


    解招娣偏头看他,“为什么我都走出来了,你还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解南身影僵住。


    解招娣抱臂,目光落在他头顶的白色橱窗上,视线渐渐模糊深邃起来,“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白,不爱我的人不值得让我不爱我自己。”


    说不清有多少次,郭喜芬失望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种无望的眼神里充满了质问: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孩?


    她也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她要是个女孩?


    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不会有那个小孩在他家,沉默孤独,她回到家眼睛总不敢往他身上落,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罪,没招来弟弟,只能让一个小孩承担她的错误。


    她不敢问郭喜芬要学费,不敢去见爸爸的骨灰盒,不敢再回解家。


    只是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爱她的人,告诉她那些都不是她的错,她没有任何错,她只是需要被疼爱。


    解招娣渐渐明白,出生起就背着的错误不是她的错。


    她要逃离解家,郭喜芬反而追了上来。


    似乎上次见解南,也是在那个时候。


    车祸害的那对可怜父子相携上门问郭喜芬要钱,因为前段时间小儿子生病需要钱,那个男人无法支付一个多月的住院费。


    郭喜芬知道解南没钱,来找解招娣。


    解招娣刚好接泱泱放学回来,看到门口蹲着的郭喜芬,脸色难看起来,来自心底的寒颤和怨恨。


    郭喜芬伸手说:“借妈妈一些钱,不然那两个讨债鬼赖家里不走。”


    大概那对可怜人是由解洪造成的,郭喜芬爱解洪至深,难得没将撒泼属性发在那两人身上。


    泱泱有点害怕地看着这个女人。


    郭喜芬咧唇笑:“小朋友,我是你外婆,你很小还见过……”


    “泱泱,回家。”解招娣拧眉说。


    郭喜芬笑一顿,“招娣,怎么结了婚也不回家了,妈妈还……”


    “你要多少钱?”


    郭喜芬僵了下,慢吞吞比了五个指头。


    谢招娣看见后脸色难看起来,“我和他爸爸都是普通打工人,没有那么多钱。”


    其实这个钱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谢招娣没有拿钱的理由,况且这个钱确实会让她们这段时间过得紧张。


    解南赶到的时候,谢招娣和郭喜芬仍在门口对峙。


    12层回荡着郭喜芬愤的声音以及出现在解南眼前的解招娣难看脸色。


    饶妙春质问他:“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那个冷笑着看他的眼神里只有:你不能。


    除了看着,解南你什么都不能。


    饶妙春苍白着脸转身离开,解南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几乎与身后冰冷的石头融为一体。


    等他僵硬的身体顿了顿,终于回神的时候,发现手机仍旧在闪烁。


    看到一连串郭喜芬的来电以及现在解如龙打来的电话,解南眼神冷漠地按下接听。


    “你他妈去哪了,家里有人赌债都堵到家了你往哪逃……”


    解南挂完电话,直接往谢招娣这里跑。


    郭喜芬看到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夹杂着终年萦绕心口散不开的愤怒,“钱呢!钱呢!那对父子你负责,钱呢!你还想不想我活了?!”


    解南看见旁边白着脸的解招娣,拉着郭喜芬要出去。


    郭喜芬啪地打开他的手,“你有钱吗?”


    解南:“医疗费我会想办法。”


    “你松开我,我问我女儿要钱,你有什么资格拉我?”郭喜芬涨红着脸要甩他的手,“快给我钱,我不想看到那对父子,我不想看到那对父子。”


    郭喜芬痛哭出声,“他们害死了你爸,给我钱让他们走!我不想在家里看到他们!”


    解招娣抿唇,看到摔坐在地上的郭喜芬,抬头看向解南。


    好久不见,他还是这幅样子。


    沉默,漆黑,


    身边有着随时疯狂暴怒的郭喜芬,还陷在望不尽的深渊里。


    “郭喜芬,我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就算给我也只能给你一半,我不可能帮你承担所有医药费。”


    郭喜芬愤怒地指着解南,红肿着眼睛看解招娣,“难道你想指望他拿钱,连每月水电费都要我巴巴的要,难道你觉得他能拿出剩下的医药费?”


    解南看着愤怒痛苦的郭喜芬,那对父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前,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在那场车祸后,郭喜芬就避而不见那对父子。


    只是解南想不到,郭喜芬会找来解招娣这里。


    他去拉她,“没人想看你疯闹,她也没理由给你钱。”


    已经有左邻右舍好奇地从家里出来,解招娣好不容易从以前那个氛围里逃离,解南不想让她再与以前有沾染。


    “那你,你有钱吗?”郭喜芬红肿眼睛看他,拍打他胸口:“你为什么那么没用!解南为什么是你活着?你能干什么?你什么也干不了!你就是个废物!你还活着做什么!”


    “够了!”解招娣看着发疯的郭喜芬,好像再次回到往日让她埋头到桌面不敢去看的场景。


    谢招娣白着脸嘴唇颤抖:“这钱,我来出。”


    “你别再打他!你们都给我走!”


    眼前种种,都在把她往那个绝望的,你不是女孩一切都是由你而起的深渊里拽。


    “你们都给我走!”


    谢招娣从家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到郭喜芬面前,卡从她身上重重摔落到地面。


    说完,她转身进屋啪地关上门。


    郭喜芬颤抖着手捡起卡,看也不看解南只抬手把卡塞给他,“去,去给他们。”


    她好似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


    解南看着手里的卡,回到家,解如龙烦躁的坐在桌边喝酒,旁边年轻男孩局促的跟在轮椅男人身边。


    解南垂下眸子,把卡递过去。


    他说:“我送你们出去。”


    男孩摇摇头,推着沧桑沉默的男人离开,他看着男孩蹲在轮椅前,艰难的背起男人,腿根颤抖,咬牙扶着扶手一层层台阶往下走。


    解南站在门边,听着楼道里一声声沉重气喘在耳边响起,像一个石锤一遍遍重重落在他胸口。


    身后房间酒气萦绕,空气不畅,好像从多年前起这里逼仄的空气就停止了流动。


    解南看着男孩气喘吁吁上楼拿轮椅,擦掉额头的汗,瞥了他一眼又扛起轮椅下楼。


    过了很久,解南移动沉重的身体,关上身后的门。


    天已转黑,冷风飕飕如利剑般从胸口穿过。


    走到校园口,忽然发现自己进不去实验室,他低头冷笑了一声,身体好像被周围夜色揉挤,无一处不散着疲倦。


    而此时,有人的身体正被一躯马车肆意地被行驶、穿透、碾驰。


    “解南,你能帮我杀了他吗?”女人凄冷的声音穿过耳膜,重重落下。


    “解南,你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解南,你有钱吗?”


    “你为什么那么没用!”


    “解南为什么是你活着?”


    “你还活着做什么!”


    接连的声音闯入解南的大脑,像飞速涌动的毒液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夜晚冷风如刀,他反问自己。


    他这样一个废物,没了实验,没了钱,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逃脱的解招娣帮忙,他活着为了什么?


    解南手指发颤,失魂落魄走到门口杂货超市,停在文具柜前,拿了张a4纸和铅笔,往外走经过杂货时,目光扫到一把匕首。


    坐到一家人少的烧烤摊前,解南叫了很多瓶酒,点燃一根烟,白雾冲脸,睫毛眨也不眨,烟叼在嘴边手撑开桌上的白纸。


    周围人声嚷嚷,他低头沉默地画起了画。


    从勾勒那个思念的轮廓起,手就在忍不住颤抖,烟灰落在指尖,解南一无所觉。


    从天黑到深夜,那个画画的姿势一动未动,只是手边已经一排空酒瓶。


    周围喧闹的嚷声渐低,解南僵硬的身体才迟缓的动了下,像陈年忘上油的机器,每次磨动都是骨头干硬碰撞擦出血液。


    漆黑的眸子静静落在那张画上,温和笑着的男人看着他。


    解南上衣放着的匕首好像已经捅进胸口,缓缓旋转,往深处捅了又痛。


    鲜血淋漓,他面无血色。


    ——“好儿子,等着爸爸,我一定会赶在你生日那天回来,带着你去报画画班。”


    ——“爸爸,我会好好画的,我要画的第一个人就是爸爸。”


    解南攥笔的手青筋突起,紧咬的下颔发颤。


    画上那个男人静静看着他。


    而他是如此的窘迫。


    贫穷,可怜,一事无成,只是一个没必要活着的废人。


    解南喘息声渐重,紧捏着拳头才压住哽咽的泣意。


    他颤抖着手在画上写:“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爸爸,我只是个懦夫。


    对不起,爸爸,我好想你,我想去找你。


    解南起身,左手摸到怀里的匕首,仓惶收回了手。


    他看着手里的画,忽然暴戾揉成一团狠狠摔到地上。


    他肮脏的手,不配再去碰这张画。


    血液沸腾,在黑夜的愤怒喧嚣中不可收拾的决堤,仿若一朵黑玫瑰在胸口攀岩生长,每根荆棘都刺穿血肉。


    解南,去杀了他。


    杀了他。


    你只是个废物!


    杀了他揭露所有罪恶你才配活这么久!


    杀了他你就可以去见爸爸了。


    太累了。


    解南,没人需要你。


    那大概是你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


    往学校走,穿过整个青连大从东门离开,直着往前走半个小时你就可以到那个男人家。


    无论是谁蘸着你的血保博还是在你的坟前大搞媒体狂欢。


    根本没人在意。


    解南你就是个废人,你不必活着,你只要痛快干掉罪恶就够了,你可以见到爸爸,可以对他说你真的很想他,可以对他说对不起你让他失望了,可以对他说只有你在乎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但你真的没办法,活着就是一场痛苦的反复温习。


    解南眼里的浓烈血色疯狂燃烧,魔鬼的双手已经按在他肩头,唯有鲜血可以浇灭愤怒和绝望。


    寒风锐利,刮面如刀。


    他大步往前走,忽然袖口被抓住,一个害羞、紧张、温柔的声音闯入他耳朵。


    他转身,女孩咬唇,疲累紧张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穿过他漆黑的眸子,指向不远处红色亮灯钟点房。


    “进吗?”


    第101章 “解南,我该回家了。”……


    胸口利刃隔着衣服贴在身前, 像窝着一个毒蛇呲着舌尖对解南喷出青绿色毒液。


    眼前,女孩手指发颤,紧紧拽着他衣角。


    解南垂眸, 看向袖口发白的手。


    “我不是鸭。”


    他心里冷笑, 要是这个女人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什么样的魔鬼,还能不能说出“我知道,我也不是小姐”的话。


    他冷漠地拿开袖边的手。


    不然这样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人要是知道自己碰了个杀人犯的袖子, 只怕日后要用清洁剂洗很久的手了。


    解南转身离开,像经历一场简短闹剧, 脚步坚定地往自己坟场走去。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女人又追上他,往他手里塞了张纸。


    解南察觉到那是什么,身体都在抑制颤意。


    他的手不配再碰这张画。


    “画得很好,你别再丢了。”


    女人离开,解南胸中震荡, 低头那张画启开一角,男人用温和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笑的温柔。


    “小南, 你一向很优秀, 别把你妈妈伤人的话放在心上,她只是太爱爸爸。”


    “小南,他们不知道你的好, 爸爸都知道。”


    “小南,爸爸相信,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骄傲。”


    “小南,爸爸从不后悔让你留在这个家。”


    “小南”、“小南”、“小南”……


    男人和蔼笑着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响起,解南仓惶往后退, 远处赤红色刺目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晦涩、阴冷的光。


    觉到胸口的利刀,解南的血顿时冷下来。


    他在干什么?


    周围寒冷空气倒灌进口里,他忍不住窒息地拍胸口。


    前面那个女人静静蹲在地上,身体发颤,好像一个街边流着血低低呜咽的猫咪。


    撑开手上那张画,他垂眸看着“爸爸,对不起”。


    “画的很好,别再丢了。”


    解南凝眸看向远处的红色灯牌,上面“钟点房”三个字仿若凄艳鲜血在他漆黑深邃眸子里流动,解南紧紧攥着手里以为这辈子都碰不到的画,沉默抬步往那个可怜身影走去。


    “还进吗?”


    如果血液必然在今晚燃烧,身体必须在黑暗献祭。


    一个废物是不是也能做流浪猫的暖窝。


    有人腿间流血躲在卫生间哭泣不知是否后悔,有人坐在床边看着衣服里的匕首血液渐冷不知是否后悔。


    这只是一个该死的晚上,把两个窒息的人一同丢入了深渊。


    “你从不来这里,我还以为你讨厌解家每一个人。”解招娣说。


    解南手上的菜已经很久没动,他摇了摇头,接着摘菜,“没有。”


    泱泱跑进来,“小舅舅,水倒好了,我们出去玩吧。”


    解招娣:“和她出去吧。”


    解南点头,陪泱泱出去。


    解招娣隔着厨房玻璃门看了眼客厅,落在那个萧瑟落寞的身影,很久后叹了口气。


    “爸爸今晚又要加班吗?”三人吃饭,泱泱遗憾地问妈妈。


    “对啊,明早就能看到你爸爸了。”解招娣看了眼解南,解释说:“他今天上晚班。”


    “嗯。”


    解南点头,嘴里温馨的家常饭陌生又熟悉。


    他在解家很少吃到过,在小院天天吃到。


    以前,解招娣也很少吃到。


    吃完饭,泱泱进屋做作业,解南起身告辞。


    “解南,你到底怎么了?”解招娣将手搭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捏,“你瘦得厉害。”


    解南抬眸看她,目光平静,浅笑着拍拍她,“没事。”


    解招娣安静片刻,开口说:“解南,你是我弟弟,我们虽然很少说话,但我以为爸爸走后,我们两个是最亲近的。”


    解南身影僵了下,看着她沉默。


    解招娣心疼地摸了摸他手臂。


    他们很少见面,但原来这是一种默契。


    解南不去见她,因为解招娣会想到自己在解家无数次被无视、被怪罪的过去。


    解招娣不去见解南,因为她是那个见证着他卑微、可怜、孤独过去的人。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目光里看到数年伤痕累累的自己。


    “姐。”解南轻声喊她。


    解招娣笑了,点头,“嗯,怎么了?”


    说完,她的笑顿在嘴边。


    身前,她从来都坚强到可怕的弟弟在哭。


    解南眼泪落下,支撑他的脊骨好像也跟着坍塌。


    山巅迎风松在温柔的暖风要从身边离开时,万年挺直的树干因为留不住而佝偻。


    被告知他得学会论文造假的离谱愤懑。


    被排挤以及进不去实验室的日夜无奈。


    看着饶妙春拖着疲累身体往广晋海家里去的痛苦。


    在那间冰冷到骨头都在打颤的房间看到郭平那本日记后的崩溃。


    站在丛灵面前笑着对广晋海说“我相信老师”的窒息。


    这所有的所有都成为一个巨大包袱压在解南的肩头,唯有男人永远笑呵呵的伪装面容被撕下露出衣冠禽兽背后的丑陋和淫|荡,唯有男人看他时目中无人的高傲头颅匍匐在他脚前诉说自己该死的罪孽才能洗清喧荡在血液里的愤怒。


    只是他想不到,走完这条路究竟还要丢掉多少东西。


    他已经丢不起。


    饶妙春坐在她对面,哭着求她带解南走。


    李桔苦笑着看他。


    谁都能劝解南走,她不行。


    她只是在饶妙春不停对她道歉,求她带走解南时说,“抱歉,我不予你伤害解南的平庸之罪一种原谅。”


    说完,她起身离开。


    坐着公交车回家,李桔失魂落魄,一路坐到公交总站了也不知道。


    她只是呆呆地靠着窗户看向玻璃外的世界,目光失神。


    缥缈茫然。


    一番折腾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解南已经回来,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笑着向解南走去,“怎么回来没给我打电话?”


    解南抱住她,温热的手暖她发凉的脸。


    “有点事耽误了。”


    “哦。”


    “你呢?”解南点点她眉心,低头把她圈进怀里,“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也没有回音。”


    李桔愣了下,有点慌张地解释,“有、有吗。”


    她低头看手机,“我好像静音了,都没看见。”


    “没事,吃饭吧。”


    “好!”


    李桔跟着他去厨房,震惊地看着一打桌子菜,“怎么做这么多?”


    “你不是又想吃带汤的,又想吃米,想吃炒菜又像吃饼,干脆就全做了。”


    李桔眨眨眼,“那这也太多了。”


    她转过去投进解南的怀里,将眼底湿意掩掉,“你会把我胃口养得越来越刁的。”


    解南揉了揉她头发,低头轻轻亲她发顶。


    李桔不知道解南吃过饭,看他还吃的那么少,只往他碗里夹菜,嘟囔着嘴说:“你多吃点,瘦了我就没手感了。”


    解南索性把碗递过去,“放心,我都会吃完。”


    李桔开心地靠过去在他唇上一吻,“我喜欢不挑食的男朋友。”


    解南低头吻了吻她,把凳子搬得离她更近,两人安静吃着饭,李桔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菜,解南沉默着都吃完了。


    一顿饭两人都吃的发撑,桌子上饭盘皆空,筷子横陈,一个椅子倒靠在另一个椅子上。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头倒在靠背上,李桔揉着肚子,解南手臂放在她身后,另一手轻轻帮她揉着肚子。


    身前电视机低低的放着一部青春电影,插曲缓缓在房间飘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李桔偶尔发出一声饱嗝,羞红脸看解南,朝他吐了吐舌头。


    解南抬起她下巴,将来不及收回的舌尖含住,咬住温热的唇。


    李桔闷笑,张开嘴吻回他。


    电影男主人公雨下苦苦向女主告白,痛苦激动:“不要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女孩泪流满面,擦着脸上雨水说:“我也爱你,但是对不起……”


    电视机外,相拥的两人静悄悄,只有温柔的吻在唇齿间交换,缱绻宛若缓缓流动的银河,璀璨得让人不舍得移开追逐。


    交换温度,怀里都是对方体温,熟悉有让人安静下来的神奇。


    窗外树影摇曳,两人笑着分开,有银丝拉出,解南笑着帮她抹掉,两人握着手接着看回电影,时不时李桔无奈地吐槽几句,解南好笑地应她。


    电影结束,消食差不多的两人一同去厨房洗碗。


    水声哗啦,李桔这边乒乒乓乓碰撞,解南那边娴熟地拿着清洁球擦洗,碰撞声响起,两个人望向对方笑起。


    李桔将手里的泡沫擦在解南脸上,耍无赖,“你看什么?”


    解南弯腰抓住要躲的李桔,将侧脸贴过去擦在她脖颈上,细细抚过,将白色泡沫也染了上去,侧脸与脖颈的皮肤相触,体温相贴,湿漉漉泡沫磨蹭其间。


    “唔,好痒……”


    解南笑着抓住她满泡沫的手不丢,蹭来蹭去从脸蹭到唇,薄唇又落在脖颈处,湿润渐染成烧灼的温度。


    李桔顿了下,充满泡沫的手穿过他的腰肢,扬起修长的天鹅颈闭眼感受脖上的热意,燎原游走。


    忍不住“唔”了声。


    相抱两人皆是一顿,相互对视,一小簇火苗落入干草丛,噼里啪啦,情|欲猛然点着。


    李桔喉咙发痒,“解……”


    解南湿润的手捧住她的脸,穿过她手臂一把抱起她走出客厅往卧室走,李桔圈住解南的脖颈,打断的吻已经追了上去。


    厨房,残留的温度顺着泡沫一点点流向洗碗台。


    水珠穿过白色碗沿,好像灵活的舌尖将漂亮的皮肤染上所有的湿意。


    热水浸透海海绵,将空虚彻底填空。


    逼仄挤压,啪嗒啪嗒,似若顺着窗外风声的节奏,水珠从大理石台滑落,坠落在地面,滴水穿石般反复撞击光滑白瓷。


    地板尽是湿润。


    水声滴答,一直响了很久。


    李桔洗完澡出来,解南刚换上睡衣,看到她直接出来后蹙眉,“快进去,睡衣我帮你拿。”


    李桔看到他手里她的睡衣,目光移开,径直走向衣柜。


    “我想穿衣服。”


    解南愣了下,李桔转身看他,声音干脆:“解南,我要回家了。”


    第102章 “如氧气,如生命,我爱他……


    好像一瞬, 又好像过了很久。


    解南顿住的身影仿若雕塑,然后他拾起所有力气嗯了声。


    他放下睡衣,走过来温柔说:“那也要先穿好衣服, 我帮你收拾。”


    李桔往后退, 看着解南打开柜子,拿出她的小行李箱。


    李桔:“我的所有东西都带走。”


    忙活的手顿了下,解南低着头说:“好, 装不下的我帮你找找袋子。”


    李桔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好像连半小时都没有,这个家里关于她的东西全都被打包完了。


    之前宗雅丹只要带走她的人,这些她视作垃圾的东西还留在这里。


    这次,关于她的东西都带走的很干净。


    李桔倒了杯水给他,“额头都起汗了,坐下歇会。”


    “不用, 我送你。”


    李桔默了下,“不用了, 牛叔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解南一愣, 动作迟缓地接过杯子, “好。”


    “嗯。”


    两人都沉默,李桔点了点门外,“那我先走了。”


    “嗯。”解南点头。


    李桔也点头, 拉着行李箱和袋子往外走,身后脚步声响起。


    她回头,解南亦步亦趋跟着她。


    喉头干涩,她咽了咽吐沫,说:“不用送我。”


    “我知道, 送你到大门口。”


    李桔扭头回去,解南跟着她从客厅走过廊下,绕过小院,两人在大门口停下。


    “就到这吧。”李桔说。


    “好。”


    李桔抬头,望向他漆黑的眸子。


    “……你瘦了你知不知道?”


    “羡慕吗?”他笑。


    “有点生气。”


    解南嘴角的笑一僵,“抱歉……”


    李桔摇摇头,“晚上还剩一点菜你说放冰箱我又忘了,一会你记得放进去。”


    “好。”


    “我知道你在偷偷抽烟,你想抽不用背着我,我说了不反对你抽烟。”


    解南垂在腿边的手抖了下。


    “明天早上不用给我做早餐你就别起那么早了,多睡会。要是闲了就帮我浇浇花,这房子当初交了一年,暑假过期,你可以来这住。对了,前两天还说香椿叶就快能吃了,结果也没吃,估计用不了一周就熟了,你要是想吃可以调成咸菜。”


    解南顿了顿,“应该不行,过两天我要出国了。”


    “……嗯,去哪啊。”


    “伊利诺伊州。”


    “是个好地方……凝聚态物理学专业全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就在那是吧,而且你跟在广晋海身边也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那天气怎么样,你记得看天气预报准备好衣服。”


    “嗯。”


    “那我走了。”


    “好。”


    “解南。”李桔又叫住他,这样的名字从心口一遍遍走过,才舍得从嘴里吐出来,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好像一场静静下起的小雨,又静静的停止。


    “嗯?”


    “不想给你压力,就不给你说加油了。我相信你,你是可以划破黑暗的人。”她笑着比了个奥特曼姿势,调皮道:“解南,有光不难!”


    当初是,现在是。


    解南望了她很久,才说出一声“谢谢。”


    李桔点点头,“好,拜拜。”


    “拜拜。”


    李桔推开门离开,铁门合上,安静的小院重归静悄悄,永远都在摇曳发出沙沙声的香椿树叶似乎也沉默了。


    周围安静的好像死水。


    解南走回厨房,刚才碗里温热的水现在已经冰凉,他沉眸洗完所有碗筷,抹布细细擦干净后放回柜子。


    锅里剩余的菜倒出来,放进冰箱里又把锅清洗完。


    忙碌完他擦着手进卧室,从左边空荡荡的衣柜边走过,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块方形抹布,走进洗手间,残留一地的水还在顺着瓷砖往下水处流,氤氲的白气还未散去。


    他放掉浴缸的水,拿着淋浴头细细冲洗,又清扫每一个瓷砖,蹲在地上拿起抹布擦起瓷片。


    有落下的长头发,他捏起看去,过了会,转身平静的扔到垃圾桶里,接着蹲回去擦地。


    “呕!”


    忽然,解南猛得想吐。


    胀得厉害的肚子在此时翻滚,从下午到晚上连吃两顿饭,长时间吃得少而今夜的暴食让胃终于受不了,解南刚按在马桶上,就不可遏制地狂吐起来。


    尚未消化的饭以及酸液同时涌出,排山倒海在胃里翻涌后呕出来。


    修长手指紧紧抓在马桶边上,人埋在马桶前狂吐不止,似乎要把烂掉的脾脏和空掉的心脏都一起吐出来。


    吐空的胃后是接连不断的干呕,解南白色的脸好像化了一张漂亮妆容,只是一张卸妆纸,就露出背后的苍白憔悴面容。


    眼角红意在惨白脸上涌起,马桶边的手青筋凸起。


    安静狭小洗手间里,一时只有断断续续的干呕声传来。


    客厅空荡,纱帘虚无飘起落下,小院子安安静静,今夜好像连麻雀都飞走了,薄膜下的绿色嫩芽还生长的低矮,四角天空,漆黑一片,今晚是个见不到月亮和星星的夜晚。


    李桔拉着行李箱在胡同里拐了四个弯看到了牛叔的车,也不知道他怎么寻得路,能开的这么靠里面。


    牛叔看到她,笑着迎过来,“小姐,来让我放。”


    “好,辛苦你了啊牛叔。”李桔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他跑一趟。


    牛叔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小姐有需要,我怎么能不来接你。”


    李桔上车,牛叔就给她递了一个保温盒。


    “钱姨怕你没吃饭,特地让我给你带过来的。”他说。


    李桔笑:“是吗,不过我吃了,吃的可多了,有超级无敌好吃的香煎豆腐、百吃不厌的蒜蓉粉丝蒸虾、味道特别棒的红油肥肠面,对了还有番薯糖水还有韭菜盒子,每一个我都没舍得放过。”


    “嚯,那是吃了真不少。”


    “嘿嘿。”李桔颇为得意地哼了声,“那牛叔你晚上吃的什么啊。”


    “我啊,我接熊孩子去了,两小孩闹着非要吃学校不干净地摊小吃,我实在没办法,陪着他们吃、吃那个叫花甲粉丝去了。”


    “那也不错啊,其实学校周围的也未必都那么脏,有的味道还挺正宗的。”


    “是吗?”牛叔嘿嘿笑笑,往后视镜里看了眼,见小姐眼睛亮着光笑着看他,一边心里犯嘀咕小姐今天怎么话这么多,一边说:“我们老了,也不赶什么时髦,你们年轻人爱吃的我都不太了解。”


    “这跟年纪没什么关系,想吃就可以尝试尝试。那牛叔喜欢看电影吗?”李桔紧跟着问。


    牛叔和蔼地呵呵笑,“电影啊,那我更不看了,这都是谈恋爱小年轻看的,我家那口子就喜欢看什么818什么黄金眼那类的,我也是闲了跟着看看,要不就是看点抗战片,看看手撕鬼子之类的,电影就没怎么看过。”


    “嗯。”


    牛叔以为她要歇会坐回去,见李桔按着椅背又问他:“有个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我以前还挺喜欢看的。”


    “杀手?”牛叔嘀咕这身份,“跟007比怎么样?我就听过外国的这个,或者跟我们国内的刺客比怎么样,反正都是掏钱杀人的。”


    “不是,他救人,救了个小女孩。”


    “哦,是个好杀手啊。”


    “跟好不好没关系,因为是那个女孩。”李桔沉默了下,偏头问:“牛叔,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现在?”


    牛叔一愣,后视镜里看李桔,其实她的事他有所耳闻。


    牛叔叹了口气,看着她长大,终究不舍得她伤心,“小姐,一切都会过去的。”


    李桔眸子颤了颤,“那个杀手说总是。”


    牛叔嘶了声,不太满意说:“怎么能听电影里的话,我们人啊,终究得活个现实,得朝前看,不能停留在现在这一时半会的痛苦里走不出来,那就是真把自己的人生给给害了。”


    他说完,上车后就一直絮絮叨叨的李桔却没有说话,靠回椅背,静静地看着窗外。


    “……小姐?”


    他瞟了眼后视镜,脸一下白了。


    后座,李桔望着漆黑的窗外,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游走,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映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牛叔,如果不是,为什么我的生活从是痛苦,从童年到现在。”李桔声音出来,已经哽咽,“牛叔,我丢下他了,我把他丢下了。”


    ——解南,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便你推开我是为我着想也不行。


    ——你不说,我绝对不会。


    ——要是我说呢?


    ——那我给你选择。


    “牛叔,他抽烟他吃不下饭他人都瘦了十斤,他把自己逼得快疯掉了他也不对我说分开。”


    “他说给我选择的机会,所以我说离开他连问都不问。”


    “可是我丢下他了,他就一个人站在那,我就走了。”


    “我把他丢下了!我把他丢下了!”


    “他站在那看我,我头也没回。”


    话音落,李桔拍着门窗,狠狠敲打疯狂的痛哭出声,“我想回去我想回去!送我回去!我想回去!我不能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我把他丢下了,啊啊啊我把他丢下了!我把他丢下了我把他丢下了!他只有一个人我把他丢下了!”


    李桔像一头浑身受伤的小狼,颤抖不止,疯狂地拍打车门。


    牛叔隐隐知道今天来这趟是做什么,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看到李桔如此痛苦,脸色几乎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只知道疯狂拍打窗户。


    牛叔立即停了车,哪怕宗雅丹要开除他,“小姐,我、我送你回去。”


    李桔靠在门把手边,整个人呜呜咽咽地哭,手不停去擦脸上湿成一片的泪水。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用那个选择的,解南,对不起,我把你丢下了。解南,对不起,我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解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把你毁了!我不能看着我把你毁了!”


    “小姐……”牛叔喉头一哽,忍不住眼角也湿润。


    “牛叔,他要走了,他要走了!”李桔悲恸地捂着胸口,不停地捶打,她根本呼吸不上来,周围氧气尽数被抽走,她是一条干涸的鱼,呼吸困难,只能不停捶打胸口求救。


    “啊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啊啊啊解南!解南对不起!解南对不起……”


    “小姐!”


    牛叔来不及伸手,李桔忽然倒吸气昏厥在窗边。


    距离高考近四年后,李桔再一次失声。


    第二天,宗雅丹看着那个脸色苍白,坐在床边抽了灵魂仿若木偶的李桔,捂着嘴哭出来。


    “你,你就那么喜欢他?!”


    李桔目光呆呆,面无血色,只是抬手比划了手势。


    陌生到以为再也不会使用的手语。


    李桔轻轻比划,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如氧气,如生命,我爱他。”


    第103章 “别难过”


    香椿叶熟了, 解南飞向了伊利诺伊,李桔捡起了生疏的手语。


    来人到医院看她的时候,她多数靠在窗台边, 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蓝天, 有暖阳静静的照在她线条柔和的脸上,秀丽清冷,眼神有些空茫茫。


    宋岩川看到的时候, 还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


    仿若一株苍白的白玫瑰,也有悲伤暗淡的美。


    他叹了口气。


    李桔手顿了下, 换成手机输入给他看,“抱歉,我忘了你不懂手语。”


    宋岩川打电话来问她最近上班的情况,李桔回消息说自己在医院后,没想到他便来了。


    李桔只能抱歉说自己这情况大概给他说不了什么,下意识用了手语后听他叹气又道歉。


    宋岩川眼里有苦意, 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没事, 你用手机和我说就可以。”


    李桔察觉到他落在身上的细腻温柔的目光, 打字的手顿了顿。


    “李桔,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宋岩川问。


    李桔瞳孔一缩,抬头看他。


    宋岩川:“我看到了。”


    那天他从公司回学校,刚进校园就看到了李桔, 她一个人安静地走在校园小道上,旁边绿色树影在她笑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星眸波光潋滟,笑意灿灿。


    宋岩川心里一暖,刚要喊住她, 又忽然顿住。


    他目光往后移,看到李桔身后几步处走着的安静男人,肩宽腿长,每一步都能抵得上女人的大步,却总是保持着一段固定距离走在后面,漆黑的眸子甚至都没有落到前面女人的身上,宋岩川却觉得两人涌动着温软热潮,如蚕蛹吐丝般有细密的脉络刻下,他插不进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问清楚。


    面前,李桔举着手机笑得开心,屏幕上:


    是啊,我有个很喜欢的人。


    宋岩川从亮着的手机移到她灿笑的眸子上,“为什么他从不在你身边出现?”


    李桔拿下手机,又打一排字给他看:


    勇敢者亮剑,卑微者藏剑。


    宋岩川眸子一颤。


    李桔又咧唇笑着打下一排字:


    我原谅他。


    宋岩川干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喜欢勇敢的人,所以我今天来了。”


    李桔无言看他。


    宋岩川与她对视,两人都安静下来,临到头他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不够勇敢。”


    这段从大学第一眼看到后诞生的心动延迟到现在,原来已经晚了。


    在李桔住院这段时间,来的稀客不止宋岩川一个,从许久未见的张希希到数学组那几人,每个见到她都先是一声惊呼,随后不约而同问:“你……真不能说话了啊。”


    然后李桔就无辜地指指嘴巴,耸耸肩。


    相较于那几人,陆正威倒像个异类,拉开凳子坐到她对面,靠上椅背后就噙着一抹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李桔黑脸,打字:“你挡着我晒阳光了。”


    陆正威似笑非笑:“你现在这样子我可是一点不意外啊。”


    李桔大力按屏幕:“感谢你拨冗前来落井下石。”


    他耸耸肩:“未婚妻的好戏,怎么都得看。”


    李桔白了他一眼,直接放下手机,闭上眼接着晒起太阳。


    “宗雅丹的决心你也看清楚了吧,你都这样了她也没有说帮你把人留下。”


    李桔眼皮颤了下。


    “李桔,我就直说吧。”陆正威叹气,“李陆两家联姻你怕是跑不掉了。”


    李桔不理他。


    陆正威目光直直看她:“李良功事业出问题了。”


    李桔猛地睁眼。


    李桔出院第二天,李良功把她叫进了书房。


    她很少进这间房,按下门把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那晚解南低头站在这里的场景,随后她提了口气,推门进去。


    李良功戴着眼镜在看文件,旁边还有助理等着他审完拿回公司,看到她后点了下头。


    李桔颔首,在书房的沙发边坐下。


    书房静谧无声,只有刷刷的签字声。


    她和那个助理一样,呼吸都放缓了,好像空气中吊着一根线,呼吸大了线就断了。


    过会,李良功摘下眼镜,缓缓合上笔盖。


    助理俯身拿走桌上的所有文件,弯腰告辞。


    李良功摆摆手,抬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李桔下意识坐直腰。


    李良功:“坐过来。”


    李桔点点头,起身在书桌对面坐下,没声音地喊了句:爸爸。


    李良功扬眉,“最近又在闹腾什么?”


    李桔拿出手机,慢腾腾打字:“爸爸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良功看她,哼了一声,“脾气跟你妈一样。”


    李桔一抖,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评价,只是有密密麻麻的厌恶涌上来。


    “我听说陆家那个你看不上?”


    宗雅丹眼中的人中龙凤,医疗界的行业新贵,在他这里也不过个猢狲小子。


    李桔摇了摇头。


    “嗯,他也未必配你,肖家那位如何,年纪倒是和你相当。”


    李桔慢慢打字:“爸爸,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良功在她手机页面停顿了一会,八风不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李桔被这样一双锐利精明,搅弄风云的目光盯着,抓着手机的手指不由紧了紧。


    李良功:“找个日子把他带回家看看。”


    李桔骤然瞪大眼。


    “怎么,这个人连我们家的门都不敢进?”


    李桔手发颤:“他,他不在这里。”


    “呵。”李良功似乎已经想清楚缘由所在,“这就把他难住了?”


    李桔抿唇。


    “李桔,这只是一个都没能力站到我面前的男人。”


    “不是!”李桔摇头想解释。


    李良功已经低头打开桌上的文件,“出去吧。”


    “爸爸!”李桔起身,按住他胳膊想要解释。


    李良功:“出去。”


    李桔看着他,在男人五十发福,小肚凸起,头发也开始稀疏的年级,李良功板正锋芒,气势凛凛。


    李桔的手慢慢移开,转身离开。


    时隔小半月,李桔哑着重回研究院,倒是没引起多大影响,反正她平时话也不多,哑巴也不妨碍工作,倒是无关紧要的八卦引起了部门所有人关注。


    这天,张姐鼓起勇气来问她:“我听组长说,最近这个股票不断下跌的李氏集团和你有关系,不会是真的吧?”


    李桔标出论文那段逻辑问题,偏头看她,打字:怎么了?


    张姐咳了咳嗓子,“最近部门私下传得厉害,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李桔冷淡地移开眸子:有关系。


    “啊?”张姐不可思议地捂着嘴,她只知道这女孩有背景,但是没想到后台会这么大。


    她还想再问,李桔已经不应她了,只是没过几天,连城陆李两大集团将要联姻的消息传出来,看着公众号上那张熟悉的脸,整个部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与此同时,随着大肆放出的消息,李家的股票总算好看起来。


    “你的脸色还能更难看一点吗?”


    陆李两家一场宴会结束,陆正威送李桔回家,旁边的低气压让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吃了什么大亏,和我结婚有这么差劲吗?”


    李桔看着窗外,漆黑四野,只觉周遭荒唐。


    平日李良功像是不存在,但是他出面时,一切都如尘埃落定的迅速。


    哪怕她现在成了个哑巴,陆家也能笑嘻嘻迎她,陆夫人握着她的手和善笑着,不停说:“真是个好孩子。”


    李桔打字:我不可能和你结婚的。


    陆正威满不在意地嗯嗯,“不可能不可能。”


    李桔冰冷的目光看向他。


    陆正威:“人都在国外了,你还惦记什么?你说他这去了还回得来吗?我看有人不会让他回来。”


    李桔呼吸一滞。


    “实话实说。”陆正威嘴边吊儿郎当的笑变得阴狠,“宗雅丹那点小动作,在李良功看来就是小打小闹。如果他需要,你觉得解南还回得来?”


    李桔沉默地看他片刻,收回目光看向黑黢黢的窗外,车灯穿破黑茫茫的郊外,似乎将天戳了个窟窿。


    李桔一字一字打:我相信他。


    “呵。”陆正威咀嚼着她手机里的“相信”笑了。


    三月风平浪静,好像把一辆脱轨的火车强自拉回轨道,缓缓行驶,动次动次,吵闹但有条不紊,一切都步入了正规,只有火车头冒起的黑烟在李桔心口烟熏火燎的落下黑印。


    只是她忙忙碌碌,也顾不上低头看看哪里有伤痕落下。


    忙着毕业,忙着工作。


    她看数学的厌恶已经极其稀薄,以至于高主编辑收到她交过来的论文时,还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么快就审完了?”


    李桔打字:嗯,写的不错的放在最上面,论证有问题的在中间,下面的直接退稿吧,有几个逻辑推演我在其他杂志看过。


    “你是说抄袭?这些都是经过查重的文章。”高姐纳罕。


    李桔点着最下那片:2019年匈牙利数学家发表在《新数学》报纸上的,查重未必能发现。


    “你怎么知道?”


    李桔:刚好看过。


    她转身回自己位置,高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才隐隐想起来组长之前的话,“我听说李家这个小姐在数学方面有天赋来着,你平时留意一下。”


    组里都是博士研究生,哪个在数学上面不骄傲。


    她很快就把这句话抛到脑后了,万没想到李桔工作起来是这样的雷厉风行。


    只是高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李桔不仅工作质量高,而且带着整个部门都要卷起来了。


    白日她最早来上班,晚上她最晚走。


    吃饭加休息,高琇怀疑不超过六个小时,这么没命的工作,看的她都有些胆战心惊,这要是在岗位上出了问题可还得了。


    观察了几天后,高琇忍不住叫住她。


    “李桔,你这样可不行。”


    “嗯?”李桔目光还在论文上,闻言疑惑地抬头看她。


    “你工作也太没命了。”高琇拍她,“你该缓缓了,明天周六,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李桔一愣:休息?


    “对啊,大好春天,也出去逛逛啊。”


    李桔眨了眨眼,茫然又不知所措地打字回应:好。


    隔日,李桔依旧醒的很早。


    以前在小院,她陷在软蓬蓬的被窝里赖到十一点才起床,回到家后,阳光刚落进来她就行了,好像那光芒刺眼皮,醒来后她就再睡不着。


    随便上了辆公交,无头苍蝇般,随着司机师傅的行驶,漫无目的在连城飘荡。


    好像一束蒲公英落在茫茫草原。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脑袋靠着窗户正呆呆的看着窗外。


    鸣笛声,小孩奔跑笑声,远处枝头鸟雀的喳喳声,混合成一谱曲子,将她空荡荡的大脑填充。


    一连串陌生号码。


    李桔看到手机上的自动提醒:境外来电。


    她瞳孔猛地一缩,浑浑噩噩的人忽然坐起。


    目光死死看着电话号,闪烁叮铃,已经有前座的人奇怪地看过来。


    李桔去按屏幕的手忍不住发颤,呼吸都像停了。


    “李桔。”


    忽然间,周围的嘈杂吵闹声音骤然消失,她所有感官全都消失,只有耳朵拼命去抓她迫切想要听到的声音。


    “是我,解南。”


    “……还在生气吗?”


    “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的体重比之前高一些了。”


    “别难过。”


    第104章 祝:春安生生,青天雁起……


    好像一根针扎进眼中, 李桔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那边的声音很低,李桔不知道他是不是只记得吃饭忘了喝水,才会让嗓子变得像磨砂纸擦过般粗哑。


    她想要说话, 启唇又发觉自己只能咿呀呀的乱叫喊, 很快就闭上了嘴。


    那边听着这边的沉默,顿了片刻,“李桔, 我能不能听听你的声音。”


    在只有寂静落入耳膜时,他叹了口气, “抱歉,我没有来过离连城这么远的地方,我……大概是想家了。”


    可是他哪有家。


    李桔眼泪横流,一个劲慌乱地比着手语。


    那边安静下来,只要沉重的呼吸,李桔听着心口一片刺痛, 直到她听到安静里突兀的一声哽咽,她身体一僵, 像是一把刀落在胸口, 紧跟着嘀嘀电流声, 那边挂掉了电话。


    李桔手忙脚乱,点开通话记录就又打回去,手指就要碰上屏幕的时候又顿住。


    ——“宗雅丹那点小动作, 在李良功看来就是小打小闹。如果他需要,你觉得解南还回得来?”


    那天,公交车后排,李桔靠着窗户哭泣,手语反复比划了无数遍, 电话却没有再按亮。


    *


    四月一这天,李桔收到一条消息,“你可以帮我卖套房子吗?”


    像是一条愚人节短信,诈骗团伙现在都想不出这么低端的话术了,如果这个消息后面没有跟着张思语三个字的话。


    李桔回消息:张思语?


    过会,那边电话拨了过来,有猎猎风声隔着断续的信号。


    李桔听到张思语的轻笑,“不好意思,我这边信号有些差,没办法,最近跑的有点太远了,海拔也高。”


    听到她清爽的笑,李桔先是愣了一下,后又想到陆正威说他是山间野花。


    原来这样轻快明亮的才是张思语。


    李桔发短信过去:抱歉,我最近说不了话,你要卖什么房子啊?


    “我会骑马了,你要什么时候想来这边玩我可以教你,带你草原驰骋。”张思语笑悠悠说同她说着,听不见她回应,不满:“李桔子,你不是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最近说不了话……”


    她刚好收到短信,跟着念了出来。


    张思语失笑,好似有风从她飞扬的发间飞过,“你短信都发了,就不能多打几个字,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这你都不问?”


    李桔:不用问,听得出来。


    张思语笑她,过会唔了声,“是不错。”


    她长吁了口气,看着广阔的蓝天和脚下漫无边际的山野,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那你呢,怎么会说不了话,我倒是听不出来你好不好了。”


    李桔:我很好。


    片刻,张思语啧了声,“你一直都这样,从来就是很好,日复一日去图书馆很累也从来不说。”


    李桔默了下,打字:原来你这么关注我啊。


    张思语过会又乐不可支笑了声,可能她心情真的很好,“你说呢,咱们寝室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李桔:真没看出来,你藏得太深了。


    张思语:“不喜欢你我干什么给你发消息。”


    李桔:……我以为你知道了。


    张思语满不在意:“知道什么知道,为给你打个电话你知道我有多难吗,跑了好几里的路,偏我住的地方信号差得要命。”


    她接着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我在连城有一套房子,不大,就60多平。”


    她停顿了下,说:“你帮我卖了吧。”


    李桔心口一跳,房子……


    她字还没打完,大概都知道她要问什么,张思语笑了声,她听不出里面有没有苦意,“当初攒钱买的,想着把陆家大少拐出来不能让他跟我住大马路,哎,他送我的东西我都悄悄卖了攒钱给他垒窝,早知道当初他送我那枚戒指也卖了,我大概就能有两百多平的房子了。年少轻狂,一时意气啊。”


    “在连城能有两百多平的房子,我大概是青连大肄业里混得最好的了。”张思语调侃自己。


    过会,她笑声停住,“李桔,我不想回去了,你帮我把房子卖了吧。”


    她交代房子和手续,李桔回短信应着,只是最后仍忍不住问:你和陆正威为什么会分开啊,如果你有误解,我想告诉你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张思语沉默片刻,“以前是觉得他身边那个人不会是我,现在啊……现在就纯粹是累了。”


    “想到一个名字会让我心痛的这种感觉,我不想要再有了。”


    李桔按着键盘的手一颤,心口刺痛。


    似乎每个人的胸口都会缝上一个人的名字,张思语想要剪掉,李桔仍感受着密密针脚穿过血肉带出白线染成红线的疼痛。


    哪怕剪刀就在手边。


    第二天来公司,她就收到了快递,拆开里面有厚厚一摞房屋文件。


    李桔找了个中介,将房子挂出去。


    中午吃饭时,高琇看她还埋头在审论文,喊她一起出去吃饭。


    李桔点了点桌上的三明治,高琇佩服地叹了口气,先走了。


    办公室空下来,安安静静。


    过会清洁阿姨推着小车进来,到她这边的时候李桔起身腾位置,谁知道阿姨忽然左右看了看,从罩衣里拿出一个文件塞进她手里,然后说:“阿姨支持你们。”


    说完,她推着小车就走了。


    李桔看着她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目光随后就落到手里文件,忽然怔住。


    研究院订了不少国外杂志,每月都会收到一摞印有外文的文件。


    这些东西当然不需要她去拿,到手的都是已经拆封的杂志。


    现在,有一封从国外寄来的文件,安静待在她手里。


    李桔眸子发颤,水珠摇曳。


    她吸了口气,拉着凳子坐下,按着桌沿将自己拉到桌前,拿小刀的动作迟缓、僵硬、发颤。


    锋利的刀片划开文件,似乎把她呼吸都划漏了,一张薄纸被她拉出来,呼吸像被戳破的气球呲呲混乱起来。


    是一张画。


    用铅笔画着的一个女人。


    一间狭窄逼仄的房间,女人披着凌乱的头发坐在拥挤的小凳上,低头在吃东西。


    这是一张斜后方视角的画,占据大半的只有女人纤瘦、动人的背影,侧脸只有半边,寥寥几笔,却让人觉得画这画的人一定是坐在后方认真的端视了很久。


    画里有寂寞静悄悄蔓延。


    看得人视线静静流动,不曾打扰那个略显仓皇,低头吃饭的女人。


    女人背影透着几分迷离的惨淡,后脖颈处有点点斑驳的红印,是这张黑白铅笔画纸上唯一的色彩。


    画的右下角写着:摄于2016年9月15日


    李桔紧紧攥着手里的小刀,刺痛的眼睛已经泛红。


    很久之前,解如龙凭着解南手机的照片找到了她,后来李桔明里暗里想看那张照片,只是解如龙把解南手机卖了。她看不到,解南谈起那张照片都转而谈起其它。惹得有段时间李桔心里酥酥麻麻,想知道他究竟拍了她什么。


    原来,只是一张很简单的侧影。


    也不知道解如龙是怎么能认出她来的。


    只是那个日期,李桔唇染上苦笑,才发觉原来那晚的时间她也记得那么清楚。


    那是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后醒来,解南给她买了饭回来,李桔强打着精神在黑印遍布的桌上吃饭,房间窗户小得可怜,空气中那说不出味道还挥之不去的氤氲在鼻尖,两个陌生的人在房间沉默,对视又移开目光。


    相较于昨晚的沉默疯狂,此时更像安静燃烧的蜡烛。


    她浑身酸痛,无一不再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怎样的发泄,脊背上星星点点,宛若夜空绽放的粉色烟花。


    尤其是后脖颈处,她像是个入了狼口的羊羔,整夜被恶狼吮吻。


    人都坐不起来,一片混乱,还在自持平静的吃饭。


    她不知道那时,在她咀嚼着自己满身痛意与报复快感喝粥的时候,有人的目光安静的停留在她身上,不打扰,沉默温柔。


    后来,这张照片他也没有了。


    现在,隔着上百公里的距离,隔着大洋与一通没有回音的电话,他又是在哪里寻了一片地方把这张照片画下寄过来。


    李桔再看到那个清洁阿姨,拉着她停下,把自己桌上放的水果都递给她。


    打字道:谢谢你。


    清洁阿姨姓王,闻言摆了摆手,叹气说:“那小伙子我看了都心疼,再不帮他我怀疑他能哭了。”


    李桔顿了顿,打字又问:阿姨你见过他?


    王阿姨回想,“也就一个多月前,我那时候正下班要回去,他站在研究院门外看到我拦住了我,问我负责哪快的清扫。”


    “我一说我在《数学学报》编辑部,他就长吸了口气,特别严肃诚恳地拉着我就说阿姨,求你帮我一件事。”


    王阿姨叹了口气,“你们的事我也听得七七八八了,你们啊,也确实有差距,但是阿姨看他是真的对你用情深啊,他说自己就要出国了,怕联系不上你想要写信给你。现在这个时代,沉得下性子写信的人可不多了。”


    车马很慢,书信很远。


    “要是写信还能维持这段异国恋,阿姨倒是也想帮帮他呢。”


    李桔喉头哽了哽,像喝了气泡水一般眼睛就要发酸湿润。


    此后,李桔每天上班都下意识先往王阿姨身上看一看,然后在王阿姨遗憾地对她摇头时,点点头再往工位上走。


    好在她失落的时候不多,不管车马走多慢,也有书信到的时候。


    这天,解南又画了一幅画。


    是一个漂亮温馨的小院子,摇曳的绿色香椿树,方形小桌的红色西瓜,端着桃汁气泡水美美坐在摇椅上闭目哼歌的女人。


    清新,舒服。


    画后,覆着一张信。


    李桔起身去接了一杯水喝下,长吸了一口气,随后才打开。


    我思念的李桔:


    你好。


    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真的很好,这样我才能继续写下去。


    买到信纸的时候,上称发现自己又重了一斤,给你写信的欲望又增了几分,希望你收到信的时候想到的不再是离开时那个干瘦的我。你看到这第三句,大概想不到笔已经停了十几分钟,坐在书桌前想你,才意识到一个没什么浪漫细胞的理科生给心里藏着文学浪漫的女孩写信有多唐突,单是信开头的称呼就让我拿出了对付偶数层MnBi2Te4薄片的量子反常实验时的认真和专注,后来发现给你写信远比做实验困难多了。你不要撇撇嘴笑我,因为每个字都是真的。


    李桔,我在物理面前的所有骄傲在你这里都没了。结巴、嘴笨、像个只知道沉默的可怜小狗,汪汪叫不知道哪句话会让开心。所以你说要回家,我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你离开,也只知道嗯嗯个没完,不知道你上车的时候有没有被我气哭。希望没有,因为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这里受着什么苦,伊利诺伊州的饭实在黑暗料理,念着你我连油煎花生酱香蕉三明治都吃了,体重每增加一两都想要写信汇报给你。如果我的暴瘦让你伤心了,下次我会连粗燕麦糊都喝光。


    李桔噗嗤笑了一声,跟着泪珠滴到了纸上,晕染了第三段的字。


    那天电话挂的太快,希望你不要多想,绝不是因为你的沉默,我理解你的无奈和默然,甚至觉得电话接通都是一个幸运,所以竟然对着电话哽咽了一声,我快速挂掉电话希望你没有听到,站在大树下又笑自己是个傻子,你是个小天才,怎么可能瞒得了你。我握着电话在树边蹲下来,想你是什么样的表情,希望你只是平淡地扫了眼手机,放下后接着去工作,但是这样我大概会更伤心。


    李桔,我承认自己太嘴硬。我说给你选择,我后悔了,我是你的人,你回家了我怎么办?你不能不要我,我这样大胆想着,趁着实验室里无人,还要大胆的写在信里郑重告诉你:李桔,解南是你的人,你不能不要他。哪怕……这是一种扶贫。


    多么精准的词语来形容我们这种关系,穷小子和富家千金,喜欢我这样的人原来是开展一项扶贫工作。我竟然最近刚看到这个词,如果以前早早的就看透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援助,我一定不会自以为能对你有所帮助的拖延着。只是现在已经晚了,太晚了。糟糕的是,我比穷小子还惨,背着一身的债,简直糟糕透了。可是我的人生又何止一个糟糕可以概括,过往人生没人能给我黑暗的生活伸出援助之手,他们凝望我这个深渊,只怕自己也被拉了进去。就是这么可怕,在我这样的一个人身上,连扶贫工作都要进行不下去了。可是我不想任何人帮忙,谁的手我也不想拉,我只想要一个你,你说你也是我的,我当真了,我这样一个人,两手空空,抓着了就会死命抓着。


    死皮赖脸,不要尊严。会这样的人大概不是解南了,可什么样又是解南呢?我不知道,我只是自私的想着,我想要你,哪怕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扶贫。李桔,你扶一扶我,好不好。如果实验成果能当即变现成金钱,我一定奉上所有把你换过来。我想你愿意,我这么想着,如果再不这么想,我大概又要疯了,像两年多以前,解决一切,肮脏离开。


    胡言论语,随心乱写,从头看了一遍简直想揉了。文字能透露一个人的本相,果然,我还是这样一个卑微又卑鄙的人,知道你看到信一定会哭,还要这么求你。


    大概是看到新闻说你和陆正威要联姻,我嫉妒疯了,明明知道你有多无奈,所以生气那么少,想抱你的欲|望那么迫切,幸好机票贵到我买不起,不然我可能已经疯了般站在你面前了,简直不敢想将会惹出多少事。李桔,好好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我这么窘迫,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能把你从你厌恶的生活拉出来。你是我的人,绝不是任何人可以养得起的金丝雀。被强迫的时候希望你能念念这句话,我会为了我们努力。


    希望能收到你的回信,阿姨人很好,你可以放心。收到你的信,我大概可以连轴转的参加5场演讲会,只言片语也可以,写多了怕你会哭。落到纸上,我都看得到,那一定不是一种可以轻易承受的滋味。


    祝:


    春安生生,青天雁起


    李桔的人:解南


    2019年3月27日


    第105章 珍贵胜过我的血我的肉我引……


    王琇发现李桔终于不是没日没夜盯着电脑审论文时, 带着全工作室的人都松了口气,实在是卷不过。


    只是李桔不看论文,仍是忙忙碌碌, 每天咬着一根笔对着张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而自己低头发笑,时而眼睛又红了。


    高琇看的一头雾水,李桔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了多久, 只是接连响着的手机打断了她的思路。


    陆正威车开到研究院时,副驾驶车门被拉开。


    来人上车后就是一副低气压, 系上安全带一句话不说,青黑着脸。


    陆正威好笑地扫她:“是他们要吃饭,不用把这火也带到我身上吧。”


    陆李两家联姻在即,最近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多了,这种场合自然安排陆正威来接人。


    李桔懒得理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好不容易酝酿的写信思路被他打断了, 不然一定被他笑死,这么大的两个人竟然还模仿小学生写情书, 而且, 他两个人的信还真没比小学生的高出多少。


    上次收到信后, 李桔一直熬到晚上研究院保安来检查各办公室上锁情况才离开,第二天就偷偷拽过王阿姨,羞赧地把信寄给她, 打字:麻烦您帮我寄一下。


    王阿姨比了个ok,一脸的我懂我懂,一个劲笑着看她。


    她的信寄过去,没多久解南的信就寄回来了。


    最近两人的写信内容是:你的信好干巴巴,信里提到我只叫我李桔李桔。


    要知道, 她回信的时候,挣扎很久,还是咬唇在开头的解南前加了亲爱的,亲爱的解南。


    亲爱的解南,这是我写给你的信。


    看到开头,你便知道,哪里需要你可怜巴巴来我这里求扶贫,有的人回了家,把心还落在另一人身上。


    你就只知道在信里李桔李桔的叫,从小到大有人叫我桔子、小桔、阿桔,就连宗雅丹心情好的时候都喊我宝贝。


    对于她这个甜蜜的小抱怨,解南很快就给她回了信。


    李桔看完就面红耳赤,捂着咚咚狂跳的复苏心脏,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快速流动。


    我想念的李桔:


    最近我又胖了,这是首先要告诉你的,希望你能更开心一点。


    其次是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李桔,解南所属着的一个姓李名桔的姑娘。这个姓这个名,这两个字,每个字珍贵胜过我的血我的肉我引以为傲的大脑,我不愿变动任何一处。


    ……


    “陆正威,你写过信吗?”李桔心扑通跳着,忍不住面红耳赤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连个喜欢都很少说的人,写起信来会那么直白到让人心跳失速。


    陆正威怪异地瞥了她一眼,“审批信件倒是没少写。”


    李桔:“……不是那种。”


    “嗯?”陆正威开车间隙掠过她,看到她粉红耳垂笑起来,“小朋友,虽说你比我小不少,怎么真的就做事那么幼稚。”


    “你们不会还书信往来吧。”他用一种看天外来客的目光看她。


    李桔白了他一眼,不语。


    陆正威哼哼,“真是贼心不死。”


    李桔反唇相讥:“比你强,胆小鬼。”


    陆正威一噎。


    说到这,李桔忽然想起张思语交代的事,最近有几个看中房子的,但是出价都不高。


    隔日休息,李桔去了趟张思语想要置卖的房子,地点比较偏僻,青连大的房价在全国都算高,即便是一套小房子也在郊区才有能力购买。


    李桔没打车,转了三班公交,下车的时候屁股都坐得有点酸,想到张思语开玩笑说要给她大笔中介费,摇头笑了笑。


    她寻着地址,发现是一处老小区,进门口的地方还坐着几位老太太。


    周围基础设置不健全,交通也不太便利,但想到是张思语辛辛苦苦才买的房子,李桔都有些不舍得。


    只是张思语心意已决,她也只是再来看看房子有没有问题,省的卖房环节出现问题。


    这小区虽然老旧,但是有钱人倒是不缺,李桔才走几步,拐弯就看到一辆豪车,黑色路虎低调霸气,不下三百万的价格至少顶得上这里的三套房。


    单是四个轮胎就价值张思语耗尽所有力气谈的一场爱情后所剩的一套房子。


    李桔叹气往前走,只是觉得身后的车有诡异的熟悉。


    好像在哪里……


    “李桔。”忽然,身后有人喊住她。


    李桔转身,陆正威站在车门边按着车窗,蹙眉看着她。


    李桔忍不住拍了下额头。


    前段时间陆正威刚换了辆新车,昨晚来接她的时候开的就是这辆,只是当时她注意力都不在车上,完全忘记了车标。


    “真的是你。”陆正威甩上车门走过来,刚才车上扫到一眼,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你怎么会在这?”


    李桔同样惊讶,“你怎么在这?”


    陆正威突兀问:“张思语让你来的?”


    “什么?”她装作一头雾水。


    陆正威目光锐利盯着她,直白道:“张思语跟我的时候,一直就住在这里。”


    其实前期不是这里,只是后来久了,为了隐秘就住到了这里。


    李桔心口一跳。


    “这?哪,哪栋啊。”


    “3单元602。”


    “哦。”李桔松了口气,不是张思语说的地址。


    “我,我来这找人。”李桔挠着耳朵往后排指,“我是要去5单元301。”


    陆正威扫了眼后面灰扑扑的楼,“你认识的人?”


    “嗯。”


    陆正威抬下巴,“我陪你。”


    李桔:“做什么?你干什么要陪我。”


    他去了她还怎么卖房,张思语要是想让他知道也不会拜托她。


    “不然一会你想怎么回去,这附近可不好打车。”


    李桔松了口气,“我不打车,我坐公交。”


    陆正威愣了下,“公交?”


    “对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权当消磨时间了。”


    陆正威点点头,“行吧。”


    “嗯。”李桔招呼要走,转身又转了过来,狐疑地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正威挑眉,眼里露出怪异的笑:“怎么,现在就开始查岗了?”


    李桔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不想说就不说,我走了。”


    陆正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睫。


    昨晚觥筹交错,陆李两家同欢,订婚在即,成婚后他即将掌管陆家。


    只是,送回李桔,他开车回家,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到了这里。


    坐在车里,整整一夜,陆正威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李桔也懒得探究陆正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反正他也不打算做什么,都比她还躺平的任陆家安排了。


    找到单元楼,李桔下意识往后看了眼,然后上楼。


    打开门的一瞬间,尘封的灰尘涌来,李桔闭气往后退,咳了咳,扬手扫了扫灰尘才走进去。


    这是一套毛坯房,墙上还是光|裸泥灰,水电线还没走,墙角处几个坑洼留着口待安装管道,可能这套房子从买下来后,就没有主人走进来过。


    李桔在卧室卫生间转了一圈,防雨做的不错,墙体干净没有问题。


    她检查了所有细微处,窗户也都没有什么问题。


    回到客厅,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背上包准备离开,门在此时敲响。


    李桔心口一跳。


    紧跟着,外面传来陆正威冷肃的声音,“李桔,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李桔顿住,进退不得。


    门又被砰砰敲响,“李桔,开门。”


    长年没有进出的门,随着他的拍动一层层灰往脸上扑,陆正威拧眉继续敲,门从里面打开,李桔堵在门缝间,“……你来干什么?”


    沉默,没有回答。


    李桔看他,陆正威目光掠过她肩膀,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泥灰墙面,脸色逐渐崩裂难看。


    李桔抿唇,叹了口气,往后站。


    陆正威按在门上的手在颤,踩过门槛进来时,声音都在发飘,“她和你联系了是吗?”


    李桔:“你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些,你不是天天看好戏似的在等着联姻吗?”


    陆正威站到客厅,看着周围裸露的灰色水泥,胸口糊着的水泥似乎脆弱薄纸般开始剥落。


    “这套房是怎么回事?”陆正威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是从未有过的锋芒戾气,“别告诉我是你在这买的房这种蠢话。”


    李桔看到他眼底闪过的痛意,有些不可思议。


    她咳了咳,默了片刻还是实话说:“有的人怕拐跑陆大少爷后让他受苦,省吃俭用偷偷买房。陆大少爷不会真以为别人就是看中了他的钱,才能跟他在一起三年的吧。”


    陆正威目光一刺,紧紧攥着拳头,嘲讽的笑:“不然呢,除了钱我能买到什么,她什么都不说就把孩子打掉说成全我推我回陆家。”


    “你可以为了解南忍受贫穷、抗争,为什么她就不能为我犹豫一下呢,哪怕一下。”


    “我愿意是因为我知道解南不会辜负我,你有但凡一点让张思语知道她的努力是值得的吗?”


    陆正威脸发白。


    “你没有,你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有多伤心,她很爱你,但是她觉得自己永远站不到你身边,你有任何时候让她感受到,你身边的位置是留给她的吗?”


    “陆正威,我骂你胆小鬼,你从来不以为意,你看不上我和解南的可笑挣扎。但是你呢,张思语把你推开你有想过挽留吗?你为着你的大少尊严真的让她走了。”


    “你说是她把你推开,可是在她看来,她提出离开倒是成全了你。”


    “不用撕破颜面,你就可以回去做你的大少,联姻,有指日可待的未来。”


    “要我说,你根本不值得她那么费尽心血去建立这样一个地方。”


    陆正威脸色难看,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以往促狭轻笑总是风轻云淡看戏般的眼神里满是痛意。


    如果不是今天他来到这个小区,他可能永远不知道在他最怀念的那栋房子不远处,有这么一个地方一直为他孤单立着。


    在陆正威第三次发现他买给张思语的包不在家里时,他问她:“我意大利出差买给你的礼物呢?”


    “啊,那个啊。”张思语抱住他撒娇起来,“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我都不背的,就给卖了。”


    陆正威顿了下,“我走了五条街买的。”


    张思语面露后悔,“你不早说,下次一定不卖了。”


    尽管如此,陆正威还是发现他送给张思语的东西,她留下的根本没几个,她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就像她不喜欢他这个人,两个人一开始就是金钱交易,竟然是他最先开始在里面混杂其他。


    有一次做完,两人大汗流离谁也不想动。


    陆正威抵着她不放过,咬着她的耳朵一再问:“张思语,喜欢钱还是喜欢我?”


    张思语:“神经病啊。”


    “说。”他狠抵。


    张思语唔了声,“钱,钱,钱,谁不喜欢钱啊……”


    她嘟嘟囔囔,陆正威沉眸还想再问,张思语转身抱住他吻住,“别说那些……”


    陆正威更用力地钳住她下巴吻回。


    不问,问了也没结果。


    难道他能做什么。


    最后一次见面,他红着眼冲到医院。


    张思语穿着病号服,满脸憔悴,面无血色,陆正威看到她的时候几乎腿在软。


    她问:“你是不是去相亲了?”


    陆正威抓住,细瘦的手腕让他手指发颤。


    “为什么还要是我身边的人?解南,你怎么能跟我室友见面?”


    她抓着床单,很久后说:“陆正威,我们散了吧。”


    陆正威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涌到嘴边的话忽然就散了。


    他不知道这样没结果的纠缠,会让床上的女孩下次变成什么样。


    那天,他走的时候问她,“张思语,拿掉这个孩子前你有没有想过我?”


    “想你和别的人见面吗?想过,反复想。”她嘲讽笑他。


    陆正威默了很久。


    “这三年,对不起。”


    说完,他推门离开。


    成全她,给她自由,她本应该如山间野花迎着阳光自由生长。


    只是他从不知道,野花也想有小窝。


    “李桔。”


    “啊。”看着陆正威风云变幻的脸色,她呼吸都不敢放重。


    陆正威抬头看她,笑了。


    “如你所愿,我们的联姻完了。”


    第106章 落入泥土的金丝雀


    只听陆正威医疗新贵, 雷霆手段。


    李桔充分感受他迅疾、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还是在房子遇见的第二天,在陆李两家刚结束聚会的第三天,陆正威在陆家提出终止联姻, 这场订婚他不打算进行了。


    李桔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一周后了, 虽然心里早有打算,但是李良功把她叫进书房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我以为陆家那小子是个聪明人, 到头来竟然以卵击石。”李良功蔑笑,“陆家的联姻就算了, 肖家如何,之前我就给你提起过,那个……”


    “爸爸!我不可能刚和陆家终止订婚就又和别人订婚!”她重重打字。


    李良功看了她一眼,像看三岁顽皮小孩。


    “有什么不可以?”


    “至少……至少也不该这么快。”李桔抿唇按下。


    “李桔,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看明白这场婚姻是为了什么。”李良功拍拍她肩膀, “李家的股票不能再跌了。”


    李桔瞪大眼看他,血液都流慢了。


    打字的手跟着颤抖:你可以认回那个孩子, 让他去做李家孩子和别人结婚, 一个李家男丁, 我想比我联姻的效果还要好。


    “李桔!”李良功脸色不善的呵斥:“李家永远只有你一个孩子。”


    “爸爸,你真虚伪。”


    李良功看到手机上的字,重重拍了一把桌子, “我这么多年纵着你们母女,不是让你们现在跟我造反。”


    “爸爸,是纵着还是无视啊。”李桔胸口像撒了把盐,她以为经年的伤口已经痊愈,可是现在摊开到阳光下, 发现每道伤口还鲜血淋漓。


    “爸爸,你不爱妈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李良功怒目看她许久,侧目看向墙壁:“因为我喜欢一个卑贱的女人,她的身份永远不能够走进李家。”


    他沉沉呼吸,向来喜怒不露于色的李良功在提到那个他多年养在外面的女人声音都紧绷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着,像沉重巨石般。


    “为了李家,以前是我,现在到你了。”


    “李桔,你恨爸爸,等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我的被逼无奈了。”


    “不。”李桔摇头,打字的手跟着眼泪一齐落下:“我永远不会把爱的人放在可以牺牲的首选上。”


    “那你就是无知。”李良功看她,情绪渐缓,好像自己刚才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乱了思绪是多么可笑的事,他敛了敛衣领,靠上椅背,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说:“李氏集团不能毁在我手里,也不可能葬送你手里。联姻的事没有可说的,你出去吧。”


    李桔沉默地看他,又问:“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妈妈离婚?你真的喜欢那个女人,怎么会舍得让她永远不见天日。”


    李良功枭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并不说话,好像只是沉默,就是回答了她的答案。


    李桔苦笑,收回手机,转身木木往外走。


    推开书房,宗雅丹僵着站在门边。


    看到她出来,偏头往外走。


    李桔跟上,宗雅丹走到客厅,又恢复她一向的优雅从容,让钱姨倒上茶水后,端起茶杯悠闲喝起来。


    “妈……”李桔拿出手机才要打字。


    “放弃吧。”宗雅丹并不看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要是不死心,你可以去看看陆家那小子,和家里抗争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话虽这么说,但是李桔真正能看到陆正威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屹立行业顶尖,悠闲从容,骄矜自持的陆正威再出现在她面前,李桔几乎认不出来。


    在这两个月,李桔相了不知多少次亲。


    李家股票不断下跌,行业间风声鹤唳,愿意在这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的集团少之又少,李桔又成了一个待价而沽的漂亮花瓶,放在金钱的天平上,准备成为不知哪家愿意豢养的金丝雀。


    研究院里经常看到她提前下班去相亲,频繁起来后,大家也逐渐咂摸出味道,有钱人家的小姐还真不是好做的,蒸蒸日上还行,现在这种情况就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可惜李桔就一个,既不可能成全大的,小的也不想牺牲。


    写给解南的信来来回回,对现状一字也不敢提。


    她依旧如被鞭打的陀螺,不停旋转着碾转于不同约会场合。


    解南的信一月有三四次,最近大概忙起来,李桔写给他的信一直没有收到回音,她先是小抱怨,只是这种郁闷情绪没能酝酿两天就变成了心疼,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解南所说,他连轴转的在参加学术会议。


    就这样的高压忙碌,他还怎么养得好身体。


    上次来信就没有报体重,李桔猜他是不是心虚了。


    两个人隔着大洋,同样都忙忙碌碌。


    在收到解南回信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底。


    我思念的李桔:


    展信悦。


    抱歉,最近实在太忙,每次提笔要给你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断,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趴在桌边睡着了,醒来看到空着的信和二十分钟后要参加的会议,换衣服时都在想去的路上给你写会不会太随意。不要怪我不够想你,给你写信也能睡着,实在是想你的时候紧绷的精神才能放松下来,你大概不知道,你比舒适的被子还好使,以至于好几次我在桌边睡着了。


    你怪我上次没有给你报体重,责令我老实记□□重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果然,我知道瞒不过你,最近确实体重没有升高,还是在56.42kg,但是不要担心,虽然体重没有升高,但是最近一直在跑步,身材好了许多,不会那么干瘦吓人。放心,你喜欢的6块腹肌我会好好保护。


    李桔笑着撇撇嘴,眼眶红红。


    神经啊。


    她拿着信继续往下看,桌上亮着的手机不停响动,直到天已落幕,办公室的人已经都走了,新寄来的信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松口气,将信叠好塞回信封,拉开左边的抽屉,右下角一块整整齐齐排着七封信。


    李桔的手指从信封边缘一个个划过,心也渐渐落到实处,将手里的信封放到最后一排,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关上抽屉上锁。


    拿上手机,关灯离开,明天,她还要早早来给解南回信。


    出去研究院,牛叔的车已经在老地方等着。


    李桔上车后,牛叔看了她一眼,犹豫说:“夫人说,需要你给她回个电话。”


    “嗯,我知道。”


    手机上十几条未接来电,李桔先拨通宗雅丹的手机号。


    那边很快接通,宗雅丹生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李桔!你知不知道电器集团的皮家小公子等你多久了!”


    “嗯,皮以恒吗?”李桔发消息回复她。


    她看到未接来电里有这个名字,已经想不起什么时候存进去的。


    “我没有听到。”她打字说。


    虽然不想去,但没必要这样晾人,她是真的没有听到。


    哪怕手机就在手边,可她看信的时候真的会完全注意不到周围,第二次解南信寄过来,她看信的时候王琇都站到她旁边喊她了她也没反应过来。


    “现在快去,皮家那位还在等你。”


    “嗯?”李桔不可思议。


    “李桔。”宗雅丹吸了口气,“虽然我恨你爸爸,但是这件事上你知道,我支持他。嫁个好人家总是没错的。”


    说完,宗雅丹啪地就挂了电话。


    牛叔从后视镜里小心看她,李桔捏了捏眉心,比手语:听她的。


    牛叔赶紧点头开动车。


    高中那会她失语,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在李家常年干活的都学过一段时间手语,基本的牛叔都看得懂。


    只是所谓苦心安排这一切的李良功,却一点也不懂。


    李桔到餐厅的时候,不出所料,又是一家装潢奢华,优雅,豪气的餐厅。


    她不怀疑,这两个月她大概把连城顶尖餐厅都吃遍了。


    李桔一走进去,服务员就领着她往里走,动作娴熟,像是等候已久。


    转来绕去,两个高挺服务员站在走廊尽头的门边,看到她鞠了个躬,然后两人齐齐拉开沉重的大门。


    李桔顿了下,往里走去。


    即便是见了这么多次人,这次的排场还是让李桔愣了一下。


    长有五米的长桌,桌子顶端,一个男人悠闲的撑着下巴坐在一个金黄色巴洛克风的椅子上,听到动作抬眸朝她看过来,目光流转,眼带吊儿郎当的笑意。


    李桔脚步不停,往里走去,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工装像是贸然闯入皇宫的不速之客。


    她敛眉走进去,男人笑着看她,伸手:“请坐。”


    动作绅士,姿态傲慢。


    李桔沉默不语,在对面坐下。


    “我给你打了8通电话。”皮以恒眼神像恶劣的小孩,看着她控诉。


    李桔抿唇,打字:“抱歉,我没有听到。”


    “果然是个哑巴啊。”他眯眼往那里掠了眼,轻佻说:“我看不见,要不你送过来。”


    李桔不理他,直接把手机放回桌上。


    手语比道:或许你邀请一位女士用餐前,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


    皮以恒看好戏似的看她比划:“我很好奇,能引得连城各大公子都出来相一面的李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八通,我给你整整打了八通,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我一定要看看什么样的人敢晾我这么久,结果就是你这样的啊。见到真人,觉得也不过如此嘛,你相了这么多男人不也没本事留下一个的。”


    李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想自己真是荒唐,有这时间她能给写解南写一封信了,要不是想到她爽约又会在李家引出什么风波,怎么可能浪费空闲时间出现在这里。


    李桔起身,手语:你慢用。


    说完,她推开凳子大步往外走。


    “你爸的公司问题我能解决。”皮以恒看着女人优雅美丽的背影,轻松笑容里夹杂邪恶,“但是我不想娶个哑巴回家,不如,你陪我一段时间?”


    李桔脚步顿住。


    皮以恒胸有成竹的看着她背影,好像在里面看到了虚张声势的脆弱气势和仓惶。


    谁不知道现在李家急需一笔巨额资金周转,现在除了他愿意为了美人细腰花钱的人可不多了。


    皮以恒看着她僵住,看着她转身笑着向自己走过来,还有些索然无味,这么容易就得手,那么多的钱花的可不……


    懒得给他打字转而手语的女人此时打下一排字送到他面前。


    “建议不错,缺钱的是李良功,不如我把他叫来陪你。”


    “嘶。”皮以恒青筋跳起。


    李桔冷哼了一声,连个鄙夷眼神都懒得落到他身上,转身往外走了。


    这两个月她受到的轻佻、狎昵的玩笑又何止皮以恒一人,正如宗雅丹所说,她之前所拥有的羡慕眼神和掌声都来自李家,离开李家她什么都不是。


    “有人在故意整你们李家,你们等着完吧!”皮以恒怒吼。


    大门关上,将啪的摔碎玻璃声挡在门外,李桔脚步不停,甚至脸色不变。


    只是牛叔看到她又很快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家,宗雅丹正坐在客厅,脸色不佳,不过不是对她的怒意,只是心事重重,她走过去宗雅丹才回过神。


    李桔还没说话。


    宗雅丹比了个手势:你爸爸要完了。


    第107章 想喊他


    自李桔出生, 李家就像一棵粗壮大树罩在她头顶,郁郁葱葱,遮风挡雨。


    虽然她很少见到李良功, 但是不管走到哪, 都会有人在背后小声说:“这就是李家那个女儿。”


    谈到李家,听的人立马变得敬佩,“李良功。”


    说话人点点头。


    很长时间, 威风堂堂、行事霹雳的李良功都成为李氏集团的代名词,李桔常常在电视上看到他的采访, 从经营集团到各地做公益,那是一个有着极强野心的男人。


    于此相反,她倒不像是他女儿,不了解公司,而李良功那样强势的男人也不需要她插手。


    所以到了现在,即便宗雅丹那么说, 李桔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蹙眉打字:“……外公为什么不帮他。”


    宗李两家联姻, 宗家这次什么也没做, 这是李桔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不管宗雅丹怎么看李良功, 宗厚雄都不可能眼看着李家没落。


    宗雅丹看着她疑惑面容,沉默了一会,冷哼了声, “他自己路走偏,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宗家不可能被他拖累。”


    李桔心惊,忽然就想到了广晋海。


    胸口像是一口深渊,渐渐扩大, 无尽黑暗往里涌。


    “李桔,听妈妈的,不管能不能帮他,这个时候你都要给自己找个好夫家,不然李良功出事,我们在宗家也只能成为不起眼的存在。”


    宗厚熊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宗雅丹虽然是最出色的大女儿,但没了李良功也就只是个医院主任,在宗家立即成了插不上话的。


    李桔无言看她。


    “那个男人铁了心要把你嫁出去给自己筹资金,你觉得他会在这个时候让你惦记的人回来吗?”宗雅丹拍了拍她肩膀,“李桔,他老师一周前就结束学术交流回来了。”


    说完,宗雅丹起身,端着茶杯往楼上走。


    沙发边,李桔脸色难看僵住。


    结束了,交流结束了?


    解南在信里什么也没说,他还交代她好好吃饭,好好工作,别让自己瘦了,他回去要检查……


    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桔仓惶坐到地上,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拨打电话。


    可是她看着那个号码,将泛白的嘴唇都要咬出了血色,也依旧没有按下。


    她不能,不能让解南处境更窘迫。


    翌日,李桔当什么也不知道,回到办公室先给解南回信。


    夸他有自觉性,让他保持身材,督促他多吃饭不要只知道工作累到了自己,碎语与叮嘱,又细细说了自己工作的进步,看数学论文越来越有兴趣,以前看到数学便厌恶害怕的情绪逐渐消失,有时候看数学想到他想到他的物理,积极性更高了,甚至盘算着回去读数学的研,她真的想有一天,自己研究的领域能帮到他。


    信手随写,想到哪写到哪,工作间隙想到什么就又拿着笔写,吃饭的时候咬着三明治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一遍,不知不觉都写了五大张。


    下午交给王阿姨,摸到她厚厚的纸摞,瞥了她一眼。


    李桔羞赧地摸了摸鼻子。


    王阿姨过来人似的笑着,还有些感动:“不错不错。”


    两个多月了,这信是越写越厚。


    只要有话说,她就能一直帮。


    把信给王阿姨后,李桔作为又是办公室最后一个走的人,检查门窗后准备离开,电话刚好响了。


    那边,陆正威声音低哑的厉害,“我们还算朋友吧。”


    说完,对面咳了咳,夹杂着笑声,“我要走了,再见一面吧。”


    李桔按着他给的地址找去,竟然是一间酒吧。


    灯光昏暗,迷离闪烁。


    李桔在光影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还是看到他脸上青肿的伤,忍不住呼了声。


    “谁把你打成这样。”


    不怪李桔惊讶,实在是陆正威这张脸,虽说本人风流恣意,浪荡没正形,但还是难掩上位者的凌厉帅气,此时这张脸鼻青脸肿,嘴角还有红血痕,像是被马蹄碾了七八遍后的面目全非。


    不止她,路过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要不是李桔看他身形,差点没认出来。


    陆正威斜睨她一眼,看她眼里看好戏的笑,有风水轮流转的吃瘪。


    “除了我家老爷子,谁敢动我。”


    “那你现在是……”


    这老爷子是气的真不轻。


    “滚出陆家。”陆正威拿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他不差我这一个孙子。”


    陆家继承权原本就竞争激烈,谁能想到最有声望的陆大少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所有,二叔三叔和养在外面的几个孩子估计这两月乐得每天睡不好觉,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上位了。


    李桔:“看你好像也不是很落魄啊,还来得起这种酒吧。”


    陆正威无语地扫她一眼,“我不是只有陆家公司。”


    “哦。你就不怕老爷子以后为难你。”


    陆正威默了下,“他的手还伸不到草原。”


    李桔一愣,不可思议看他,“你、你要……”


    “嗯。”陆正威手指捻着玻璃杯壁,“我要去找她。”


    李桔语结。


    那天,知道那套房子的陆正威就终止了她卖房计划,说要买下那套房。


    李桔哪敢把房子卖给他,挣扎许久还是给张思语发消息,解释了那天的好巧不巧。


    隔日,张思语就给她回了电话。


    耳朵边还是猎猎风声,只是那爽朗的笑意浅了许多。


    李桔道歉。


    张思语摇头,“不怪你,谁也想不到他还会去那里。”


    至于陆正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两人都沉默了,李桔没问张思语怎么想,她只说:“房子先放着吧。”


    房子是不会卖给陆正威的。


    但是陆正威都知道了应该也卖不出去了。


    “嗯。”李桔发消息回:真的抱歉。


    张思语无奈地骂她:“没完了啊,不想听这些,真对不起就有时间来看我。”


    李桔回:一定。


    “陆正威,你去了可能会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掀起风浪。”李桔说。


    陆正威垂眸,后面一排昏黄灯光在他背后投下黯淡光影,映在他晦暗不明的脸上。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这里,她在这卖酒。”


    李桔一愣,她只知道张思语困难,不知道她以前做过这些。


    “她像朵野花闯入我的视野。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想摘下来放到床头装点。”陆正威默了默,“后来在医院看到她,我才知道自己随便把这朵花摘下来,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所以我放手。”


    “我自己还带着镣铐,何苦还为难已经羸弱不堪的她。”


    李桔苦笑:“所以你就找我,想拉着我一起带镣铐?”


    陆正威抬头看她,目光直直穿过黑暗:“我可能是想看,想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李桔一愣。


    “那场游戏确实公平,我承认我输了。”陆正威抬起酒杯,敬她:“解南回来,替我告诉他:在我手机里,他是有用的存在。”


    以往这些有用的人代表着上千万的市价和举手抬足可以促成的一项上亿项目。


    现在,解南也是有用的存在。


    甚至不用一分钱。


    已经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用处。


    李桔目光闪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眼里的认真让她感动又不可思议,那份卑微、飘摇的感情难得的得到尊重、认可。


    轻鄙的笑消失,李桔心口紧了紧,“你……你怎么会……”


    李桔喜悦的慌乱:“他都没有回来……”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开始怀疑了?”


    “当然不是。”李桔立即说。


    陆正威摇了摇头,意味不明道:“只不过隔着太平洋他都能做那么多了……”


    翌日,李桔醒来,收到来自陆正威凌晨五点的消息:“我走了。”


    李桔坐起,打下:祝你好运。


    茫茫草原,他又将从哪片土地找起。


    昨晚她以为陆正威想问她张思语的联系方式,结果他什么也没说,买上一张票就走了。


    天蓝地远,断了线的风筝,遗落的转盘,各自启程。


    她坐在床边失神了一会,起床洗漱,时间不早,昨晚研究院还留着十几篇论文没看,今天的任务量不小。


    她换完衣服下楼吃饭,李良功早就不在家,宗雅丹竟然也不在。


    钱姨在厨房打扫卫生,李桔低头用餐。


    偌大别墅,静悄悄。


    忽然,铁门被重重拍响,像是古代打仗大颇城门的来势汹汹,坐在餐厅里都能听到乱糟糟的声音。


    李桔放下筷子,钱姨先从厨房出去了,“小姐你慢吃,我去看看。”


    她点头,结果就听外面钱姨在外面喊,“你们这些人想干什么……”


    李桔心一跳,推开凳子出去,正撞上从外面进来的十几个人,一水的制服,步履匆忙,训练有素。


    李桔看到领头人的胸章,右眼皮重重一跳。


    “请问你们……”


    领头中年男人对她出示搜查令,“我们是连城检察院反贪调查组,李良功涉嫌利用职务便利,非法占有公共财物,挪用巨额慈善资金,隐瞒境外存款,我们已经对他实施逮捕,现在需要对这里进行详细搜查。”


    一瞬间,李桔耳朵嗡嗡,看着男人严肃的神情,像是被推入了毛玻璃里面。


    她看着这些人拿着箱子进入李良功的书房,将这个她住了20年的房子细细检查过每一个角落,随着他们去往自己压根没想到这辈子会去的地方。


    之后十多个小时,李桔行走在冰与火之间,灵魂好像从僵硬的身体里脱离,看着她茫然的坐在桌子后回答那些人的问题,听着他们用可怕的词语一遍遍反复询问。


    有一瞬间,李桔也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无辜。


    那些罪名离她那么遥远,但是又那么真切的成为李良功做过的事情。


    她像是站在冰冷的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脸一点点毫无血色,审问室看不到外面的光线,好像时间都在早上看到那一群人时冻结,直到晚上她被放出。


    宗雅丹的律师接她出去,上车时李桔的腿还在打颤。


    “妈……”李桔茫然地看着宗雅丹,不敢相信只是一天的时间,天翻地覆。


    宗雅丹青灰着脸,神色更加难看。


    如果不是宗家出手,她可能现在还在被审问。


    “妈,他,他真的……”


    李桔嘴唇颤抖,从她记事起,李良功就是一个能力卓越的企业家,热心公益,从事了几十年的慈善组织,李桔不敢相信,慈善作假,私吞巨额慈善资金,利用慈善盈利会和他产生关系。


    宗雅丹睁眼,直直看她,冷笑起来:“你应该庆幸,他没有牵连我们。”


    她说的冷漠,眼神却在颤抖。


    随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发展起来,李桔想不到那晚从书房出来,竟然是最后一次见李良功,李氏集团股票暴跌,随后被爆出资金链出问题,而李良功组织的阳明慈善基金也被爆出公益诈骗等诸多罪名。


    宗雅丹被几次喊回宗家,一时间风雨飘摇,紧张气氛在家里蔓延。


    李良功名下的房产已经尽数被封,现在她们住的是宗雅丹私人名下的房子。


    似乎唯一可提的是李桔终于不用相亲,连城上层消息飞快,此时都在看好戏,无人想在这个时候和李家产生关联。


    像是一辆呼啸的马车,在李桔毫无准备的时候铁蹄迎面驶来,将她重重踩倒。


    这段时间,李桔每天在家陪宗雅丹。


    除了频繁往宗家去,回到家她总是沉默的坐在沙发一角外,这个空荡荡的家好像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李良功的离开似乎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李桔看不明白她是喜悦还是其他。


    晚上睡觉,她躺在床边难以入眠,甚至也摸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感觉自己闯入了一片白雾中,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脚下都是空的,她走的每一步都没有实感。


    回头看,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六月初,李良功的案子在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那天,宗雅丹穿了一套端庄优雅的西装和裙子,挎上包坐车前往法院。


    出门时,她按了按自己梳好的发型,高贵从容,优雅离开。


    李桔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宗雅丹不准她跟着,面对李良功的这天,李桔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亲眼想去看一看,她只是一艘小舟,在不流动的水上失了方向。


    二十多年对李良功积攒的复杂情感,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


    她坐在沙发边,看着天亮到天黑,看着一束车灯穿破黑暗照进家里,看着宗雅丹扶着门从车里下来。


    李桔心一紧,走上前去拉她。


    在她还未碰到宗雅丹的胳膊时,宗雅丹腿一软人如软泥般坐在了地上。


    “妈!”李桔飞速拉她。


    宗雅丹紧紧钳住她的手,死死抓着,李桔手腕红痕几乎勒出,抓她的人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只是目光茫然笑着,狠狠地笑。


    李桔心一抽。


    宗雅丹看着她,笑的越来越撕心裂肺,眼泪从眼眶落下,愤怒、痛苦、狠厉。


    一切戛然而止,痛与恨都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密网里。


    夜深人静,宗雅丹睡下,李桔回到自己房间。


    手机上,研究院发来的消息她又点开,大概有五行的话,李桔之前就看到了,只是现在彻底闲下,又点开看,然后清楚地意识到:李家倒了,她的工作没了。


    这两个东西合在一起,李桔心里竟然都毫无变动。


    只是第二天起了大早,回研究院拿自己的东西,实际上也没什么可以拿的,除了那7封信。


    她走进去,办公室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李桔平静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和较熟的高琇打了声招呼后离开,高琇看着她半天,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


    李桔笑了笑,转身去找清洁王阿姨。


    许久没回来,李桔在家里思绪一片混乱时,唯一理得出的思绪就是她还有解南的信。


    只是她找到王阿姨,王阿姨对她抱歉地摇了摇头。


    李桔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跟她说再见。


    王阿姨叹了口气。


    “阿姨,如果还有信件邮过来,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吗?”李桔打着字,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王阿姨拍她的手:“你放心。”


    李桔点点头,只是胸口像是系了块秤砣,拉着她一点点往下落。


    不知道是因为半月都没有解南的一封信还是她以这样的局面离开研究院,在她对数学终于找回熟悉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时。


    出了这样的事,对李桔的监管也没了。


    牛叔大早晨便载着宗雅丹出门了,李桔坐着公交车回家,搬离西山枫林,两人住在城南,只是李桔都下了公交走上回西山枫林的沿山路,才忽然醒悟过来。


    她在别墅门口呆呆的站了十几分钟,转身往山下走。


    脚步拖沓,每一步都沉的她抬不起来。


    忽然,她猛地蹲在地上。


    手指颤抖的拿出手机,按下那个从未拨过的电话,哽意已经染上喉头。


    出乎意料的,那边的凌晨四点,电话竟然迅速接通。


    “李桔?”解南声音紧绷,听不出丝毫困倦,只有意外和担心。


    李桔听到她熟悉、思念的声音,捂着嘴,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呜呜……”


    她发不了声。


    只是蹲在路边,像个流浪的小猫对着手机痛哭、呜咽。


    想喊他。


    解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