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6

作品:《南桔

    第41章 我们谈谈,我们被窝里谈谈……


    李桔见解南之前, 没忘记去食堂吃晚饭。张希希带她在西门走了一圈,见她对什么都不心动,终于放弃诱惑她了。


    她出来的早, 小鸡腿还剩的多。


    她都扫完码了, 看到旁边排骨,“阿姨,今天换这个吧。”


    打菜阿姨天天见她, 早就熟稔。


    “姑娘,你终于吃腻了啊。”


    有人这么喜欢这道菜, 她很欣慰,但还是招架不住这姑娘天天吃的这热情。今天见她难得换菜,忍不住打趣。


    李桔愣住,随后浅笑了一下,“是不能太沉迷。”


    两人约在叶南湖边,虽然这里风景不错, 但是因为离住宿区不近,谈恋爱的情侣们很少跑过来。


    之前解南也都是在这里等她, 这次她到的时候, 解南仍旧是比她先到。


    一个月不见, 他肉眼可见的清瘦了许多。


    草长莺飞,杏雨梨云。


    脱了冬天的厚外套,进入春天大家都开始养膘, 腰上一圈肉像是没脱掉的厚衣服。


    他却像是还活在隆冬,人清瘦,目光漆黑沉沉,看不到春天的半分暖意。


    李桔蹙眉,不是说病都痊愈了吗?


    眼前站的眸子漆黑冷沉的男人更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恹恹、萎靡、满身疲倦似乎随时倾覆。


    李桔要说的话就变成了,“吃饭了吗?”


    解南愣了下,摇头,“还没有。”


    “刚从实验室出来?”


    解南:“嗯,一会还要回去。”


    原来还是抽空专门出来见她。


    “你还记得自己胃穿孔吗?”李桔沉下脸,二话不说先带着他去吃饭,手要拉上他手腕的时候,又顿住。


    “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解南毫不犹豫:“没有。”


    “嗯。”


    她拉上他手腕去吃饭。


    因为现在食堂人正多,解南跟上她脚步后,李桔松手,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距离学校有段距离的饭店。


    盯着他把盆子里的米饭和碗里的汤喝完,李桔教训:“实验再忙也要吃饭,寒假的难受这么快就忘了?”


    解南:“买了,还没来得及。”


    李桔凉凉:“嗯,等你来得及就又是微波炉加热过的饭了。”


    解南看着她没说话,似乎是没明白这么久没见,为什么又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又是拉着他吃饭。


    “我听说……”李桔低头去找纸时,说完后半句:“你从大一起就有个暧昧女生,大家都传她是你女朋友。”


    她手指摸到了卫生纸,低着头又没有动。


    耳边很久没有回答。


    李桔忍不住抬头。


    解南眸子看不清情绪,只是向她摊开手,“不是要给我纸吗?”


    李桔气闷:“我在问你话。”


    解南:“可能吗?”


    李桔愣了下。


    解南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可能吗?”


    李桔眨眨眼睛,忽然睫毛染上湿意。


    她把纸啪的放他手心,偏头,声音嗡嗡,“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她顿了下,说:“我说过,我知道你很忙,可我也很忙啊,我不喜欢你总是消失的状态。你还想和我保持那样的关系吗?我们都很忙的话,关系就会消失的。”


    情侣都可以瞬间成为陌生人,更不用说他们彼此没有存着号码,微信是备注都不敢写的关系。


    “我也在等。”


    解南把剩下的纸递给她。


    李桔接过那块纸,飞快擦了下眼睛后攥进手心。


    “根本等不到,我在生你的气啊。”李桔目光直直看他,眼里还有湿润,穿过他漆黑的眸子落进一场白茫茫大雪里。


    “我在树下等了你很久,在路口跑了十几圈,脚还是冻疼了,整个寒假都没那么疼过。”


    解南沉默不语。


    李桔:“我不想听对不起,抱歉,和解释。”


    “我会理解你,体谅你,还有可能因为导致你没来的意外心疼你。”


    “那这件事好像解决的太轻松了,我心疼那晚的自己。”李桔叹气,“可是,还能怎么样呢?”


    她能拿解南怎样?


    解南眸子停留在她哽咽的喉间,“我能怎么挽救?”


    李桔茫然的回视他,好像在说:我也想知道。


    解南看着她可怜委屈巴巴看他的样子,骤然起身,动作太大,吓了李桔一跳。


    “你做什么?”李桔被他拉着起身,仓惶看他。


    解南直接拉着她往外走,面目严肃,不容拒绝。


    站到酒店里,李桔还有些恍惚。


    “你这……真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发挥原本的价值。


    李桔似笑非笑,有点不知道该夸他还是骂他。


    解南挑眉,“什么根源?”


    李桔:“生理根源。”


    解南对视了她一会,脱下衣服,“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你不是。”李桔眼神直拉拉看向他腹肌,偏着头心里打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解南又脱掉裤子。


    李桔:“你再脱就是证据确凿。”


    下一秒,解南拿起被子盖到她身上。


    “去床上盖着躺好。”


    “在……那里面做?”


    李桔指着拱起的被子睁大眼睛,略显为难,莫说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他继续做,过了两个月,她业务都有点不熟练了,到他这怎么还更激进了呢。


    “太热了吧。”李桔委婉拒绝。


    解南默默看了她几秒,拿出桌上遥控器,将空调打开。


    “……倒也不至于开着冷气做吧。”


    这是什么新式情|趣?


    她说话中间,嗖嗖冷风吹来,解南按着遥控器不停嘀嘀嘀,眼看温度从28°一直降到了16°。


    “……解南?”


    冷风呼呼吹来,风口对着解南那边,但把李桔也冻得够呛,立马拿起刚才的被子裹住自己。


    “嘶……”


    她揉着鼻子,一个喷嚏堵在鼻尖要出不出。


    “你干什么啊?外面这么冷里面那么闷热,我不做。”昨晚非得感冒。


    “最低了。”解南语气遗憾。


    李桔惊愕,“你被子里弄再大动静这也够冷了吧!”


    解南眸子直直看她,“有那晚冷吗?”


    “什么那……”李桔愣住,忽然反应过来他种种举动:“不是这么比的……”


    “你说跑了十几圈,我从门口跑到这边的墙,跑整个晚上可以吗?你说脚很疼,我来铺指压板。”


    “这……你去哪买指压板?”李桔只当他开玩笑。


    “我知道这些都不够,但是能让你不生气吗?”


    李桔:“我……”


    门铃突然响了,李桔吓一跳,他俩开房从来没人敲门过。


    解南点点下巴,“去被子里。”


    “谁啊?”她眼睛露在被子外面要看。


    “跑腿。”解南拧眉,“你别出来。”


    “哦。”李桔刚掀开被子一角,空调冷意就渗了进来。


    寝室暖气才关一周多,这边空调已经开到夏天都不会开的最低。


    解南开了个小门,挡在门边和跑腿小哥交接完,拿着东西进来。


    “你、你刚才看手机是在买这个?”李桔看着鼓囊囊的行李大袋子震惊。


    解南拉开袋子,将叠着的几大块指压板都取出来。


    “你的等待我没看到,我的狼狈你还愿意看吗?”解南其实想说,她还愿意看,就不狼狈。


    李桔鼻子忽然发酸,心里忽然软成一片,嘴上偏要说:“看啊,你敢跑,我就敢看一夜。”


    “熬夜不好,你想看明晚可以接着跑。”


    李桔:“你有做不完的实验。”


    解南:“和一个只缺不多的你。”


    “我……我可不信你缺。”李桔躲闪目光不敢看他。


    解南没有解释,低头的她没看到解南眼底轻颤的湿意。


    指压板铺好,空调的冷风阴湿沉沉。


    解南穿着薄薄短裤,从门口往最里的墙边跑。


    “楼下会听到动静吗?”


    解南瞥了她一眼,“你忘了,这里隔音做的很好。”


    李桔当然没忘记曾经自己的嗓子是怎么哑的,再不说话,裹着被子,只露着脑袋在外面,两个乌黑湿漉漉眼睛随着他小跑的身影跟来跟去。


    李桔没有喊他。


    解南真就看也不看她,从开始的九点多跑到凌晨一点。


    即便是裹着个被子,李桔的脸还是被冷风吹白了,裹着被子忍不住打颤。


    渐渐觉得,似乎元宵晚也是这么冷,空荡荡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黑魆魆的低垂天幕,而此时,有人强硬把自己的身影插入。


    在一片雾凇之下,竟然出现一个光裸有型的身影在奔跑。


    怎么不能弥补,原来记忆也可以打补丁。


    李桔看着他发红的脚,想他从未呲牙咧嘴喊疼。


    学生会有一次内部举行活动,惩罚就是走指压板。


    有几个男生上去就开始尖叫,一路走得歪歪扭扭,招来围观女生嬉戏和心疼,走完下来好像去了半条命。


    而解南跑了这么久,甚至连眉都没蹙过。


    李桔再也回忆不起那晚的脚有多冷多疼,目光只牢牢盯着他的双脚。


    “解南!”李桔喊住他,声音湿润,“你别跑了。”


    解南看她:“你想睡了吗?”


    她累了,只要不是看累,明天就继续。


    李桔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分明那么深看不透,怎么会让她觉得心痛,仿佛看见里面藏得极深的胆怯与讨好。


    “解南。”她轻声喊他,“那晚,我其实看到下雪了,我告诉她们我没有看到,那样……我好像就不会那么可怜。”


    因为她那么期待的场景,没有出现。


    可是她现在觉得,那场雪下面其实站着他。像那十几条隔了半月才能回复的消息一样,他的身影出现的也有些晚,不过还是在下一平行轨道与她相遇。


    “你过来。”她让他从指压板上下来。


    解南偏头:“还得跑。”


    李桔也不废话,直接一把掀开被子,甫暴露在寒冷的房间里,解南飞快跑到床边拥住被子抱住她。


    “很冷。”他拧眉。


    李桔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他,双腿勾到他的腰间,埋头将吻落在他肩上,带着他往床上倒。


    “被窝里可不冷……”


    第42章 斩钉截铁面对痛苦还是把假象……


    李桔是被热醒的, 春分才过去一周。


    她一觉睡醒,脖间是细密的汗。


    腰肢有胳膊穿过,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 紧紧偎在她身边。


    昨夜睡时房间温度还低, 两人盖着厚被子,早上温度已经回升,被紧紧抱着的她热得嗓子干咳, 双腿夹在中间,李桔转过身去, 也没惊动解南。


    跑了那么长时间又折腾许久,醒来看他反而比昨天初见时更有元气。


    蓬松的头发散在额前,发色像他的眼睛,近距离看没那么黑,透着几分褐色。


    从厚厚窗帘逃进来的几缕阳光在他发间撒欢,眉头倒是放松状态, 呼吸平稳,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静谧的影子来, 不像平时那么冷峻严肃。


    真难得, 李桔竟看出几分可爱。


    她抬头在他下巴轻咬了口。


    有细碎胡须扎到她的唇。


    李桔心虚往后退, 目不转睛盯着解南。


    解南眼眸缓缓睁开,眼底有惺忪还未散去,木木看着她。


    她舔着唇, 像个做坏事的小猫咪看着他,清晨朝日,她眸子泛着亮光,狡黠生动。


    解南嘴边泛起浅笑,“这次也是不用看地方?”


    “嗯……”李桔吸吸鼻子, “在这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解南挑眉,起身朝她靠过来。


    李桔按住他胸膛,“你不行。”


    她抬手时,肩膀被子从身上滑下,不偏不倚停在了个微妙的位置。


    李桔飞速去拉被子,就听解南闷笑了一声,拉过她的手臂掀起被子兜头罩住了两人。


    早餐时间,两人是开着空调吃的饭。


    李桔穿着浴袍,头发还在滴水,解南站在身后给她擦头发。


    “你别弄了,先吃饭吧。”


    李桔踩在凳子上的光裸脚趾抓了抓椅垫,每当解南手指从她发间擦过时,后背都会激起一阵酥麻。


    “开空调湿头发容易感冒。”


    “哪那么娇气。”李桔终于受不了后背不停窜过的电流感,拉着把人掼到旁边坐下,“你快点吃完,我十点多还有课。”


    为了不耽误她的课,解南只能先吃饭。


    出门时,李桔的头发已经干了。


    她开门先出去,解南在后面检查有没有遗漏东西。


    李桔瞅了眼,往电梯那边去,“应该没有什么了,我们走……”


    她话未说完,看到前面有人拐出来。


    李桔睁大眼,转身迅速的退回房边,正要锁门的解南被她挤回门里。


    解南挑眉:“怎么……”


    李桔飞快盖住他的嘴,手指疯狂点外面:有人!


    解南:?


    李桔:认识的!


    解南不语,李桔呼吸有些乱。


    两人刻意挑的远距离酒店,还从来没遇见过熟的人,李桔都习惯性放松警惕了,谁知道冷不丁会跳出来个认识的。


    不对!


    李桔脸色忽然难看起来,眼眸沉沉。


    解南以为她担心,安抚着拍拍她手臂。


    李桔拧眉,声音冷厉,一把拉住他:“我们走。”


    解南虽不解她要干什么,但也跟着她往外去。


    到电梯边,电梯正好要关门。


    刚才那两人等了许久才进去。


    李桔不停按按钮,还未完全合上的电梯门又缓缓打开。


    李桔迈步走进去。


    解南瞧了她一眼后,跟着她进去,目光在旁边两人身上留了一下,正好看到原本满脸笑容的男人在瞥到李桔后,瞬间仓惶难看的表情。


    旁边女人见到来人,目光只是很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就离开了,显然她谁也不认识。


    电梯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解南抬眸看李桔。


    李桔眸子尽是冷意,直直看向眼神躲闪的男人。


    “陈学长,好久不见啊。”李桔皮笑肉不笑的看他。


    陈州建咳了咳,“是、是,好久不见。”


    “学长还记得我就行。”


    “怎么……怎么会忘。”


    “州建,她是谁啊?”旁边女人不满自己被忽视。


    李桔不说话,好整以暇看着陈州建,她也很期待他的回答。眼神讽刺,胸口却是灌满了冰水,异常难受。


    陈州建:“同、大学同学。”


    李桔嗤笑,只觉荒唐。


    此时电梯门开了,解南先走出去,站在门口等她。


    李桔沉沉吸了口气,森冷目光从陈州建身上离开,迈步出去。


    女伴觉得气氛不对,追出来想质问,陈州建拉住了她。


    解南拍拍她,“你在外边等吧,我去办理退房手续。”


    “嗯,我出去吸口空气。”


    大堂开阔,李桔却觉得周围空气都向她涌来,压得她难以呼吸。


    解南动作很快,出来后和她往前走。


    两人站在公交站台前,没多久一辆车从面前驶过,刚才的红衣女人落下窗户,对他们嗤笑了声,眼神轻蔑掠过,随后车从他们面前离开。


    解南看向李桔。


    李桔垂着脑袋,声音低沉,“那个男的是我室友的男朋友。”


    昨天姚松月还在向她展示爱情,感慨甜蜜,今天她却撞见她的男朋友带着别的女人在外面开房。


    这种事,解南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车来时,将心不在焉压根没留意的李桔拉上了车。


    窗边,温暖春风从肩膀吹过。


    李桔以往喜欢这样舒适的感觉,现在只感到满满的愤怒和无奈。


    “我该怎么办?他要是不和松月说怎么办?”


    她故意和陈州建碰面,就是希望这男人还能有点羞耻心,主动和姚松月分手。


    她不信这是陈州建第一次偷腥,即便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解南看她。


    李桔目光沮丧,风不停吹着她的头发掠到嘴边,她毫无所觉。


    解南抬手,手指将她耳边发梢别到耳廓后,掌心轻轻盖在她发顶,轻轻拍了拍她,“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


    李桔失神。


    她慌张是不知道自己刚才就那么站出来对不对。


    昨天姚松月咬着苹果,翘着腿倚在桌边哼着歌的幸福模样就在她眼前。


    是她意外撞见,将所有假象都打破。


    或许有更委婉的方法,她不知道。


    解南说不是她的错。


    李桔点头:“我知道,这样的人早点离开是好的。”


    但是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理智,斩钉截铁面对痛苦或者把假象幸福不断拖延,都不是她可以做决定的,只是这个选择权却落在她手里。


    开寝室门时,李桔听见咚咚咚的杂声,走进去,姚松月正埋在衣柜边,半个人倒插葱似的栽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桔脚步慢下,走进寝室。


    邓澎涵男友走了,她昨晚回的寝室,看到李桔奇怪道:“你怎么还在这,一会你不是有课吗?”


    “嗯……”李桔目光还在姚松月那边,“我回来拿书。”


    “哦,那你快点吧,要迟到了。”


    “没事,我看着表呢。”李桔去拿书,目光一边往姚松月那边瞥。


    邓澎涵见状,笑嘻嘻说:“你别看她了,她现在可没空搭理你。”


    “老邓,你当谁跟你一样,一跟男朋友打电话,寝室就看不到第二人。”姚松月起身从衣柜里出来,长时间弯腰脸都涨红了,她理着乱飘飘的头发,朝李桔摆手:“桔子,你快帮我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邓澎涵嘴瞥瞥床上:“这家伙刚才接到男朋友电话约见面,不过半小时,她就要把衣柜给挖空了。”


    李桔:“……陈州建约你?”


    “对啊。”姚松月不好意思地挠头发,“学长约我啦,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他没说找你做什么?”


    邓澎涵捂脸,“桔子,没谈过恋爱还没见过猪跑吗,男朋友找,你说俩小情侣能干什么?”


    她打了个漂亮的响指:“腻歪呗。”


    姚松月嗔她,脸色羞燥,“你在寝室还少腻歪了啊。”


    李桔心里梗着,看姚松月激动的眉飞色舞,想要提醒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姚松月见她看着自己发愣,推她:“你傻了,不帮我看衣服就赶紧去上课,你要迟到了!”


    姚松月推她出去,“想吃什么上课想想发消息给我,回来我给你带,别说好姐妹重色轻友啊。”


    “喂!还有我呢。”邓澎涵在后面不满地喊。


    李桔勉强笑着点头,“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出去那么一时半会能闹出什么事。”邓澎涵在后面坏笑。


    “老邓!你别胡说!我们是纯洁的发展!”


    姚松月的闹声渐远,一整堂课李桔都在不停看手机,和姚松月的聊天页面点开关上点开,而那边一直很安静。


    下课后,李桔直接往寝室跑。


    邓澎涵坐在桌前打游戏,一边和男友通着电话,见到她摆了摆手。


    李桔:“松月回来了吗?”


    邓澎涵漫不经心:“约会哪有那么快。”


    李桔表情不好。


    “怎么了……”邓澎涵对那边小声:“我不打了,先挂了。”


    邓澎涵撂掉耳机,担忧地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李桔摇头,她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说:“我给松月打个电话。”


    意料中的,电话那边没人接。


    李桔慌乱,她应该给姚松月一个提醒或者陪她去的。


    “老邓,我一直联系不上松月,你和陈州建同专业,你问问谁那有他的联系方式。”


    “什么啊,她不是去约会了吗?”邓澎涵因为她的神色,也有点慌,“我打试试。”


    果不其然,也没人接。


    邓澎涵:“到底怎么了?”


    李桔声音紧绷,“陈、陈州建大概是找她分手的,我担心松月,她,她……”


    姚松月有多喜欢这个陈学长,全寝室有目共睹。


    邓澎涵眉毛一拧,“分手?怎么会突然说分手?”


    “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先联系上他。”


    “等等,我,我们班有人和陈州建关系不错,我去问问。”


    李桔眼前一亮,看着她去联络。


    就在两人隔着一位同学,终于要到陈州建的号码时,李桔的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上“松月”,李桔才觉出额头的热汗。


    “桔子……”


    听到姚松月充满悲伤的声音,李桔鼻子就酸了。


    她和邓澎涵马不停蹄赶到时,姚松月已经情绪崩溃的在咖啡厅坐了两个小时了。


    神情萎靡,哪还有早晨的开朗愉快。


    见到两人,姚松月红肿的眼睛又有泪流下来。


    她直直地看着李桔,声音痛到了极点。


    “桔子,为什么?”


    第43章 鸟笼的事,和鸟她妈谈去,鸟……


    姚松月突然的问题, 让李桔顿在了那里。


    眼泪就那么从姚松月眼眶里往外涌,声音已经沙哑,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和被骤然锤击的茫然、不解、悲伤, 从来打理的很好的蓬松卷发此时凌乱的贴在脖颈边, 空气刘海被眼泪糊湿,整个人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他说要和我分手,桔子, 学长不要我了。”她失声道,似乎下一秒就绷不住要嚎哭出来。


    邓澎涵担忧的抱住她:“松月, 你缓缓。”


    看她哭的悲惨,邓澎涵眼睛也跟着发涩。


    李桔沉默片刻,弯腰拦住她的肩膀,在她揉眼睛的时候用纸帮她擦眼泪。


    这个时候,别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将姚松月灌满,语言变得渺小无力, 她和邓澎涵能做的就是默默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给她力量。


    姚松月无声的又哭了好久, 李桔像麦田里的稻草人, 沉默的靠在她身边, 静静的守着她。


    许久后,姚松月终于冷静下来。


    李桔凑近给她擦眼泪,“眼疼不疼, 我叫服务员给你拿冰块敷一下。”


    “我去。”邓澎涵起身。


    姚松月忽然说话:“我知道,一直都是我配不上学长。”


    “松月,别这么说你自己。”邓澎涵站住,蹙眉:“男女相爱,哪有那么多配不配。他分手就分手, 下一个更好。”


    “可这是事实啊,任谁看我和学长在一起,都是我高攀了他。”姚松月那么自信开朗的女人,提起陈州建,自卑的可怜。“学长很优秀,在院里都大有名气,四年成绩都很好,还没毕业就拿了大公司的offer,在外企做实习,有那么多比我好的女孩喜欢他。学长会选择我,我从来不敢去想。”


    姚松月的热泪落在李桔指腹,刺的她手指一颤。


    “我原本想,我可以努力,我好好学习,好好收拾自己,我去追赶他的脚步。但是……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姚松月说着,泪自己就掉了下来,甚至还顾忌自己在陈州建选的咖啡厅,这里环境优雅,她不能哭的太大声,只能呜呜咽咽,逼得人都在发颤。


    邓澎涵心疼无比,眼眶跟着发红,揽住她肩头,“不是这样,松月,你很可爱,是我们寝室的快乐果,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李桔看她哭的身体都发软,没力气的靠在邓澎涵身上,嘴里一阵发苦。


    “松月,你看到的陈州建,根本不是他真实的样子,不是你要去追赶他的脚步,而是他和你的方向原本就不一致。”


    李桔愧疚地看着她,无论如何此时会发生这样的事,有她的原因在。


    姚松月眼眶红肿,手上尽是眼泪打湿的水渍。


    她试图解释,“不,不是,是我的问题,是我没能赶上学长的步调他才和我说分手的,他说不想再耽误我才无奈分手的,是我还不够好,都是我的问题。”


    李桔只觉荒谬和心酸。


    看着姚松月上气不接下气,她心里紧了紧。


    “松月,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在回学校前……遇见陈州建了。”


    李桔垂眸,不敢去看姚松月。


    邓澎涵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想到早晨李桔的反应,心里不妙顿生,轻拉李桔。


    姚松月呆呆看她,“然后呢?”


    李桔无言地看着她。


    “然后呢?!”


    李桔闭了闭眼,“和一个女人,他们……”


    李桔没再说下去。


    邓澎涵脸色变冷,“这个混蛋。”


    姚松月仍执拗地紧紧盯着她,“什么,他们做什么了!”


    李桔抓住她颤抖的手,“松月,一定会有更爱你的和你也很喜欢的人出现,但那个人,不应该是陈州建那种人。”


    姚松月看了她两三秒,忽然一把抓起手机,冲开两人就往外跑。


    李桔和邓澎涵赶紧去追,冲到门外,松了口气。


    姚松月没有跑远,只是蹲在马路边的树下。


    两人目光对视,松了口气,眼里充满心疼地走过去。


    姚松月抱着膝盖,哭的很安静。


    悄无声息,只有眼泪浸染裤腿。


    李桔想到寒假时姚松月发来的官宣,字里行间是那么甜蜜。


    心里无力,忍不住想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没这么惨烈,没这么痛苦。


    姚松月最终没有打电话去问,在哭到没力气时,李桔和邓澎涵把她带回了寝室,她躺在床上就昏睡了。


    邓澎涵把李桔叫出去,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李桔只含糊说碰见了陈州建,身边陪同个女人,两人举止十分暧昧。


    她见状去和他打招呼,陈州建一脸心虚。


    “操!这个渣男!”邓澎涵气炸,想到学院里还流传着他美好名声,只想把他名声搞臭。


    李桔制止她,“这样也会伤害到松月。”


    邓澎涵无奈,气得脸色发黑,胸口那口气一股股的往上冲。


    晚上宗雅丹打电话,一是问她最近学习情况,二是让她周六回家。


    李桔哪有心思,敷衍了几句,说自己课业太紧,这周回不去。


    宗雅丹只好作罢。


    第二天,李桔下课带饭回来,姚松月还躺在床上。


    李桔和她说话,她也应答,叫她吃饭,她安安静静坐到桌前。


    李桔却觉得几分不安。


    晚上下课回来,果然姚松月人消失了,好在联系到邓澎涵,两人在一起。


    李桔赶去她说地方,刚到门口,酒吧的音乐就炸的她耳朵嗡鸣。


    邓澎涵见到她,总算能喘口气,“第三瓶了,真拦不住。”


    李桔叹气,走过去在姚松月旁边坐下。


    她还没说话,姚松月先说:“桔子,让我喝吧,我真的很难受,真的,心好痛。”


    她张嘴眼泪就开始流。


    李桔一阵酸楚,看着她沉默半晌。


    “我不拦你,但是酒精是没有效果的。”


    曾经她也想要试试。


    “可我找不到办法了,我一想到他,我的胸口就要炸了。我怕我犯贱,我怕我去找他。”


    姚松月抱着啤酒瓶,说着就往嘴里灌,衣服上都沾了许多。


    李桔把外套脱给她,“就今晚,你喝吧,我们陪你。”


    姚松月笑了,一边流泪一边眼睛弯弯,笑着看她:“桔子,你真好。”


    李桔舌尖发苦。


    邓澎涵拍了拍她肩膀,叹了口气,也拿了一瓶啤酒。


    耳朵在酒吧里浸淫几个小时,李桔扶着喝醉的姚松月和有些醉的邓澎涵出来时,自己也差点摔倒。


    好在邓澎涵还算清醒,不用她太操心。


    李桔叫了车,结果显示车辆排队时间要半小时。


    后半夜温度低,喝醉的姚松月随时会感冒。


    李桔蹙眉,正在路边想办法,一辆白色途锐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落下,竟然是很久没来打扰她的陆正威,“打不到车?”


    李桔右眼皮跳,反感与排斥同时上涌。


    “车一会就来,谢谢。”


    “谢什么,你不还没上车吗?”陆正威一扬下巴,“上车吧,这边我清楚,这个点根本打不到车。”


    李桔好笑:“看来陆总喜欢来这边取乐啊。”


    陆正威坦然的耸耸肩:“商业捷径。”


    做生意那点小手段被他说得清白又正当。


    李桔无意和他多说,示意他走吧。


    陆正威撇头往后看,“你确定你朋友还能等。”


    李桔往后看,姚松月正靠着邓澎涵往后倒,邓澎涵此时也脑袋昏昏,哪里知道使劲撑着,就随她也往后倒。


    “老邓!”李桔喊着去扶,邓澎涵回过神来,也去使劲,两人总算没摔地上。


    坐到车上,陆正威透过后视镜看她,笑而不语。


    李桔沉默半晌,甩上车门坐到副驾。


    陆正威笑着转动方向盘,车缓缓驶离。


    快到校门口,李桔说要下车,“你根本不知道上次你的一时兴起给我带来多大麻烦!”


    陆正威莞尔又真诚:“如果给你带来麻烦,那一定不是我愿意的。”


    他是追人不是得罪人。


    陆正威顺从的在路边停车,“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李桔:“我会想办法。”


    回来路上她就联系了张希希,因为距离较远,此时她应该还在从寝室楼那里往这边赶。


    李桔带两人下车,陆正威要帮忙,被李桔眼神制止,陆正威被她的抗拒逗笑,坐在驾驶位干脆没动。


    “这么怕我?好歹我也是深夜把你们送回来的恩人,都不愿意和我说声谢谢吗?”


    李桔:“婉拒的时候就说过了。”


    她的意思是上车还不是你强制邀请。


    陆正威招了招手。


    李桔站着没动,“谢谢。”


    陆正威:“过来。”


    李桔看他,陆正威挑眉,一副斯文败类,有的是时间耗的模样。


    李桔绕过去,停在车边。


    陆正威从车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过年发给小朋友们的,刚好还落了一个在这,给你了,新年快乐。”


    李桔:“……”


    你再晚两天,春天都过去了。


    李桔没接,“我不是小朋友,也不用给我发红包。”


    “你不是吗?我看你很可爱。”陆正威红包往车窗外递,“我给的东西没有不接的道理。”


    李桔皮笑肉不笑,之前的戒指她快递回去,接连几次被拒收。


    李桔嘲讽他:“难道你追女人就靠着送剩的东西?”


    之前不要的戒指,现在剩下的红包。


    陆正威不怒反笑,从容随意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想要吗?”


    李桔面无表情:“我想要的你有吗?”


    陆正威恣意笑容里闪过一丝冷硬。


    “解南,你在看什么呢?”


    不远处突然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暗流涌动,李桔回头去看,校门另一边,解南正看着她,旁边站着她那日被解南披上外套的女生,因为解南视线长久停留在这边也跟着看了过来。


    陆正威透过她的肩膀,视线懒懒的落在后面高挑身形上,一身白色衬衫,简朴牛仔裤。


    陆正威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落在李桔身上,刚才还在交锋中显出劣势的他此时显然游刃有余起来。


    李桔心里一滞,脸色难看起来。


    陆正威摸着下巴发问:“你还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陈述句。


    李桔看他的眼神冰冷起来,原本看着解南和那人衣服相贴,并肩而立,发闷的情绪就像气球一样膨胀着,此时面对着骄矜傲气的陆正威,他往她身后扫过去的轻飘飘的眼神,一触即走,轻佻随意,这眼神比之前所有憋闷的情绪加起来还让她难受。


    昨天她和解南头发缠绕,今日他身边站着温柔女伴,她身边立着镶金框鸟笼。


    似乎谁也不能去管谁。


    原本的近距离好似一场泡影。


    李桔心里发涩,无视陆正威居高临下的稳操胜券模样,转身直接去找姚邓两人。


    她刚走,一个红包扔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到她身上,李桔接住。


    陆正威浅笑:“反应总是真实的。”


    李桔感到可笑,差点朝他翻白眼。


    条件反射,丢个扒了火线的炸弹过来她也敢抱。


    陆正威好笑:“小朋友就收下吧,阿姨过年时还和我提起过你,既然见了就拿着吧,我想我没招惹过你,别对我那么大脾气。”


    听到宗雅丹竟然又去联系他,荒唐丢脸憋闷等情绪一起涌上来,让她忍无可忍的开炮,“深更半夜,把我丢在荒郊野外还不算?”


    陆正威好笑:“原来是气这个?你不觉得我当时是在解脱彼此吗?还是那时候你对我其实……”


    “停。红包和戒指我会快递一起再发给你,以前的事过去了,以后有事你和我妈聊去。”


    李桔说完直接走人。


    陆正威笑着看她头也不回走开,目光移到车前。


    转动方向盘前,偏头又瞧了眼一直沉默盯他的男孩,不冷不淡收回视线,调车离开。


    李桔往姚松月那里走,身后目光如影随形。


    她走了两步,败下阵来,扭头看过去。


    解南见她转身,站在漆黑黑色夜晚的路灯下,朝她扬了扬眉,随意中透着点野性的笑容挡无可挡的落到她眼前。


    旁边女人直直看她


    李桔心里一边冒酸泡泡,一边也笑了。


    她眨了眨眼,背过身子,在邓姚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给解南比了个心,然后笑着往刚好过来的张希希那里跑。


    丛灵的表情有点僵硬,那个路边擦肩而过的女孩,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女孩和你……”


    丛灵转头去问。


    解南眼底明晃晃的笑意直接将她钉在了原地。


    第44章 葡萄架上熟透的紫色葡萄,叮……


    李桔和张希希气喘吁吁把两人弄回寝室, 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寝室满屋子的酒味,邓姚两人还都在睡觉, 她冲了澡去上课。


    结束后也没再去图书馆, 先回了寝室。


    推开门,姚松月正坐在桌边啃煎饼。


    “这么快就下课了?”姚松月嘴巴从煎饼上短暂的离开了一下。


    “嗯……”李桔迟疑着走进来。


    邓澎涵偷偷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李桔松了口气,看样子大醉一场未必不管用。


    吃饭时候, 李桔给解南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只不过声音有些低。


    “在忙吗?”李桔不好意思, “那先挂了,你继续做实验吧。”


    “说吧,什么事,我不在实验室。”


    “不在?”李桔几乎都习惯了他基本人住实验室的状态,“那你在哪呢?”


    那边停顿了一下,“兼职。”


    李桔愣了愣, 一直知道他在打工,但还不清楚他具体做的什么。


    “什么兼职啊。”李桔摸了摸鼻子, 不知道这个问题合不合适。


    “家教。”


    “哦, 那轻松点啊。”李桔叹气, 也笑自己多虑,好歹解南是青连大的高材生,即便打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


    “嗯。”


    解南的声音也配合她露出轻松。


    李桔:“你什么时候下课啊, 我去找你。”


    “你要过来?”解南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李桔:“那也快了,你给我说下地址,近了我一会再去。”


    解南犹豫了下,“这个地址你熟悉。”


    “嗯?”


    “西山枫林?”


    “啊?”李桔纳罕, 这是她家小区嘛。


    “你在学校等我吧,我结束后去找你。”


    “没事,我就是不想待在学校。”姚松月状态好起来,她也觉得放松,就想出去走走。


    解南:“那好,到了联系我。”


    李桔按着位置,从她家从来不走的西门进去。


    远远看到别墅外面一层花架时,她忽然想起来,这家好像是宗雅丹的一个高中闺蜜家里。


    如果没记错,过年宗家聚会,她还给这家小孩发过红包。


    解南说完下课时间再三叮嘱不用早来,李桔还是等不及,到时还有十多分下课。


    她当然不会进去,这个闺蜜喜欢种花,各式各样倒是把别墅栏杆挡的严实,她就站在旁边等也不会被看到。


    一会解南出来,刚好跳到他面前给他个惊喜。


    李桔刚走过去,就在院子里听见了解南的声音。


    “这题不难,你应该试着做一做。”


    “不,我说了不会就不会,我要你再讲一遍!我妈妈请你来就是让你教我的,我家给了你那么多钱,我想让你讲几遍你就讲几遍!”


    李桔脚步顿住。


    听到这孩子说话,忽的脑门突突,心头火起。


    解南语气平静,“如果你愿意跟着我的思路去想,你想我讲几遍都可以,我收了你妈妈的钱,自然要把你教会。”


    “哼,我知道我妈给了你多少钱。”小孩很不屑,“我过年压岁钱给你分一半,你别管我了,把手机给我偷过来,我不想学,我想玩手机。”


    “我的任务是教你做题。”


    “可我妈说了,你仗着自己是好学校的比外面人多收很多钱,我才不信你不喜欢钱。大不了我全给你啊,反正我每月还有额外零花钱。”


    小孩又满不在乎说了几句,最多不过我有钱,你来上课就是为了多贪我妈妈给很多的钱,我就能给你。


    李桔恼火,过年就不该给他钱,以后也别想再问她要了。


    解南解释了几句,小孩发火,一把将书推到地上,“你走,我不要你教我!我要我妈妈把你赶走!”


    解南目光平静看着他闹。


    每次课快上完做题的时候,这小孩都会发一通脾气,解南已经习惯,安静看着他,等他闹完后把书捡起来,让他做题。


    门外,李桔悄悄走开了。


    低着头走了一会,才发现眼睛发涩,鼻子也在酸,她有些像逃一样的走远了一点,不敢让解南发现她已经来了。


    结束后解南电话打过来。


    李桔含糊:“你、你等会,我还没到。”


    她在远处的墙角背后偷看他,让他往外走。


    解南点点头,“你不用进来了,我出去接你。”


    “不、不用。我已经进来了,就是我搞混了,走了东门。你先走着,我去那边找你。”


    解南迟疑了一下,说好。


    挂掉电话,解南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到三米,停下来转身。


    在路的不远处,李桔像个畏缩的小猫咪,从墙根偷偷跑出,往另一个反向跑,灵敏又小心。


    她在躲他,想绕过半个小区从另一个方向与他碰面。


    解南胸口像是忽然落下了一颗东西。


    像夏天葡萄架上熟透的紫色葡萄,叮咚从藤蔓上掉下,在地面滚啊滚,余颤不止。


    “李桔。”解南喊她。


    那疾跑的人没有听到。


    解南眸子下垂,突然抬步往那边跑去,在不断靠近时李桔听到背后声音,转过头来,正撞入解南胸口。


    “唔。”


    李桔捂着鼻子后退。


    “解、解南?”李桔眼神慌乱。


    “跑什么,既然都过来了,看到我为什么不叫住我。”解南眸子紧盯着她。


    “看到?我没看到你啊。”李桔轻揉鼻子,“我看错门牌号了,还没找到你说的地方。”


    解南:“这里是你家小区。”


    李桔无辜:“这很大啊,我家还在最东边那块呢,这边我没来过。”


    李桔还在嘴硬。


    解南抿唇,看着她粗暴地擦自己鼻子,俯身拿下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鼻头。


    “疼不疼?”


    “我没事。”李桔睫毛扑闪,随着他的动作忍不住乱飞,“幸好我这不是假体,不然我让你赔啊。”


    解南眼睑垂了一下,停顿说:“熊孩子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况且他说的话没有错,他妈妈确实给的钱多,所以我才会来教一个初中生。”


    解南面色坦然,目光仍紧紧看着李桔的鼻头。


    李桔怀疑鼻头即便是红了,也是被他盯红的。


    她躲开,轻“哦”了一声,“她给的实在太多了,这我懂。”


    李桔还是忍不住心疼,以他的才学和能力,不应该遭受这样的侮辱。


    “银货两讫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解南是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与过往人生相比,一个熊孩子的吵闹对他来说根本够不上伤害。


    李桔看着他漆黑的眸子,瘪瘪嘴,“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帮你收拾了这熊孩子。”


    解南挑眉,“好,我很期待。”


    “嗯嗯。”李桔打包票,“到时候我给你录视频看。”


    两人往外走,沿着小径两边的白蜡树早已发出绿芽,有的已经冒出小白花,簇作一堆,风中摇曳。


    李桔呼吸着清新空气,闷了几天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只不过……


    她斜瞥解南,“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两人的间隔,能插进那个熊孩子了。


    解南抿抿唇,往她这边靠了一点。


    李桔眯眼,“解南你什么意思啊,我接你下班你还不乐意啊?”


    见他避着自己,刚吐出的那口郁气又冒上来。


    “那我走快点,你往边上走,省的还被车给碰了。”李桔气鼓鼓往前去。


    “李桔。”解南无奈地揪住她衣角,在她站住后松开。


    “这是回你家的路。”


    “所以呢?”李桔反应过来他在避什么,愣了下,“现在这个点我妈医院忙着呢,她不会回来的。”


    李桔往他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一过来,解南往后退了一步,李桔揪住他衣服,蹙眉:“站过来。”


    解南与她对视,李桔毫不退让。


    越是知道解南在为她着想,她越是不能露怯。两人在校外都要一前一后走,更不用说在这里,可是李桔现在忽然就是不愿意看他默默隔着一米跟在她身后了。


    解南不是个怕事的性子,却总是在她身上有出乎意料的体贴。


    这种为她着想的心意,让她感到沉甸甸的心疼。


    李桔揪着他衣袖不丢,解南妥协:“好,我不走了,你松手吧。”


    “那我也要拉着你。”李桔还甩了甩袖子,“我们更过分的事都做了,拽个袖子又怎么了。你别劝我啊,你可知道我实际上最叛逆了。”


    解南看她认真恐吓,笑了:“我是想说这里扣子快掉了。”


    他把手从袖口解放出来,递给她。


    李桔看着他漂亮修长的手,“你这比我还过分啊。”


    “既然做了就做到底。”解南挑眉。


    李桔有点不好意思,手指动了动,有点跃跃欲试,触到他指尖又缩回去。


    “这个……不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吗?”


    李桔耳框发热,眼睛在他干净的指甲盖上扫来扫去,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倒可以去做手摸。


    解南挑眉,“是吗?那算了。”


    他收回手。


    李桔切了声,“以后我找我男朋友拉……”


    她的手被人从后面五指插|入,手心相贴,拉得更紧密了。


    李桔睁大眼看解南。


    解南睨她,“没人规定炮|友不能拉,只看你想不想我拉。”


    “唔。”李桔支吾,发热的手心烫的她思绪都凌乱了,口不择言:“你拉都拉了,我想不想有……”


    解南甩了下两人握着的手,示意她最好好好说话。


    “拉吧拉吧。”李桔自暴自弃,“拉着感觉也不错我就是想拉行了吗?”


    解南痞笑,“那走吧。”


    李桔忍不住后面瞪他一眼,又偷笑着往两人握着的手上看去。


    这样走着,好像回学校的路都不远了。


    两人安静走着,也不觉气氛沉闷。


    李桔想到昨晚,想了想解释:“解南,你还记不记去年冬天,学校里传过我的一段八卦啊,当时照片里那个男的,就是昨晚开车送我回来的人。”


    解南平淡道:“我知道。”


    “啊,你还记得啊。”李桔原本不太想提陆正威的事,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和解南讲清楚。


    她要解南保证不和女人有瓜葛,自己当然也得是清白的。


    “那个人叫陆正威,其实……我压根不算认识他。但之所以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到他,是因为……”


    如果不是解南,她不会把自己的卑弱无力那么坦然的暴露出来。


    “我妈觉得我该做个听话漂亮的金丝雀。”


    李桔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惨淡,她的漂亮青春和她眼里的阴翳苦笑十分矛盾。


    “而陆正威是个不错的金丝笼子。”


    “拿来关我,刚刚好。”


    第45章 “李桔,你比你爸爸还狠。”……


    李桔原本以为, 她会默默消化发生在周围的不合理,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反抗。


    她没想过自己会主动提起这个。


    将自己的狼狈袒露给解南。


    李桔解释了陆正威的存在后,无奈说道:“我不想你误会, 以后他可能还会出现, 至少目前我还没有能力去阻拦。”


    解南沉默了一会,“我们第一次见……”


    李桔眼睫颤了下,“有部分原因。”


    她是被按压许久的气球, 终于在那晚爆炸了,拉着解南一起。


    解南眼里泛出她看不懂的复杂, 片刻后笑了笑,捏捏她的手指,“走吧。”


    阳春三月天,微风徐徐,和煦爽心。


    李桔的三月却是在忙碌、慌乱中潦草度过,每日疲于课堂, 来不及细看发芽的嫩叶,等她回过头来, 路边的花已经白透透的立在枝头。


    这天下课, 李桔心情不错, 吃完饭路过学校小花园,步子慢了点。


    湖边有不少女孩穿着小裙子拍照,笑容阳光, 狡黠生动,有男生路过,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加个微信。


    “刘润,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李桔搂着书走过去。


    停在路边很久未动的,可不就是消失很久的刘润。


    刘润回头, 见到她,诧异的睁大眼,“你怎么在这?”


    想到刚才窘相被她看到,向来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涩。


    李桔发笑,逗他:“几天不见,你胆子怎么变小了?”


    当时可是生猛的追着她说你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你。


    刘润知道她故意缓和局面,也跟着开玩笑,“还不是被你吓的,再被拒绝我大学都没勇气告白了。”


    “这可不怪我,再说就算拒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数学系男生像你这么勇的可没几个了。”


    【浪漫至死数学群】里那几个就不说了,崔吨田卓殷大伟那可都是要为数学奉献余生的数学狂魔。


    “对,刚好有件事要跟你说。”刘润说起IMO比赛的事,“这次代表国家队参赛,我们拿了冠军,苗老师说找个时间我们聚聚,庆祝一下。那几个我前几天上课遇见问过了,都说这周就有时间,你行吗?”


    “你也可以的话咱们这周约一下,叫上解学长。”


    刘润想到上课时感慨,“当时我还觉得他苛刻,上课太简单,现在想想真是太有用了,要不是培养起了独立思维,竞赛的时候真不一定能迅速解出答案来。”


    他提起解南,李桔不知为何有莫名的自豪,点点头说:“我这周可以,他……应该也行吧。”


    刘润眼前一亮,“那你去和解学长说一下这件事。”


    他不敢找解南。


    李桔失笑,“你不是吧。”


    刚认识的时候,刘润可是个组里小领导的身份,做事沉稳有担当,结果现在人设越来越崩。


    刘润理所当然:“你问问群里,有谁敢去找的。”


    李桔:“……”


    她装模作样,“我其实也不太敢……但是我和他师弟熟,我让他师弟帮忙问问吧。”


    “也行,能联系到就行。”


    回头李桔打电话,直接拨给了解南,说了下来龙去脉,还很不给面子的扒掉了刘润的底裤。


    “你看看你,反思反思吧,做了什么让大家都这么怕你。”


    解南:“好,吃饭的时候我会问问。”


    “啊。”李桔告饶:“你放过我。”


    那天临走她还拍拍刘润肩膀,“大胆去吧,争取周日带着人来啊。”


    结果她回头就这么叛徒了,刘润估计得肠悔青了。


    自己当初得眼瞎什么程度,才会以为这姑娘喜欢自己。


    解南发笑,“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嗯。”李桔小声,“我才不跟你斗。”


    她躲在厕所打电话,声音嗡嗡,还有回音。


    解南问她在哪,李桔老实回答。


    解南声音里带着坏笑:“跟我打电话要偷偷摸摸?”


    “不然呢?我们寝室有个你的学习型颜粉,要是知道你被我那什么了,我还怎么在寝室生活啊。”


    “学习型颜粉?那什么?”解南意味深长的问。


    “就是冲你学习好长的帅粉你。那什么,你心知肚明。”


    “嗯……”解南好笑,问道:“周六吃饭方便吗?”


    “方便啊。不方便我吃什么饭。”


    那边沉默了下,“吃完方便吗?”


    “……”李桔在门后哑口了一会。


    她支吾:“大姨妈前两天走了。”


    “嗯。”解南笑。


    李桔脸上热度冒起来,“你笑什么啊,我正经吃饭你能不能……”


    她电话这边响起嘀嘀声。


    “不跟你说了,我妈打电话。”


    今天周四,临到周五周六,宗雅丹日常问候这周能不能回来。


    李桔依旧托词说:“这周的题有难度,我还要在学校学习,这周回不去了。”


    不同以往,宗雅丹语气不好,态度也比较强硬。


    “宝贝,有问题就拿回来学吧,实在不行妈妈还能给你请个家教。都要一月没回来了,妈妈想你了。”


    “不行啊妈妈,图书馆有些书不能带出去,我这几天必须给看完,还有些资料要整理。”


    李桔不能提起聚会,不能提起IMO,更不能说队伍赢了比赛要庆祝。


    不然当初没有发起的雷霆之怒,可能就在周六向她猛烈进攻了。


    宗雅丹不满,“什么资料啊,告诉妈妈,妈妈找人帮你借。”


    宗雅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她可以在知道书名后立即安排人去做。


    李桔呼了口气,慢慢吐出心中郁结,然后继续和她商量,“下周可以吗,或者周一晚上我回去,第二天早上没课,我能在家待一天,这周我在学校有安排了。”


    “李桔,你老实交代,你不想回家是不是背着妈妈在外面谈恋爱了。”宗雅丹语气沉下来,一定要她在这里探个究竟。


    “妈,我每天都在上课,哪有时间谈恋爱呢。”


    “不是谈恋爱,为什么退出学生会?”宗雅丹彻底冷厉,“李桔,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妈妈信任你让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你竟然对妈妈阳奉阴违。”


    李桔太阳穴突突跳,胸腔压着的大石头再也推不下去。


    李桔放弃,轻声:“好,我知道了,这周我回去。”


    挂了电话,李桔靠着门站了一会。


    等鼻尖酸意过去,她给苗康博打电话说家里出了事情,不能去聚会了。


    苗康博关心地问了几句,让她也不用遗憾,下次还有机会。


    之后李桔又在群里和大家道了声歉。


    洗把脸出来,李桔没什么精神的爬上床。


    过一会电话响了,李桔接起,没说话。


    “还好吗?”解南声音温柔。


    “嗯。”


    她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楚,像吃了柠檬一样又涌上来。


    解南听出她声音不对劲,沉默了一会,“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李桔怕自己真哭出来,挂掉了电话,发消息解释室友都还没睡。


    解南像是猜到她状态,问:“周日晚上七点去接你可以吗?”


    “不用了。”


    宗雅丹知道她退出学生会,还不知道要怎么管制她,她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情况,也给不出具体时间。


    “我回学校了给你发消息。”


    想到明晚要回去,李桔精神不佳,简单和他说了几句就睡了。


    周六晚,李桔回到家,宗雅丹还没回来。


    钱姨看到她,喜出望外,摆了一桌子的菜。


    李桔吃饭中间,宗雅丹回来了,坐到主桌,看也没看她吃饭。


    李桔也没说话,接着吃饭。


    结束后,宗雅丹放下筷子,说:“跟我进书房。”


    李桔瞥了眼时钟箭头指着的九,无声的叹了口气。


    书房,宗雅丹靠上椅背,捏了捏眉心,一时没有说话。


    李桔低头站在桌前不语。


    宗雅丹语气沉重,带着疲倦问:“宝贝,是妈妈给你负担了吗?”


    李桔摇头。


    宗雅丹睁开眼睛,看她:“你是不是恨妈妈?”


    李桔摇头。


    宗雅丹目光如炬:“可是你在报复妈妈。”


    李桔瞳眸颤了下,不说话。


    宗雅丹苦笑:“无论我如何给你策划,你都觉得我在害你,我好不容易看着你要做学生会主席了,你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就退出了。”


    “还有IMO,你没有提前报名,你知道妈妈废了多大功夫才让你进去吗,甚至还去求了你爸爸,结果你当面答应妈妈,扭头就故意考不好,给妈妈一个大耳巴掌。”


    “李桔,你比你爸爸还狠。”


    “妈。”李桔声音低低,带着伤心和无奈,“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即便真参加了也走不到最后。”


    “所以都是我一厢情愿?!”宗雅丹站起,“李桔!你可以!只要你想,你有这个能力!但是你跟你那个狠心爸爸一样,说不要就能不要!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想法!”


    “妈!”李桔不愿宗雅丹把她和李良功相提并论,“那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李桔!”


    “我要是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我们还会站在这里吗?!”


    宗雅丹歇斯底里的嘶吼,撕开李桔永远都想要忘记的回忆。


    是。


    若不是那所谓的考虑,李桔早就死在八岁了。


    第46章 人生的滑稽可笑你永远想象不……


    包办婚姻的伤害, 在李桔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宗家大女儿宗雅丹和李家长子李良功,在父母的主导下促成婚姻。


    宗雅丹在年少时就知道这个和她门当户对的少年,他身上有她在周围年轻人身上看不到的野心, 宗雅丹从一开始就喜欢她。


    这桩婚事对她来说是天赐良缘, 但可惜,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从始至终就不喜欢她。


    结婚第二年,宗雅丹就知道李良功在外另有爱人和孩子。


    宗雅丹闹过, 威胁过,她能想过的方法都试过, 但拉不回一个掌权男人的心。


    并且随着宗家地位的不断下降和李良功的高升,宗雅丹逐渐形同虚实,之所以还没离婚是李家和宗家早年间的情谊还在这里。


    李良功是个利益为主的人,即便外面有女人,他也需要宗家来美化他的身份。


    在李桔八岁那年,宗雅丹实在忍受不了李良功的无视, 准备带着女儿自杀来报复李良功,彻底毁了他。


    那天晚上, 李桔被怒吼的声音吵醒。


    宗雅丹面目狰狞的对电话那边说:“李良功, 是你逼我的!”


    摔掉电话, 宗雅丹发疯冲进厨房夺刀而出冲向李桔房间的样子,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纠缠李桔梦魇的根源。


    宗雅丹抓着水果刀,疯狂狰狞地握住李桔细小的手腕。


    “宝贝, 是你爸爸逼我们的!他不要我们!是他逼我们!”


    “妈!”李桔害怕的后躲,整个人不停的发颤,“妈我不要。”


    锋利的刀尖似乎下一秒就要穿破她的皮肉扎进身体里,那样撕裂的痛苦她简直无法想象。


    李桔疯狂乱蹬,想要逃脱, “妈!我求你了!我不想死!我求你了!”


    李桔害怕的双脚乱蹬,宗雅丹骑到她身上,狠狠钳制着她。


    “还活着干什么!根本没有人在乎我!宝贝!只有妈妈爱你!妈妈不舍得你被欺负,和妈妈一走吧!”


    宗雅丹漆黑眼镜里留着瘆人的光,阴森可怖,比李桔看到的所有恐怖片还让她胆颤心惊。


    “妈!不要!妈我不要!”李桔抖若筛糠。


    她没见过几次爸爸,宗雅丹是她最爱的人,她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妈妈我爱你,妈妈你不要伤害我!我怕!”


    她看着悬在身前的刀,手指发颤,她猛烈起身想躲开刀。


    宗雅丹抓住剧烈想要摆脱的李桔,不料刀从另一个手里滑落,擦过宗雅丹的手臂。


    犀利的刀瞬间划破细嫩手臂,深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将粉色小熊床单染上令人触目惊心的红。


    李桔腿脚发麻,眼泪不断往外流,她不敢看不敢碰,只觉那疼意让她深入骨髓的害怕。


    “妈妈,妈妈你疼,不要再弄了。”李桔嚎啕哭:“妈妈你疼。”


    李桔曾经被门轻轻夹过,手指红肿起来都觉得自己要疼死过去了。


    宗雅丹看着李桔不停喊“妈妈你疼”,目光失神。


    “我……我不疼。”


    这些年,她已经流尽眼泪,疼的心早已没了感觉。


    “妈,我不要你死。”李桔抱着她的手臂,“没有爸爸,我们好好活,妈妈,我们好好活。”


    她对死亡没有概念,可她知道刀碰到她会很疼,是她非常害怕的疼。


    不论是她还是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的宗雅丹,她都惧怕刀落在上面的那份疼意。


    宗雅丹目光飘飘落到她身上,只见乖巧听话的女儿惨白着脸,在她手边不停发抖哭泣,求她不要死。


    “宝贝,你还想活吗?”


    “妈妈,我害怕,我害怕。”李桔崩溃的哭着。


    宗雅丹失神,目光落到流着血的手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滴在锋利的刀刃上,流向床上,那暗黑的血像紫色玫瑰,在床单上绽放出触目惊心的花瓣。


    她忽然啪的松开手。


    带血的手钳住李桔下巴,“妈妈听你的,我们好好活着!但是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知不知道!你好好听妈妈的话。你爸爸不要我们了,只有妈妈才是真的对你好!你好好听妈妈的好吗?我们要让你爸爸后悔!”


    宗雅丹失魂落魄,发癔症般接俩不断地问,李桔脖颈间尽是触目惊心的血,像是被人抓住脖颈无法反抗的小猫咪。


    李桔不敢看,只哭:“妈妈,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那天,李桔的不断保证让自己逃过一劫。


    大概是自己身上流着李良功的血,她终究成不了宗雅丹想要的乖巧听话的女儿。


    如果说高考选报专业是场失败的小反叛,那李桔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如何默不作声给自己争取自己划定的自由。


    由于这自由的空间也是偷来的,李桔有时候想,她当时要是没那么怕死是不是一切都会轻松一点。


    此后十几年,宗雅丹将所有注意力着魔般的转向她,势要让李良功因为抛下他优秀的妻女而感到后悔。


    她想李良功看到他们母女。


    李桔想的是,她怕是这辈子都赶不上原本就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李良功了。


    更何况宗雅丹想要得到的后悔本就是一甘情愿。


    可怜她现在都看不懂。


    宗雅丹逼问质询的目光还落在李桔身上,势要得到她的忏悔和道歉。


    和宗雅丹这么多年,李桔也摸索出了最快解脱的相处方式。


    李桔唯一能表态的就是:道歉。


    她错了,只是……


    下次还敢。


    还能认错,已经是她对宗雅丹当年让两人都活下来的唯一感谢了。


    从宗雅丹房间出来,时针已经走向十一,李桔单方面的认错和其它得不到的回应的问题,让宗雅丹也只能放她走。


    不过她也有她的办法,管教比之前更严格起来。


    宗雅丹有她的课表,没课时间司机都来接她回去。


    原本和解南的约定也一拖再拖。


    转眼就进入四月份,人间四月天,黄昏、星子、白莲,缥缈遥远……


    李桔周围的环境模糊幽远,只是每天在课堂和家里辗转。


    这天吃饭,她和宗雅丹相顾无言的结束一场饭后,钱姨看不过去,走过来劝她。


    “桔子,别和你妈妈置气了,这么多年我看你长大,明白你是个懂事的,你妈妈做什么事都是在为你着想,别再倔着了。”


    “嗯,我不该不听话。”李桔麻木道。


    钱姨叹气,“小孩子别说气话。”


    钱姨偷瞥了眼客厅,小声问:“你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李桔蹙眉,宗雅丹问过,钱姨又来问。


    心陡然跳了下。


    看她这模样,钱姨靠过来小声说:“之前我去买菜,回来看到你和一个男生牵着手往外走。”


    “你和我妈说了?”李桔目光锋利。


    毫不怀疑,钱姨在宗雅丹身边几十年了。


    宗雅丹发疯那晚,支开的第一个人就是钱姨。


    钱姨不好意思点点头,“我不能不替你妈妈着想,她为你付出太多了。”


    李桔冷笑,“你觉得你和我,谁对我妈最重要。”


    钱姨愣了愣,尴尬的笑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我只是个帮佣,我们两个怎么能比较。”


    李桔目光直直盯着她,语气不客气:“记住你的身份,以后我不想再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从你嘴里跑到我妈耳朵边。”


    钱姨愣了下,看着她尖锐的目光,忽然感到一丝陌生。


    李桔一向是个温柔乖巧,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会……


    李桔收回目光,推凳离开。


    钱姨劝说不成,还被威胁,后背隐隐发冷汗,后半夜想了想,第二天又把这话告诉了宗雅丹。


    宗雅丹没说什么,晚上把李桔叫进了书房。


    而连着半个多月都被接回家,李桔的耐心也已经耗尽。


    在宗雅丹还没开口时说:“明天我要回学校住。”


    “好。”出乎意料,宗雅丹应的很快。


    李桔愣住,宗雅丹又说:“以前的事,妈妈都不想计较了,安下心来,看看正威吧。妈妈觉得陆正威不错,你应该试着和他谈谈恋爱。”


    宗雅丹知道李桔长大,已经不是她可以捏在手中的乖孩子。


    物极必反,她或许该循序渐进。


    李桔荒谬的看着她,只觉人生的滑稽可笑你永远想象不到。


    “妈,我们是永远也讲不通了吗?”


    两个人始终在讲着自己的话。


    宗雅丹:“李桔,妈妈还为你活着,是为了看到你幸福。”


    这句话像个秤砣,重重压在李桔的心口,从家回到寝室,闷在胸口的憋痛始终没有下去。


    姚松月见到她,激动的上来抱她:“姐妹,我以为毕业前都见不到你了。”


    邓澎涵也意外,扯下跟男朋友通话的耳机,把手边芒果干递给她:“你可算回来了。”


    三人寒暄了一会,李桔觉得累就睡了,也没察觉寝室氛围的古怪。


    第二天,李桔刚下床,就见姚松月坐在桌前吃东西。


    李桔纳罕:“这么早就吃早餐了?”


    姚松月含糊点点头,“嗯嗯饿了。”


    床上邓澎涵从帘子里探身出来瞟了眼李桔,李桔没明白那眼神什么意思,赶着上课就走了。


    忙到下午图书馆出来,才终于吃了饭回寝室。


    结果远不到门口,就闻到寝室飘出的饭菜味道。


    推开门,姚松月坐在桌边吃东西。


    李桔:“晚饭?”


    姚松月没敢看她,小声“嗯”了下。


    “呵。”一声冷笑传过来,“还晚饭,今天第五顿了吧。”


    李桔放书包的手因为邓澎涵的语气顿了下,“怎么了,她饿就让她多吃点吧。”


    邓澎涵砰地站起,“你问问她,这是今天第几顿了,她这一天嘴有没有歇过,不吃饭就吃零食,每天这么暴饮暴食,你早晚把身体整垮了!”


    李桔皱眉,转身看桌边低着头埋在饭边的姚松月:“暴饮暴食?”


    邓澎涵这么一说,李桔才注意到,姚松月好像胖了不止一圈。


    以前她可是在寝室天天吆喝着减肥的人,晚上多吃一点早上就要晨起跑步,体重过了三位数就觉得自己没救了,现在……


    李桔回想失恋以后的姚松月,好像她在寝室的时候,姚松月一直都在吃东西。


    邓澎涵在李桔不在的时候,已经说过姚松月不止一次了,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


    “不就是个渣男!你到底要为了他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邓澎涵指着她喊:“姚松月你要真这么废下去,我看不起你。”


    姚松月低头,小声哽咽:“我没有,我只是饿……”


    “你他妈没把自己撑死!你饿!你要真有什么问题你找他说清楚,然后彻底死心,咱拾掇拾掇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好不好。”邓澎涵怒其不争,眼眶都跟着红了。


    以前在寝室,姚松月是话多那个,现在邓澎涵除了打游戏跟男朋友聊天,还绞尽脑汁跟姚松月搭话,三句得不到回应,一看她就是埋头在吃东西。


    李桔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她不可思议地看姚松月,不敢相信她不在的时候,她都在这么折磨自己。


    大学三年,活泼乐观、自律可爱,对食物保持绝对警惕心的姚松月因为陈州建自甘堕落,一蹶不振。


    “松月,你……去找陈州建再谈一谈吧。”李桔叹气。


    姚松月知道自己被辜负了,但是那把刀没有毫不犹豫赤|裸|裸捅进她身体里,没有勾肉带血的拔出来,她或许永远不会死心。


    尽管李桔知道,那把刀是她用力往前推了。


    “我不要。”


    姚松月声音低的好像散了一地的破碎珠子,每个声音捡起来都听得让人心碎。


    “我知道他不好,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当初他对我很好的啊,万圣节那天商场人很多,他红着脸给我根奶茶吸管,说这样牵着就不会走丢了。过年的时候他来接我,火车站又脏又烂,他那种人从来不去那里,为了等我脸都冻红了。我喜欢雪在大街上闹,他就拎着行李箱走在我的后面,笑着看我在路上疯跑,他不告诉我他的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是我看到他走路困难,他才不好意思告诉我。”


    姚松月眼泪往下掉,落在那碗早就凉了的米饭上。


    “桔子,我没办法忘记,人生第一次这么着魔的喜欢一个人,好像为了他能耗尽自己的所有,可是只是一个电话,一杯咖啡都没有凉的时间,他就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姚松月哭的很安静,眼睛里的痛苦把自己都要吞没了。


    “以前我想要笑咧嘴就行了,可是现在我想要笑,心就好痛。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桔子,我瞧不起自己的懦弱,我也怕你们看不起我。可是我真的很疼,吃饭会想哭,睡觉会想哭,想到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快乐。”


    李桔失语,姚松月眼底深切的痛苦看得她难以呼吸。


    甚至对这种痛苦感觉陌生。


    真的能这么喜欢一个人吗?


    她又想到宗雅丹,对这种感情产生几分茫茫然的恐惧。


    “松月,听我说。”李桔沉沉的吸了口气,“这些都是暂时的,这些痛苦早晚都会过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是……”


    “不管以后有没有别的男人还会让你快乐,你都该明白,快乐应该是自己给的。”


    邓澎涵大喊:“就是!姚松月你清醒一点!男人算什么!没了男人咱们也能好好活着!”


    “你们根本不懂!有一天曹召征要和你分手,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吗?”姚松月像个受伤的小老虎,忍不住向每个试图安抚她的人露出锋利的牙齿。


    “曹召征算个狗屁!”邓澎涵忍无可忍:“别看老娘现在每天和他通话,但是他明天要敢对不起我!我立马让他滚蛋!”


    “那是你知道他爱你!他永远不会做出那些事!”姚松月喊。


    邓澎涵气炸,摊手给李桔,“你听听,这女人谈了个恋爱,谈成失心疯了,没个男人就不活了吗?!”


    李桔:“大家都冷静点,松月我们好好聊一聊。”


    “你不懂你不懂。”姚松月掉着眼泪摇头,“不要管我,求你们了,我自己都知道这些是错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太疼了,不要管我好不好。”


    “不行。”


    她不可能看着姚松月成现在这个样子。


    “松月,如果陈州建来找你复合,你答应吗?”李桔问。


    邓澎涵瞪眼:“桔子?”


    李桔又接着问:“如果你知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也要答应吗?”


    姚松月愣愣看她。


    李桔声音清冷沉寂,“如果你们结婚了,生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儿,但是陈州建从来不管,你要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在忍无可忍的一天爆发了后悔了想要拉着女儿一起去死,你还会答应吗?”


    李桔苦笑着说:“看看我吧,松月,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或者一个根本是渣男的男人,浪费自己的一生去跟他耗就是一个笑话,你知道吗?!”


    “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大学了还要三天两头回家,那么听妈妈的话,让学习学习,让比赛比赛,让进学生会进学生会?”


    “其实很简单,如果我不听话,不是死就是成为导致死亡发生的间接凶手。”


    “我不想宗雅丹因为我自杀。”


    “我也不想你陷入那样绝望的痛苦中。”李桔叹了口气,悲哀渗透到了骨子里。


    “松月,真的不要把自己的喜乐寄托在别人身上,好吗?”


    第47章 解南,你就是我的领土


    其实大学三年, 李桔也清楚,她们都看出了自己家庭的反常。


    但只怕也没想到如此惨烈,有个一言不合就能以死相逼的母亲。


    长久的沉默后, 姚松月擦着红肿的眼眶。


    “给我最后一点时间, 让我和他告别可以吗?”


    她从来都是期盼爱情的,以前羡慕邓澎涵,后来暗恋陈州建成功,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似乎丧失了自己。


    付出得不到回报,在她自以为爱情最甜蜜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以为她可以过去, 可是这么久回头看,原来她还绊倒在拦路带那里,膝盖都是血,满脸狼狈,眼神茫然,从来就没起来过。


    可是她知道, 即便浑身是血,自己也要拍了膝盖灰尘, 起身继续往前走。


    即便每一个迈步, 都比想象的还要痛。


    姚松月出去后, 邓澎涵看了看李桔,轻叹了口气,过来抱住她。


    李桔发笑:“好了, 我早都麻木了。”


    邓澎涵不语,看着她有些疲倦的眼神,心底又叹了口气。


    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刚才怎么会声音都在颤抖。


    李桔觉得闷得厉害,说去操场走走。


    邓澎涵闻言拿了衣服要和她一起。


    李桔拍拍她肩膀, “留下打你的电话吧,每天就这一会通话时间。”


    曹召征是个上班族,每晚十点多两人才能说个话,白天聊也是简短几句。


    邓澎涵因为这事抱怨过几次,吐槽他把人追到了就游戏也不打了,她天天还得两个号都挂着。


    曹召征闻言,当晚就买了高铁票过来。


    第二天邓澎涵红光满面回来,李桔还开玩笑说你男朋友哄人技术倒是不错。


    现在想来,姚松月那时应该很羡慕。


    她呢?


    李桔走在操场,看着晚上健身跑步的人,目光透出几分迷惘。


    她劝姚松月时,姚松月虽然伤心生气,但也知道分寸,没有大吼着质问“你又没谈过恋爱,你懂什么伤心?”,只不过她隐隐透出的你根本不理解还是让李桔恍惚。


    在姚松月看来,自己那样的话可能更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将心比心,李桔发自内心的想,如果自己失恋了会是什么样?


    李桔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恋爱她都很少想过。


    书里看到过的缱绻,回到现实只是凄惨的一地鸡毛,初次要接触还是宗雅丹试图安排的恋爱。


    那大概还不算恋爱,婚姻可以没有感情。


    李桔觉得自己对宗雅丹都是冷血的,在她毫不犹豫和一个男人上床的时候,已经把宗雅丹彻底的背叛了。


    她又怎么会喜欢一个人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


    她想起了自己那天对解南说的话:情侣才会拉手。


    可显然她和解南并不是情侣,但他们做了情侣之间都会做的事——除了接吻。


    因为她觉得发泄用性就够了。


    李桔在操场迎风跑步,脑袋里所有熊熊燃烧着的想不明白的东西,都希望夜风给冷却了。


    这是她一直的方式,只不过后来遇见解南,改成做|爱更高效一点。


    解南正做实验的时候,手机响了。


    群里有师姐饶妙春发的通知,导师昨日出差回来,明日将来学校,请各位同学准备好汇报进度。


    解南放下手机,接着看回实验。


    此时郭平推门进来,“师兄,你今天还要做通宵吗?”


    “不用,今天已经进展的差不多了,大概再两个小时就能结束。”


    “哦。”郭平笑着过来:“那我帮你盯着吧,数据我给你记。”


    “嗯?”解南抬头看他。


    郭平挠挠脑袋,“我刚才从寝室楼那边过来,路过操场看见李桔了,她……我看她状态不太好,要不师兄你去看看吧。”


    解南蹙眉,看了眼手机时间,点头道:“好。”


    说完又回头问他:“你吃饭了吗?”


    两人忙了一天实验。


    “我给她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先给你带一份回来。”


    “不用不用。”郭平不好意思的推拒。


    解南点头:“那实验就不用帮我盯着了,还是我自己做。”


    郭平呐呐:“谢谢师兄,那就吃卤肉饭。”


    他口味单一,平时动不动就是卤肉饭。


    解南不意外,“行,等着。”


    “对了,你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解南问。


    研一要找到自己的项目,郭平虽然也是凝聚态物理学,但是和他实验各有侧重。


    郭平愣了下,恰在此时也看到了群里发的消息,通知明天见导师。


    郭平不自然的笑了笑,低下头,“就……还行吧。”


    “嗯。”解南知道他在实验这块上心,根本不用师兄操心,但还是交代了他一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郭平低头整着实验文件,“好,好的。”


    “我去买饭,吃完饭再做。”


    郭平每次做实验的拼劲不输于他。


    “我会好好吃的,师兄。”


    “好。”解南转身离开,


    郭平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实验室陷入安静,他低下头,眼底浮现一片沉意。


    解南在食堂点了卤肉饭又买了份小笼包和粥。


    他先回实验楼把饭送给郭平,敲门的时候里面没人应,解南猜他在实验室里间,隔着一拳的门缝往里看了眼,双手拎着饭不方便进实验室,就给他发了个消息。


    【郭平,饭放门口了。实验不着急,先吃饭。】


    发消息的时候,解南才注意到实验室待了一天,手机只有百分之九的电了,担心一会连李桔都联系不上,解南放下食物去操场。


    身后,开着一拳门的实验室静悄悄,空无一人。


    好在十点过后,操场人已经少了,解南一眼就看见了李桔。


    她穿着一个浅蓝色卫衣,安静的坐在观众席旁边的台阶上。


    面无表情,目光呆呆的盯着某个方向。


    额头的汗打湿了头发,有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边,脸庞红红发热,嘴唇轻启,缓缓呼吸。


    运动后的李桔,青春中带着动人的少女感。


    解南喉结滚动了下。


    她见过太多次头发汗湿的李桔,此时她的侧影让他无端心漏跳了一拍。


    解南走过去,温粥贴到她脸边。


    “唔……”


    李桔抬头看过来,解南的出现让她原本失神的眼睛亮起。


    解南看着她璀璨眸子,发觉刚才慢跳的心又快速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李桔毫不见外的接过粥,扎上吸管喝起来,“其实我还有点渴,你应该再带一瓶……”


    解南从小笼包子底下拿出压着的矿泉水,“跑完步别喝冷的了。”


    矿泉水没有热的,他一直放在小笼包子底下热着,李桔当然没看见。


    李桔呆呆的看着解南,那一瞬间,一句“不然我们谈恋爱吧”差点说出口,然后她大脑在夜风中瞬间清醒,飞速将话憋了回去。


    真是被姚松月搞疯魔了!


    两人做不是为了享受,酣畅淋漓只是极端的宣泄。


    深夜无门,两个可怜的人撕咬四肢,拉扯肉|体,灵魂挣扎。


    解南对于她,在别人看来这段关系可能肮脏、龌龊、没有廉耻,但是她觉得没有比这更纯粹的关系了。


    一旦沾染上爱情的恶臭,李桔难以想象局面会发展成什么样。


    至少,她不舍得毁了在她看来的干净。


    “愣什么?”解南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叫醒她。


    李桔:“在想我的领土。”


    她已无身立足,解南,你就是我的领土。


    解南失笑,“跑步过后的文艺?”


    “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李桔意识到他说什么,悚然瞪他:“文艺?我明令禁止你把我和文艺挂钩。”


    那是宗雅丹向往的女孩,会弹钢琴、温雅大方,伤心的时候最好喜欢写文章,插插花,文艺悱恻,矜贵千金。


    李桔只要一想到自己失恋后弹琴诉说悲伤,文字记录心痛,就想把那个关于自己的幻象一棒槌打死。


    不知怎么,她倒是想到了和这个形象很搭的温婉有气质的女孩。


    狐疑瞥向解南,笑的很不怀好意,“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吧。”


    解南干脆没理她。


    “聊聊啊。”李桔咬着吸管,磕了磕他肩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解南:“没时间想这个。”


    “现在想啊。”她说。


    解南偏头看她,李桔目光亮晶晶盯着他。


    解南无奈发笑,“怎么想起说这个?”


    “你别转移话题啊。”李桔不满,“快说。”


    解南默了会,从袋子里掏出小笼包递给她。李桔接过咬了口,目光仍亮如火炬的盯着他。


    解南莞尔,“喜欢奥特曼吧。”


    “哈?”李桔一口包子闷在嘴里,“什么?”


    解南:“跟我一样喜欢奥特曼。”


    “……不是吧。”李桔噎住,灌了一口水,“老实说,我现在至今不敢相信你喜欢奥特曼。”


    这画风哪哪都跟解南不搭啊。


    “嗯,喜欢。”解南垂下目光,看着脚边的台阶。


    台阶颜色脱落,露出里面青灰石砖。


    “那你这……是要找个二次元少女了?”李桔想象了以个穿着可爱裙子扎着马尾的女孩,无端又把那女孩的脸换成自己。


    李桔颤了下,飞快赶跑脑补,“我觉得你穿进二次元里找你都找不到合适的。”


    “嗯。”解南无奈:“也没想找。”


    他控诉,是你非要问。


    李桔撇撇嘴,心里发闷。


    至少解南有喜欢的目标,嘴里的包子变得无味,咀嚼几下便吃不下了。


    “怎么了?”解南拿走包子,慢条斯理帮她吃掉。


    李桔解释了下寝室最近发生的事。


    “说到底,还是那家酒店的问题。”李桔指着自己,委屈说:“我和那家酒店八字相冲。”


    光是在那里,她都狼狈过多少回了。


    这次直接撞见室友男朋友出轨,耗得心神磨损。


    “下次换家。”解南好笑地说。


    李桔睨他,又低头:“换呗,别太贵了。”


    解南:“我知道。”


    李桔嗯声,两人安静坐了会,谁也没说话。


    风从两人肩头匆匆穿走,夜深露重,头顶闪光的群星好似在和他们打招呼。


    李桔撑着手臂,仰着头,看着广袤的夜空,“还是好累。”


    以往一口气跑五公里,今天慢走了五公里,歇了这么久身体里那股四处乱冲奔腾流动无法发泄的劲都好像没有下去。


    “要是不在学校就好了。”李桔默默看他,“你就可以背我回去了。”


    解南左右看了看,起身站到下一层台阶,“可以背你出操场。”


    临近寝室落锁,现在操场周围至少是看不见人的。


    李桔默默瞧着他蹲在身前的背影,宽肩腿长,一身白色薄衬衫,在夜风中包裹着遇显朗阔的脊背。


    她眼眶忽然发热,起身站到解南身后。


    “解南。”她声音嗡哝地喊他。


    解南侧头往后看。


    李桔:“你给我推荐几部好看的奥特曼吧。”


    第48章 他可爱单纯,听师兄的话,偶……


    李桔回去没来得及看奥特曼, 大概是解南肩头的风吹得她太舒服。


    回到寝室,李桔倒头就睡着了。


    踏入四月来,她第一次睡得不错。


    翌日, 李桔早起上课, 下床就见她桌边放着早餐。


    姚松月站在桌边,局促地看着她。


    邓澎涵在旁边叼着个油条啃,好整以暇看着。


    姚松月指指桌子, “桔子,我给你买了早餐。”


    姚松月讨好的朝她笑时, 眼皮还都肿着,昨晚的电话看来让她痛哭了一场,但也真的清醒了。


    李桔有些心疼,看她小心翼翼,点点头说好,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


    姚松月松了口气, 立马走过来抱住她,声音嗡嗡, “桔子对不起。”


    李桔气笑, “看你以后还为不为个男人要死要活了。”


    “绝对不会!”姚松月就差指天发誓, “以后我绝对把自己排在任何男人面前,再不为爱情丧失自我了。”


    李桔哼哼,“看你表现吧。”


    李桔吃完饭去上课, 张希希见到她时正无精打采。


    “我真是太讨厌上数学物理方程了,尤其这节泊松方程的格林函数法本来就不简单,还在早上八点上,你说这合理吗?”张希希说着,人就要趴在桌上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 她就是个只想睡觉的小咸鱼。


    上面老师点名,快到她时,李桔扯了扯她,“你再趴着,张老一会就叫你答题了。”


    在张老师课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你不听讲戴上耳机打游戏都行,但就是不能直接趴那睡觉。后面几排男生早就开黑了,老师睁一眼闭一眼,但是最后张希希只要睡觉,隔不了两分钟就会被叫起来。


    “靠。”张希希烦躁地抓头发,“不瞒你说,现在短视频我都看不进去。”


    话虽如此,为了强打精神,张希希还是点开了手机。


    一连半节课,她都在玩手机。


    “桔子!”李桔正在本上跟着老师思路演算,张希希忽然抓住她袖子,神情怪异,一脸沉重又惊异的样子,“我们学校有人跳楼了。”


    李桔不可思议,“我们学校?现在?”


    网上没少看这种新闻,她没想到会忽然发生在自己校园里,在一个平静普通的早晨。


    “不知道,咱们学校超话都刷疯了。”


    张希希小声说着,引起左右注意,都小声探过来:“什么,谁死了?”


    “看咱们学校超话!好像还是个研究生。”


    “啊?”有女生纳罕:“是不是压力太大扛不住了,我听说咱们学校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就在勉励楼那边……”


    窸窸窣窣声音小范围响起,落在李桔耳边,只觉惊心动魄又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总觉得难以置信。


    上课一般不开小差的她也忍不住打开了学校超话。


    有最新消息正在问:【咱们学校真的有人跳楼了吗?】


    【听说之前有拍照片,赶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桔飞快地翻过这些同是听说赶来的,看到一个简短的回复。


    【今天学校五点多有人跳楼了,我六点多去湖边晨读还见到警车了,就从物理实验楼那边跳下的。】


    “实验楼”三字跳入李桔目光,手忍不住颤了下。


    “是物理系的研究生!”张希希和周围人偷偷聊,知道了一些消息,扭头跟她说:“张任远说他们男生寝室有人今早还撞见了,群里传有照片。”


    张希希心惊肉跳:“我可不敢看。”


    恰在她说的时候,李桔手指往下滑,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照片猝不及防跳进来。


    “啊!”张希希目光瞥到,捂着眼睛,“这、这是物理实验楼那边!”


    熟悉的建筑让她不得不清醒认识到,学校真的有人自杀了。


    李桔眼睛扫到那张图片,手指迅速往上滑,心里不停打鼓,茫然震惊,她没想看这样的内容。


    耳边张希希还在欷歔不已,李桔关掉手机,垂着目光。


    无论如何,大清早发上这样的事情……


    唰的一下,李桔脸色忽然煞白,猛地坐直拿起手机。


    整个人不停颤抖,放在书边的手机好几次才拿起来,手指颤抖的厉害,点了几下指纹都识别错误。


    “桔、桔子……”张希希被她这里神情吓到,“你怎么了?”


    李桔紧咬着唇,强控制着发颤的手,终于把密码输对,飞速打开刚才的超话,颤抖往下不停翻,找到刚才那个评论。


    张希希按住她的手指,不让她点开。


    “桔子。”她以为她被照片吓到。


    李桔指尖泛白,嘴唇发颤,闭眼吸了口气,才哆嗦着点开那张图片。


    地上的一片红色打着厚重的马赛克,旁边,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一个黑色圆框眼镜,眼镜腿那里粘着一个短短的透明胶带。


    就在半个多月前,这个镜子主人还红着脸和她说过话。


    砰地一声,凳子重重撞倒在地的巨响震的所有人朝李桔那处看去。


    只见她惨白着脸,拿着手机夺门而出。


    攥着手机的李桔整个人都陷入了极端的惊慌和恐惧中。


    不会不会。


    李桔被突如其来的害怕逼得难以呼吸。


    她点开那个郭小学长的备注,停了几秒,哆嗦着按下拨打。


    嘀嘀声响起,像一把重重的锤子一遍遍在心口敲打。


    张希希给老师请完假,从教室追着李桔出来,在楼梯拐角看到跌坐台阶边的李桔,整个人都愣住。


    “桔子!”她仓惶的神色让张希希从腿根都跟着发软。


    “怎、怎么了?”


    重重的锤子溅起血肉,沉默将空气碾压成无声流动的血液,从她喉咙间流出。


    长久的安静,电话只嘀嘀嘀响着。


    留了郭平的电话后,李桔给他打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在找解南。


    李桔不敢想,不敢想那个摔碎在地上的熟悉眼镜是谁的……


    郭平?


    不会!不会!


    那是她认识的最可爱的小学长了,和她说话会害羞,看到她和解南会露出灵动,暗藏不住的八卦小心思。


    他分明那么阳光可爱。


    李桔颤抖着手给解南打电话,那边只有冷漠的电子声音一遍遍说着:“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希希不知李桔究竟怎么了,难不成她认识跳楼的那个人?


    物理系的学生离他们说远不远,可一旦扯上“自杀”二字,就觉得好像不是一个世界。


    张希希正无措,就见李桔骤然起身,完全没留意到膝盖边的擦伤,飞速往楼下跑。


    张希希赶紧跟上,两人往实验楼跑。


    还未走到,就见那处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看不到地上血迹,周围是清扫过的痕迹,只有那冰冷的警戒线提醒网上的一切并不是假的。


    周围并没有人聚集。


    保安见到她们,上来拦人,“回去回去,今天实验楼禁止进入。”


    李桔拉住他,“人、人呢?”


    李桔仓惶,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好像这样就还有一线希望。


    保安无奈:“别问了,快回去吧,你们这些学生啊……哎,有什么的。”


    他是刚来顶班的,早上值班的几个保安现在已经去警局接受调查了。


    远处还站着几个保安,见到这种情况,过来赶人。


    李桔联系不上解南,只能找苗康博,问他认不认识物理系的学生。


    苗康博叹了口气,看样子有人自杀的事已经传遍校园了。


    苗康博问她想做什么。


    李桔慌张解释:“我、我认识的物理生联系不到了。”


    苗康博那边沉默了许久,“小桔,这件事学校那边已经有安排了,你们就不要……”


    “老师!我不是吃瓜!我认识的人联系不上了!”李桔喊,声音夹杂凄惨痛楚。


    张希希已经胆颤,不敢说话的看着她。


    苗康博停顿良久,呼了口气,“你认识的同学……姓郭吗……”


    挂掉电话,李桔站在路边很长时间,都有点消化不良。


    怎么会,怎么会呢?


    郭平啊,他那么单纯上进。


    她一叫学长他就羞赧,非得让人叫名字。


    解南虽然很少说他,但是提起自己的小师弟眼睛里都有灿灿光茫,骄傲自豪。


    李桔不清楚他们同门情况,但郭平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小师弟了。


    李桔不敢想解南得到消息是什么样子。


    李桔一遍遍给解南打电话,那边一直停机状态。


    “不行,希希,我要出学校一躺,你先回去吧。”李桔往校外跑去。


    张希希不放心去追,结果很快就赶不上她疯跑的速度。


    李桔打上车,直接说地址。


    车开往城中村,上次来还是夜晚,狗吠路黑,此时她走起来,竟然脚步敏捷,熟门熟路。


    站到单元楼,李桔看了眼楼上,昨天她和解南分开,解南说过今天有事要回家一趟。


    李桔找不到人能联系上他,更进不去他寝室,只能病急乱投医的找到这里。


    敲门时,她压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冀他能在这里,因为手机关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命运恶劣的铡刀还未落在他脖颈边。


    “谁啊?”铁门忽地推开,郭喜芬看到外面的人,皱眉:“你来干什么?”


    “阿姨,解南在家吗?”李桔忍不住往里看。


    郭喜芬闻言,表情现出浓浓的厌恶,“不在!躲到今天也不回来,电费也不交,我看他是想逼死他爸爸后再把我逼死。”


    “阿姨?”李桔震惊听到的,更震惊于郭喜芬恶劣的态度。


    眉眼间提到解南的反感,根本不该在一个母亲脸上看到。


    “呵。”郭喜芬讽笑瞧她:“你这女孩就是来过家里两次的姑娘吧?我劝你啊,离我家那个丧门星远点,小心他把晦气也沾你身上了。”


    “你说什么?”李桔愤怒地看着他:“解南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诶呦。”郭芬喜好笑,“我这儿子还有人心疼了啊。我看你长得也不错,怎么能干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小小年纪就跟男人回家,小贱人,跟我儿子一个德性。”


    说完,郭芬喜往门外吐了口痰,“滚远点,别让我看到你。”


    郭芬喜啪的把门摔上。


    李桔震惊地看着激起灰尘的铁门,她虽然没想要郭芬喜因为上次发病时她的帮忙对她态度和善,但也想不到会被如此粗俗的语言恶语相向。


    而李桔更不敢想,解南是怎样在这里生活的。


    电费,郭芬喜说的电费?


    李桔想到解南面无表情说着回去一趟,难不成就是要回来交电费?


    所有的事涌到李桔大脑,纷繁杂乱的扰得她眉心一抽抽的刺疼。


    李桔顾不及门口发生的事情,飞速往外跑。


    至少她知道解南不在家,但是他没回来,也就意味着他知道了……


    是啊,她都知道了,解南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桔不敢想解南现在怎么样,只能跑着往外去距离学校最近的警察局。


    她去不了实验楼,接触不到这件事的人和学生领导,只能抱着最渺小的希望去警察局,或许能碰到什么人也说不定。


    想不到的是,她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她找了一早上的人就闯进了她的视线。


    站在公交站牌边,安静的垂着头,来往车辆稀少,空气中飞着干燥的灰尘。


    那人好像没了影子,只是行尸走肉般立在那里。


    李桔腿心猛地打弯,身体发软,人差点摔坐地上。


    安安静静站着的解南,没有一丝表情的解南,好像初见那晚的解南。


    不,远比那晚还要糟糕。


    安静的像一颗树叶,随时落地,随时消失。


    第49章 “解南,别怕,我在这。”……


    一辆公交车开过来, 解南上了车。


    李桔飞快跑去,司机看到她又打开车门。


    解南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安静地看着窗外, 这里发生的动静, 他竟然一无所觉。


    没有神情,行走的似乎只是一个空壳。


    李桔犹豫了一下,在他斜侧方坐下。


    透明玻璃车窗投射他清冷的侧影, 李桔抬头看着,心中酸楚。


    解南线条分明的侧脸被阴影遮蔽, 似乎有无尽冷气一寸寸往他身体里迈去,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衣早已没有了棱角,褶皱、凌乱、狼狈、落魄。


    他像是坐在一个小岛上,周围是雾气飘飘的海水,身处其中,茫然不知。


    李桔舌尖发苦, 转回头擦掉眼角的红意。


    这是一辆不知道往哪里开的公交车。


    李桔听着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心也随之漫无目的飘散起来, 就这么一直开着吧。


    即使漂无所定, 也不用去面对陆地发生的惨烈。


    乌云遮蔽, 远处灰蒙蒙卷来冷风,一场大雨猝不及防的砸向车窗。


    噼里啪啦,雨势渐大。


    车逐渐驶出城区, 乘客稀稀散散下车。


    转眼间,车上就剩两个人。


    窗外是被瓢泼大雨裹挟的灰暗大地,目光所及的郊外,柏油路、天线杆、连成一片的野草丛,湿成一片的立在雨水中。


    耳边噼里啪啦的水珠敲打玻璃, 安静的公交车像是与世隔绝,水天一色,只剩她和解南两人。


    长久的寂静后,响起一声司机大哥的“到站了”。


    李桔没动。


    过了会,车后面传来动静,她捏紧衣角。


    身后脚步停也没停。


    李桔回头,就见他径直下车走入了大雨中。


    雨水瞬间浇湿他的背影,解南一无所觉,往前走着。


    李桔心口滞涩的厉害。


    “姑娘,你是不是也没拿伞?”司机大哥见状建议说:“车不进总站了,雨这么大你下车就淋湿了,一会有人来接我班,你干脆坐回去吧。”


    “不了,我在这里下车。”


    李桔说完,跟着闯入了大雨中。


    解南走的很慢,像是头上没有雨水在不停冲刷,今天的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他安静的走着。


    李桔的外套已经湿了。


    她踩着解南走过的雨水,同样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这是一条很安静的小路,周围没有商家,两边都是黄色粉刷墙的老式居民楼。


    倾盆大雨,路上渐渐连送外卖的都看不见了。


    偶尔有车驶过,溅起一地水花。


    裤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污水。


    解南脖子都没转过,只是目光冰冷无神的往前走。


    直到水雾尽头,眼前的路分成了两个,一左一右,路对面是参天大树伸出的绿叶遮挡的一个低矮小河。


    此时大雨滂沱,小河也跟着涨水冲到两岸边,把旁边的石头都冲跑了。


    解南站在路口,目光平平望着前方。


    眼神里迷惘无神。


    像是丢失了指南针的行人,不知道路该走向哪里。


    激流的河水打着危险的旋,毫无顾忌带走一切。


    李桔捏在裤缝的手指又颤。


    解南茫然的眼神在她心口结成了一道网,越张越紧,将心脏勒出一道道红痕,隐隐作痛。


    片刻后,解南抬脚往右边走去。


    那是一条泥泞的小路,远处有小水坑积起雨水。


    鞋才踩上去,就沾上一片淤泥。


    他走了一会,鞋底带起一片湿泥,步伐渐渐沉重,身影逐渐趔趄,每一个落脚点似乎都踩在了无法着力的棉花上。


    在解南就要踩进一个泥坑时,李桔冲了过去。


    她抓住解南的胳膊,这才看清他的脸,惨白一片,面无血色,嘴唇被雨水这么冲刷成紫色,嘴皮却泛着干裂。


    昨晚的他还云淡风轻,挑眉看她时,眸子黑黑,虽然依旧没什么开心的事,但至少心情不错。


    此时的解南前所未有的糟糕。


    李桔撑住他胳膊。


    “跟我走。”


    远处有个破败的烂尾楼,钢筋水泥和预制板都还光秃秃的裸露在外。


    一楼杂草丛生,到处是泥坑,楼梯台阶中间夹着乱生的野草。


    李桔把解南拉上二楼。


    巨大的镂空窗户还有雨水往里面扫,好在还有一小片地方雨水淋不到。


    李桔担心地问解南:“冷不冷?”


    他全身早已湿透,站在这片空地,脚下一片冷水流下。


    目光木木,没有回应。


    李桔手心贴到解南脖颈,冰凉雨水浸透她的皮肤,生冷刺疼。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这样不行,解南,你会感冒的。”李桔毫不怀疑,他在精神状态这么差的时候,这样缴械投降般任雨水和冷风摧残,晚上就会高烧不止。


    解南目光虚虚的落到她的脸上。


    细看那眼神,分明没有光。


    他可能听到了,也可能没听到。


    突如其来的悲恸把他密密麻麻的包裹,像蚕蛹般挣扎却难以逃脱。


    李桔咬牙,走上前拽住他的衣角网上拉,强硬地帮他脱掉衣服。


    解南就像一个破败娃娃,任她摆弄。


    李桔手摸上皮带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动作熟练地扯下,解开他的皮带,帮他脱掉裤子。


    蹲在地上,解开鞋带,她道:“抬脚。”


    解南没有回馈,她强硬地帮他脱掉。


    李桔看了眼内裤,伸手摸了把,也已经湿透。


    她看了眼周围,荒郊野外,方圆百米都看不到人,但还是给他留着了。


    “解南,你说句话行不行。”


    他几乎光裸的站在她面前。


    身材依旧那么肌腱漂亮,腿长腰腹有力,雨水浸透的皮肤更衬得他清冷俊逸,只不过灰冷的砖墙,发冷泛白的皮肤,沾着水珠的睫毛下一片黑色阴影。


    处处透着颓废和无神,像被挖空掠夺了生息一般,眼前漂亮的人只是一张折纸。


    “解南。”李桔带着水珠的手捧住他的下颔,踮脚额头贴上他的额头,“你回答我一下好吗?我有点害怕。”


    温湿的呼吸洒在鼻翼,像浸在一张冰凉的油纸上。


    解南身上冰的厉害,李桔衣服也满身都是水,索性直接脱了,紧紧抱着他,努力去暖他从骨子里泛出的驱散不开的寒意。


    “我知道你不想说话,我就这么抱着你好吗,不要生病了。”


    她的掌心贴着解南的脊背,沾起一手的水,她轻轻拍着,一边抹去冰冷的水。


    屋外大雨滂沱,在窗户边汇成雨帘直流而下,沉闷的雷声偶尔炸起,灰暗、脏旧、潮湿的房间变得更加逼仄压抑。


    李桔靠着解南,安静地拍着他。


    在雷声响起的时候,更紧地拥着他。


    扫进来的雨水湿了一地灰尘,行成一团团小泥点子。


    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墙角李桔紧抱着解南,目光无神的落在那些泥点子上,想到郭平笑起来圆滚滚的眼睛,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点来。


    眼睛贴在解南脖颈处,碰上冰凉的皮肤,热泪再也绷不住的落下来。


    轻轻呜咽,细碎可怜。


    过了很久,眼泪已经将冰凉皮肤染上唯一一处温热,却也湿的可怜的时候。


    有同样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脖颈,像一剂苦药流进她喉间,激起她的苦涩难忍。


    解南动了动,手下的冰冷身体终于不再僵硬着像一个空壳子。


    他无力的将头垂落在她肩边,彻底彻底败下阵来。


    湿润的眼睛贴着她的肩膀,然后有温热的液体从那里流下。


    像一簇火,四处点燃。


    冰冷在热火中苏醒。


    泪水的热度点燃冰凉的皮肤,周围的瑟瑟寒风吹起的呼呼声似乎渐渐飘远了。


    他耳朵周围不再是哄乱的嗡鸣,一脚踢开门把他从睡梦中踹进警察局。


    炽热的白灯反复在他头顶烧灼,冷淡的声音提问着他听不明白的话。


    “你和郭平平时关系怎么样?”


    “昨晚你们在实验室见面,他有什么不对劲?”


    “据你了解,学校与没有人和他有过节,和老师关系怎么样?”


    “说话,他自杀了,我们正在调查,请你积极配合。”


    “……”


    铁锈的血腥味从喉咙间漫出,昨晚那个开了一拳的实验门就在他眼前。


    耳边有声音不断嘶吼,“解南!进去!进去!拦住他!进去!”


    “看着让他好好吃饭!”


    “不要走解南你就在那待着!”


    是不是好好吃一顿饭,咀嚼下一段苦楚,向死亡选择的脚步就不会那么坚定。


    冰冷、狂躁、愤怒、暴虐在解南四肢百骸中碰撞、翻滚、激荡,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他睁不开眼。


    眼下一片青黑,他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


    男人叹叹气,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解南,老师相信你。”


    解南从他身边走过,站在警局的马路前。


    荒凉的柏油马路,干热的阳光炙烤,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忽有温热贴上他酸涩的眼睛。


    一遍遍轻轻啄着,还有低低的声音:“解南,解南,解南。”


    热度烫一下眼皮,喊一声他的名字。


    解南沉重的眼皮终于有力气抬起。


    李桔碰着他的下颔,嘴唇从他沉重的眼皮上离开,看着他腥红的眼眶,里面终于显出一点光亮来。弯弯的眼睛盛着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时露出惨淡的笑:“终于想起我来了?”


    说话的同时,眼角的泪水顺着也往下流。


    李桔手指擦过他眼睛,抹掉他眼边的湿意。


    解南看着她泛着灿烂光茫的眼睛,像一只湖边扑水的蜻蜓。


    他像飘满了白雾湿气的湖泊,弯腰向她靠近,神情茫然,像全然不知事实的孩子,只是无助孤单的再次将眼睛轻轻贴上她的唇瓣。


    蜻蜓点水,睫翼微颤。


    李桔嘴角发颤,哽咽着再次捧起他的脸,郑重的将吻贴在他的眼睛上。


    “解南,别怕,我在这。”


    第50章 他的背影,仓皇而逃


    雨声越来越大, 似乎随时要把这破败的楼房摧枯拉朽的冲到,偶尔天边闪过雷声,要将乌云密布的天炸个洞。


    解南眼皮泛上温度, 眼底逐渐清明。


    李桔轻擦着他发根的水, “解南,你冷不冷?”


    解南垂着睫毛,“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 今天每一张陌生面孔都近距离的贴在他眼前,用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他问:“你和郭平关系最好, 他发生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李桔心疼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郭平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冷吗?”


    李桔靠近,手臂抱住他,“我的衣服也湿了, 这里也不能生火,雨越下越大, 你明天会不会感冒?”


    解南的身体有些僵硬, 过了片刻, 将掌心放在了她的后脑勺。


    “我身体好,不用担心。”


    李桔下巴在他肩头轻摇。


    “我不能因为你身体好,就忘记你也需要照顾。你淋了这么久的雨, 我很担心你。”


    解南手指颤了下,胸口发闷,那是不同于头顶白炽灯炙烤时喘不过气来的发闷,胸口像是躺着一个软乎乎的小猫咪,在舔着胸口让他心口微缩, 温热擦过有些闷闷的,痒痒的,但是又不抗拒和难受。


    “你也淋了雨。”解南才察觉贴着皮肤的异样,低头洁白闯入,一条蕾丝带像捆着一个精美礼品,大喇喇的揣在他的胸窝里。


    解南目光落到地上堆着的衣服,棉黄色针织外套和浅蓝色过膝长裙。


    而远处连接另一个房间的窗户上,摊放着他的衣服,占据了晾衣的空间。


    解南垂眸:“雨越下越大,在这里待下去我们都会感冒,回去吧。”


    “现在?”李桔见他清醒过来,目光有点不知放在哪里,“可是现在雨下更大了。”


    刚才解南浑浑噩噩,她顾不上许多。


    现在两人衣不蔽体像个原始野人,周围钢筋水泥土敲打着她们脑海中的现代文明印记,无法避免的羞燥涌上大脑,开始熏的耳朵发热。


    李桔打了个哆嗦,压住那点不好意思:“我抱着你还好些,我们都暖和点。”


    解南看了她一眼,李桔回视着他时,解南拉着她手臂,将她抱紧在怀里,“这样吗?”


    “别。”李桔要出来,“我抱你。”


    解南承受的打击比她大,刚才一路过来简直崩溃状态,身体凿不住雨水摧残,比较下来还是她耐抗一点。


    李桔双臂挣扎,解南拢着不给她机会。


    “李桔。”解南喊她。


    “嗯?”


    解南没有回应,耳边忽有温热落下,顺着耳廓、脖颈、锁骨,像一场湿润的雨水往下蔓延。


    不过这更像是春日时分的午后下的一场太阳雨,暖烘烘,明明是雨却让人想到干燥的气味,好像乡下老房子里晒过要收的被子,干燥、暖热、舒服。


    被子将她包裹,柔软亲密,忍不住闭上眼睛,陷入被被子包裹的愉悦。


    耳边有穿过阳光的风声,掠过发梢卷起耳垂,轻揉慢捻,风的动作很轻,像是玩耍着蓝天边的一个风筝,勾着风筝去攀沿,追逐。


    忽尔,风又变成调皮的阳光,跳动在洁白的奶牛边,带着它走过绿荫森林的味道,湿润、清爽、有松脂的清香。


    绿雾覆盖粉白,温柔缱绻。


    随后大雨强势进入,带着掀起惊涛骇浪的粗暴躁动,化作狂风暴雨,暴戾的用冲天巨浪发泄自己的愤懑。


    狂涛怒吼,乌云蔽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着毫无准备的行人,这里的一隅如遗世独立的小岛,同样一场狂风巨浪后,渐渐风平雨静。


    一墙之间,云雨尽歇。


    “不下了。”李桔低头擦着背后的灰土,掩下眼底浓密的悲伤。


    她只在最近的距离,感觉到解南拉着她汲取温暖的迫切。


    “嗯。”


    解南轻擦她手臂,蹲下用手指帮她一点点抹掉脚边的灰土。


    李桔脚趾动了动,站着任他擦拭。


    穿上衣服,两人原路返回,衣服还湿漉漉,便没有在座位上坐下,抓着扶手一路坐回了学校。


    经过一家药店,解南说:“等一下。”


    李桔站在门外等他,一会解南推门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递给她,“感冒药和……”


    他停顿了下,“注意点。”


    李桔脸红,低头:“我知道。”


    她接过袋子,把里面药取出来飞快放入口袋,把感冒药放进袋子推给他,“我寝室备有,这个你留着。”


    “我不用,你吃。”解南道歉,“刚才是我情绪不好,不应该那时候……”


    李桔打断他,“说这话是在侮辱咱俩关系吗?”


    不是只能她拉着做,拉着爆发。


    解南默了下,没说什么,把药给她,“回去吧。”


    靠近学校,两人分开一前一后走,往常还好,现在解南正是注意对象,但凡碰见眼熟他的,都可能因此惹起事端。


    走到校门口,李桔脚步慢下来。


    手里紧紧攥着口袋中的药,她抿唇,忍不住往后看。


    隔着五棵大树,解南站在一棵乔木下,肩背挺直,双腿修长,□□如松,即便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皱巴巴像破旧抹布,依然掩盖不了他温润有力的气韵。


    看到她回头,朝她颔首,嘴角平直,眼底的笑意很浅,脸色透着苍白。


    李桔抿抿唇,点头后转身回学校。


    解南看着她的身影进入学校,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眼里的光像头顶遮盖的树影,长长的树木将白日光影掩去,只留下一片沉沉阴影,眼底染上前所未有的阴冷,嘴角抿着。


    解南转身,背离学校往外走去,绕开热闹的人群,再拐了七八个拐角后走入脏旧的胡同,推开红色铁门,进入许久未进的三无出租房。


    开房时,叼着烟的男人懒懒的头都没抬,没什么好气地问:“双人间?”


    解南:“三楼单间。”


    男人抬头看了眼他,复又低头操作,懒懒唧唧。


    “78。”男人说。


    解南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卷成一团的钱,放到桌面上。


    男人摸到湿的钱,有些嫌弃的收回手,“拿着你的钥匙上去吧。”


    解南绕过他往楼梯边走,走上三个台阶,身后男人,“等等,你站住,你们一起的?”


    解南回头,台阶下,李桔一瞬不瞬看着他。


    啪。


    钥匙扔到桌面的声音。


    “去洗澡。”解南说。


    李桔摇头:“你先去。”


    解南侧头看她,李桔坚持的回视他。


    解南视线移开,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走,李桔坐到凳上,心潮起伏。


    她走进学校里,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下来。


    她总觉得解南眼前浮了一层模糊的罩,她好像透过这层罩看清了解南眼底的沉稳冷静,又好像她什么也没看到。


    解南像沉寂的大海,平静下面到底是不是藏着惊涛骇浪,她看不清楚。


    李桔心口打鼓,怎么也走不下去。


    提了口气,转身往学校外追。


    很快就看到解南的身影,像冬日里窗户上结的冰棱子,一下刺入她心口。


    解南很安静的往前走着,李桔却像看到了荒凉的沙漠。


    寸草不生,寂寥、无声。


    耳边水声不断响起,李桔服了药,等人出来,擦过他肩膀也进去冲澡。


    再出来,解南已经躺进被窝里,窄小的床,他躺的有些憋屈,旁边还留有一半位置。


    他闭上眼睡得很安静,像是没有声息。


    李桔叹了口气,先点了个外卖。


    饭到后,她把解南叫起来,“吃完饭再睡,你好好睡,我回学校拿几套衣服。”


    “李桔。”解南叫住她,“不用过来了,回去好好上课。”


    李桔看他,“发生这种事我还有心情上课?而且你还在这里。”


    解南目光沉沉,“不用担心,我没事。”


    “很难不担心。”李桔老实说:“如果你不想回学校,我在这陪你。”


    解南睫毛轻颤了下。


    他低头吃饭,没说什么。


    李桔摸摸他手腕:“别着凉了,吃完就上床,我回学校拿衣服,也帮你买几件衣服吧。”


    没给他说话机会,李桔:“别给我说不用,衣服的钱我出,这住宿费就你付吧。”


    解南:“这里很脏。”


    “不是说好了要换酒店吗?还是住回这里吧。”李桔环视了一下这小小的一间房,“在这里,我反而安心了。”


    李桔回到寝室,姚邓两人都去上课了,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去附近衣服店给解南买了几套,想到他关机的手机,她的用不了,就又买了个充电器。


    回到房间,屋内黑暗暗,以前这个窗帘并不遮光,此时被解南用厚厚的报纸粘上了。


    李桔目光从密厚的报纸上离开,将东西放回桌上,又翻出他扔在地上的衣服,从里面找出手机。


    看到样式,她愣了下。


    前一段时间解南说手机出问题了,没想到真的换了新手机,只是这部手机……更老旧了。


    李桔看了眼床上,压下心头晦涩,把手机充上电。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


    她在漆黑的房间坐了会,出去买晚饭。


    回来的时候,解南还在睡觉,李桔蹙眉,走过去摸他的额头,随后松了口气。


    还好,并没有发烧。


    “解南?”她轻轻推他,“醒醒,起来吃饭了。”


    解南动了下,随后睁开眼,不透光的房间里,他只看到个朦胧模糊的身影。


    “解南?”李桔靠近了些,“你醒了吗?我开灯了。”


    她手按在开关上,还没动。


    解南睁了会眼,轻嗯了声。


    李桔松气,打开灯,“怎么把房间弄这么黑。”


    解南没说话。


    李桔:“吃饭吧,我买了葱香排骨汤和米饭还有粥,你看你想吃什么。”


    解南起身下去,李桔才发现他没穿衣服。


    “别动。”李桔从袋子里拿出衣服,“给,先穿上,别感冒了。”


    她本来是想洗一件的,但是今天一直下着雨,空气潮湿,这里也没洗衣机,醒来只怕也穿不了。


    “谢谢。”解南接过去。


    李桔看他动作慢,帮他街这衬衣扣子。


    “我觉得你穿黄色挺好看的。”男人一般穿这个颜色太艳,但是解南此时苍白的脸色,没有比这更好的颜色了。并且他冷白皮,即便是平时穿也会很帅气。


    解南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衣服穿上。


    下床时,忽然瞥到在充电的手机,动作忽然僵住,“你开机了?”


    李桔回头,“还没,怕开机声音吵到你。”


    解南漆黑的目光在上面落了一会,随后面无表情离开。


    “不要打开。”


    李桔顿住,回头瞧着他的背影,像仓皇而逃的一条狗。


    第51章 “踩过我出去吧。”……


    吃完饭, 解南又躺回了床上。


    李桔看他没精神,跟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感冒了?”


    她说起买的药, “你也吃几颗吧, 以防万一。”


    “没有,就是困了。”


    李桔在床边站了会,下楼出去买了个烧水壶, 在院子里接了水,烧开后叫他, “来,起来吃药。”


    解南睁眼看着她。


    李桔递药。


    解南默不作声片刻,靠过来低下头,像小狗伏在水边喝水般探出舌尖勾走她手心的几颗药。


    李桔心一跳。


    他又躺回去。


    “喝热水。”里面有一颗药特别苦,李桔把水递过去。


    “嘘。”


    他盖上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李桔垂头看了会, 轻轻叹口气,把水杯放回去。


    第二天, 看着解南吃完东西, 她交代:“别一直把窗帘拉上, 我去上课了,你记得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嗯。”被子里闷闷的应声。


    李桔收拾垃圾拎上出门,回学校路上, 心情沉的像海水泛蓝,越往教学楼走,这海水的越蓝,咸涩海水蜇的眼睛也开始发酸,想起那次在门口碰见郭平的场景。


    校园的灿黄迎春花还没有落, 他已经不在了。


    校园风平浪静,好像不曾有惨烈的事情发生,若不是和张希希眼神对视间暴露了眼底的沉闷,似乎这春风依旧和煦。


    这堂考勤查的严格,李桔人坐在教室,神情恹恹。


    “桔子……你没事吧。”张希希看她状态,担忧的问。


    李桔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默默对视,李桔摇头,无力地趴到了桌上,再顾不了台上老师的讲话。


    “不好,很不好。”她的声音很沉,像生了大病一样没有力气。


    她不明白,想不通,也不理解。


    那个男孩,那么活生生,可爱,羞涩。


    他不在了。


    张希希叹气,拍拍她的肩膀。


    下课后,张希希说:“要不你先回寝室吧,我买了饭给你送去。”


    李桔摇头,“不用了,我有事要出学校,你去吃饭吧。”


    张希希劝她回去休息,李桔摇头。


    回到旅馆,推开门,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骤然从强光中进入黑暗,脑袋昏了一下。


    屋子里闷闷,空气不流通的房间里酸味飘散,房间狭小,这股味道就更难闻了。


    李桔放下东西,走到床边扯报纸。


    “别动。”解南低沉叫住她。


    李桔犹豫,转回头,“透透空气,房间太难闻了。”


    “刺眼,我要睡觉。”


    “睡一天了,再睡你头会疼。”


    “嗯,是在疼。”


    李桔失语,“……那就别睡了,起来吧,我给你……唔……”


    解南忽然掀开被子起来,黑暗中只听到窸窣声和他大步走过来的动静,在李桔反应不及的下一秒,将她狠狠抱起按在了报纸上。


    “唔……”后背撞上,她忍不住闷哼。


    啪的报纸破裂声,有明媚阳光在撕裂的指缝间闯进来,照上解南漆黑冰冷的目光,危险疯狂。


    “解南……”


    一瞬间,她有脚底紧绷的紧张感,下一秒狠厉的啃咬就落在了肩头,带着贲张的力量钳制着她的腰肢,热切疯狂的从脖颈游走。


    “解南……你别乱来……”李桔推他。


    忽尔,灼烧的温度烫上耳垂,像凶猛的野兽,有低喘发热的呼吸声,骚麻酥痒的落在耳廓后面。


    李桔毫无反击之力,身前像是压下一头凶恶的猛兽,下一秒就要被狠狠吞入。


    漆黑狭窄的房间,只有一丝冰冷的光线穿透纱帘和纸张,光阴斑驳的落在两人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随着起伏而摇曳不定。


    李桔满身热汗的从被子里起来,拢着头发,浑身无力的往浴室走。


    身后的人木木的躺在床上。


    李桔洗完出来,脚踢了踢床上的人,语气不好:“去洗澡。”


    她坐到桌边,打开房间的灯,低头看饭盒,搅了两筷子啪的放回桌上,没好气说:“面都坨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拖着沉沉的身体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李桔叹了口气,就着房间难闻的味道吃完了饭。


    之后几天,李桔上课的时候会去打听一下实验楼那边的事,可惜都是学生,最后也探听不到什么。


    下课后,她偶尔回寝室拿衣服或是洗澡,然后去宾馆找解南。


    一周多过去,她推门之前,下意识吸气,随后门打开,狭窄的房间就涌出藏不住的发酸味道。


    这一周,她来解南这里,除了盯着他吃饭就是做。


    而解南除了睡觉、吃饭、做,就连话都要没了。


    这天,李桔在吃饭的时候,解南从身后抱住她,灼热的吻落在脖颈后面。


    李桔拿着筷子,另一手拉下他里面的手。


    “解南,先吃饭。”


    李桔摸到他手腕,不懂她每天都在盯着他吃饭,为什么他手腕还是细了。


    解南反手压住她掌心,把她按进椅子里人就贴了上来。


    李桔闭上眼,感受着身前的湿热。


    过了会,她推开解南。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把窗帘拉开?”李桔问。


    身前仍不动作不断,没有回应。


    李桔猛地推开他从凳子上起来,转身一把扯掉了报纸,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落在解南身上,无所遁形的照着他的胡子拉碴,佝偻身影,青黑眼圈,糟糕得像是一个化疗中的病人。


    “要做就开窗户,房间太难闻,我受不了。”


    解南眸子空洞,从她身前走开,转身回到床上被子兜头盖上躺起来。


    李桔半张嘴巴,呆呆的看着床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随后扔下东西,不发一言的走了。


    回到学校,她在寝室闷头睡了很长时间,晚上饿醒,爬起来去食堂吃饭。


    “桔子,你不舒服啊。”姚松月看她这几天状态不对,“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躺着吧。”


    “不用,我妈今天喊我回家。”


    “啊,好吧。”这么说,也难怪。


    李桔吃完饭,又拎着打包的饭和粥回到宾馆。


    桌上,她拆开的饭盒和筷子还纹丝不动的放在那里,李桔面无表情的把东西收进垃圾袋里,又把新带回来的饭打开。


    “解南,吃饭。”她走到床边喊他。


    若不是床里有一个鼓起的形状,整个房间更像一个安静的坟场。


    床上没有人回应。


    李桔低头等了片刻,脱鞋上床,掀开被子,躺到床上,从后面抱住了他。


    “你不想吃饭就不吃吧,以后我就和你一起躺着,你想吃饭我们就一起吃饭,你想做我们就做,你想睡觉我们就一起睡觉。”


    “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情,多大胆都会做下去的。”


    说完,她埋头贴在了解南后脖颈,是真要陪着他一起睡觉的状态。


    空气中还飘散着闷酸的味道,空气不流通的房间像是尸臭的棺材板子,更别说床单一直没有清洗,躺在上面像躺在病菌的怀抱。


    日影西斜,房间又陷入黑魆魆的一片。


    李桔朦朦胧胧要陷入昏睡时,感觉前面有动静。


    她睁眼,即便是黑暗,她也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仿佛画作实影,一点点抚摸过她的脸庞。


    “饿了?”李桔问。


    解南:“你回去吧,饭我会吃。”


    “为什么赶我回去。”


    “你还要上课。”


    “那你呢,不用做实验了吗?”


    那边沉默。


    像是有冷风呼呼对着她吹,滞涩难耐,眼睫轻颤,“你打算什么时候振作啊……说个时间,我等你。”


    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


    “振作?”


    “难道现在不好吗?”


    “现在是很好,不用打工,不用做试验,不用思考,更不用去面对郭平的……”李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个字,“你是可以关掉手机逃避,但是你能永远逃下去吗?”


    “或许可以,你根本不知道,我他妈早就是个逃兵了。”


    是他懦弱,是他的懦弱!


    李桔胸口被猛击了一下,他吊儿郎当又可怕的语气让她疼的发闷,“什么意思,你……你是不是知道郭平为什么会自杀?”


    “为什么?”解南冷笑,眼神嘲讽冰冷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


    解南忽然指着她的胸口,语气冰冷充满戾气:“你又为什么?我们不过是炮|友,中午不想做,现在又回来干什么?怎么,想做了?”


    解南说着,按着她脖颈把人压过来,“想做就别没意思的矜持,都是成年人,别忘了第一次是谁邀请的。”


    接着,解南的手就扯上衣服,狠厉的把她拽下。


    “解南!”


    李桔受够了他恶劣的态度,虽然两人做是为了发泄,但是这一周多,解南更像是拿这种事情惩罚自己,欢愉越多痛苦也就更饱满。


    把自己想象成卑鄙的恶人,无耻放肆的玩耍,越是卑贱不堪,肮脏龌龊,那份对自己的践踏也就更深上几分。


    李桔愤怒的狠狠推开他,不料自己手太重,竟然直接将解南推下了床。


    砰的一声巨响!


    一米八多的男人,无力到了这种程度!


    “解南?”


    李桔只听闷哼一声,他落在地上的响声惊的她心口一颤,打开灯迅速向他看。


    解南安静的躺在地上,房间狭窄,他手臂都没有能完全打开,狼狈的摔在地上,整个人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像一团烂泥扔在了地上。


    李桔光脚跳下,要去扶他。


    他躲开她的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给我点时间。”


    李桔愣了下,“……好。”


    “我不逼你。”她从来没想逼他,只是心疼他。


    “你走吧。”解南说。


    李桔声音很轻,带着压不住的颤,“那你会好好吃饭吗?”


    “嗯。”


    “不要一直贴着报纸,要开窗通风。”


    “嗯。”


    “想做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没有要拒绝你。”


    沉默了一会,“这几天有……”


    “我吃药了。”


    “……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


    “踩过我出去吧。”


    “我先扶你起来。”


    解南转头,将脸贴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我想就这样躺着。”


    像一个破烂拖鞋一样被扔在地上,不堪的、肮脏的,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李桔沉默,过了会,她收拾好东西,走到解南边,“我等着你的电话。”


    说完,她从他身上跨过走开,泪水从眼睛落下。


    原来这样的践踏,才是解南想要的氧气。


    李桔回到寝室,看到她糟糕的神色,没人敢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她重回以前的忙碌,上课、食堂、图书馆,只是翻书的同时,看手机的频率也提升了很多。


    等待的时间比她想象得难熬,电话不曾响过。


    或许开机根本就是向自己残酷命运捅上更深切的一刀,那天几乎了无生息般躺在地上的解南反复在她面掠过,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仿佛将一本悲剧小说彻底合上。


    故事的结尾本就是凄惨,哪有空气、饭菜和欲|望。


    这天,李桔拿了东西直接奔往宾馆,不知为什么,上课期间整个心脏不停下坠,钝重、缓慢,呼吸都困难起来。


    夏天就要来了,她跑得已经是满头大汗。


    在上楼梯时,被柜台前男人拦住。


    “交钱了吗就往里面冲。”


    “三、三楼最里间。”住那么久,男人已经认识她。


    “你男朋友早退房了,再住交钱。”男人没好气。


    “什么?”


    李桔沉着的心脏陡然落地。


    “我说,你男朋友,早退房走人了。”


    第52章 原来一个名字,也能做氧气。……


    李桔飞奔回学校, 物理实验楼已经能进出,只是她的学生卡刷不进实验楼的门。


    在外面拦了好几个人,却没有一个见过解南的。


    她在门口徘徊, 落地玻璃倒映着她仓惶的身影。


    之前, 这扇玻璃后总会走出一个圆圆眼睛,害羞可爱的男孩。


    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远处冰凉的水泥地上, 成了他最后的选择。


    李桔埋头坐在台阶上,身体发凉, 她不敢往后看,不敢偏头往那处看,周围一切都在这个初夏变得灰扑扑。


    其实,她怎么会在这里找到解南,就连她都不敢来。


    “你……在等解南?”旁边有女声落下。


    李桔惊慌抬头,卷发女人正眯眼打量着她。


    李桔想起她, 和解南在教学楼偶遇那次,她和解南说过话。


    李桔猛地站起, 顾不上起太快的头晕, “是, 我在找他,你能联系到他吗?”


    “解南已经半月没来学校了。”女人说,随后自我介绍, “我是她师姐饶妙春,最近……老师也在找他,如果你能找到他,告诉他,再不回来学校, 他可以永远不用回来了。”


    说完,饶妙春转身就走。


    李桔脸色难看,赶上拉住她的手,“郭、郭平是你师弟?”


    饶妙春脸色白了白,瞧着她,随后没什么情绪的点头,“嗯。”


    “那你知道他……”


    “我和他不熟。”饶妙春推下她的手,“我看你还是先找解南吧,死人的事已经板上钉钉,解南就没准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桔脸色沉下,胸口发紧。


    电话反复拨打,只有冰冷的关机提醒,元宵节那晚,她像是在对着一堵冰冷的墙渴求回应,现在这堵墙更厚了,而且墙边那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回应。


    李桔再次跑去了解南家,敲开门的时候,她预想了所有难听的话,只要能联系上解南,她都不介意。


    掉灰尘的门被她敲的扑簌簌激起一层,门板不停颤动,门里却毫无回应。


    片刻,对面的门打开了。


    张岚咬着根香蕉,不耐烦的说:“别敲了,这家人不在。”


    说着,她微睁大了眼睛,“你、你不是小南的女朋友吗?”


    李桔回头,也认出这是那晚帮忙救郭喜芬的人,着急问:“阿姨,你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这几天你有没有见过解南。”


    “丛灵,快!小南女朋友来了,你快来见见。”张岚没答话,朝里喊起了人,语带喜悦。


    李桔愣了下,想说她不是解南女朋友,但又怕这么撇清关系对方不再回答她的问题。


    很快,张岚后面过来一个女孩。


    穿着一套灰色丝质睡衣,抱臂看过来。


    李桔惊讶,她见过,是两次站在解南身边的女生,学校里所传的青梅竹马。


    丛灵目光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不用找了,他不在家。”


    “那你知道他妈在哪里吗?我想问下她有没有见过解南。”


    “啊,他妈就更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了啊,你是小南女朋友,怎么会问这种傻话啊。”张岚插话,“不信你去问问他妈,就在隔壁303打麻将呢。”


    “打麻将?”解南这么多天失联,她竟然在打麻将。


    “妈。”丛灵蹙眉,“你进去。”


    “诶呀,妈妈又没有说错什么,这一阵正是小南伤心的时候,怎么可能在家。”


    “妈。”丛灵喊住她。


    张岚摆摆手,“行行,你们说吧。”


    走之前她又拍了拍丛灵肩膀,眨眼促狭:“这位可是小南女朋友啊,你们好好聊。”


    张兰离开,狭小的楼道间只站着陌生的两人。


    李桔先开口,“为什么他这一阵正伤心?”


    丛灵浅笑:“你不是解南女朋友。”


    “嗯,我不是。”被看穿她也没必要瞒。


    丛灵语气有学姐的温柔,解释说:“你不是他女朋友,这些私事我就不方便提了。”


    “好。”李桔点头,“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李桔只想确定他的安危。


    丛灵沉默了一会,摇头,“这几天,没人能联系到他。”


    李桔转身就走,“我去找他妈。”


    “已经很多年了,你别管了,他会回来的。”


    李桔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会回来不代表我就不用去找。”


    说完,飞速下台阶离开。


    丛灵听着楼梯间脚步声渐渐消失,目光失神的落在对面红色铁门上,这间房子里锁死的默认规则好像在被撬开。


    李桔砰砰砰敲开隔壁303,搓麻将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冲击着她冷静的阵线。


    门被不客气的推开,“有没有素质,敲门还是撞门……你找谁?”


    一个叼着烟的光膀子男人皱眉看她。


    “我找郭喜芬。”住院时候,她不经意看到过解南母亲的名字。


    男人吊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喜芬,有人找你。”


    “谁啊,正忙着呢,让她进来。”


    李桔闻言,拉开门冲进去。


    郭喜芬手上搓着麻将,一边漫不经心往这边看过来,看到她,脸色立刻变了,充满了厌恶与反感,“出去!”


    “解南呢?”李桔问。


    “那白眼狼去哪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联系他?”


    “呵,我联系他有脸见我吗,这么多天水费不交,我搓麻将赢点钱全搭进去了,养个没用东西,早知道小时候就该丢厕所里。”


    李桔胸口熊熊烈火燃烧,每一个字都在冲击着她的底线,郭喜芬的恶毒比她想的还要狠。


    她搓着麻将,压根不正眼看她。


    李桔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推翻了她的麻将。


    “操!小□□你来老娘这……”


    啪!


    李桔把手机按到桌上,“我问你说,一个回答一百。”


    “一个小屁孩你……”


    话音未完,李桔的支付宝余额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郭喜芬脸上出现了浓浓的讥讽,“我说这家伙从来不跟女人走一块,怎么还把你都带家里了,原来是被包了啊。”


    乌烟瘴气的房间坐了五六个人,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儿子,话音刚落,房间响起一片哄笑声,还有人打趣,“喜芬,还说你儿子白眼狼,儿子长那么帅,这以后你有的是机会享福了啊。”


    李桔冰冷的看向那人。


    短发女人撇撇嘴,翻白眼看向别的地方。


    “解南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郭喜芬没耐心的摆手,“他害死他爸,出去躲着了呗。”


    李桔大脑轰的一下炸了,“……什么?”


    “怎么,你还不知道我那儿子是个扫把星啊,4月7号是他生日,结果自己爸爸被他害死,碰到忌日可不得出去躲着么。”


    “4…4月7号?”


    郭喜芬鄙夷的撇撇嘴。


    “倒霉东西,躲出去省的沾了晦气。”


    李桔手指发颤,人几乎站不稳,按在了麻将桌上。


    4月7号,4月7号,4月7号是郭平跳楼的那天……


    李桔想到那个站在分岔路口望着河水的解南,后背一阵阵发凉。


    “我说,你也别光看那个白眼狼长的帅就贴钱贴人的,我告诉你,他可是个货真价实丧门星,谁跟他搭上关系谁就倒霉。”


    “她是你儿子!”如果面前站的女人不是解南母亲,李桔可能早就一巴掌打在她尖酸的脸上。


    “儿子?儿子?”郭喜芬脸上冷冷讽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有他这个儿子!带着你的钱给我滚!我不想听到他的任何事情。”


    李桔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根本不配做解南的妈,你甚至不配做个母亲。”


    说完,她直接转身走人。


    “是他害我!是他害我!他害死了我男人!他毁了我!”身后传来悲痛大哭和吼叫。


    李桔眉眼阴沉,手脚冰凉颤抖,头也不回的离开。


    再有一周立夏,头顶的太阳已经变得曝晒,李桔却后背一阵阵发冷。城中村几乎没有什么绿化,裸露的墙皮,光秃的马路,尖锐的阳光,她只觉得无穷的阴冷,自己像被冰库包裹着,怎么都走不出来。


    李桔茫然的走了很久,今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闪过。


    饶妙春提到他时的冷漠,丛灵提到他时的习以为常,郭喜芬提到他时超乎想象的尖酸刻薄。


    还有……四月七号的忌日。


    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在说这个日子,好像他这一阵子躲起来是理所应当,他活该痛苦愧疚的度过四月份。


    可是,李桔想起了解南说过的话。


    他给她打分,下意识说了个“4.7。”


    她问他为什么是这个数字,解南笑的意味深长,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真的那么痛恨惧怕那天,为什么会透过这样的方式提起这两个数字。


    李桔又想起操场那天,她从他肩膀上下来,他沉默的看了她很久。


    李桔问他:“怎么了?”


    解南沉默了会,摇头,“没什么,回去睡吧。”


    李桔瞥瞥嘴,“你就爱这样,不说就不说,我回去了。”


    说完,她笑着摆摆手离开。


    鼻子酸的厉害,她像是放在电饼铛上的鸡蛋,无情的被头顶的太阳烘烤,浑身无力,忽然就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再走不了路,眼泪顺着脸颊就滴了下来。


    像开闸的洪水,李桔崩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终于决堤。


    她蹲在马路边,放声痛哭起来。


    没有人在乎解南,没有人在乎他的去向,如果她不去找,解南还会回来吗?


    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他在乎的东西又消失了。


    李桔脑子嗡嗡发疼,抱着膝盖哭的伤心欲绝,身边的春风那么和煦,耳边车流声充满了生活气息,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被抽空了。


    她站不起来,想到那天大雨下萧瑟的背影,丧失了站起的力量。


    暴烈的阳光下,她哭的难以自抑。


    忽然,一串熟悉的电话声响起,那是她设了特别来电的响铃。


    李桔怔住,仿若行走在大雾中,怕听到声音都是自己幻想。


    音乐还在响。


    “人活着赖着一口氧气,氧气是你……”


    是他的铃声。


    李桔猛然惊慌,手指发颤的掏出手机,呼吸起伏的接通,发白的手指捏着手机,不敢出声。


    “喂……”那边很低哑的声音过后,“我是解南。”


    李桔猛地捂住嘴,痛哭出来。


    解南,解南,解南。


    原来一个名字,也能做氧气。


    解南听着耳边嚎啕痛哭声,仰头靠上冰凉的柱子,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


    如果他还能呼吸,一定是因为耳边的哭泣。


    胸口忽然剧烈的疼痛,每走一步都觉得呼吸困难,在上车之前最后打开了手机。


    向命运的铡刀迈去前,原来还有人在为他恸哭。


    解南:“别哭了,我在火车站。”


    第53章 从黄桷站到火车站的2号线有……


    晚上七点半, 连城火车站,人声鼎沸,往来不断。


    拉杆箱、推货小车、佝偻脊背上扛着厚厚编织袋, 浓浓的生活气息顺着蹲在自来水捅旁边, 衣衫褴褛老大爷手里的一桶热泡面缓缓往上升。


    长椅挤满了人,横七竖八歪倒着,地上棋盘似的放着各种塑料袋子, 过往的人几乎没有下脚地方。


    远处浅灰色柱子边,靠着一个沉默的男人。


    黑色运动外套, 棒球帽严实罩在头顶,低垂着头,只隐约露出瘦削冷硬的下巴,长腿斜倚,浑身上下透着拒人千里外的森凉和冷酷。


    长达半月的关机,在还有四十分钟上车前, 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他再次打开手机。


    老旧的手机持续了三分多钟的死机, 才从巨量短信和电话中清醒过来。


    他目光从红色的一条条未接电话中掠过, 找到那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拇指顿了两秒,义无反顾按了下去。


    那边悲伤的哭声让解南的手隐隐发颤。


    “你、你站着别动,我去找你。”她的声音小心翼翼, 害怕急切,解南眼睫轻颤了颤,垂下睫毛低声道:“好,我等你。”


    “解南,你能不能不要挂电话啊。”


    “我不挂。”


    “嗯。”他听到那边传来呜咽的应声。


    解南仰头, 疲累地靠着柱子,耳边是激烈的喘息声和奔跑声,夹杂着风声从耳边掠过。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余激烈的呼吸与沉闷的呼吸交换着。


    火车站里嘈杂、繁忙,耳边生动、鲜活。


    解南拿下手机,在开着通话的基础上退出页面,漆黑深邃的眼底露出一丝惧意,泛白的手指点开短信,从一条条询问的消息中掠过,看到那个刺眼的备注。


    【小师弟】


    呼吸骤然被揉乱,解南轻喊李桔的声音。


    “嗯?”


    “慢慢跑。”解南的声音染上湿润,声线几不可查的脆弱。


    “好。”有些噎着的应声,“我知道。”


    耳边呼吸声缓了缓,像一台冬日的小暖扇,烘着橙黄的暖光,暖暖的照在耳边。


    解南温着耳朵,冰着手指,点开了郭平在4月7号凌晨4点53分给他发的消息:


    师兄,对不起,你带的卤肉饭我先不吃了。


    头顶的白炽灯曝晒的人睁不开眼睛,耳边有声音尖锐的刺穿着耳膜。


    “死者给你发的消息,你为什么没有回。”


    破碎的声音从干涩的唇皮间露出,带着擦过磨砂纸的疼痛。


    “我,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死者生前最后一条消息发给你,你们师兄关系很好?他是不是想向你透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沉默,死亡般的沉默。


    “我,我,我……”


    他张开嘴,吐沫都像毒液般刺着喉咙一阵阵疼。


    “死者生前有受到不公平待遇吗?在死者生前十个小时,你和导师是他最后见的人,你知道他和导师关系怎么样吗?昨晚他经历过什么事?”


    “解南。”尖锐的声音如退潮的水远去,眼前是男人温和的笑,他看不分明,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


    他站在他身前,好像把所有的光挡住,他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听他沉稳有力的声音:“不管你说什么,解南,老师相信你。”


    “解南,解南,解南!”有人忽然将他从一场噩梦中推醒,解南猛地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人。


    像从水里刚打捞起来湿淋淋又伤痕累累的受伤鲸鱼,所有人都围在附近看着又不敢上前,李桔冲过去,气喘吁吁抱住湿透的解南。


    看他惊慌,眼底茫然的看着她。


    李桔喉头一哽,紧紧抱住,就连身后柱子都要揉进自己怀里了。


    周围人来人往,这里的时间彻底停滞。


    片刻后,解南恢复神采,抬头,帽檐下露出他俊逸眉眼。李桔朝他咧嘴笑,眼里泛着灿灿的光,眼角还残留着薄薄的红意。


    “你要去哪啊?”她还喘着气。


    解南抬手,一张火车票。


    她低头看,“佪县?”


    “郭平的老家。”


    李桔愕然,“你……”


    “放心,我还会回来。”他拇指稍移,露出下面的回程票,在下周的这天。


    李桔一路跑来,呼吸渐渐平下,只心还惴惴,目光追着他。


    “快开车了。”解南说。


    “我也去。”李桔忙说。


    “你还有课。”


    “我出勤率高,成绩也好,很容易请假。”


    解南摇头:“我回来联系你。”


    “为什么,郭平也是我的朋友,我也要去看他。”李桔正色,“解南,让我和你一起。”


    在知道四月他经历了什么后,李桔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走。


    解南沉默看她。


    李桔已经掏出手机,“我下单买票,你等等。”


    她有些担心,就怕这个时候已经没票了。果不其然,卧铺已经售空,只有站票。


    她看了眼,八个小时……


    “别买。”解南按住她的手,“你站不动,回学校。”


    李桔躲开他:“我可以。”


    解南压着她的手没动,黑魆魆的眼睛沉沉看她,“李桔,你坐过火车吗?”


    李桔愣住。


    在宗雅丹的管控下,她出远门必然是和她一起,小时候坐过邮轮,后来常坐的是飞机高铁。


    解南哪需要她说答案,“你回去吧。”


    “以前没有坐今天坐。”李桔抬头看他,“认识你之前,我还没和男人上过床。”


    解南愣了下。


    李桔躲过他的手,飞速下单。


    因为是同一地点下车,李桔和解南在同一车厢。


    过来匆忙,她连行李箱都没有,背着一个小挎包,杂乱拥挤的车厢里,空无一物的她显得格格不入。


    车开后,站票的人在走道横七竖八就地坐下。


    李桔站在两车厢连接的地方,靠着玻璃,看着黑魆魆的火车轨道渐渐远去,鸣笛声告别连城闹市往四野茫茫的黑暗中去。


    她回头,解南站在她身后。


    李桔撇撇嘴,接着看回窗外。


    “去坐。”解南说。


    “不要。”


    解南拉着她往外走,李桔拽住门,“解南,我说了我不坐。”


    “要我陪你一起站着?”


    李桔无奈,“那是你的位置。”


    解南:“但是你来了。”


    “我来了又怎么样,我要你去坐。”李桔瞪他,说着语气就开始哽咽:“我让你开窗户透风,你开了吗?我让你吃饭,你吃了吗?我让你想……那什么给我打电话,你打了吗?”


    李桔噎了下,眼睛酸疼,“总之,你都不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解南看她瘪着嘴,色厉内荏瞪他,喉头梗着发涩,片刻后长长叹了口气,“窗户开了,想吐也把饭吃了,没有想……即便不想,也给你打电话了。”


    李桔愣愣瞪他,眼眶的泪扑簌簌就往下掉了。


    “怎么了?”解南上前,抬起她的下巴,“没有想所以不满意了?”


    李桔眼眶红肿,“……你神经啊。”


    解南眸子露出不到眼底的笑,擦着她脸上的泪安慰,“没有想是假的。”


    “……你闭嘴。”


    “对李桔,我保持竭力的坦诚。”


    李桔心口猛缩了下,看他一眼。


    坦诚……


    那……四月七号……


    解南点她眉心,“过去坐。”


    李桔摇头,“不是跟你客气,你先坐吧,我还不累,位置上太挤,站会也好。”


    解南颔首,靠上旁边墙壁。


    “你干什么?快点回去。”


    解南:“太挤。”


    “嘶……傻不傻啊,咱俩都不坐那位置不就浪费了。”


    解南睨了她:“过去坐才是浪费。”


    “啊?”


    解南笑了一声,闭眼不语了。


    李桔摸摸鼻子,嘀咕:“什么嘛……”


    拥挤又飘着异味的火车里,车厢连接处不停有人过来吸烟,凌晨两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交织,斜侧处不会熄灭的白灯刺着疲累的眼皮,脚底木的像两块硬板子,上面还扎着大头钉,时不时刺痛着她。


    八个小时的站票,比李桔想象中难熬。


    她和解南来回共享那一个座位,下车的时候脚还是麻了,即便如此,踩在黑黢黢冷风中跟着解南下车,还是让她心头发暖。


    火车鸣笛的声音在徊县小火车站喧嚣而去,一节节明亮的车厢背离两人轰鸣离开,驶向远处晨曦将升的地平线处。


    小县城的火车站里,灰色的砖,白底红字的指示牌,清冷月台上看不到几个人。


    天还没亮,门口黑车师傅已经热情上岗,几个人招呼着拦在两人身前。


    李桔猝不及防,往后退了步,接着手被人抓住,解南偏头看了她一眼,“跟好我。”


    他拉着她往前走。


    全然陌生的城市,凌晨四点,街道寂静、漆黑,空旷,萧瑟,吹在脸上的风夹着凛冽的冷意。


    李桔跟着解南,脚步落到了实处。


    解南偏头:“这里没有连锁酒店,我订的房间是镇上的小旅馆,现在去还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公车,先在附近找个旅馆休息下。”


    “我不累,咱们还是去镇上吧。”李桔不想因为她另外花钱。


    解南看她,“现在还没公车。”


    “哦。”她都忘了。


    “……那你原本打算呢?”


    “在公交站等。”


    想到黑暗中他一人坐在陌生街头的场景,李桔心缩了下,“还是去开个钟点房吧。”


    不知道他这几天是不是睡好了。


    “嗯。”


    两人都累得慌,就近找了个条件勉强的小旅馆,和学校附近那家条件差不多,房间狭小,卫生间飘着异味,黄斑和黑印在墙壁和天花板间游走,密密麻麻比学校那家过分许多,密集恐惧症看着瞬间鸡皮疙瘩上身。


    李桔看了一眼,飞速移过目光。


    “你先进去。”解南把钥匙给她,转身出去了。


    过了会,他拿着厚厚一沓报纸回来了。


    李桔一愣,看了眼窗户,“太阳还没出来……”


    “我知道。”解南看了她一眼,“着急上厕所吗?”


    “嗯……有点。”


    火车上的厕所味道着实有点刺鼻,而且从她的座位到厕所,沿途要叫醒四五个睡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和几个上半身或者腿耷拉在外面的大妈,她全程忍着没动。


    “稍等下,马上就好。”说着他推门进厕所,一边撕着胶带。


    李桔几乎立马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别麻烦了,我闭眼上一下就行了。”


    “厕所一周的能忍?”解南:“我不大面积贴,这里没有马桶圈,我把厕所垫一下。”


    “我帮你。”


    解南偏头,“去拿我外套铺床上,上去躺会。”


    “你不冷啊,别一进来就脱衣服。”


    “去躺着。”解南瞥她。


    “哦。”


    李桔抱着他的衣服摊平到床上,是她熟悉的风清白兰味道,清幽中透着一点点兰花味,让人想到木棉和白木,将被子潮湿快要发霉的不好闻气味压了下去。


    她弯腰躺进他衣服里,宽松长款外套,将她与床褥隔开。


    解南很快弄完,李桔进去后,看到厕所一周被挡住的污渍和垫着的马桶,鼻尖猛然发酸。


    洗手的时候,水声哗哗,她拿纸压了压眼睛。


    “我好了。”丢掉湿漉的纸,她躲闪着目光出来。


    “嗯。过来睡。”


    解南躺在他的衣服旁边,被子不干净,他躺在被子上面。


    “冷不冷啊?”李桔躺回他衣服上。


    “不冷,一会想吃什么。”


    “你别买早餐了,睡醒我们一起去吃吧。”


    “好,睡吧。”


    “解南。”李桔睁眼,手攥着他外套袖子,目光盯着他下巴。


    “嗯。”


    “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觉得头顶的太阳要把我晒干了。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才发现今年夏天的阳光也很温柔。”


    从黄桷站到火车站的2号线有14站,她坐在椅子角落,无声哭的旁若无人。


    大概,因为夏天来了。


    第54章 君子如松,两手空空


    下了乡村公交车, 李桔趴在路边石头上,不停呕吐。


    解南蹲下,拿纸帮她擦嘴边脏污, 李桔手挡住, 狼狈偏头:“别……我来……”


    “别动。”解南按住她的手,坐在石头上,将她拉到身前用双腿夹住她, 抬手帮她擦嘴。


    “对、对不起……”


    她不该上车前看见奶茶,拉着他非要喝。


    解南还好, 她腻的发齁,加上村路颠簸,车才走半小时她的肚子就开始难受,害得解南都没能好好休息,喂水,给她借清凉油, 还扛着司机的嫌弃撑着塑料袋准备随时接她的呕吐物。


    解南指腹抹掉她呕不止逼出来的眼泪,“跟我道歉?”


    李桔心虚瞥了他一眼, 低头不说话。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 就怕自己拖后腿让解南后悔带她, 结果还是解南在不停照顾她。


    解南抓住她扣来扣去的指甲握在手心,挑眉笑道:“道歉现在说是不是有点迟了。”


    “啊?”


    “早知道你是个麻烦。”


    “我哪里麻烦了?”


    “唔……”解南吸吸鼻子,“你说呢?”


    李桔脸红, “别闻了!”


    坐哪不好,坐她呕吐的东西旁边,“快走!”


    李桔强硬的拉起他,往宾馆去。


    解南慢悠悠任她拖着,像个水稻田里悠闲犁地的老牛。


    “李桔。”


    “行了我知道很臭。”


    他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 眼里闪过不明深意的笑,“你要不在,我未必会在这里。”


    李桔猛然站住,回头看他,“……这,这不是你的计划吗?”


    解南没有说话。


    李桔:“你不来这里……去哪啊……”


    解南深邃的眼睛落在她小心的脸上,片刻点点头,“也是,不来这里,还能去哪。”


    说完,他抬步走了。


    李桔目光晦涩的看着他的身影,心底掠过一道阴霾,随后小跑着追上去,去抓他的手,“干嘛丢开我,嫌弃我臭啊,可是你擦的嘴啊,我还没嫌你的手……”


    欢声渐远,随着扑通躺到床上的长吁,李桔终于放松下来。


    宾馆离下车地方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整体环境也比火车站附近的好很多,虽然比不上全国连锁,但她好歹可以抱着被子睡了。


    李桔沾上被子,才觉出浑身的酸疼无力,即便如此,还是看着解南,“我们现在去……”


    解南拉上窗帘,“睡觉。”


    李桔愣了下,“好。”


    她瞥了眼解南,解南问她,“饿不饿?”


    “肚子很空,但是什么也不想吃。”


    “歇歇胃吧。”他脱下外套,躺到她身边,“睡吧。”


    好像重回凌晨那会,只不过那时房间还一片漆黑,此时即便拉着窗帘,依然有光线斑驳的照进房间里,十点多的太阳,正是明艳热烈。


    李桔看着他闭上眼睛,黑色睫毛细密垂下,静谧幽深。


    李桔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也随他睡了。


    再醒来,已经下午三点多。


    她睁眼的时候,解南正站在阳台上往外看。


    因为是农家院子改建的宾馆,虽然便宜但是房间不小,还带着阳台。


    他静静的站在阳台前,向远处眺望。


    李桔起身过去,随着她的目光,现出鳞次栉比的农房,蓝色红色的金属大瓦片凌乱的盖在房顶,遮挡着漏水的房顶。


    再远看去,是围着小乡村的低矮小山,像个月牙半包着徊县。


    空气清爽,飘着淡淡的花香,李桔低头,发现不远处有家农院里种着一棵漂亮的栀子树。夏季刚来,有三两栀子花已经绽放,丰美润白,素雅花瓣像冬日雪花,清芬飘来。


    恰在此时,李桔肚子咕噜噜响了。


    解南移目看过来,李桔摸摸鼻子,委屈:“早餐我都吐了。”


    解南眼底闪过笑,“想吃什么?”


    “不知道,问问吧,看这里特色是什么。”


    最后两人都吃了碗叫不烂子的面,李桔觉得咸,又喝了好几杯的水,没过多久肚子涨得厉害。


    两人漫无目的在镇上走,倒是当做消食了。


    期间,她偷偷看过解南几次,见他都没提出要去郭平家,也只能作罢了。


    两人走走停停,到了镇子边缘,放眼望去一大片及膝绿色玉米地,还有几条小路,通往远处的小山。


    渐入山里,空气愈发清新,小河从山脚流过,两人走上年代久远的桥,两边没有栏杆,李桔从解南身后突然靠近,吓唬的在空中扑他,下一秒被解南一把抓住,带着她往身后河里倒。


    “解南!”李桔心脏骤停。


    眼看下一秒两人就要往河里落,解南脚斜扭,带着她摔在了旁边的河边,松软沙土,李桔摔在解南身上。


    “解南!”李桔仓惶起身,“你没事吧?”


    解南眨眨眼。


    “你……你发什么疯!”李桔被他吓死,虽然河水很浅,但是掉下去也够狼狈的。


    解南不语,李桔气得抓起旁边的水草往他身上丢,“混蛋。”


    她气冲冲丢下他往前走。


    走了一会,不听身后动静。


    不会吧……还在躺着?


    李桔往后转身,空空一片,河边那土里,只留凌乱的痕迹不见人。


    “解南?”


    李桔无语:“解南你出来?都多大人了,无不无聊。”


    没人回应,李桔很不买账的自己往前走,都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


    只是走了一会,身后还没有脚步声跟上来。


    李桔抿唇,转身往回走,拧着眉,喊话:“解南我不喜欢这种游戏,你赶紧出来,让我抓到你就完蛋了!”


    她的声音在玉米地里响起,只有空旷回音。


    李桔快步跑起来,往河边去。


    “解南!你跑哪了!”


    李桔对着空茫茫河水喊,只听叮咚水声,远处是大片玉米地,还有各种树木,放眼望去她看不到人。


    李桔发慌,目光甚至往河水下流看去。


    “呵。”一身清浅的笑。


    李桔侧眸,解南莞尔,“怕我跳河了?”


    “跳了也淹不死你。”李桔瞪他,“你无不无聊,这种游戏……唔……”


    她嘴巴被他塞进东西,她含糊:“什么啊?”


    张着嘴没敢吃。


    “山楂花。”


    解南指不远处几棵树给她看。


    李桔看过去,绿幽幽树叶中绽放着各种漂亮小白花,在阳光照耀下煞是好看。


    “这能吃吗?”


    解南颔首,“可以泡水或药用。”


    李桔放心的咀嚼起来,说话时还是怒气不消:“消失不见就是摘花?哪有你这样直接摘了花喂人的。”


    没有山楂的酸味,口感好似在吃玫瑰花饼,只不过没有外面那层皮,也没有玫瑰花那么浓郁。


    解南漫不经心摘着手里的花瓣往嘴里放,“欠你的山楂还没结果,先吃花凑合吧。”


    “这……这怎么能凑合。”李桔不满,“那你也还欠着我山楂,不,是糖葫芦,两个不能混为一谈。”


    解南莞尔,“怎么这么记账。”


    “你才认识我?而且……”李桔忍不住吐槽,“别人都是山楂树之恋,到你这,这么好看的树你就摘……唔……”


    李桔瞪大眼看近在咫尺的解南。


    右脸颊温温热,就在上一秒,解南忽然靠过来,在她脸侧轻轻吻了下。


    “山楂花吻,可以吗?”解南挑眉。


    李桔心口忽然着了火,熏热往上燃烧,耳朵都沾上粉红。


    他也吃了花,落下的吻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山楂花味。


    李桔征然,“你这……”


    她嗔他,故作不经意,咳了咳嗓子,偏头躲过他带笑直直的目光:“整的还挺青涩……”


    “嗯?”解南无辜看她,“山楂树之恋不青涩吗?”


    李桔白他一眼,“现在青涩是不是晚了点?”


    解南也看出她在腹诽,笑了笑,拉着她往继续山上走。


    沿路小黄花绽放,李桔忍不住哼起歌,解南走在旁边,嘴里叼着根毛毛草,吊儿郎当,山野落叶间,他像棵不羁野蛮生长的树,李桔目光扫过他,依旧能从他没正行的身上看到青松的影子。


    在李桔看他时,解南忽然看过来。


    李桔眨眨眼,没躲。


    解南拍拍她脑袋,“看头顶。”


    “嗯?”她抬头,旁边土坡上有棵一米多的树,上面结满了绿色的果实,“这是什么树啊?”


    “核桃树。”


    “核桃?这都是绿的啊?”李桔本意是藏起自己到了徊县后,一再表现出的对于花草植物的认知短浅,但是这绿意斐然的果子,怎么看都跟核桃不搭边啊。


    “青皮核桃,没听过?”


    李桔:“……一时没想起来。”


    解南:“想吃吗?”


    他兴趣盎然,似乎准备爬上去。


    “你要上去?”李桔睁大眼,“我不吃,你赶紧过来,这树干怎么撑得住你?”


    “嫌我胖?”解南笑。


    “哎反正你过来,我不吃。”


    解南:“我不去树干那边,上到分叉那就能揪到。”


    “那也不行,你摔下来怎么办,你膝盖摔伤了,我可背不动你!”


    解南看她认真,只得作罢,看地上落下的黑色果子,“砸可以吗?”


    “嗯?”


    解南捡了几个落在地上但是坏掉的果子,看准最下面的核桃,狠狠砸过去,啪,砸空了。


    李桔愣了下,忽然笑出声。


    “看来你不行啊!”李桔终于抓到他不擅长的事情,大笑出声,“来来来,给我几个,我来试试。”


    李桔拿了几个,朝解南看准那个砸过去。


    “你信不信,我一下就能砸中。”李桔得意问。


    “信。”解南说。


    李桔:“……谢谢?”


    解南哼笑,走过来握住她手腕,对她那着核桃的手轻轻吹了口气,“好运加持。”


    李桔眨了眨眼,心跳漏掉一拍。


    “砸中了算我的。”


    李桔:“……不是很想砸了。”


    解南拍拍她脑袋,“砸中了给你剥核桃吃。”


    “你哄孩子呢。”李桔嗔笑,摆摆手,“往后边去,别让我误伤了你。”


    解南倒真乖巧退后几步。


    李桔原本玩笑,现在真紧张起来,她其实对核桃也没什么喜爱不喜爱的,但是这一刻忽然就真的很想砸中。


    她眯眼瞄准那颗核桃,默默在心里转发锦鲤许愿:让我砸中吧,让我砸中吧。


    落下一颗解南期待的核桃,让我送给他。


    八小时火车,一路黑寂,在全然陌生的一座山上,落下一颗并不珍贵的核桃吧。


    让它全然属于解南。


    因为她身后这人,君子如松,却两手空空。


    第55章 他有不可欺的冲动


    临头抱谁的佛脚也不管用, 李桔的手残不比解南。


    那颗果子远远的从树上的果实边走开。


    李桔:“……”


    她脸色难看。


    解南见她一直站着没动,满眼失望,打趣道:“这么想吃核桃?”


    李桔瞥他, 不说话。


    解南莞尔, “我来吧。”


    “我要再试试。”李桔说。


    一时间,两人都捡起地上的黑核桃,瞄准最低那个不停投去。


    几分钟内, 落满了烂核桃的地上竟然被两人捡空了,投下滚回来的都被两人又扔回到树旁边的土坡上, 现在地上只留一个落地核桃。


    李桔目光直直盯着解南手里那个,“最后一个。”


    “嗯。”


    解南声音也微妙的染上几分紧张,本来无可无不可,谁知道会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要试试吗?”解南见她眼直勾勾盯着,递给她。


    李桔摇头,意味不明问他:“解南, 你说……没落下来的就一定是好的吗?”


    “嗯?”


    李桔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个皮发黑了核桃,“我们把这个剥开看看吧。”


    “你确定?”里面要是核都烂了, 就连最后一次机会也没有了。


    “嗯。”李桔认真点头。


    解南垂眸看向手上的黑皮核桃, 一时没动。


    “解南?”


    解南偏头, 不辨其意地瞥了她一眼,随后拿着那个核桃到树边狠狠敲了两下,然后剥皮, 李桔不由的放慢了呼吸。


    剥掉黑色的皮,露出里面灰褐色核桃,李桔挑眉:“看样子还不错啊。”


    解南不语,接着敲了几下核桃,这种核桃皮薄, 很容易就敲开。


    李桔眼睛也不敢眨,看他开核桃。


    核桃裂成两瓣,一边毫不意外的干枯硬巴巴,一边……是白色果肉。


    李桔朝他眨眨眼,松口气笑了:“还不错啊。”


    她拿起那块白色核桃扒拉掉残渣,“还能吃。来,我们一人一半,也不枉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解南笑她,“是你莫名其妙跟核桃较起了真。”


    “哼。”李桔塞着核桃碎,咀嚼着说:“我就喜欢。”


    核桃脆生生,不同于超市里卖的晒过很久的核桃,嚼一口还带着水分。


    两人分半个核桃,没几步就吃完了。


    日影西斜,太阳不知何时下了山,只有远处晚霞落下橙黄色光芒,丁达尔效应落在天边,海水波纹般由浅至深,色彩艳丽,在蔚蓝色云里像是梵高大胆着色的油画。


    两人踩着金光,李桔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路边的小草,难得扎起的马尾在晚风中掠起掠下。


    “李桔。”解南喊她。


    “嗯?”


    解南向她看去,“核桃好吃吗?”


    “嗯?”李桔眨眨眼,“要说好吃还是不好吃?”


    两人分明都不是什么重口腹之欲的人。


    身后霞光在解南身上落下阴暗不明的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说:“不要再捡地上的烂果子了。”


    李桔脚步慢下,胸口忽然闷闷,像一块石头忽然落下,呼吸不顺畅起来。


    李桔看着他清瘦了的侧脸:“我捡地上的,是因为我知道树上的未必有它好。”


    “可它在树上。”


    在树上就有无限希望。


    “但是……”李桔指了指地上长满杂草的山路,“我走在地上啊,我只看得到地上。我不会去看我头上的,我只看我眼前的。”


    她说完这句话,偏头看着解南,眼神里透出无辜的认真。


    解南目光落回她固执的面庞上,橙光晚霞跳跃在她肩头,黑色发丝间散着温柔的薄光,漆黑的眼睛里狡黠中藏着认真,说话时嘴唇透着薄薄淡粉。


    解南偏头,裤边手指捻了捻指腹。


    对那张唇。


    他有不可欺的冲动。


    *


    到徊县五天,李桔和解南的路线都很固定,在宾馆、出去吃饭、沿着镇上最热闹的路一直走到山上逛,没了在学校的紧张,突然无所事事起来,白天也不做什么,到了晚上也不困。


    第二天晚上,李桔一点多醒来就睡不着了。


    玩了会手机,可能是微弱光芒的缘故,身后解南发出动静。


    李桔不好意思说抱歉,解南眼不适应的微眯着看她,“睡不着?”


    “嗯,感觉睡太多了,我看会视频,你接着睡吧,我亮度调低点。”


    “李桔。”


    “嗯?”李桔又回头,解南俯了过来,发梢落在脖颈间,细痒擦过,像揉碎了枫叶落在脖颈边。


    李桔头往旁边偏了下:“没有准备……”


    “有。”


    李桔噎了下,脸温热起来,“你不睡了?”


    解南哼了声,用身体力行回答。


    白日里养精蓄锐,晚上倒是找到了事情做。


    开了这个荤,之后出门更懒洋洋,第四天直接白日宣淫,结束后又睡到晚上,醒来小镇已经买不到饭了。


    解南给她泡泡面的时候,摸了摸鼻子,难得不好意思,“下次我节制点。”


    李桔眼巴巴看着泡面桶,闻言瞪了他一眼,“我腰上红了还好说,为什么脚踝也有牙印,你是狗吗?”


    解南挑眉,“是狗是狼你不知道?”


    “我看你是长得像狼的哈士奇。”


    吃完饭,李桔就为她这句话付出了深切的代价,第二天醒来,手机震个不停,过了很久,她才朦朦胧胧醒来,看到“宗雅丹”三字,一晚的欢愉尽数消散。


    阳台门不隔音,李桔只能换了衣服出去接电话,刚好两人还没吃饭,她顺便去早餐铺子买饭。


    “宝贝,你在学校吗?”宗雅丹语气温柔,试探问。


    李桔沉默了一瞬,已经明白,“我和老师请假了。”


    宗雅丹声音冷下来:“嗯,为什么请假?”


    李桔:“出了点事,我需要去解决。”


    宗雅丹不满:“出了什么事总要告诉妈妈啊,怎么能一请就是一周呢,这下多耽误功课啊,你原本就大三了……”


    李桔没有说话,给早餐铺阿姨指了指包子和粥。


    “……欸你说说,郭旺亮这下怎么活啊,玲梅我听说哭的好几天都没下床了。”路边小桌前,有个卷发妇女和旁边几个人说话。


    “哎,前几天我去看了,见到玲梅,两句话没说完就哭昏过去了,吓得我赶紧掐她鼻子下面。”穿着红黑格子衣的女人说话声音沉重,说着说着自己就先哭了。


    旁边几个见状也抹眼泪,有个胖胖的女人放下碗,也是擦眼泪,“可说呢,咱是真看不了那个场面,去的几个大汉看到郭旺亮家情况,也站在门口哭,你说说,好不容易养出个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郭平那孩子那么懂事,每次见我都叫嬢嬢,又是帮我拎菜又是问我身体怎么样。”卷发妇女声音哽咽,“怎么也想不到啊,骨灰盒拿回来这么些天,都没地方安置,在火葬场寄放这么久,今天村里才拨出来墓地下葬。”


    因为是个孩子,连丧事也不会大办。


    她们早上去地里看了圈,再看不下去,都是街坊邻居看着长大,现在也不能接受郭平死了。


    “来,你的粥。”店铺老板递袋子,见买饭的女孩红着眼睛,叹气:“哎,老郭家情况,谁听了也受不了。”


    “那么好的孩子,有什么坎……怎么要自杀呢……”


    李桔没说话,接过袋子往宾馆走。


    步伐渐沉,手机通话早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按了。


    过会宗雅丹又打过来,李桔坐在二楼拐角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看手机灭了又亮,最后终于接起来。


    “李桔!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竟然还挂妈妈电话?”宗雅丹的斥责传来,“我不管你现在在哪,给我立马回家!”


    “回不去。”李桔实话实说。


    “李桔!你还想不想和妈妈好好说话了?”


    “妈,我现在真的回不去。”


    那边怒气冲冲,听到这边平静无波,长吸了一口气,隐忍问:“你现在在哪?”


    “妈,我现在很累,回去再联系你好吗,先挂了妈妈。”


    “李桔!你今天不回来……”


    “啪。”手机已经被李桔关机。


    耳边回复清净,脑袋里仍嗡嗡嗡,刚才听到那些话还在她脑海里翻涌。


    骨灰盒、下葬、墓地……


    如此陌生的字眼和那个可爱的圆眼睛学长牵连在一起,冰冷现实的告诉李桔,她印象中的那个干净单纯的小男生真的不在了。


    期末考拦住他,面红耳赤撒谎说解南在等她。


    除夕夜看到她和解南抱一起,红着脸一脸心虚摔下帘子就跑,像个可爱的小鸭子。


    回校后见到她和解南冷战,拦住她往解南身上飘小眼神。


    而这样的男孩,现在在冰冷的骨灰盒里,被厚厚的黄土埋住,陷入长久的沉寂与黑暗。


    青连大的迎春花开了,叶南湖飞来了几只天鹅。


    郭平的圆框眼镜,永远碎在了实验楼前的冰冷水泥地上。


    喉头苦涩努力咽下又泛上,膝盖的裤子已经染湿成一片,过了很久,李桔才掩盖着擦脸回房。


    进门的时候,解南也已经起了,穿着薄薄的一件长袖站在阳台上。


    “今天有风,进来吧。”李桔嗓子微哑,她咳了咳接着说:“过来吃饭吧。”


    解南目光从灰暗的天空离开,指尖泛冷,进来时说:“风确实很大。”


    李桔摸摸他袖口,去床边把外套给他,“穿上。”


    解南接过来,看了她一眼,扫过她眼底湿意,垂眸穿衣服。


    早餐两人都很安静,在解南说出去走走时,李桔坐在凳子上没动。


    解南回头看她。


    李桔坐在桌子边,眼泪安静的往下流,“解南,你去看看他吧……”


    解南那边长久的沉默,站在床边的他像是僵住。


    “郭平今天下葬,我、我们去看看他吧。”


    来到徊县五天,他们永远走在镇上的那条中心大街上,去吃饭、去山里,就是没有去过郭平家。


    他们可以躲,但是不能一直躲下去。


    “你去吧。”


    “不,我们一起。”李桔拉着他,“你来这里不就是想再见郭平一面吗,为什么要一直藏在这里?”李桔拽他。


    解南随她的动作被拽的起身,在走到门口时忽然狠狠甩开了李桔的手。


    李桔猝不及防,啪的手背打在了门背上,手指头生疼的瑟缩了一下。


    解南沉眸看着她,眼底已经漆黑一片,冷漠森然。


    “如果想去,你自己去。”


    或许是手指疼的鼻头发酸,眼睛立马又湿了,“解南,郭平是你最喜欢的小师弟,我知道你也想去看他,你为什么不能让我陪你一起去呢?”


    李桔哽了哽,“我知道,他走的太突然你不敢去看,但是如果校园里还有人让他牵挂,那个人一定就是你,我知道他也想你去看他,我们不要再躲了好不好。”


    荒废实验、关掉手机、远离学校,用睡觉、做|爱来麻木自己,李桔知道他过得并不好,有几次晚上忽然惊醒过来,额头冒着薄薄冷汗,李桔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睡觉。


    他像是深陷在淤泥里,挣不脱,逃不开,对她伸过来的手熟视无睹。


    这样放任自流下去,早晚淤泥会把他吞噬掉。


    “李桔,不要拿你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解南深邃的眸子锋利的像把刀,“我们只是炮友,你懂什么?”


    解南冷漠尖锐的话一下捅进李桔闷疼的心脏。


    “自作聪明?”李桔心里一阵阵发冷。


    “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我一直让自己不要说不要问,你想怎么做都配合你,结果你觉得我自以为是?为了陪你在这待下去我忍了宗雅丹三年都没撕破脸皮刚刚直接挂她电话,你觉得我只不过一厢情愿?说真的,我不是什么奉献型人格,你不需要我也没必要在这里自讨没趣。”


    李桔拿起床上的包,“见完郭平我就回学校,你好自为之吧。”


    李桔推门要走,手在门把手又停顿了一下,垂眸说道:“解南,我们是炮友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你觉得这段关系那么肮脏不堪每次都能拿来嘲笑我的话,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第56章 “你叫解南,什么难题你都能……


    李桔走出房门, 又坐回了那个台阶上。


    埋头趴在腿上,膝盖再次被湿意浸染。


    走廊静悄悄,只有无声的哽咽, 安静了好久, 胸口那团火渐渐烧成灰烬,她才起身出去。


    生活不是电视剧,解南也不是会追出来的人。


    郭平的事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不算是小事, 她稍一打听就问到了下葬的地址。


    风蒲猎猎,头顶的太阳遮挡在云层间。


    买早餐的时候还是明媚的阳光, 现在已经乌云蔽日,走在乡村土路间,两边巨大的树木将光线遮住,投下斑驳摇曳的暗影。


    李桔微喘,拐进田间羊肠小道,正要张望, 一对老父母骤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这对夫妇应该算不上年纪大,只是生活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悲痛让他们看上去如此沧桑, 痛苦到麻木的眼神里透出茫然和绝望。


    妇人头间已有白发, 坐在土坎上, 呆呆的看着坟墓,嘴里木木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旁边男人低头看着土地, 身形佝偻,隐隐发颤,很久都没有抬起过头。


    李桔胸口发痛,站在那里彻底没了上前的力量。


    或许她的出现,只是让郭旺亮夫妇再深切的经历一次丧子之痛。


    她只是远远的看着, 站了很久,看着那凸起的陌生土堆,想那里有那个害羞的小学长,此时若是看到她,看到她又和他的师兄吵架,该是怎样的挤眉弄眼和无奈。


    风吹田野,树叶摇晃发出疏落响声,压不住浅浅碎碎的哭泣。


    农家院里的栀子花香气又飘过来了,今年花开的很茂盛,小小一棵树都能芳香四溢。


    “师兄,我家院子里有棵很漂亮的栀子花,是我妈种的,特别好看,可惜我不能回去,不然我给你拍照看看。”郭平笑着说,脸上渐露怀念,“我好久没给它浇过水了,也不知道最近家里有没有下雨。”


    解南看见他脸上的落寞。


    郭平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十一放假,同学们都回去了,只有他留在实验室。


    他想家了。


    解南拿数据报告敲他的头,“看你的实验,别胡思乱想。”


    过会他又说:“学校好像也种有栀子花,结束你可以去看看。”


    现在,解南目光从院子里那棵栀子花树离开,发现终究不一样。


    无论他们的花开得多漂亮,院子里那棵,才是郭平的。


    房间静的冰冷,指尖烟头慢慢燃烧,远处天空灰滚滚。


    解南站在阳台前,站了好久,直到天幕都暗下来,路上黄灯倏忽亮起,映着空旷安静小镇的马路。


    身影萧瑟的夫妇走入他的视野,在那个栀子花院子前停下。


    解南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脚在他停在那棵栀子树前时,还没恢复痛觉。


    听见有人敲门进来,一个男人从客厅走出来,声音里带着经年都无法消散的悲恸,“找谁啊?”


    解南滞了下,“你好,我是……郭平的师兄。”


    郭旺亮瞳孔一缩,眼里的痛楚又像涌出的水一样,彻底决堤。


    “你、你怎么……”他泣不成声,解南赶紧拉住他在旁边的院子坐下。


    郭旺亮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同…同学,我、我家郭…平……”郭旺亮低头痛哭,“他在学习表现不好吗……为、为什么要……为什要……为什么啊……”


    他想不明白,他无法接受,自己听话懂事的孩子,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他问过所有他能接触到的同学,他跪在地上求他们告诉自己郭平在学校怎么了,你们有没有欺负我家孩子,还是我家孩子在学校成绩不好,为什么会……为什么会……


    那些人的脸上露出愧疚,悲伤,茫然……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郭平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警察平静告诉他,“经过调查,郭平确实自杀,没有经历他人威胁,可能存在抑郁症。”


    郭旺亮哭:“我孩子那么好,送去上学的时候还笑着让我别担心他,他会好好学习有出息的,都是我、都是我们没出息,给他压力太大,他从小就懂事不叫苦不抱怨……”


    他说着,身体像软面条一样摔倒在地上,看着孱弱的男人,因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解南根本扶不起来他,撑着他的那根骨头已经被剥离,即便是扶回座位又会摔回地上。


    解南蹲在地上,看着颓丧绝望的老人,道:“他确实很听话。”


    “师兄,我帮你盯试验啊,这我也是学习了。”


    “师兄,你中午想吃什么,食堂的卤肉饭真的太好吃了,我又想吃了。”


    “师兄,你终于不冷着脸了,我前几天都有点害怕……我觉得桔子挺好的,我打招呼她就站住了,不像在和你冷战,你就积极一点呗,别再惹人家生气了。”


    “师兄,我好笨,我不知道自己研究方向做什么好。”


    “师兄,我的实验结果又失败了,一定是我还不够勤奋吧。”


    ……


    郭旺亮听到他的话,绷不住的哭嚎,“是我们……是我们害死了他,我们逼他太紧了。”


    家里穷,他和老伴都是打零工养活他,郭平小时候就暴露出惊人的学习能力,他们就常常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学,将来你才不会吃苦。”


    “爸妈都挣不来钱,只能干那些没出息的活,你一定不能像我们一样,吃死了苦头也挣不来钱。”


    “我们……我们心太狠了,孩子去上学,大过年我们怎么能不去看他。”郭旺亮抱怨自己,后悔不迭,如果此时献出生命能让他们见一面过年独自在外的儿子,他们也毫不犹豫。


    解南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钱,在男人颤抖着推开时,解南解释:“这是郭平的钱,今年过年他一直陪我在医院,这是他帮我垫付的一部分医药费。”


    闻言,男人目光呆滞地落在那钱上,手颤的根本接不住。


    欠着这月的水电费和原本的支出,解南将手头的钱都塞了进去,只不过他原本就囊中羞涩,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做不了什么。


    郭平的母亲玲梅从墓地回来,就昏睡在了床上,时不时传来梦魇的惊醒和醒来的绝望哀痛。


    这对夫妇想念自己年轻鲜活的孩子,悲痛于孩子的骤然离世,想不明白又绝望,将所有的罪过如带枷锁般重重的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解南坐在这个飘香的院子里,生命的每分钟都架在火上炙烤,皮肉伤痛,抵不住心底滞涩。


    “解南,你没资格看不起我。”有女人痛苦的声音传过来。


    “解南,你根本什么都不能懂,呵呵,该死的天才,你活得这么单纯你知道自己像个笑话吗?”男人指着他,目呲欲裂。


    “解南,你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活着?”女人日复一日的尖锐质问。


    “解南,解南……这个名字不错啊,感觉所有物理难题你都能解决了。”男生略显羞赧的问他:“我叫你师兄好吗?”


    一连串尖锐质问声音中,不好意思又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周遭刺耳尽消,只余一声“师兄”。


    “师兄!”那双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很是认真:“你叫解南,什么难题你都能解决的!”


    “再次重复那是xie,行了,拍马屁师兄也不能帮你做实验。”


    “嘻嘻,师兄才不是天才,我觉得你就是能解决所有难题。”


    解南瞟向那双坚定的眼睛。


    “真的,师兄,我相信你。”


    解南低头,看着手边落下的一片白色栀子花,清香余韵,浸染指尖。


    解南眼底闪过一抹苦意,再抬头时面容只余冷硬,对郭旺亮说:“麻烦您带我去看看郭平的房间。”


    郭旺亮带他走进客厅,指了指最宽敞那间房,哽咽道:“你……你进去吧。”


    空荡荡的房间,他不敢迈入。


    解南点头。


    学校里带回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整整齐齐排列着。


    他们看不懂这些书本,分不明白这些实验报告,也不明白这些纸张背后儿子的崇高理念和学术追求,只是按照书籍,文件厚薄程度,纸张大小规规矩矩的排放着。


    警方申明无人杀害为自主行为,学校按章行事,规矩和人情齐头并进。


    他们无人可怪,只能接受一个冰冷的现实,儿子自己跳楼了。


    房门没掩,客厅里男人坐在靠近这间房的墙根,隔壁房间梦魇的冷汗和哭泣断断续续传来。


    解南胸口前后透着冷风,像穿堂风般冷嗖嗖射过。


    依次翻开郭平的学习书籍、实验数据、论文报告……


    漆黑的眸子落在郭平端正秀气的字迹上。


    房间冷清冰凉,解南的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放在笔记本上的手指发白的紧紧攥起。


    第二天,解南又去了郭平家,郭平父母拉着他吃饭,期待的让他讲郭平在学校的事情,即便这短暂的喜悦后是更彻骨寒冷的失望,也要听他讲一讲。


    离开徊县前的这两天,解南一直待在郭平家里。


    陪着他的父母,或者在郭平的房间待到深夜。


    踏上火车的时候,他的衣服口袋里,放着一朵洁白漂亮的栀子花。


    *


    李桔这边,回到家里,宗雅丹大发雷霆了一番。


    李桔照旧道歉,诚恳又真挚。


    即便如此,宗雅丹依旧认为李桔缺乏管教,之前觉得不能逼太紧,但是看看不逼的后果是不上课挂她电话,宗雅丹又重回之前,每天雷打不动的让司机接她回家。


    李桔乖觉,连点异议都没有提出。


    宗雅丹看她答应的真诚,才终于满意。


    张希希看她回来上学,心底也松了口气,每天拉着她吃瓜聊美食谈论帅哥,让她在学习之余放松放松。


    这天,张希希拉着她要去看学校的音乐会。


    李桔无奈,“我晚上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什么图书馆,受点音乐熏陶吧。”张希希瞪她。


    要想维持三年的年级第一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有她认识的物理生压力太大跳楼自杀在前,张希希再不敢放她这么拼命学,说什么都要拉她出去转转。


    “走呗走呗,音乐学院帅哥可多了,我们去养养眼。”天天看班里的数学系男生,她眼都受伤了,唯一一个长相十分过得去的宋岩川还对女生太多礼貌,这么个高岭之花看久了也没那么有兴趣了。


    张希希好不容易把人带到音乐厅,台上一溜帅哥看得她心潮起伏,再配上BGM,她看哪个都觉得嫁了也不错,转头拉着李桔惊喜说:“桔子,你快看你快看,那个漂染蓝毛的帅哥怎么样!唱歌好有感染力啊!”


    李桔惺忪着眼,敷衍的往台上扫了一眼,“不错。”


    说完,又闭眼睡起来。


    张希希:“……”


    音乐会结束后,张希希开始倒自己的满肚子苦水,“我就想不通,这么吵得音乐你怎么还能睡得着,那么多帅哥你看都不看,我叫都叫不醒你。”


    “抱歉。”这段时间李桔睡眠一直不太好,她也没想到在嘈杂的音乐厅里,听着各种钢琴、唢呐、和声、大合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下星期你要想来,再叫上我。”


    张希希:“……”


    已经看出你的目的。


    “下雨了欸,你带伞了吗?”两人往外走,张希希瞥到玻璃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李桔摇头。


    这几天阳光都不错,她包里备着的伞被她拿了出来。


    “那就等等吧。”


    寝室不近,两人要是直冲回去,非得淋成落汤鸡,更重要的是,现在音乐厅的人都在往外走,许多帅哥也都出来了,张希希巴巴看着,心里小水花乱溅,只想多留会养养眼。


    细雨绵绵,远处东翔湖飘着雾蒙蒙白气,水面小雨如针般落在湖面,泛起点点波纹。


    李桔无所事事看着,目光忽然被长身玉立的高挺身影吸引。


    解南又穿着他那件黑色休闲外套,肩宽腿长,冷峻沉毅,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影漂亮的女人,偏巧她还认识,飘着冷风的夜晚,丛灵穿着一身白色长裙,脸上有温柔的笑,转身和他说着话。


    雨伞微倾,有雨珠顺着雨伞边缘落在解南肩头。


    丛灵目光灵动,眼神闪着光的看着旁边男人说着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被保护的很好。


    “桔子你看什么?”张希希也抬头看过去。


    李桔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男才女貌。”


    第57章 “你以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进入夏天, 连城雨水多起来,从那晚音乐厅后,大雨洋洋洒洒浇了近一周。


    这天好不容易放晴, 李桔在食堂吃完午饭, 拿着书往教学楼走。


    选修的点集拓扑在下午,春困夏乏,作息还没有改, 她有些疲倦困意,没什么精神的走在路上。


    头顶又开始灰蒙蒙, 早晨的明媚阳光像是一场遐想,耳边风声摇曳,有水珠还在从绿叶滑下,滴在她耳边。


    李桔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睛泛上一层水雾。


    朦胧罩在她眼前,她眨了眨眼睛, 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模糊的落在她视线,随着她逐渐清明的目光, 渐渐的向她驶过来。


    换掉那身黑色外套, 今天穿的有些单薄, 只着一件清爽的白色衬衫,衣领微立,脖颈修长白皙, 牛仔裤包裹的长腿修长纤美。


    今天他骑着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坐的自行车,缕缕清风吹过,掠动他额前细碎的头发,薄唇微抿着,在看到她后, 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


    李桔垂眸,目光落在他腰间抓着衬衣的素白手上,粉藕色美甲,清润漂亮中透着女人的可爱温婉。


    车轮缓缓滚动,碾过地上积起的小水坑,带起一道长长的涟漪,倒映着车上漂亮如画的两人。


    丛灵将额头贴在解南背脊上,手紧紧抓着他腰腹的衣服。


    在夏日雨后的校园,穿洁白衬衫的高挺男人,优雅大方的漂亮女人,怪不得有很多人传他们是绯闻女友,就连李桔看着也觉得两人搭配。


    解南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幽暗,随后移开。


    李桔想起离开徊县那天,其实她本没有那么生气,是她强烈要求解南带上她,打乱了他独自去郭平家乡的计划。


    李桔想,他大概是要去见一见郭平的,但是想独自去。


    他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让自己离开,李桔也不懂他为什么怕自己跟过去。


    李桔愿意给他腾出空间,现在看来,她留的空间很快就会有人补上。


    想到那天她站在解南家门前,丛灵信誓旦旦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连她母亲都看不出她在说谎,丛灵却一眼看穿。


    两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说话间有不经意的熟稔,那是她永远也插不进的过去。


    李桔没想过插进去,但她至少以为,即便是炮友关系,两人也能保持相对的纯粹。她相信解南说的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但是却不能不怀疑以后。


    那天太过生气说不要再继续这种关系了,后来怪自己嘴快,懊恼烦闷,原本这段关系就是她硬要来的,为了发泄、为了报复,她干什么要管那么多。


    而此时,李桔却提不起兴趣再去道歉。


    她抬步往前走,与自行车交错背离。


    雨猝然下起,细雨潇潇,她打开自己的伞迈步往前走,无需人撑伞或载行,她独自走过这段漫长石砖小路。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等终于放晴的时候,眼看已经五月底了,整个五月她都像行走在一场大雾中,看不到头顶的太阳,只有微弱的暖光落在她身上。


    夏雨结束后,宗雅丹又来派司机接她回家。


    小半月的考察,宗雅丹的管制总算缓了下来,看女儿态度良好,学习积极性不减反高,放松下来,一连几天母女之间都和风细雨,两人安静无事的一起吃晚饭,倒也和谐。


    只不过苦了司机牛叔,因为她上自习或去图书馆的缘故,休息的时间一再拖晚。


    这天李桔从图书馆急匆匆出来,因为研究一道拓扑题太专注,完全忘了看时间,转眼九点半,已经过了她和牛叔约定的时间。


    李桔一边打电话解释,一边说自己二十分钟就到。


    李桔不想太招摇,牛叔都在校门口等她。


    她要小跑过去,路上也得花点时间。


    牛叔温和,跟她说不急,别跑慢点出来。


    牛叔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妻子在外面打工,他晚上还要回家看孩子洗漱睡觉,所以即便她这么说,李桔还是捡校园的小径往外走。


    羽鸬路这边,远离住宿区和生活区,是学生上课的地方,旁边还有个大学生创新服务中心,不过门可罗雀,因此这边晚上都很冷清。


    因为一路见不到几个人,李桔一般不走这边,这天慌不择路,踩着小森林间的小石头路往前跑,心有惴惴。


    沙沙风声,黑暗中摇曳的树叶像鬼影飘荡。


    不知是不是浮想联翩,李桔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她,脚步很轻,但是在只听得到风声的小路上依旧格外异样。


    李桔抿唇,心里打鼓,转身往后看。


    紧跟着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直直向她冲过来,“唔!”


    李桔来不及喊,来人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掐住她胳膊,狠狠地将她掼在树干上。


    树上有突兀的树皮,透过单薄的卫衣扎在她背上。


    “唔……”李桔疼的瞳孔一缩,忍不住闷哼出声。


    “别说话!”男人恶狠狠威胁。


    说话人气息阴狠,动作粗鲁,李桔害怕的点头,到了这种情况,她只能表示完全配合。


    “认不认识解南?”男人冷声问。


    李桔震了一下。


    男人看到她这反应,愉悦的笑出声,随后竟然直接松开了手。


    没了钳制,李桔就要喊人。


    “你随便叫,如果你不想我毁了解南的话。”


    李桔犹豫了一下,在她要叫人的时候,对面人立刻得意的笑出了声。


    这道有恃无恐声音打断李桔的张口叫人的想法,瞪向他:“你是谁?”


    “我?”男人好笑,“我是你男朋友的好弟弟啊,怎么,解南都没有给你介绍过我吗?”


    解如龙笑着,声音嘲讽:“也是,他这个青连大的名牌大学高材生,怎么愿意介绍我这个在职高上学的弟弟呢。在下谢如龙,你没听过我,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呢。”


    解如龙透过微弱的光亮打量她,“你说说,你长得也不错,怎么还要包人呢?你说你就是包人,你包谁不好,竟然包我那个倒霉鬼弟弟,你不知道他是个扫把星,谁跟他走得近谁倒霉吗?”


    “你是他弟弟你就不该这么说他。”李桔愤怒地看着他,势单力薄依旧让她忍不住斥责。


    她知道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示弱,是听之任之,是让他发泄怒火表达诉求,可是李桔忍不住,这可是解南的家人,从郭喜芬到谢如龙,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样鄙薄的语气来提起解南。


    即便他不是个合格炮友,李桔依旧坚定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人,上进积极,能力出众,低调谦逊里藏着一个沉默温暖的心。


    他是真正如松的一个男人,从那个仓惶遭乱的夜晚起她就这么认为。


    而他最亲的人,每一个都恨不得把他踩在水泥沟里彻底翻不起身,往他身上泼最脏的污水。


    李桔:“他学习努力,休息时间都没有还在努力打工,家里水电费都要他来交,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呵呵。”解如龙只觉好笑,拍手叫绝:“怎么,这年头富婆包养小鸭子都开始走心了吗?”


    他的笑变为阴鸷,手再次钳在她脖颈,“你知道什么,那个混蛋……”


    “害死你爸爸,你要说这个吗?”


    解如龙手指顿了顿,松开她,“对,所以他活该,他活该给我家做牛做马偿还他的债务。”


    李桔看着他阴狠到扭曲的面容,心上酸楚滚过,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


    “你找我干什么?”


    解如龙眼里阴鸷消散,露出笑容:“听我妈说你很有钱,你能给老太太钱,怎么就想不到打点打点我这个好弟弟呢,我可是能给你提供更多消息呢。我没我妈那么鸡婆,你钱给够了,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桔冷笑:“原来是要钱啊。”


    解如龙:“说什么要钱那么难听,大嫂给小叔子一点钱花花,帮小叔子渡过难关怎么了。我直说吧,我女朋友怀孕了,我得带她去打胎,现在我手头没钱,你先借我三万。我可跟你一段时间了,每天豪车接送,别告诉我这点钱你拿不出来。”


    “三万?”李桔拧眉。


    说出来他也不会信,解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连个房钱都要和她算清楚,一分也不会欠她,倒是她吃了他好多顿早餐。


    “我不能给你。”三万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你女朋友怀孕郭喜芬知道吗?对方家长知道吗?你随便带她去打胎出了问题我们都承担不了。”


    “话别说那么好听!”谢如龙暴躁:“这孩子不过是我不小心有的,她也不想要,你当什么白莲花,快把钱给我,不然明天我让全校都知道解南有个在职高上学的弟弟,搞大女朋友肚子他也不愿帮一把,不仅被女人包还把自己老爸害死了。”


    李桔只觉荒唐,但是嘲讽涌起时,酸楚和心疼都同时涌起,“你问过解南要过钱吗?”


    怎么可能没有,李桔几乎觉得这个问题不用问。


    以前她觉得解南不至于那么穷,研究生补助、做家教、跟着老师做国家项目的研究经费,怎么也不至于因为开房就饿的要吃剩菜,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他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像讨债鬼一样向他索取,他可能比她以为的还要窘迫。


    “呵,那家伙哪有钱,手机都卖不了几个钱。”解如龙抬头看她,“要不是他手机里藏着你照片,我还不知道她有这么个漂亮女朋友呢。”


    要不是他对郭喜芬说起卖手机看到的照片,郭喜芬都不会跟他提这个嘴里的“小□□”。


    他不在意,反正能弄到钱就行。


    李桔一愣,“……照片?”


    解如龙:“怎么,你没看过?他这家伙把周围人都祸害了,自己运气倒是一直好啊。”


    解如龙上下扫她,目光透着猥琐,“妈的,包他的富婆都这么漂亮。”


    恰在此时,李桔电话响了。


    不用她看也知道是牛叔打过来的电话。


    解如龙一把抓住她手腕,“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接电话,三万块钱,我没时间等了,不给我明天我就让解南在学校待不下去,信不信,我能闹到他书也念不下去。”


    信,怎么不信。


    强横无赖,碰上这样只要钱的人,什么计策都不好使。


    李桔一边接电话对牛叔说马上到,一边挂电话后让他露二维码。


    “嗯?”谢如龙一愣。


    “钱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你答应以后都不去威胁打扰解南,不然我就告你绑架勒索,你也试试,我的律师团队能让你在监狱里永远待下去。”


    解如龙两眼放光,听到钱哪还顾得上其它,“好,我不找他。”


    他还委屈发笑:“你不知道,在这家我可是对他最好的人了,就是问他要点钱花花,我妈那才是言语讽刺,我姐都住不下走了呢。”


    李桔看他二皮脸的模样,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是解南的弟弟。


    解如龙拿到想要的钱,屁颠屁颠就走了。


    李桔确定他就是个只看得到钱脑袋里装棉花的混混后,松了口气,浑身乏力的靠在树上。


    夜幕低垂,想到解南,她很久都无力起身。


    翌日,李桔结束近世代数课,走出教室,张希希拉着她问课上那道题弄明白了没。


    “我为什么不能安静的做自己的笨蛋美人呢,这老头们讲得题一个比一个难。”


    李桔笑:“笨蛋考上青连大的王牌专业?还是做个美人吧。”


    张希希星星眼:“啊,桔子你会说话就多说点,没有比被美人夸美人更悦耳的话了。”


    李桔发笑,随后眼底的笑意忽然顿住。


    楼梯拐角,解南沉眸看着她。


    在她看过来时,微侧侧头,随后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李桔笑容消失,“希希,你去吃饭吧,我想先回寝室。”


    “回寝室干什么?你不会又不吃饭吧,不行,跟我走。”


    “吃吃吃,一会拍照给你看。”


    “那好吧。”张希希点点她,“回去睡会觉,别一回去就是做题啊。”


    李桔失笑:“好,都听你的。”


    张希希满意的哼哼着走了。


    李桔嘴角的笑落下,沉默转身,往尽头那间教室走去。


    放学时间,这间教室已经清空。她推门进去,解南坐在一个椅子上,低头看着桌面,神情漠然,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李桔猜到他会找她,没想到这么快。


    “他问你要了多少钱?”解南开门见山。


    李桔默了下,老实回答:“三万。”


    解南放在桌边的手指颤了下,“你不该给他。”


    李桔冷哼了声,讽笑道:“你以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的?不值吧。”


    她拉下自己衬衣领子。


    “我是被他威胁。”


    解南凝眸,一道青紫色勒痕赫然闯入他的眸中。


    第58章 “还有,也别再捡地上的核桃……


    解南眸子里涌起浓烈的黑, 风雨欲来,桌上的手指发白。


    李桔咳了咳,有些后悔, 她是故意呛他, 但也没想他内疚。


    “就,就是看着严重……也没那么疼。”她赶紧拉回衣领,略有心虚的躲闪目光。


    解南垂眸, 从刺痛他眼睛的那片青痕上离开,声音晦涩:“钱我会还你的。”


    李桔听得不太舒服, 但也只能颔首:“好。”


    她知道说不用你还根本不现实。


    这钱,不管和解南有没有关系,他都会还。


    教室突兀安静下来,教学楼外吵闹喧哗,热闹非凡,愈发衬得教室安静, 逐渐放慢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手机里是什么照片啊?”李桔突兀问。


    解南猛不防抬头,李桔从他漆黑眸子里看到稍纵即逝的狼狈, 待她再要细看, 那眼睛已经恢复冷寂。


    “什么?”


    她没听错, 解南嗓子确实沙哑的过分。


    李桔睫毛垂下,轻颤了颤,喉咙发涩, 也变得干起来,这让她说话前又咳了咳,“就……解如龙说你手机里存着我的照片……那个是他能看的吗?”


    实话说,这个问题折磨了李桔一个晚上,早晨上课都无精打采。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照片, 在哪里拍的,拍的怎么样?


    摄影师说一张照片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当初她因为一张画赖上解南,现在她很想知道解南镜头下的她是什么样的?


    解南迅速起身:“钱我会还你,以后他再来找你就联系我。”


    他推门就要出去,动作带着几分仓惶。


    李桔啪地把门撞上,“你偷拍我,我要知道是什么样的,我不喜欢私房照那种,艳照更不可以,要是你弟弟看见了……”


    “不是。”解南飞速否认。


    “哦?”李桔心里发笑,她当然知道解南不会拍那种照片,挑眉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得意:“那是什么样的?”


    “不记了,手机已经被他卖了。”


    “那我要检查你现在的手机,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偷拍我了。”


    “没有。”


    “我不信。”李桔伸手,“手机给我检查。”


    解南站着不动,移眸看她。


    李桔不动声色任他打量。


    解南黑色的睫毛在眼窝投下阴影,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看上去竟透着几分狼狈,李桔胸口微滞,忽然不想逼他,“不给就……”


    她话顿住,解南把手机递给了她,只是低着声音说:“可以留给我一份体面吗?”


    李桔胸口洞开,冷风嗖嗖灌进来。


    手机里存有她的照片就是不体面吗?


    李桔冷笑:“我逗你呢,不就是几张照片,我们不是比这更过分的事都做了吗?哪怕你真拍了艳照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李桔扭脸:“你走吧。”


    解南:“对不起,钱我会尽快还你。”


    李桔哼:“不过是三万块钱。”


    她确定自己是故意的了,她讨厌解南这么公事公办的客套。或许是她第一次明晃晃把两人金钱差距摆出来,解南愣了一下,才说:“嗯……三万而已……”


    他推门离去。


    门自动合上,李桔肩膀立时耷拉下来,后悔和懊恼齐齐涌了上来。


    分明知道他是怎样辛苦努力在生活的人,为什么非要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她转身追出去,无论如何,至少得为自己的刻薄道歉。


    她跑到楼梯口,听到温柔的女声:“事情做完了?”


    解南轻嗯了声。


    李桔脚步顿住,泛白的手指按在红木楼梯上。


    她笑了,只为刚才自己的惊慌感到荒谬,冷言冷语至少得有人在乎才行。


    疾风骤雨自有温润细风缓和,她又担心什么。


    当晚,她从寝室楼出来,拎着书包回家。


    像她这天天晚上从寝室出来回家住的估计也没几个了,因为上次的事,李桔是再远也要走大路,挑人多灯亮的地方,即便如此,冷不防前面树下走出来个人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唔……”看清是解南,她呼了口气,瞪着他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李桔看了眼路两边,带着他往偏僻人少地方走。


    解南明白她的害怕,抿抿唇。


    还没说话,李桔喊打住,“你道歉就够了,你要敢替你那个弟弟道歉,我就问你要利息。”


    李桔恐吓他。


    解南:“我是想说下次我会注意。”


    李桔心咯噔了一下。


    下次?


    她们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吗?


    她又反应过来,解南这摆明是站在这里等她啊。


    “你……找我?”李桔问。


    “嗯。”解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外面包着一个绿色的小布袋,李桔接过去,在昏暗的光线艰难看清那几个字:“连……城……银行?”


    她诧异瞥他,打开小绿袋,看到那个红色小本本,呼吸都滞了下,“这是……存折?”


    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东西了,只隐约记得小时候宗雅丹的某个抽屉里放着好几本这样的。


    “嗯。”解南解释:“你的钱,我问他要回了一万三,剩下的……他花了。”


    李桔胸口发闷。


    钱给解如龙还不到一周,他就花了一万七,而解南窘迫的时候只能吃她拎着的过夜饭喝酒店大堂的白开水。


    而现在,这个债务解南却要把背到自己身上。


    李桔很想说要不别还了,甚至想说你也别再打工了,专心做你喜欢的实验,我可以借你钱,借多少都可以,我相信你以后会还得起。


    可是不能,她不能说出口,解南也不会要。


    如果真像解如龙他们说的那样,她包了他,事情反倒简单了。


    “你怎么不转账给我啊。”李桔低头,翻开账本,看着第一行孤零零的字眼。


    几个数字,却压得她有点不能呼吸。


    “转账怕出意外,密码是471880。”


    “47是你的生日吗?”李桔直直看向他。


    解南愣了下,李桔:“我知道你不是讨厌这两个数字,你曾经给我打过分数,脱口而出47这两个数字,你不仅不讨厌,这应该还是你的幸运数字吧。”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你讨厌那天。


    解南不语。


    “你说过的,不会忘了吧?”李桔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不在意模样,心里咚咚失速乱跳。


    解南漆黑眸子只是安静落在她脸上。


    李桔胸口的叶子缓缓落下,移开目光,瞥了瞥嘴,“忘就忘了吧。”


    “没忘。”


    浑身又活泛起来,好像刚才的无力颓败只是她的庸人自扰。


    “那1880是什么啊。”


    “好记。”


    “是吗……”简单和索然无味的回答。


    李桔撇撇嘴说:“既然是给我的存折,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生日好设成我的生日密码呢。我的生日其实很好记的,就在……”


    “李桔。”解南叫住她。


    “嗯?”


    解南停顿了一下,在李桔以为他要说很多自己其实一直想要知道的话时,他说:“我还有事,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有什么事?”李桔不依不饶。


    解南默了下,“打工。”


    李桔一愣,现在?


    马上就要十点了,这肯定不是家教的的工作……


    想到剩下的一万三,李桔不知道他找了几份工作。


    “我如果说,我不想要钱,或者不急着要钱,让你别去打工回寝室休息,你会答应吗?”


    解南看了她一会,忽然叹了口气。


    “李桔。”他很温柔的喊她,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疲倦,“除了你,我还欠了很多钱。”


    李桔胸口涩然。


    解南接着道:“至少……我现在看不到……我什么时候可以还清。所以,别再说什么你不着急要钱的话了。”


    “还有,也别再捡地上的核桃了。”


    第59章 隔着灯海、尖叫和人群,解南……


    李桔没想到, 自己有一天会拿着本存折每周往学校的银行跑。


    看到雷打不动的每周三百,李桔心情复杂。


    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工,按照这个进度, 他要还11个月, 将近一年。但是马上研三,毕业论文准备在即,他还有时间打工吗?


    只是她知道这是解南的坚持, 她无可置喙。


    “……李桔?”旁边有人叫她。


    李桔抬头,一个眉眼漂亮, 长相帅气的少年看着她,是张希希每天挂在嘴边夸的班草。


    “……宋岩川?你也来办业务?”


    “嗯。”宋岩川点点手里的文件,“在准备实习公司的工资卡,你呢?”


    “来存点钱。”李桔没多解释,简单几句后打算离开。


    宋岩川和她一同出来。


    虽然是同一班级,两人实在算不得熟稔, 只不过宋岩川倒是没觉得和她陌生般,笑着问起她的实习, “大四就没课了, 有想去的实习地方吗?”


    “还没想好, 和班里同学一样,也是去学校实习吧。”


    “嗯……”宋岩川犹豫着瞥了她一眼,“我们公司最近还在招实习, 你有兴趣试一下吗?做软件开发的,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胜任。”


    “软件开发?”李桔意外,宋岩川成绩不差,完全可以保研以后进数学研究所,没想到他对这个感兴趣。


    而李桔正好对学校实习没有兴趣, 反倒是软件开发、三维动画制作、互联网或电子商务兴趣较大。


    两人聊起宋岩川正在做的软件开发,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室。


    宋岩川走前又邀请,“你要是想在这个方向实习可以来我们公司试试,福利待遇都不错,公司氛围很好啊。”


    李桔莞尔:“你像个hr。”


    前几周班主任冯宏浚就提过实习的事,当时李桔因为郭平的事,一直没有心情去想,现在宋岩川又提起来,她开始考虑起来。


    “桔子,我没看错吧。”张希希两眼放光,“什么情况啊,你和宋岩川一起进来的?”


    她闻到了浓浓的八卦味道。


    李桔无奈:“我们只是刚好遇见。”


    她解释了一下,谁料张希希完全是我不听我不听,“看看,我就猜宋岩川对你有意思,你还不信,班里那么多女生,我怎么不见他去找哪个女生聊实习的事。”


    宋岩川可是出了名的阳光健朗,但又拒追求者于千里之外的班草。


    张希希这么言之凿凿,李桔顿了下,往宋岩川的方向看了眼。


    对方低头在看书,认真专注。


    她摇了摇头,失笑,有意思?


    如果只是说几句话就是有意思,那……


    她鬼使神差想到了解南,想到他冷漠疏远的态度,眼底的笑意消失,低头也看起书。


    当晚,李桔回家,吃饭的时候和宗雅丹提起了实习的事,宗雅丹却和她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说你们学校保研的名额要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宗雅丹问。


    李桔:“我没有兴趣。”


    按照她的成绩,完全可以直接保研青连大,但是李桔不想再在这个学校继续念下去。


    “嗯……”宗雅丹态度还算和缓,“实习这事可大可小,千万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工作就敷衍了,公司情况怎么样都得好好调查,以后可是要写到你工作简历上的。”


    “我知道。”


    “嗯。”宗雅丹现在不看重实习的事,看她最近表现不错,问她三万块钱花哪里了,李桔找了个换包和资料的理由敷衍过去,宗雅丹也没再追问,或许是心不在焉,沉吟了一会,似若不经意的问:“小陆最近联系你了吗?”


    李桔勺子顿了下,喝完勺里的粥,才接着说:“没有。”


    “啊,这样啊。”宗雅丹面露失望,对满桌子饭菜也没了兴趣,“你知道,人家是公司老板,每天要忙的业务太多,也不能总让他来主动联系你,你也得找找人家知道吗?”


    李桔抬头看她,“妈,我……”


    宗雅丹严肃:“实习的事妈妈不插手,你可以选择自己想干的工作,但是妈妈不能不为你的以后着想,好的工作前提是你得有个依靠知道吗,哪怕这个工作以后不能支撑你生活,你也不至于饿死。当然,妈妈是不会看着你过不好的,但是你得过的更好你知道吗,你不能浪费自己的资源,和陆正威好好处,有多少个三万块不能当你的零花钱使啊……”


    宗雅丹循循善诱,语重心长。


    李桔手边的鲶鱼豆腐汤忽然变得腥咸起来,起身的时候,碗里的豆腐碾成了一碗豆腐渣。


    没过几天,学校的保研名单下来,冯宏浚把她叫去办公室,问保研的事情。


    李桔表示自己不打算读研。


    冯宏浚遗憾:“你在数学上有天赋。”


    李桔默了会,摇摇头:“如果考研,我应该也不会再读这个专业。”


    有些天赋出现在不合时宜的人身上,或许就是要该被浪费,以前她对数学谈不上喜欢与否,但宗雅丹的缘故,已经变成了厌恶,她即便是有能力继续走下去,也很难有什么创造性成果。


    从办公楼出来,李桔一直在思索大四的计划。


    宗雅丹给她每一步都安排了计划,而她给自己也另安排。


    六月份的连城,空气湿哒哒,太阳藏在薄雾后面,鼻翼间飘着淡淡的水汽,有清冽醇正的兰花夹在其中,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李桔有些浑噩的脑袋也清醒起来。


    她投入实习公司的寻找中,当然宋岩川提到的TingM公司她也投了份简历,那段时间,她穿着黑色高跟鞋穿梭在面试公司和校园里,偌大的青连大她再没偶遇过解南,只是包最底层一直压着张存折。


    六月过了一半,她收到了几个offer,其中有TingM公司发来的,如宋岩川所说,这是家前景和工作环境都不错的公司,在实习工资普遍偏低的现状中,薪酬也算不错。


    宋岩川知道她可以面试后,发来庆祝,邀请她吃饭聊聊面试的事,李桔想到张希希的话,婉拒了他的邀请,同时也在两天后拒绝了TingM公司的邀请,因为她发现了一家更合她心意的公司。


    VMORE是一家视觉特效工作室,以视觉特效设计制作为主要业务,和李桔的数学与应用数学毫不搭边,她面试的是媒体编辑实习助理,可能宗雅丹都没想到,在她的严防死守中,李桔还会偷偷做一些软文、营销文案的撰写,虽然说不上有多优越,但是前期积累为她面试提供了帮助。


    这家公司在国内首屈一指,想要来实习的人挤破了头,所以实习并薪水不高,更远低于TingM,但是李桔看到自己简历通过可以面试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答应。


    可以去上班的话时间也在七月份了,为了给她学习生涯的最后一段课程画上圆满句号,李桔整个人都扑在了课业上,忙忙碌碌,宗雅丹见她在家还在不停看课本,之前担心她不务正业偷偷恋爱而悬着的心也放松下来,没谁谈恋爱会是这样子。


    紧跟着她也蹙起了眉,不恋爱也不是什么喜事,那还有陆正威呢。


    六月份的校园正是花香四溢,穿着裙子运动衣的男男女女在校园跑步谈恋爱,李桔穿梭其间,忙忙碌碌,似乎又瘦了。


    这天图书馆出来,她往门口走,以往站在门边等她的牛叔没有出现,反倒是个她快要忘记的面孔。


    陆正威倚在车门边,难得没有穿着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一条黑色裤子着浅灰色运动衣,绅士硬朗中透着潇洒不羁,即便是等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贵公子的休闲做派。


    见到李桔,扬了扬眉,笑容风流洒脱。


    “怎么是你?”李桔不客气的问。


    陆正威好笑:“这么久不见,还怕你忘记我,看你这么熟络,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打开副驾车门,伸手请她进去。


    “告诉宗雅丹,今天我不回家了。”李桔转身就走。


    陆正威拉住她手腕,好笑:“就这么讨厌我,都这么久不见了,我以为你会温柔一点。”


    李桔睨他,“喜欢温柔的?那你找错人了。”


    说着,她扯回自己的手。


    陆正威挑眉,“找没找错,试试不就知道了,今天不愿意上车,那就明天再来找你吧。”


    李桔脚步停下,怒气冲冲走过来,瞪了他一眼,错身上车。


    陆正威笑出声,帮坐上车的她关上车门。


    “前一段时间公司出了点状况,一直在忙。”上了车后,陆正威说起自己前一段时间的消失。


    “陆公子不必向我解释你公司运营情况,更不用向我汇报你的生活状态。”李桔冷冰冰道。


    陆正威颔首,侧眸看了她一眼,带着锋芒和锐气,随后打转方向盘,车缓缓离开青连大。


    一路上两人都没交谈,只有轻缓的音乐飘在车里。


    李桔已经习惯他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哪怕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也不会总是上赶着,她自得其乐,也不像以前如坐针毡。


    车停在华亭大广场,李桔蹙眉问:“这是哪?”


    “时井区,没来过这边?”陆正威解开安全带。


    “我知道,送我回去。”李桔不满道。


    陆正威:“我想你妈可能不愿意这个点在家看到你。”


    说着,他从储物盒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她,“早答应要好好邀请你,你看这个怎么样,Kim乐队今年的第一次露天演唱会,新歌曲也会在演唱会上发布,一起去看?”


    Kim乐队?


    李桔愣住,这个乐队巡演门票一票难求,更不用说是今年的首次表演,上半年乐队潜心于新专辑,一直没有露面,她不惊讶陆正威能搞到他们的门票,只是惊讶他会带她来看这个。


    李桔忍不住审视他,一身休闲卫衣,以往的贵气优雅没有消散,反倒是多了几分潮人的活力年轻气,怪不得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原来早有准备。


    李桔忍不住笑出声,“你就是这样追到思语的?”


    陆正威愣了下,眼里的不悦一闪而逝,“她是不挑剔的。”


    李桔眸子冷下来,“我没兴趣。”


    陆正威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就吃饭吧,不知李小姐有没有推荐。”


    “我天天吃食堂,你指望我能……”李桔的话戛然止住,目光直直的落在车窗外的人影上。


    李桔手指,“……那个方向是去演唱会的吗?”


    陆正威也看到那个身影,单薄的一件白色T恤,他笑:“乐队的票好像也没那么贵啊。”


    李桔无视他话里的嘲讽,起身下车,“演唱会门票我会照价给你。”


    陆正威笑:“你开心就好。”


    不愧是Kim乐队本年度首次演唱会,还不到开始时间,检票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即便如此,排在最后的人依旧热情不减,跟旁边的伙伴在飙Kim的歌。


    陆正威见状有些无奈,“我是越来越不能理解年轻人的生活了。”


    李桔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也知道自己老。


    陆正威好笑的纵溺她的任性。


    Kim乐队的专属紫灯亮起,两道镭射线扫过全场,顿时场面热起来,高喊声响起来,前面第一排的几面旗帜猛烈摇起来。


    周围人都蹦跳起来,高喊着Kim的声音。


    李桔和陆正威站在第二排,露天场上人声鼎沸,周围人激动昂扬,相比下来,两人都过分冷静沉默。


    李桔对这个乐队谈不上喜爱,最初的了解也是因为学校周年庆。


    Kim乐队风格鲜明,大胆的摇滚风彰显着他们对摇滚的坚持和热爱,一首《侠》点燃开场气氛,全场炸裂,rock手指挥舞,抓耳朵鼓点和电吉他像两个大侠站在竹林顶端对决,磁性的声音间闪过刀光剑影,时而躁动时而低沉,旁边已经有个脸上画着夸张眼影的女孩吼哑了嗓子。


    气氛热烈,像一壶烧滚热的水,顶着壶盖都要掀翻,抬头夜色都染上了靓目紫色。


    李桔被挤得厉害,脚上已经有几个黑印。


    旁边陆正威笑着瞥了她一眼,抬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一把,彻底抹掉李桔艰难维持的距离,按住她肩头,“别动。”


    李桔皱眉:“松开。”


    陆正威耳朵嗡嗡,侧头向她靠近:“什么?”


    突如其来的气息贴近,李桔眯眼,忽然觉得有道目光紧紧的落在她身上,她抬眼看过去,表演台边,巨大音响后,站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舞台上时刻变幻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浅浅阴影落在脸庞,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隔着灯海、尖叫和人群,解南漆黑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第60章 绝不是狭窄的公交后座,烧昏……


    李桔心忽的被抓了一把, 像有人在上面撒下细密的沙,磨损着她原本平静无波的情绪。


    “嗯?”陆正威靠近,含笑目光落在她脸前, “怎么不说话?”


    陆正威挑眉, 在喧嚣人声中向她靠近,在快要碰上李桔时,被冰冷的提醒, “我劝你别再靠近。”


    陆正威语气缓缓,声音磁性带着诱惑:“都是成年人, 这时候不接个吻是不是太浪费了。”


    李桔眯眼:“回去。”


    陆正威在她冷峻的脸前停留了几秒,遗憾的站回去,手也放下了,拧了拧脖颈活动着笑道:“也是,慢慢来,更有趣。”


    随意骄傲, 势在必得。


    遮挡离开,李桔目光又落到台上那个方向, 刚才的身影消失, 好像冷漠中难掩萧瑟的模样只是她的遐想。


    演唱会在喊劈嗓子的热烈声浪中结束, 在眼睛上跳了一夜舞的紫灯消失,露天场两边的白灯骤然亮起,观众开始有序退场。


    陆正威看人走差不多, 问她:“想回学校还是家?”


    一起看演唱会已经是进步,宵夜他就不指望了。


    李桔没应他。


    陆正威偏头,又见她愣愣的望着台上,眼里笑意浅了几分,轻飘飘的瞥到台上, 果然又是那个男孩。


    李桔看着他和人一起抬音箱,收拾乐器,降下台上大灯,忙忙碌碌,T恤好像变得宽大了。


    “我说呢。”陆正威瞧着:“在这打工,一晚上能有300?”


    陆正威偏头看她:“你的一张门票是4500。”


    李桔目光不善道:“不用担心,钱我会给你。”


    陆正威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好似没觉到她的锐气。


    李桔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解南,别收拾了,走喝酒吧,庆祝庆祝,我们都多久没见了。”Kim乐队的贝斯手陈鸣喊他,旁边乐队三人也都等着他。


    解南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脱着白色劳保手套,一边朝他们走去,“今天不行,我要回学校。”


    “现在回还能进寝室吗?”黄色长发主唱周数揽住他肩膀,“别推了,我们这都快一年没见了吧,慌着走干什么,喝完酒跟我们先回酒店呗。”


    旁边鼓手也附和,红发女吉他手的目光一直没从解南身上离开。


    在他们乐队还没有火的时候,解南和他们在同一家酒吧上班。他们唱歌,解南卖酒,见证过他们最灰暗的时刻,也是他们火了以后,唯一一个还能跟他们保持联系的旧人。因为解南看他们的眼神从没变过,纯粹干净。


    好比现在喝酒,别看他们乐队这么炙手可热,都喊不上他。


    “解南,大家这次好不容易才能聚到一起,就一起喝个酒吧。”红发女人何方说,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怀念和一丝伤感。


    “是,今天说什么都得留下,除非你给兄弟们一个理由。”鼓手点点他,一副抓到你小子就不放人的模样。


    解南顿了下,笑容清浅的露出,掏出手机。


    “要说理由也不是没有……”


    解南走出来,演唱会门前拥挤的水泄不通。


    周围有女生烦躁的喊:“这怎么走,车都打不到啊,我这排到200多号了!”


    “操!我这预估等待时间两小时,这开玩笑的吧!”脸上贴着涂鸦画的女生一脸抓狂。


    “别说了,我哭了,这附近的公交还不通学校。”


    吵吵闹闹的声音,在交通拧成便秘大肠的道路两边并不稀奇。


    解南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会,随后干笑了一声。


    转身离开,忽尔看到一辆白色揽胜从前面的停车场路口开出来,落了车窗的玻璃里,露出女人漂亮的侧脸,晚风拂过额头,带起她鬓边的碎发。


    她不太耐心的抓了下,唇角微抿。


    “啊啊啊啊怎么回家啊!”旁边女生越来越暴躁:“我家更远好吗?没车我怎么回去啊。”


    “别说了,早知道就该早点出来,活该我们没车动作还慢,说的就是我们。”


    “别骂了别骂了。”那个女生也看到了那辆漂亮的豪华揽胜,更重要的是车上的女人也很漂亮,修长的天鹅颈,优美的侧脸下颔线,气质动人,怎么看都不会是站在马路边等车的女生。


    “我们没豪车没帅哥接还没力气等吗,给爷等!”


    解南脚步顿了顿,睫毛垂下。


    半晌,清浅的苦笑在风中飘散。


    车窗外路灯连成一片白色光海,波浪起伏,投在女人侧脸上,安静沉默,黑色眼底闪着几分落寞和烦躁。


    陆正威偏头,好笑的看她,“在想什么?”


    “这离家有多远?”


    “嗯?”陆正威没明白,“40分钟车程?”


    “那就是更近了……”


    李桔回头,“停车。”


    陆正威眼底的笑意散落,“你要走回去?”


    这个时候,演唱会才结束,多的是人拦车,她根本打不到车。


    “又不是没走过。”李桔无所谓道,解开安全带,“停车。”


    陆正威看了她两秒,抿唇把车停到路边。


    李桔知道他有自己的傲气,下车时摇了摇手机,“门票钱转给你了,还有……”


    她在关车门时说:“300和4500从来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我想不想。”


    说完,她下车离开。


    宽阔的八车道,此时都被人群挤满,东西来的几十辆出租车都跟不上打车队伍,李桔从这些人身边走开,看也不看,只沿着有公交站牌的路一直走。


    不管是回学校还是回家,她都不想坐陆正威的车。


    连着走过四个公交站牌,终于看到人稀少可以上车的一站。


    她抬步往那走,从站牌边转过,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银色金属站牌下,他安静的坐在长行木凳上,旁边站了几个结伴的人群,满脸笑容的讨论着今晚的激动,他那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遮罩,将热闹和喧嚣隔开。


    沉静低头,垂目沉思,脸上浮着一层淡淡阴翳,不知在想什么。


    李桔心口被放上一片新切的柠檬,酸涩弄鼻,她该错身走开,不过都走了四站,似乎没有她走的必要。


    定了两秒,转身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凳子坐下。


    察觉旁边的熟悉气息,解南转身看过来,动作迟缓的像个十几年没上油的老化机器,李桔想到了外公院子里那个生了红锈的自行车,有上百年的历史,现在完全被用来观赏,它的伤痕累累饱经沧桑,都是岁月沉淀,极具美的欣赏意味。


    解南也很好看,他沉沉的眉眼像梅雨季节要下不下的灰色天空飘着的乌云,永远平静无波漆黑的仿若深渊的瞳眸里带着刀痕般的伤。


    安静向人看过来时,目光像点燃后穿过红色木雕冉冉升起白雾的鹅梨帐中香,清幽梨花味令人迷惑沉醉。


    他眼里闪过诧异,像是有人掐灭了那支香,她再细看,只有一片漆黑。


    李桔收回目光,看向灯影变幻的马路。


    李桔没想到人流量这么大的晚上还会再遇见他。


    回学校的公交车先到了,旁边几个人上车,身边的人坐着没动。


    李桔心里打鼓,像钢琴缓缓落下的琴键,随着周围人的上车和缓缓关闭的车门而平生起伏,旁边坐着的身影始终没有动,仿佛一个定格的画般,比她还安静沉气。


    她家和时井区一个在西一个在南,回学校的车都来了三趟,她的车才来。


    李桔起身上车,刷票时透过门玻璃往后看了眼,解南依旧坐着没动。


    李桔收回目光往车后面走,在最末的窗口边坐下,抱臂闭上眼靠上窗户,听了场演唱会像是操场跑了一千米,她只想靠着玻璃静静地睡会,毕竟公交不直达她家,下车她还有一路段要走,应该庆幸今晚不是穿着高跟鞋。


    车门快关上时,前面传来司机嫌弃的声音:“上车不快点!”


    随后车猛地停了下,李桔心口噗通一声,像是有小石子投往平静湖面。睫毛颤了颤,差点就想睁开眼。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她屏息听着那道脚步声,像淌过冰冷河水一样,缓慢但坚定的朝她这边走来。


    李桔几乎呼吸都停了,就像是被人拔掉了氧气罐般,她虽然闭着眼,但觉得一定被人看出来是装的了。


    身边有人坐下,像雨雾落在身边,安静清透,带着薄薄的凉意,肩头落着夜晚的露水和星辉,衣服摩挲过她袖边。


    李桔袖里的手指发颤,像藏着一枚葡萄在手心,攥又攥不紧。


    就在此时,身边人动了动,将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李桔无所遁形,只能睁开眼,迎上解南暗潮涌动的目光。


    “好累。”解南看着她,声音低哑,带着几不可查的……委屈。


    李桔征愣。


    她抿抿唇:“我说了不用急着还……”


    “想睡觉。”他打断她,目光眷恋的看着她。


    李桔不语。


    因为她已经摸不清他的套路,这是想干什么。


    谁料下一秒,解南偏头,侧过身子将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解南?”


    解南埋头,将额头贴到了她脖颈上,温热触上她冰凉皮肤,“嘘……”


    李桔忽觉几分口干,不再说话。


    解南真就贴着她,浅浅睡着了。


    李桔目光微偏,落在他泛着胡茬的下颔,棱角分明的脸此时弧度更加分明,冷白的脸上看不见血色,只是鼻翼间缓缓落在她颈间的温度过分灼热,像一个正在烧水的小茶壶,冒着热气。


    嘟嘟,嘟嘟。


    瘦削疲累,他瘦了,还病了。


    李桔眼里浓浓阴翳滚上来,像远处天边卷起的乌云,再也压不下来。


    “解南,别睡了。”她拍了拍他的手,“你着凉了,再睡会更严重。”


    解南浑浑睁眼,双眼迷离的看着她。


    看着她着急的眼神,抿着的唇线里泄露着担忧心疼。


    解南心口被人投下一枚小石子。


    他抬头,向粉色唇线进军,寻找着那里的温度,轻轻贴上,细细舔了舔。


    将不可欺的冲动,落实。


    突如其来的灼热温度,烧的李桔瞪大了眼睛,吓得人往后躲了,看着眼前场景,人还有些昏昏,嘴上一触即离的温度提醒着她刚才蜻蜓点水的轻吻。


    两人什么大胆的事都做了,但没有接过吻。


    吻是下雨天两个相拥的恋人在伞下动情的交换温度,吻是两个相爱的人热脉贲张的交流时舌尖的抵死缠绵,吻是垂垂老矣的老人看着日落黄昏落在额间褶皱的浅浅轻啄。


    绝不是狭窄的公交后座,烧昏的脑袋,迷离探索后错乱的寻暖。


    像短暂落下的流星,绚烂光彩稍纵即逝。


    李桔往后躲,失去倚靠的解南往后倒,她迅速伸手揽住他,解南半眯着眼看她,眼里闪着模糊不明的笑意。


    冲动啊,欲念啊。


    贴上了,便是他的了。


    两人下车,李桔带着他去公交车路过的医院。


    解南病的时候很安静,默默的走在她身边,由她牵着往前走。


    是的,牵着。


    李桔要下车的时候,解南坐在那,茫然的看着她。


    李桔喊他:“医院到了,解南我们要下车了。”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任她怎么说也岿然不动。


    李桔叹气,想着她是怎么也背不动解南的,在她靠过去摊手试着要揽起他时,解南握住了她伸过来手,一温一热贴上,他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然后安静的站起她,像小孩子般信任目光牢牢锁着她。


    李桔纳罕,试探着侧身往门边走了一步,解南也乖乖跟着她走了一步。


    李桔惊奇又心口发软,绵得一塌糊涂,小心拉着他下车。


    解南亦步亦趋跟着他,像一个迷路的小羊羔,看着自己信任的那个领头羊般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澄澈透亮如水珠,湿漉漉的让李桔心里软成一颗棉花糖,随他怎么样了。


    换季时节,前一阵子阴雨不断,医院里感冒发烧输液的人不少。


    解南插上针,只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输液。


    晚上十一点多,门诊走廊闹哄哄,对于生病的人,好像是烧着蚂蚁的热锅,他恹恹发白的脸上露着几分烦躁。


    李桔问:“很不舒服吗?”


    她刚给宗雅丹打了个电话,假说陆正威把她送回了学校,宗雅丹听两人晚上去看了演唱会,再不说什么,只叮嘱她赶紧洗漱洗漱就休息吧。


    李桔也没空去想宗雅丹之后从陆正威那知道了事实怎么办,只希望这晚别来打扰她。


    解南点点头。


    生病的他再没了平日里的坚强伪装,烦躁的瞥了眼头上的药瓶,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李桔胸口仿佛被人揉着的糖纸,情绪色彩因为他变换。


    李桔起身看输液管,“流的已经很快了不能再调。”


    解南刚才嫌弃滴的太慢,让护士调了流速。


    李桔看着他漆黑的头发,额前细碎的头发落在病恹恹的脸上,苍白难掩帅气,她忍不住把手放到他头顶,“闭眼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


    “嗯。”


    解南轻轻嗯了声,下一秒抱住了站在身前的她,双手圈着她的腰将人拉到双腿间夹住,头埋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侧脸贴上她腹前衣服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闭眼安静睡觉。


    “解南?”李桔低头轻唤他。


    “嗯。”


    解南抬头看她,下巴贴在她小腹上,目光往上看,像个京巴小犬,一副依恋眷念的模样。


    李桔对上这如水的目光,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睡吧。”


    解南呆呆的看着她,随后低头,唇落在她肚脐上方的衣服上,轻轻吻了一下,“你不要怕着凉。”


    解南将脸贴到那里。


    “我给你暖。”


    第61章 哪怕你自卑,肩上扛世俗背上……


    输完液已经凌晨两点, 李桔牵着解南就近找了一家宾馆。


    两人开房这么多次,第一次开双人间。


    两张小床,李桔睡在靠里那张。


    解南躺下后, 李桔潦草洗漱完也睡了, 第二天她是被模糊的水声吵醒的,癔症了几秒,想起她在和解南开的宾馆房间里。


    旁边的床上空空, 卫生间里解南正在洗澡。


    李桔蹙眉,一把掀起被子, 下床走到门口咚咚敲门,“解南!你着凉了知不知道?”


    这种小宾馆连暖气都没有,大早上洗澡他是想让自己更严重吗?


    水声哗哗,解南可能没有听到。


    李桔恼火,推门直接进去。


    白色水雾里裸色肌肉闯入她的视线,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一览无遗, 肩宽腿长,劲瘦有劲的力道蓬勃散发在水雾打湿的漂亮肌理间, 她比谁都知道那肩膀与腰肢下是怎样的力道。


    性感张扬, 即使他瘦了那么多, 依旧难掩他男模般的身材。


    李桔的眼神短暂停留,拿起旁边的毛巾走过去,关掉水龙头, 抖擞开毛巾包住他,冷脸问:“你还在生病知不知道?”


    解南低头看着她。


    水雾罩在她脸颊上,鼻头沾着一点点湿润。眼神凶狠的看着他,手上紧紧地拉着毛巾拢着他。浴巾摩挲过温热的皮肤,隔着质量不好的浴巾她的手指印迹清楚的贴在他后背腰腹处。


    腰肢紧绷, 喉咙上下滚了滚。


    解南猝不及防的咳了咳。


    李桔瞪他,眼里凶狠乍现。


    解南囫囵带着点狼狈解释:“昨晚上班出了很多汗,早上醒来浑身黏腻,我只是冲一下。”


    这解释不如不解释。


    李桔更生气:“知道晚上要干活你还就穿个薄T恤,晚上风那么着凉,不冻你冻谁?”


    她又拽了条毛巾塞进他手里,“别洗了,好好给我擦擦出来。”


    解南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疲累不堪的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笑意。


    解南出来后,李桔还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药吃了吗?”李桔问。


    解南底气不足,“还没有……”


    李桔闻言,彻底冷下脸,转身穿鞋子,“你自己作践你的身体吧,我回学校上课了。”


    解南按住她的手,蹲在她身前,“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不要。”李桔推开他的手。


    解南握着她的手不动。


    “解南!”李桔烦躁推他,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闯入卫生间时解南看她的清冷漆黑目光,一瞬间又把她推回了昨晚演唱会上。


    分明近在咫尺,两人却隔着人海、走不进的田野、远远抛在身后渐渐驶离的火车。


    解南牢牢抓住她的手,像捧着一簇怕被风吹灭的小小火苗。


    李桔渐渐平静下来,目光无意瞥到下面,顿时语气支吾起来,“你坐、坐过去。”


    他知不知道这么蹲着简单系着的浴袍泄露着怎样的春风。


    解南点点头,却是拉下浴袍带子,堂而皇之脱掉后走到隔壁床,拿起衣服穿了起来。


    李桔愣了下,看到近在身边的两瓣白色,鼻翼呼吸都开始发热,猛地偏头看向另一边随风飘动的窗帘,脸颊火烧火燎,胸口似乎也跟着帘摆起伏,努力忽略后面的窸窣声,压掉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


    解南换完衣服,两人一起往楼下走。


    安静的楼梯间,一时只有脚步声接替响起。


    李桔去退房,解南被她勒令去接水喝药。她过来的时候,解南端着两个一次性水杯,将其中一个递给她。


    “我不喝。”


    解南端着没动。


    李桔瞪了他一眼,拿过一口喝完。


    解南接过杯子,喝完自己的水,投入垃圾桶,两人往外走。


    以往两人出宾馆都是先去吃饭,再回学校,此时沉默着谁也没开口。


    空气中飘着清雅的香味,进入六月,即便没了雨,空气中也湿润润的带着水汽,好像江南烟波浩渺的湖心,绵绵潇潇。


    李桔想到前几天去银行又偶遇宋岩川,聊起她的实习公司,宋岩川也很感兴趣,约好今天要和他聊一聊。李桔见他说起来的样子不是感兴趣,而是了解颇深,便也答应下来。


    刚才出来,瞟到大堂上的日历,才想起来就是今天。


    地点离这也不远,李桔打算走过去。


    “你先回学校吧,我约了人,先走了。”她说这话时松了口气,带着迫不及待的逃离。


    结果她没走两步,发现解南跟着她。


    “跟着我干什么?”


    解南目光直勾勾看她。


    “……做什么?”


    李桔心里发紧。


    解南抬手,在李桔回视中,将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摩挲起她的头发,质感轻柔,像摸着一团棉絮,他兜了一腔冷风夏雨的胸腔终于开始暖起来。


    李桔征愣,头顶小心温柔的力道,几乎让她轻唔一声,像被撸顺了毛一样的小猫咪。


    “我还没有去见郭平。”


    突然的话,把她拉回那个怒火充斥,剑拔弩张的房间。


    李桔垂眸,“那是你的决定。”


    “我还欠着很多钱。”


    “……哦。”


    “提起炮友不是在嘲你。”


    “……是吗。”李桔撇撇嘴。


    “是。”解南漆黑的目光像一块黑炭笔,圈住她的视线无法移开,声音坚定。


    不是嘲你,是提醒我。


    已经很糟糕了,不要再把她拉进来,他们只能是炮友。


    李桔偏头,呼吸很慢:“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解南沉默了一下,又问:“……有没有后悔那晚拉的人是我?”


    解南几乎不说后悔,因为后悔没有用,但是面对李桔,他忍不住这么问,不止一次。


    李桔的心像叶子慢慢落下来。


    “没有,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加上我呢?”解南问。


    李桔骤然抬头,突如其来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心底的所有想法看穿。


    “……我们两个糟糕的人遇见,糟糕加上糟糕,不是会更有意思吗?看看到底能有多糟糕。”李桔斟酌着开口,语气随意,努力把这句话的分量变得不那么重。


    但是一斤铁再轻也得一斤棉花弥补。


    解南果然长久无话,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咀嚼着她的话,“有意思……”


    他渐渐笑了出来,声音里有疲倦过后前所未有的轻松,像长途跋涉的人终于看见一家旅店,哪怕这旅店被风沙洗濯,摇摇欲坠,他也能安然入睡了。


    解南手指顺着耳边发丝滑到她鼻尖,调皮的勾了勾她的鼻头,问:“和谁有约了?”


    直接锋利。


    李桔唔了声,偏头,眉眼里含笑,透着得意:“和我们班草。”


    “长得很帅?”


    “没你帅。”


    “说你没空。”


    “我很有空。”李桔白他。


    “不,你没有。”解南拉起她的手,“走,先去吃早餐。”


    李桔被他强硬的拉着往前走,想说自己是要聊正事,可是看着解南挑起的唇角,心里怎么都想着这正事放到下次说也可以。


    “说完了吗?”解南端着粥和包子过来,首先问。


    李桔掠了他一眼,低头拽过碗,没回他的话。


    解南按住她的手。


    李桔看着碗沿边她手上盖着的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弯月牙浅白漂亮,干净宛如手模,心跳微乱。


    “吃包子吗?”解南问。


    “我喝汤。”


    “说了吗?”他还按着碗。


    “我不吃了。”李桔直接推开碗。


    解南松开了手,李桔瞪他一眼,拽过碗舀了口粥喝。


    “李桔。”解南又喊他。


    李桔不耐烦,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她扭头嗔他,“说了说了说……唔……”


    解南凑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把她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那双漆黑近在咫尺的眼里带着浅笑和征服力,“吃完饭跟我回宾馆。”


    李桔愣住,脸不可遏制的烧起来,睁大眼睛看他。


    “怎么,以为我昨天病糊涂了?”解南眼里泛笑。


    “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李桔说。


    “那这次换我来拉你。”解南拽住她手腕,“宾馆,进不进?”


    他学着她当初的语气,只是眼里闪着坏笑。


    李桔低头,小声:“睡过的我不要……”


    “你说什么?”解南靠近。


    李桔脸越来越热,“我只要最新鲜的肉|体……唔……”


    解南贴近,五指稳稳的勾住她脖颈拉向自己,在支吾红唇上啄了下,像个小鸟在偷叼玉米,偷完也不说溜走,手支在桌子上,倚着脑袋挑眉无所顾忌的得意笑着看她。


    幸好吃早点的时间过了,老板去后厨不知道干嘛了,饭店里没人,不然两人可能要被骂了。


    李桔瞪他。


    解南挑眉,“接着说。”


    后厨窗帘掀开,老板哼着广场曲出来了。


    李桔大了胆子,道:“我不……”


    解南脸骤然靠近。


    老板瞥到,见怪不怪的哼着歌扭头去门外了。


    李桔:“……”


    解南挑眉。


    李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开口却是:“粥都快凉了。”


    “嗯?”解南仍带着莞尔的笑。


    李桔又说:“你瘦了。”


    解南眸子微缩,嘴角的笑滞了下,他往回坐,拿起勺子喝粥。


    李桔问:“你的车坐着硌屁股吗?”


    “咳咳咳……”这话问的猝不及防,解南心虚的咳了几声,放下勺子,人略显狼狈。


    “下雨天有人靠着后背暖着舒服吗?揪着衬衣是不是很有安全感啊?”


    解南发闷,没想到那天的报应来了。


    “她感冒了,我送她回家,不过即便是我们是邻居,我也不应该送他回去,全物理院也不光我一个人有自行车,就算那天只有我的车放在楼下也不该送她回去,对不起,是我的错。”


    解南道歉迅速,态度岂止端正。


    李桔拿起小勺喝粥,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他。


    “有人靠着一点也不舒服,看到你的时候就更难受了,揪着衬衣的时候我就想让她放下,但是……”


    “但是看到我就让她继续揪着了。”李桔补完他的话。


    解南不说话了。


    两个人隔着的何止单车与豪车的距离。


    他只是想试试。


    他的糟糕是陷入便脱不开的深渊,是西西弗斯永远攀不上的山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望。


    而她的糟糕……


    他愿意做夏日被剥掉的橘子皮,清晨摘下花朵后被甩掉的露珠,壁炉边拆下礼物盒后的丝带。


    让她更好。


    李桔拿过包子,闷闷的咬了几口。


    解南了解她,知道说怎样的话可以让她精准离开。


    他是个野性恣意,温润永远藏在沉默里的人,刻薄的话即便是在暴怒的时候也不会被他说出。


    但是,他说了。


    冷漠,反讽,刻意。


    用“我们不过是炮友”来刺激她一直以来沉沦、报复、恶念丛生但是又在骨子里害怕怯懦的这段丑陋肮脏的关系。


    回去的火车上,她冷静下来,便觉到了古怪。


    解南如果真那么排斥她,就不会带着她来,但是在两人临去郭平家的时候,他又退缩了。用激进的语气赶她走,她猜得出来,解南是在故意逼她走,原因……


    李桔只想得到,解南不想让她在郭平那件事上过多关注。


    李桔直接问出疑惑,目光刺人看解南:“郭平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她问得太快太直,解南毫无防备,眼底闪过一道征意,“你怎么会……”


    “好了,我知道了。”李桔睨了他一眼,解南曾经说过要对自己保持坦诚,所以从不会对她说谎,这一刻他语气慢下来,李桔便已经懂了。


    “你不想让我过问,我可以不问,但是……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刻薄的语气从你嘴里说出来,对着我。”


    解南停下动作,沉默的看她。


    “解南,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即便你推开我是为我着想也不行,看在这次是你找上门拽的我,我们有来有往,各有一次机会,这次我就大发仁慈原谅你,绝对没有下次,再这么以你的视角做一些我不知道但可能为我好的事,我不会理你。”


    哪怕你自卑,肩上扛世俗背上扛生活,前脚迈不开后脚有狼追。


    做了,就完了。


    她语气平淡缓慢,但是解南知道,她说到做到。


    解南颔首:“你不说,我绝对不会。”


    李桔:“要是我说了呢?”


    “那我给你选择。”


    李桔心口跳了下,转移了话题,下巴点点桌子,“行了,快吃包子,怎么还有那么多,马上就要凉……唔……”


    “啊,解南你老鹰啊!”


    “别乱瞎啄,老板在……”


    李桔一路几乎是跟着解南跑回的宾馆,呼吸喘得愈发厉害,脸上冒出薄汗,眼睛紧紧盯着他开宾馆门的手,心跳声一次高过一次,安静走廊只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和发热的呼吸。


    随着啪的一声合上,李桔紧跟着被按上了墙壁,预料中的亲吻没有落下。


    李桔疑惑抬头。


    解南灼热呼吸吐在她脸上,弯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现在该我问了?”


    李桔:“?”


    解南:“他吻你了?”


    李桔:“……”


    李桔眼前忽的发黑。


    跑这么快回来就是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吗?!


    第62章 偷的快感,隐秘而愉悦


    李桔觑了眼解南, 大着胆子安抚他,“放心他吻技没你好……唔!”


    嘴唇被轻轻咬了口,好像刚才吃包子那样, 要咬开这双红唇里饱满甜软的陷, 李桔喉头干了干,舌尖触电般发麻,藏在牙房后不敢动。


    “说实话, 吻了吗?”


    性感低喘的气息流淌在脖颈间,漆黑眼睛眯着看她, 看样子一定要在这不老实的嘴里咬到答案。


    李桔嘴硬,“就……一,一下下……”


    落在嘴唇的眸子瞬间深了几分,气息又向她靠近,“亲的哪里?”


    李桔:“什么哪,嘴就这么大, 还能亲……”


    下一秒,湿润落在她的唇间, 像一根细软毛笔轻柔贴在唇尾, 沿着唇线像用尽了所有耐心在作一幅画, 游走到唇峰反复吸吮,一张干净宣纸在瞬间被浸润湿透,留下一副冬日雪润红梅图后离开。


    温热的笔尖继续走到下唇, 小猫玩线头般轻轻啃咬。


    “唔……”


    李桔迷蒙眼睛,头脑昏昏的从嘴间泻出一声闷哼。


    下一秒,藏在牙房后的胆小舌尖就被人叼了去,捏了权柄般反复软舔折磨。


    几个回合下来,李桔就败下阵来, 腿根发麻,人都站不稳,圈着他的脖颈说错了,“你气傻了,我怎么可能让他亲。”


    “啪!”


    熟料下一秒,浪子回头没得到热吻回报,屁股上反倒是挨了一巴掌。


    李桔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你打我屁股?”


    紧接着,轻轻一巴掌又落在她屁股上,紧跟着解南捧起她的下巴,含笑的唇极热极深的吻了上去。


    李桔后背发麻酥痒,臀上那无足轻重挨的两巴掌倒像是助推剂,将两人之间氤氲围绕的火点得烧起来。


    李桔回应着他的吻。


    以往这些吻从门后起落在脖颈上,从沙发边上起落在锁骨上,从床上起落在光裸白皙的脊背上,这是第一次从唇与唇开始。


    一张温热,一张清甜,唇间勾缠,甫入就在里面掀起了风起雨涌的波浪,攫取着每一次急喘出的呼吸,好像要把过往的热吻都给补回来。


    李桔被他吻的无力招架,人贴在墙上,手紧紧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好像把放过这里的手都给赶走。


    不知怎么,李桔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蔓延。


    解南察觉他的举动,轻咬她的下唇,呼吸滚烫烧灼,在她心虚停下的时候抱起她将她拽如疾风骤雨,更加黏热烧灼的世界,在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后,动作凶狠。


    不停索吻时,忽然停住。


    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李桔,手指又捏了捏,像捏假水史莱姆一样,手指调皮如搞坏的顽劣小猫。


    李桔吐气如兰,湿漉嘴唇轻启,在他唇边小声说:“你的屁股好圆啊……”


    她还没忘记早上无意中看到的画面。


    解南眉毛抽了抽:“……”


    李桔又窃笑:“还好白,跟你脸一样。”


    解南:“……”


    李桔:“比我的好捏。”


    解南:“……”


    专心表现自己首次吻技而只被身前女人惦记着自己屁股的解南陷入沉默。


    房间黑魆魆,解南睁眼,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有怀里的温热提醒着睡醒的胡闹,从门口一路到床上,怀里的人早已累瘫,此时软软的扒着他的腰,极浅的呼吸沉睡着。


    解南起身穿衣,将落在床尾的衣服叠好放在她的枕头边,又下楼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收拾好后写了张字条在床边才推门离开。


    浑身酸疼,朦胧将醒未醒时,忆及的都是睡前的疯狂,眼睛红润泛着水意,咬着唇说着破碎的投降,腰肢似乎成了好几段。


    李桔呲了声,先摸到旁边空荡荡的被窝,随后睁开眼看到头边整齐摆着的衣服,内衣内裤整齐叠放在最上面。


    李桔闷笑,起身穿上衣服,下床时,看到床头柜的热水和纸条。


    她好像是去宣传队吼了一天,嗓子干的冒烟,温度正好的热水喝下去,才觉得嗓子能要了,纸条上写着:“手机没电了,要是醒了别乱跑,我买完晚饭就回去。”


    李桔笑了声,已经习惯了他总是比她早起去买饭的操作。


    没多久,解南就回来了,李桔没去迎着拿东西,坐在床头歪着脑袋看他笑。


    解南乜了她一眼,从容的把饭摊开放到桌上,然后才走到床边,在李桔还没有摊开手的时候,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腿间,一把抱起她走去了餐桌边。


    李桔圈住他脖颈,咬着他耳朵小声道:“屁股好疼啊。”


    解南脚步顿了下,低头眯眼看她,耳廓渐渐湿润,调皮的被咬着吮来吮去。


    有微小娇羞声音偷偷传入:“感觉还不错……”


    ……


    六月份在石榴花和同学们翘首以盼的“石榴熟了能不能吃的”问题中缓缓走过,那天咬耳朵的羞赧好像一场美丽的梦,在匆忙的脚步和翻不完的墨香书页中渐远。


    快结束的大三,李桔在忙着把最后的课业完成,而解南更不用说,他们专业的研究生基本就扎根在实验室,一连十多天,两人除了发过几条信息,就没再联络过。


    这天李桔从图书馆出来,接到了VMORE的电话,通知她明天参加面试,李桔站在原地,一时不敢相信,虽然早知道可以去面试了,但真的要走进那家公司,走进自己喜欢的场合,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接近一条线的时候,还是让她忍不住手脚发麻。


    眼前不远处的凳子似乎还留着她接到宗雅丹电话时的无奈烙印,不得不再次听从她的安排到现在她可以去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李桔一时眼睛发酸,更让她心跳不止的是,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她再也不会像高中时那样以卵击石,步入被逼无奈的境地,这次她可以试着改变。


    之后一周李桔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面试中,好在李桔在学习方面从不掉链子,即便不是对口专业,在面试时依旧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很快她就收到了面试通过的回复,通知她下周一来上班。


    李桔激动的给邓姚两人说这件事,寝室群里一时欢腾,热烈嘴嗨了一番后。李桔退出微信,笑着点开解南微信,又想起来他这个点要帮老师代课。


    她放下手机,摇摇头,决定还是先去上课。


    走到教室,正好遇见宋岩川,李桔才想起上次放他鸽子的事,最近太忙竟然一直没想起来。


    好在宋岩川性格爽朗,听她道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只问:“那一会下课有空吗?我们在食堂说也行。”


    其实上次吃饭的地方他找了好久,他让室友出谋划策提点建议,室友开玩笑说只要他去了,谁还在乎吃什么吗?


    宋岩川沉默,想到班里那个安静沉稳的女生,认真的眸子,挺直的脖颈,无论多么难得题都被她游刃有余解开。


    她是不同于其他女生的。


    开学第一天,班里第一次见面,当他走进教室,其他人或多或少的将惊艳的眼神偷偷从他身上掠过时,他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以年级最高分进入他们班的人,还是个女生。


    他知道的时候,就记住了那个名字:李桔。


    借着老师收作业的借口,他穿过女生几排桌子,在她身边停下。


    在说明来意后,女生将作业递给他,眼神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就飞速离开,专注的眼睛再次看回课本,手指微动,水笔晃动,他低头看过去,上节课讲的拓扑题都被她解在草稿纸上。


    字迹漂亮,挥洒自如。


    而旁边的人始终没有落入她的眼底。


    李桔顿了下,原本是想下课后约解南,但也知道再拒绝不合适,毕竟之前在知道她要找实习后宋岩川一直很帮忙。


    李桔点头应下。


    宋岩川笑着说好,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下课后教学楼拥挤,两人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往外走。


    劝勤楼是主要的上课楼之一,平时熙熙攘攘人特别多,等人走完后,安静的楼梯间一时竟显得过分安静。


    宋岩川倒是不觉,在知道她能进入VMORE后比她还开心,“那今天这顿饭就预祝你顺利实习。”


    李桔被他这笑感染,毕竟她这实习工资在同专业里实在拿不出手,能为她这实习工作真心感到满意的都是知道她喜欢这个工作。


    李桔也发自真心的说谢谢。


    话音落,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从楼下缓缓往上来。


    “郝老师下周就出差回来,你就不用再帮他代课了,说真的,你又不是他的助教,没必要……”


    丛灵听到下楼的声音,停住了说话,抬头,正看见楼梯拐角往下走的两人。


    一上一下,好久没见的李桔和一个样貌不错的男生。


    她瞥了眼身边的男人,解南面无表情,脚步未停,目光从李桔身上掠过后接着往上走。


    丛灵沉默,跟着解南往上走。


    四个人擦肩,解南从李桔身边走过。


    李桔心口一跳,耳边宋岩川又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丛灵。”李桔听力又敏锐起来。


    “嗯?”她听见丛灵应声,语带迟疑。


    “你先去上课吧,我想起有东西没拿,要回去一趟。”


    “什么啊?”丛灵疑惑,“我陪你一起去拿吧。”


    “不用,我回去。”


    “好,那……”


    那边又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她和宋岩川又往下走了两层,声音已经飘远。


    宋岩川正要问她想吃什么,李桔忽然紧张的喊住他,“我好像把《离散数学》掉教室了,你先去食堂,我拿上东西去找你。”


    “掉教室了?”宋岩川听闻反应也是:“我陪你一起去拿。”


    “不用,你先去食堂点菜,否则一会其他楼的再下课我们就吃不上饭了。”


    宋岩川愣了下,好像没想到还能从她嘴里听到这种话,笑了笑,无奈道:“那好,我先去食堂等你。”


    “好,我一会就去。”说完,飞速转身往楼上跑了。


    宋岩川看着她急切的步伐,眉间疑惑,看她着急的步子掉的好像不止是书。


    李桔一脚几个台阶,飞速爬上了五楼,一边庆幸今天不在那个七楼教室上课。


    推开她上课的教室门,空荡荡的教室里,解南正斜倚在最后一排的桌边,听到剧烈喘气的呼吸声抬头看过来,挑眉看着李桔,坏笑道:“着什么急?”


    李桔眯眼向他走近:“你果然背过我的课表。”


    解南好笑的直起身子走过去,拉住她手腕推开隔壁没有监控的清洁工具间,在关门前解释道:“我只是看了一遍。”


    而她今天上课的大教师旁,配着一个小工具间。


    下一秒两人陷入黑暗里,接着下巴被人扣在怀里,衔起下巴热吻就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李桔唇间,像不曾相见的日子里又温习过千百遍般。


    含着还未停下的急喘,吸进另一个等待人的肺间。


    第63章 “去见你,把无数个我奔跑成……


    两人只简单的亲了几次, 还在教学楼,谁也不敢太放肆,吻离开后解南轻喘着靠上她, 李桔靠着门板, 一时间只余浅浅呼吸。


    “不亲了,说会话。”解南说。


    一会他还要去上课,现在的学生猴精, 嘴唇上的异样马上就看得出来。


    “嗯。”


    李桔灼热的呼吸还混乱着,因为两人藏在教室后面而生出隐秘和莫名的背德感, 让她既觉得刺激同时心口也跟着狂跳。


    “好像瘦了,最近太忙了?”解南问。


    李桔唔了下,愉悦问:“是刚才摸着我的腰瘦了吗?”


    解南白她一眼,按按她的鼻子,“好好吃饭。”


    “好啦。”李桔也掐了掐他的腰肢,“嗯……还是好硬啊。”


    她满意的说着, 又用小指头戳戳,作乱使坏, 瞥到解南危险的目光, 乖巧的捂住嘴, 一脸无辜以及我不再放肆的没含金量保证。


    解南没忍住,拽下她的手又在唇上亲了几下,压抑的呼吸离开湿润粉唇后低声说:“过两天手头实验告一段落, 有时间吗,我联系你。”


    “什么时候啊。”李桔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时间。


    “没事,我去找你。”


    “嗯。”


    李桔应声,顿了顿后,有些软的喊他名字, 低低哝哝,不清不楚,粘粘连连像颗软糖,黏得解南心也跟着发软,轻声问怎么了。


    “我找到实习工作了,工资不高,但是我好开心啊,我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变得湿润。


    今天和邓澎涵他们说、和宋岩川说,她或开玩笑或客气表示感谢,但是到解南面前,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说出来,像感冒的人在家里昏头躺了好几天,喝着热水睡着觉好像也没什么,但是看到亲密的人来,就突然觉得委屈顿生。


    明明之前也没什么的。


    解南漆黑眸子看着她,眼底划过心疼。


    指尖摩挲过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叹气,不说话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


    安静的、温柔的,将掌心自己所能拥有的温度都传递给她。


    逼仄黑暗的工具间像茫茫大海上漂着的一艘船,放眼望去雾茫茫一片,只有落在背后的掌心温暖,轻缓。


    一下一下,扣在命运的心跳间。


    所以很久以后,在所有人都劝她离开解南而她也真的要离开解南时,她忘不了的,还是教室后面漆黑工具室里那落在后背的轻轻抚拍。


    那掌心给她太多力量,支撑她往前走。


    解南整理了下李桔被弄乱的头发,顺便擦走她嘴边的湿润,“走吧。”


    “嗯。”


    李桔看他开门,外面光线照进来的一瞬,温暖明亮的阳光在他乌黑发丝间投下斑驳漂亮的光影。


    她动作飞快,迅速地扒拉了一把他后脑勺的头发。


    解南扭头看她,教室通亮柔软的光线照在他俊逸的侧脸上,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痞笑。


    李桔吐了吐舌头,口型道:乱。


    两人走出教室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桔子。”刚到楼梯口,竟然撞见邓澎涵和姚松月。


    看到她,两人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李桔心脏猛地一提,气都没捋顺,“我,我在这上课……”


    “这不早下课了吗?”邓澎涵奇怪地问。


    两人化学学的太差,想着快考试来抱抱佛脚,图书馆溜了一圈也没找到位置,就想到李桔的教室现在应该空着。


    “我还给你发消息问你教室空不空。”姚松月说着,目光被走廊远处背着的高挺黑色身影吸引,睁大眼睛,惊喜道:“那……那个是……解神?”


    失恋后,姚松月对男神的关注重归以前。


    流水的恋爱,铁打的解神。


    “啊?”刚才和解南在小黑屋好像是听到手机响动,但哪会想着去看手机,她掠过这个话题,装作不在意的回头看了眼,后脑勺上乌黑的头发乖巧的趴伏着,“他就是解神?”


    “对啊!”姚松月拍手,“你俩遇见了?见到正脸没,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李桔心里的打鼓逐渐变成愉悦,“是吗……我刚从教室出来,他已经从门边走过了,没看到正脸。”


    “害!你说你啊。这层楼就你俩活人,你都能擦肩而过。”姚松月遗憾,“他可帅了,你真该好好看看他的脸!摸一次我就觉得这大学上的值了。”


    邓澎涵白了她一眼,笑说:“花痴样。”


    李桔低头摸摸鼻子,手指略发热,心虚笑笑不说话。


    解南走远,消失在走廊尽头,姚松月又遗憾的咂摸了几句,被邓澎涵拽走了。


    李桔走到食堂门口时,收到宋岩川的短信,“你在哪里,要是找不到可以先用我的书,或者我回去帮你一起找。”


    李桔见到他时不好意思道歉:“我应该是记错了,今天出门好像没带那本书。”


    宋岩川也不介意,摇摇头说没丢就行。


    李桔坐下,两人聊起实习的事,宋岩川给她传授经验,毕竟从象牙塔到进入社会的转变还是没那么容易适应的。


    李桔莞尔,称他前辈。


    宋岩川笑:“别打趣我了,你可是咱们年级第一。”


    李桔摇摇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宋岩川遗憾,李桔分明坐在他面前,笑着回应他每一个问题,他却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好远。


    不过宋岩川不是知难便退的人,所以在饭后提出校园消食的邀请。


    李桔愣了下,很快笑着说:“我刚收到实习通知,接下来还得去收拾东西和做些准备,大概不能像前辈你一样悠闲了。”


    她开玩笑婉拒,宋岩川自上大学来就在不停拒绝各样的女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是在拒绝,而且对方看出了他所想。


    李桔一向是个聪明人,用他直白拒绝人的方式拒绝了他。


    班里人用不感兴趣就直接拒绝的这点夸他不养鱼,并把这个当做他的一个优点,可现在突然被拒绝,他才体会到这种直白的无奈,不管多温柔贴心的拒绝都会让人失落。


    宋岩川漂亮的笑容暗了下,又很快笑起来,“你最近是有的忙了,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宋岩川眨了眨眼,“我可是班长,你找我一定帮。”


    年轻活力的漂亮男孩,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语气中不动容。


    而李桔只是无奈的笑着看他,说了句:“先走了。”


    宋岩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校园的乔木树中,他转身往回走,经过篮球场,有人喊住他:“岩川!来打球啊!”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篮球衣,额间留着热汗,一边说一遍随手用衣服擦了把汗,引起围观女生的小声嬉笑。


    这个男生样貌并不出众,但是一米八三,体格健硕,腰腹隐有肌肉,充满校园篮球社男生的年轻爽朗帅气韵味,而被叫过来的宋岩川,则是直接吸引走了旁边一派女生的目光。


    如果那个男生是因为篮球男孩气质吸引人,这个人则是具备了大学帅气男孩的所有外形,样貌漂亮,应着男生的话走过来时一边挽着袖子,白细胳膊好看又蕴含力量,一身休闲时尚的穿搭,放下东西操起篮球的动作娴熟漂亮。


    已经有女生跃跃欲试。


    下课经过篮球场的解南,目光从球场上离开。


    旁边丛灵见他失神,往篮球场上看了眼,随后没什么兴趣的离开。


    “你是在羡慕他们吗?”别人以为丛灵在解南身边,一定是温婉体贴的,但是熟悉的人说起话来才针锋相对。


    解南瞥了她眼,没说什么。


    丛灵:“不应该啊,他们分明很幼稚。”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在丛灵看来,这些年轻天真的男孩,哪有旁边伤痕累累、坚韧不拔的解南更吸引人。


    他黑暗的眸子比鲜活的眼睛更有故事,微抿的嘴唇咬紧的牙齿里藏着生活痛刀砍下的嘶哑,永远平静的面孔下波涛汹涌的风浪比海还深邃危险。


    在丛灵看来,这些都是她愿意跟在他身边的原因。


    只有她,能看透他这笔直脊背后的风霜雪雨。


    而其他人……


    丛灵想到楼梯间擦肩而过的女生和随后离开的解南。


    丛灵叹了口气,彻底将篮球场上欢呼雀跃的男生甩开,跟上解南稳健的步伐。


    临到六月末,李桔的课基本结束,除了有两个选修放在七月初还需要请假回来考试外,其它的基本都可以在六月结束。


    而她实习入职办好,紧跟着就开始了正式的实习工作。


    之前虽然有做文案编辑、栏目策划、视频剪辑的经验,但真的在上班才发现远远不够看,虽然是新人,但VMORE能力卓著的人怎么会等一个实习生的步伐,每天安排过来的任务不是不艰巨。


    李桔连着十多天掐着点回寝室休息,第二天又赶去上班。


    VMORE公司和青连大隔着两个区,8号地铁要坐一个多小时,半月下来李桔就凿不住了。公司提供住宿,但是李桔因为不想和学校这边彻底割离就没住,现在看来不行了。


    尤其是解南要来找她也麻烦。


    有几次解南来找她,转了两班公交,结束后就睡着了。


    还有一次下大雨,下公交后去宾馆很长一段路荒无人烟,他就淋着去的宾馆。


    而且这边是新经济开发区,宾馆条件好,价格比之前高出两倍,无形中也增加了解南的压力。


    这天结束后,解南起身穿衣要赶回学校。


    原本今天两人没有约,但是李桔工作上遇了点小麻烦,被上司教训了一通,一向优秀的她在数学上所向披靡,没想到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处处碰壁,难免失落自疑,这点郁闷情绪在接电话时被解南察觉。


    那时候她都倒头躺在床上了,脚还泡在桶里。


    嫌麻烦最近一周她睡在公司的宿舍楼里。


    解南说:“一会出来多穿点衣服。”


    “啊?”李桔没明白。


    解南:“我现在去找你,还是老地方,你先泡着脚,一小时后再出来。”


    “现在?”李桔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


    她说着拒绝,语带犹豫。


    解南:“还能怎么过去……”


    他轻笑着说:“去见你,把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


    距离产生美不假,两人分明也没有多久不见,但是再见就如火上加油,一发不可收拾。


    李桔柔软的身姿展现出从未有过的配合,解南身体力行印证着什么叫做跨过大半个连城去睡你。


    在辗转缠绵的房间里,从黑夜到黎明。


    他们只想把无数的黑夜按进黎明去睡身前的人。


    结束后,果然破晓,李桔想到自己再过两个小时就要上班就觉得色胆包天的荒唐,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转头,解南下床在穿裤子,扣上皮带,拽起扔在床尾的衣服,拿起衣服穿上,即将要穿行在清冷未亮的街道,冒着露珠和破晓微光赶回学校。


    路萧萧,孤影独行。


    李桔看着他系扣子的修长白皙手指,脑子一空,忽然就说:


    “解南,我在外面租个房子吧。”


    第64章 “解南,我有自己的家了。”……


    说完这句话, 李桔脸就红了。


    应该还没有主动的连这个都是女方提的炮友,但想到她俩一开始就是她主动,也就释然了。


    “实习算下来快一年, 总住在公司宿舍也不方便。”李桔扒拉扒拉头发解释:“公司宿舍住着也不是多方便, 楼里人也不多,热水时有时无。”


    就在几天前,李桔还对解南说住宿环境不错, 毕竟是VMORE,公司实力摆在那里, 再差能差到哪里。实际上这两点,还是她绞尽脑汁掰扯出来的。


    但她又实在不愿解南这样来回跑,他每天实验已经忙的睡觉时间都不足,而她一个实习生杂事更多,两人都异常繁忙。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解南为照顾她时间都是跨两个区来找她。


    李桔打心里觉得这样不行。


    李桔盯着他后背说:“我想在外面租个房子, 这样不管我是想做饭还是想做|爱都很方便。”


    在她说出租房后,解南穿衣的动作止住, 人像定在了床边。


    李桔紧张地攥着手边的薄毯, 又说:“我是觉得这样会方便许多, 总这么开房也没便宜到哪里啊,你说呢?”


    解南坐在床边没动,李桔抬脚蹬了蹬, “说话啊。”


    李桔低头呐呐:“你是担心房租吗?先说清楚,是我工作原因想在外面租房子,跟你没有关系,这个房租我们不能再平摊了,满打满算你一个月也住不了五次, 没道理让你出钱。”


    解南沉默着,李桔心里发虚,“跟你说话呢,我租个房子怎么样?”


    她不知道解南在顾虑什么,但应该有他的顾虑。


    炮友没有做到家里去的。


    尽管之前不是没有在解南家混账过,但那都是意外导致,现在要是真的这样做,倒像是……同居。


    有合拍的炮友周周约,但没有他俩现在这样。


    觑着解南沉默的背影,李桔也犹豫起来,是有点唐突。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在外面租房子,但是你找我我们就还来宾馆,怎么样?”


    她才说完,解南闷笑了声。


    李桔猝然抬头,解南转身看她,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笑意,见她一脸惊讶,莞尔道:“你以为我在想怎么拒绝?”


    “不是吗……”李桔知道他不想占她便宜。


    解南耸耸肩:“租房子也不错。”


    李桔一愣,支吾:“你答应了。”


    解南挑眉:“我是被你包养了?你租房子要把我金屋藏娇吗?”


    李桔嗔他:“你要点脸。”


    “那你怕什么。”解南转身,弯腰探过来,勾手把人拉到身下怀里。


    “你、你真答应了?”


    “你租房为什么怕我拒绝?”


    李桔嗫嚅:“还不是怕你不敢进我家。”


    解南靠近,温热的吻落在她脸颊、耳廓、下颔,浅浅啄着,温柔游走。


    烧着小火苗的声音浅浅的在唇隙间吐露,“你哪里我不敢进。”


    李桔轻敲他脑袋:“不准说荤话!”


    解南趴在她身上闷闷笑,脖颈间的热流烧着她发痒,人也跟着抖起来。


    “这么敏感?”解南笑。


    李桔瞪他,“把你手拿开。”


    她抓着他手握在手心,玩着他细长白笋般手指,说:“那什么,我,咳,刚才吹牛了?”


    “嗯?”闷闷不清的声音。


    解南仍不老实。


    皮肤软湿湿,还透着几分舒服,李桔也由着他去了。


    “……我不会做饭,但是我喜欢吃家常饭,你要去我那,就得给我做饭。”李桔的话真真假假,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更为了让解南更舒服。


    解南遗憾:“可我不会做饭。”


    “什么?”李桔瞪大眼。


    一直以来,解南表现的无所不能让他忽略了这件事,但仔细想想,一米八五的学神,在灶台前掌厨翻锅也确实为难了他。


    “那怎么办。”李桔想起以后两人面面相觑的样子,“我平时可以在公司吃饭,你要是来,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在公司给你带饭。”


    李桔一本正经地说,却把怀里的人逗得发颤的笑。


    李桔也耳红起来,“你笑什么,我不会做你不会做,你想我们喝西北风啊。”


    解南仍笑着,一发不可收拾,稀碎笑声闷闷传到她耳边。


    李桔忍不住拍他肩膀,嗔他:“解南!”


    手落在肩膀上,却察觉几分怪异,她迟钝:“解南……”


    怀里的人趴在她肩膀,脑袋贴着她的脖颈,仍旧轻轻笑着,她却觉得几分耳后传来的湿热,刺的她心口骤然微缩。


    李桔忽然就想到了解南那个家。


    他穿过老旧掉皮的铁门,穿过冰冷脏乱的客厅,走进自己狭窄拥挤的房间。


    在那个地方,有人惦记过他吃热饭吗?


    脖间刺痛的湿润,像个如鲠在喉的答案。


    李桔想,等她租了房子,等她有了自己的小家,在她的家里,一定不会饿着解南。


    敲定租房后,李桔动作迅速的看起了租房信息,连着几天都接到不同中介邀请她看房,李桔集中在周六休息,喊上解南一起看房,谁料跑了一天都没一个满意的。


    晚上两人累倒在宾馆床上,李桔脚酸疼,动都不想动。


    解南洗完澡出来,把毛巾递给她:“先去洗澡。”


    风尘仆仆一天,两人都有够潦倒。


    李桔生无可恋:“不想动。”


    为了方便,她选的是两个区中间折中位置的房子,为了压低房租,看的都是没有电梯的房子,上上下下爬了几十层楼,半条命都去了,结果房子不是水电贵就是潮湿不见光,大大小小问题不一而足。


    解南扒拉着头发,站到床边,伸手搂住她的腰把人抱起。


    李桔坐起后,人呆呆坐那看着他,无端透着几分委屈。


    解南好笑,俯身把人抱起,转身进了洗手间,放在洗手池上,“这么累就不洗澡了,洗脸刷个牙。”


    “嗯。”李桔这下倒是反应快了点,下巴点了点后面牙刷杯。


    解南圈着她,手从她腰肢两边穿过,挤了牙膏后递过来。


    李桔还没矫情到让他帮忙刷的程度,乖乖的拿过牙刷塞进嘴里刷起来,人还呆呆着,透着几分乖巧可爱。


    解南弹了下她脑门,“坐好别动。”


    说完他转身找毛巾用热水打湿毛巾。


    “你放着,我刷完自己洗脸。”李桔拿出牙刷,含糊不清的说。


    解南:“不洗脸,给你擦擦脚。”


    “啊。”李桔脚趾瞬间扣到了一起,“不用。”


    解南睨了她一眼,弯腰蹲在她脚前,随后温热的毛巾包裹着她酸疼的两个脚,瞬间脚掌舒展开,热腾腾的温度顺着脚心窜入体内,整个人舒服的忍不住轻喘出声。


    解南抬头掠了她一眼。


    李桔拿着牙刷红着脸,人有些怔怔,居高临下,坐在洗手台上看着蹲在她脚边的男人,看他低头认真的用毛巾裹着双脚,轻轻按压,一丝不苟,眉眼安静认真。


    难怪有人觉得做学术的男人帅,李桔看他垂着睫毛,眼睛静静落在毛巾上热敷着,好像看到了他在物理楼做实验的模样。


    解南起身,站在她旁边,拧开水龙头,洗毛巾接着用热水浸透,黑色睫毛安静垂在他漆黑深邃的眼前,水声哗啦啦穿过他白皙漂亮的手指,听他关掉水龙头,使劲弄干毛巾,手指跟着晕染成粉色。


    李桔情不自禁,探过身去,在他低头干活而微抿起的唇上吻了吻。


    解南动作顿住,眯眼看她。


    李桔眨眨眼,无辜纯情眼神中带着点魅惑,不动声色看他。


    解南面无表情推开她额头,说:“泡沫沾我嘴上了。”


    李桔:“……”


    李桔:“哦。”


    踏入七月份,天气逐渐炎热,早上出门往公司走都能出一层薄汗,李桔赶在温度再升高前,终于租到一套房子。


    不同于之前的楼房,她租的房子坐落在高叶区旁边的小村子里,两室一厅还带个院子,院子里有一颗特别粗壮的香椿树,遮阴避阳,飘着淡淡的香椿叶味,李桔走进院子,看到这颗大树,一眼就相中了这套房。


    所以即便这套房相比楼房还高出许多,她还是咬咬牙租了。


    房东是个时髦的穿旗袍阿姨,慈眉善目,在签了合同后就把钥匙给她了,还说能提供一床被子。


    李桔倒是不需要被子,只是谢了她一番好意。再送走人后,在房子里又细细转了两圈,从厨房看到卧室,虽然房间里除了几张桌子和床也没什么,但她看的眼里笑就没散过。


    这是她的地方,没有宗雅丹,没有争执和她永远的不满,没有致命的为你好,没有严防死守的监控,偶尔还会有解南过来让她在辗转和干渴中摆脱实习压力,告诉她什么是原始欲|望和生命的活力。


    这是她的小空间,她的。


    她闭上眼睛,站在客厅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氧气好像密集的像夏日漫天繁星,多得似乎都要呛得她咳嗽。


    李桔却眼圈开始红了。


    她打电话给解南,在电话刚接通后,她沙哑的声音就传了过去。


    “解南,我有自己的家了。”


    第65章 “离混蛋远点,也别让我做那……


    李桔去购置日常用品, 一个上午,东西买了不少,从储物盒到各种调味品。


    解南问她:“你用得上吗?”


    李桔:“那也得买啊, 家里怎么能没有做饭的东西。”


    说着, 她又对面前两个抱枕难分伯仲,“你说买哪个?”


    一个走可爱风,一个走素朴风, 两个她都喜欢。


    解南瞟了眼,说:“都可以。”


    李桔对他翻了个白眼, 挣扎半天,把右手素雅八瓣花放下了,只留了个黄色小鸭子。


    解南:“预算到了?”


    来之前,李桔明明白白给他算了一笔账,刨下租房的费用,她这个月的实习工资还剩八百, 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这次打算把八百全花在购买上, 吃饭就全靠公司提供的餐费了。


    至于解南每周会转给她的二百, 她存在那张存折里不会动。


    “还没有, 但剩下的我都还有要买的。”


    由奢入俭难,李桔早想到靠自己没那么容易,所以两个心头好挑一个没太纠结, 只是推着小车走前又不舍的看了眼。


    那八个白色花瓣,向日葵般的黄色花芯的抱枕真的好看。


    瞥到解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李桔满不在意朝他笑笑,“走,跟我去看看拖鞋。”


    两人走到日常用品区, 李桔先拿了三条毛巾,一条粉色一条蓝色还有一条大的灰色浴巾,拿到手里,她犹豫了一下,扭过头看解南,又抽了一条。


    解南看着她动作,不置可否。


    李桔浅笑,又去拿拖鞋,长长一排情侣拖鞋,两人目不斜视,谁也没停下。


    李桔站到单人拖鞋前,找了个简单款的黄色拖鞋,“你呢,要什么颜色?”


    解南目光在一排各式颜色前停留了一下,点了点她鞋子下边那个浅蓝色的,“这个吧。”


    “好。”李桔动作娴熟的拽下两个拖鞋放到车里。


    再到刷牙杯前,李桔就直接拿起两个,“我用这个粉色你用这个蓝色。”


    “可以。”


    “牙膏呢?”她目光在货架上逡巡,一边看一边问。


    解南看着她认真挑选的侧脸,问:“这就是你的预算吗?”


    “对啊。”李桔还在选牙膏口味,闻言漫不经心的说,目光始终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盒子。


    解南沉默看着车里的东西,他的东西快占了一半。


    她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解南一时感到失声。


    “李桔。”解南喊她。


    李桔懒懒嗯了声,把挑选的清新绿茶味牙膏放进车里,“就这个吧,味道还不错。”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特意回头看了眼解南,目光在他唇上扫过,坏笑着又看回其他东西。


    解南声音喑哑,染上几分危险:“虽然知道现在不合适,但还是想问一下,你介意公众场合接吻吗?”


    李桔闻言悚然回头,左右看了看,瞪大眼,身子都往后躲了:“千万不。”


    解南深邃的眸子从那让他心口现在一阵阵发软的嘴唇上离开,最后放过她。


    “好。”


    李桔松了口气,“你千万别胡来,那边还有个老大爷。”


    解南无奈笑了笑,跟在她后面,看她挑选东西。


    李桔问什么他都说你选就行,李桔也不再问他,朝着自己想归置的风格买。


    走到卫生纸区域,李桔瞟了眼解南。


    “你要是不好意思去那边等我。”李桔指了指奶粉那排货架。


    再往前走密密麻麻的女士卫生巾,现在人流量少,那里虽然没有人,李桔也怕两人过去看,解南感到尴尬。


    但她是得屯点卫生巾的货了,上次那种乌龙她再不想发生。


    解南扫了她一眼,“不好意思什么。”


    说着,先她一步走过去。


    李桔摸摸鼻子,也跟着过去看。


    以往她用的就那几款,不过超市打折,有几个不常用的买多反而便宜很多,李桔在那算起价格,想到解南,直接递给他,“给,你算下这三个打完折那个最便宜。”


    解南只瞥了眼三个价格,就指着她左手黑色包装的说:“这个。”


    李桔默默看了他几眼。


    解南挑眉。


    李桔扭回头将东西放回货架,不说话了。


    她自诩从小被夸数学小天才到大,但也没有一眼就秒算完价格的程度。


    “以后双11用叠券你给我看。”这人大脑完全把计算机秒了啊。


    “嗯,今年双11努力让你最低价购买。”


    李桔嗯哼了一声,拿起十包卫生巾往车里放,解南帮她接过来,最后一个递时落空,卫生巾滚落在了地上。


    李桔闷笑着瞥了他一眼,弯腰去捡时叨他:“还说不害羞,这都拿不……唔……”


    李桔睁大眼。


    在她弯腰同时,解南附身靠过去,在她絮絮叨叨的唇上轻吻了下。


    像落下一个止音符,李桔声音戛然而止,眼前只有解南俊逸的脸庞,呼吸清浅勾人。


    货架边一时安静的像定格画面。


    一声哼笑,解南起身,勾走她手边卫生巾,若无其事推着小车往外走。


    李桔:“……”


    唇上温热热,简单的一个吻稍纵即逝,李桔心跳鼓动起来,刚才他突然靠过来的气息危险野性,充斥着就是要在这里亲了你的气势,强势靠近,吻落在唇上时又极其温柔、暧昧。


    这是极为矛盾的两种情绪,却又不冲突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货架口,解南回头看愣在原地的李桔,调侃道:“不走是还想买?”


    李桔瞪了他一眼,回头看那个卫生巾。


    记清楚什么牌子,以后她都……


    用这个牌子了。


    偌大的超市,两人逛了一下午,结账的时候,小推车已经满满当当。


    李桔满载而归,兴冲冲排在队伍末端,一边核对着之前手机里写的待买笔记,一边问他:“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有。”


    “嗯,什么啊?”李桔看了眼车里,“还忘了什么?”


    衣食住行只要是需要的她基本都想到了。


    解南轻抬下巴,示意她看。


    李桔顺着他下巴看向了收银台旁边的货架,脸立刻烧起来。


    “你要在这买?”超市和专门的情|趣店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解南挑眉:“不然呢?”


    李桔瞟了眼收银台那个长相清秀、看着很年轻的女孩,“别了吧……”


    解南好笑:“放心,你结账先出去,站门口等我。”


    说着他靠近,声音带笑又危险,“而且,那有你喜欢的那款。”


    李桔:“……”


    她默默往前把车推了两步,装作不认识后面的人。


    解南笑笑,挑唇不说话。


    李桔结完账,没眼看后面的社死场面,替人尴尬的毛病驱使她快步往前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但是她在门外等了五分钟,都没见人出来。


    李桔嘀咕,不会因为在年轻服务员面前买计生用品的态度太无所顾忌惹出麻烦了吧。


    李桔想到这,转身往回走。


    一个高挑挺立男人的身型出现在她视野里,长手长脚,迈步如风,身影如松。


    违和的是,一身黑衣,步子利落,浑身透着潇洒清冷气息的男人手里却抱着一个好看的小抱枕,还是素雅的八瓣小白花。


    周围好像罩上一层磨砂玻璃,一时间她只看得到那个向她走来的长身玉立的男人,他手里干净充满生气的小白花,让一直萦绕在她周围的压抑、逼仄、掌控都变得遥远而微小。


    她呼吸不到的氧气,长成了一朵花。


    李桔眼底隐有湿润,狼狈的低头眨了眨眼,再抬头时笑着问走近的解南,“你不是去买小雨伞了吗?”


    解南提了下左手袋子,“在这。”


    李桔看到那小半袋子,眼里热意下去,眼前一黑,“你……用得完吗?”


    解南笑着不置可否,只是把手里抱枕给她,“拿着吧,以后不要再因为我把你喜欢的东西撇下。”


    李桔激动的抱过枕头,口不对心道:“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没有也行。”


    闻言,解南眉目反倒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她说:“李桔,你记着,如果一个人的出现就是让你不断抛下你喜欢的东西,那这个人就是混蛋。”


    他点点她眉心,“离混蛋远点,也别让我做那么糟糕的人。”


    李桔垂头,默默点头。


    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糟糕的人。


    在学生会时那些打“官腔”的话她口若悬河,演讲直接脱稿,可现在才发现自己也可以是这么木讷的人。


    所有话都涌在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把目光落到他右手袋子的半袋小雨伞上,一把抓起他的手,郑重其事拍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把他们用完。”


    解南:“……”


    两人回到租的房子里,因为是解南首次来,李桔很认真的挨个介绍了一番,最后把他引到院子里她最喜欢的那棵香椿树下,“看,来春三月,我们就能吃腌香椿了。”


    解南抬头,看向这棵高大的香椿树,傍晚黄昏透过树叶撒下斑驳光影,橙色光晕洒在两人身上,淡淡的香椿味飘散在青灰色瓦片小院子里。


    “李桔。”解南喊她名字。


    “嗯?”李桔看向他,两人对视,眼里都有傍晚落日的霞光溢彩,流转灿烂。


    解南启唇,嘴角挂上笑,一把拉过她按在了树桩前。


    李桔被按在树前,眼里带笑,嘴上嫌弃,“你好土。”


    解南低头靠过来,“乔迁之贺。”


    话音落,声音消散在四片相处的唇齿间,温柔细腻,谁也没有乱了呼吸,只静静的,放慢的,偶尔抬起头看对方,又将唇再次落下轻轻吻起。


    灰瓦小院,摩擦荡起又落下的衣服间霞光细碎落下。


    高大的香椿树下,亲密无间的两人安静,安静的接着吻。


    第66章 “让我住你的吃你的,还说你……


    虽说李桔租房子出于方便, 但是解南实验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人。


    原本给他用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拆封,李桔稍显遗憾, 不过一个人住倒是真快乐, 从未有过的自由让她上班都充满动力。


    期间宗雅丹打过不少电话,知道她在实习也没多问,毕竟她不听自己安排在她看来已经无可救药, 现在唯一一条路就是陆正威。为了不让她又生逆反心理,在实习工作上反倒温和不少, 不过电话大都在问陆正威还是让李桔不胜其烦,几次敷衍,宗雅丹知道自讨没趣也不再问,擎等着她自撞南墙回家道歉认错。


    除此之外,七月上旬李桔过得倒是不错,除繁忙的实习外偶尔回学校考试, 时间飞逝,暑假转眼就到了。


    不过她现在放不放暑假也意义不大, 只是学校还有几本书, 是她在网上费尽波折从国外淘来的, 在学校闲暇的时候都会看,现在放假她想给拿回来。


    况且也好久没回学校了,老邓和松月没少发牢骚。


    趁着周六, 她起了个大早回学校,一进寝室两人就拥了过来,笑着嗔骂她工作狂,姚松月更是质问她:“你是想把老板搞下去你上?”


    李桔对着牢骚满腹的两人举手投降,说中午请吃饭才算作罢。


    中午三人在外面吃了火锅, 回来都是满满的火锅味。


    回到寝室后,李桔说:“我去洗个澡。”


    “现在就洗?”吃饱喝足就想躺着的姚松月问,说着话人已经飞速爬到了上铺躺平。


    “等会吧。”老邓也是说:“刚吃完洗澡小心你难受。”


    “没事,我就是冲冲火锅味。”


    “那随你。”


    李桔洗完澡出来,两人已经在午休了,她安静换完衣服关门出来,给解南发消息:“在哪呢?”


    消息过了两分钟没动静,李桔就知道他在做实验,就先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新媒体方面的书看。


    不知不觉,再抬头,窗外已经落下深蓝色天幕。


    图书馆里灯火通明,与世隔绝,没察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李桔看手机,发现还是没消息,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凝聚态物理学的研究生真不是人读的。


    她发消息问室友两人吃什么,准备去食堂,结果看到群里两人没少发消息,聊天内容其中之一就是晚上吃什么,还问她在哪里,要不要带,可惜李桔看书也没留意到。


    不到七点,食堂吃饭人也不多,不用带饭她索性就在食堂吃了。


    打了久违的两个红烧小鸡腿,拿着餐盘往前走,忽然一个女人停在身前。


    两人相反方向,刚好碰面,李桔愣了一下,看清是丛灵,没言语往另一边走,丛灵目光也从她身上离开,两人擦肩而过。


    李桔没多在意,目光接着看回各式菜品。


    打完饭坐到桌前,没多久一个人坐到对面,浅米色的长裙,画着淡淡的素颜妆。


    李桔抬头,丛灵静静地看着她。


    李桔挑眉。


    丛灵默了片刻,问:“你和解南什么关系?”


    李桔心里发笑,上次她还咬定自己不是解南女友来着。


    李桔喝了口汤,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的?解南的爱慕者?”


    丛灵不语。


    李桔放下勺子,与瓷碗相碰发出不轻不重的叮的声响。


    “如果是这样,你也知道全校喜欢解南的女生不在少数,我没有义务一一解释。”


    “朋友,唯一的朋友,真正关心他的朋友,可以吗?”丛灵看她的眼神透着审视,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不解。


    眼前的人天真一无所知,一看便是不错的家庭中长大,丛灵不明白,解南那样的人怎么会把目光投向和自己世界平行,道路永不相交的人身上。


    李桔夹菜的动作慢下,点点头说:“这个理由可以,但无可奉告。如果你真是他唯一的朋友,应该去问他,你了解他,你问他就不会说谎。”


    丛灵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看了她一会,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李桔耸肩,虽然不知道两人有什么社交的必要,但是也没拒绝。


    丛灵走后,李桔安静享受自己的小鸡腿,然后慢慢消食回寝室,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解南凌晨三点发的消息,“抱歉,刚出实验室。”


    李桔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蹙眉回消息:“吃饭了吗?”


    果然这个消息回的很快,“吃了早饭。”。"嗯,睡觉吧,我在学校,晚上才走,睡醒了给我发消息……"


    那边回了个好,然后就没动静了。


    李桔吐了口气,看了眼表,七点多,就四个小时他也没好好睡觉啊。


    吃完早餐,接着在寝室收拾东西,她虽然不拿走大件,还是张罗着拿走几套书和她最喜欢但是被她压箱底的内衣裤。


    不知道为什么,打开柜子就总想到它放在那。


    扔了又不舍,干脆把带走了。


    看李桔在收拾,邓澎涵说要帮忙。


    姚松月见状,目光从一直盯着的手机上离开:“还有什么要装的,我帮你。”


    邓澎涵诶呦了一声,说:“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手机上离开了啊。”


    姚松月红脸:“你胡说什么?”


    李桔嗅到八卦气息,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邓澎涵嘴朝姚松月撇撇,“问她呗。”


    姚松月举手投降,“真别听她胡说,我什么情况也没有。”


    邓澎涵:“别装了啊,我看那男生对你有意思,不然好好的干嘛要给你送午餐,每天哦,雷动不动。”


    “晚餐?”


    李桔听完邓澎涵说那小男生追姚松月的二三事,看姚松月脸红局促,一副被打趣后无法招架的模样,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之前那沉痛的初恋总算成为过去。


    两人笑笑闹闹,李桔又在寝室待了会,最后看时间还早又去了会图书馆,解南打电话的时候,正是吃午饭时间。


    “就睡醒了?”李桔问。


    解南:“嗯,六个小时够了。”


    李桔咂咂嘴,“好吧。”


    “要回家了吗?”解南问。


    李桔看了看表,说:“回吧。”


    东西都收拾好了,原本以为解南至少要睡到下午,谁料醒来这么早,再让他去睡估计也不会。


    李桔先去食堂打包两份饭,然后回寝室拿东西。


    因为接下来就是暑假,过两天邓姚两人就要回家,见她要走又是抱着一阵腻歪,倒是没有注意她多拎出来的饭。


    李桔心虚之余松了口气,在寝室群里发消息说开学来她房子玩。


    【松月】:桔子!我就知道你不舍得寒窑的我们过苦日子,去了我一定会好好造的~


    【老邓】:嘿嘿,一定会去,记得收拾哦,别被我看到什么不对劲的蛛丝马迹哦。


    【松月】:哒妹,不要用你那黄|暴思想来编排我们桔子,她才不会让野男人去呢,是吧桔子。


    李桔不太理直气壮的打下:是的。


    【老邓】:白眼emoji.白眼emoji. 都别装了啊,成年人,当我不知道你们小脑瓜子里怎么上上下进进出出呢


    【松月】:听不明白听不明白听不明白


    【桔子】:我撤了……


    李桔笑着收回手机,往外走。寝室楼对面树下,解南安静站着,看到她,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眼底透着笑意,转身往外走。


    李桔收回目光,跟着出学校,现在这个点校园人正多,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出校园外都没再对视。


    李桔偶尔瞥过解南沉稳步伐和挺立身影,提起嘴角接着往前走。


    最后,在公交车站,两人一前一后上车,坐到了最后一排,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有女生将目光落在解南身上,暗戳戳指给旁边好友看。


    过了几站,车里学生陆陆续续下完,旁边空的椅子响起食指倒扣的响声。


    李桔瞥过去。


    解南:“过来。”


    李桔吐吐舌,把自己挪了过去。


    解南抬手拿过她膝盖的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又拎过她手里的饭盒,疑惑看她。


    “你不是还没吃午饭吗?我也没吃,打包两份咱俩一起吃。”


    “我知道,你不是回家吗?”


    “对啊,但是我家没菜啊,什么饭也做不了。”连番茄味火锅底料都能找出来,但就是没有屯菜。


    解南点点头,摸着手里还热乎的饭菜,问:“知道房子附近哪里有吗?”


    “嗯,我上班路上就有个菜市场,怎么,你要买菜?”


    “嗯。”


    李桔只是随口问问,闻言惊讶:“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解南:“说了可以学。”


    李桔:“……你这一阵还学做菜了?”


    解南意味不明掠了她一眼,没说话。


    “什么啊?”


    解南挑眉:“让我住你的吃你的,还说你不是想金屋藏娇。”


    李桔脸瞬间红了,气哄哄:“好大一顶帽子啊。”


    解南坦荡荡:“你不要我出钱,我就只能做饭用肉|体抵房租。”


    说完,他忽然抬起胳膊,抵在了她身前凳子边,在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时,车忽然猛地刹车,停的太突然,强大冲力带得全车人往前倒,李桔跟着往前载,然后被解南胳膊挡在了凳子前。


    在前面一排惊呼和差点从凳子上滑下的狼狈中,解南勾住她的腰把人往回拉,还往自己这边又贴了贴。


    李桔眨眨眼,还有点懵的看解南。


    解南坏笑着点点她鼻头,“小心点。”


    生活可以很慢,从买菜砍价开始。


    李桔目瞪口呆看着解南,见他认真又透着几分她在他身上不熟悉的生活气息和不同摊贩砍价,似乎这样的状态并不会出现在解南身上,但真的见到后,又觉得这才是更完整的解南。研究物理学未必就离她遥远,他也可能是烟火的。


    他知道那位胖阿姨卖的西红柿比市场价贵,那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摊上的黄瓜催生抹了色素,知道挑土豆应该检查有没有生芽后被偷偷摘了。


    在李桔惊讶看着他砍价时,他忽然回头问:“想吃西瓜吗?沙地长的西瓜,应该会很甜。”


    “啊?”李桔瞥到旁边摊上圆滚滚西瓜,惊讶目光又回到解南身上,他清秀干净的面庞此时染着一层薄汗,一向冷如白雪的脸也透着一层热起来的红意。


    夏天就在菜市场的哄闹交谈声,解南额头浮起的薄汗和圆滚滚的绿色西瓜中走来。


    李桔走过去,抬手用纸擦掉他额边细密的汗,“买一个吧,夏天怎么能不吃西瓜呢?”


    那天午后,两人吃完食堂的饭,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平分了一个西瓜。


    李桔拿着一个小勺舀着自己膝盖上的半个西瓜,解南安静的吃着自己切成一瓣一瓣的西瓜,旁边小盘子里放着几个啃光的绿皮牙子,干干净净,不见红瓤。


    谁也没说对方吃瓜应该怎样,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他们只是默契的在一个夏日午后,平分着同一个圆滚西瓜。


    太阳西走,院子里又摊起各种蔬菜。


    李桔摘菜,解南戴着一副银丝眼镜,安静的看手机里收藏的各式菜谱。


    偶尔风吹叶动,树下静悄悄,又响起水啧亲吻。


    院子砖缝土边,两个害羞的蚂蚁背着被摘下的小小菜叶子慢慢走远。


    生活变得很慢,很慢。


    偏于一隅的小院落里,一切都是小声的、静谧的、细腻的,仿若一场沉浸式体验。


    叶落有回响。


    液化气点燃一瞬有噌的火苗声。


    黑夜里的床上有翻涌层叠细细密密的呜咽撩动窗外下弦月。


    第67章 再没一个人能这么合拍了。 ……


    七月在西瓜和小勺碰壁间溜走一半, 又从厚厚的文件夹里走过另一半。


    李桔的实习在焦躁的盛夏中逐渐站稳,刚来VOMRE的生疏和陌生在看不完的热点视频和写不完的文案中逐渐消失,忙忙碌碌, 每天早七点赶车, 晚上九点多到家里,回来躺在木头床上就再也不想动了。


    这天,她难得心情不错, 洗完澡搬着凳子,端着盘刚洗完还在滴水的巨峰葡萄, 坐在院子里的香椿树下静静吃着。


    旁边立着个绿色复古小风扇,面前摆着一个方形可挪动的桌子,桌面摆着一个平板和电脑,平板上正放着最近组里想搞得特效设计项目,旁边电脑里她只写了策划两字。


    咬了几颗葡萄,在没有思路后, 低头滑起手机。


    最近解南实验室忙,两个人有小半月没见, 不过消息倒是没少发, 两个人在发消息时都有个相同点, 就是废话不多。


    聊天内容限于吃饭没、下班没、最近累不累,说起来乏善可陈,看消息只会让人觉得这两人只留着表面联系。


    李桔却觉得还不错, 两人都是忙起来不要命的人,这样正合适。


    她闲着无聊又划了遍最近的聊天记录。


    院子里,微风徐徐,碎星摇曳。


    璀璨的金星,在倒映着的羊齿叶间静闪。


    忽然, 李桔的手顿住,页面停留在朋友圈里。


    她怀疑看错,附身眯眼看去。


    丛灵发了个朋友圈,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里拍着一个骨节修长,白皙又透着浅浅青筋的手,无力微拢着放在米白色的麻布床单上。


    这个手她很熟悉,知道它钳制着脖颈与腰肢能发出怎样的韧力。


    好像要把人撞进骨头缝里,带着人和灵魂都在发颤。


    这床单她更熟悉,那醒来不堪回首的窘迫和羞涩,她后来想起就会脸红。


    没想过只睡过一次,就没把这个床单忘了。


    很显然,图片里偷拍的是解南,不知是在怎样的情境中被丛灵拍下。


    李桔挑眉,将图片点回,接着往下浏览。


    划了几下,李桔退出页面,点到微信页面,打开和【有光不难】的聊天页面。


    “你现在在哪?”


    那边竟然回的很快,“怎么了?”


    这个时间点,没再做试验?


    李桔:“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只是看到了一张照片,偷拍你。


    解南那边没动静了。


    李桔习以为常,放下手机,叼了颗葡萄,再次看回电脑。


    院门忽然被敲响,因为是红色大铁门,声音清脆明亮,在院子里带着回声的响起。


    远处,院子边的几棵大杨树上停着的夜眠小鸟惊起,扑闪着羽毛飞走了。


    “谁啊。”李桔嘴里的那颗葡萄还含在嘴里。


    “我。”清冷低沉的声音。


    李桔吃惊,“你怎么来了?”


    她把盘子放旁边小茶几上,飞快去开门,看到门外的解南,还有点不可思议。


    雾水沉沉,他披着满身夜光,背着远处圆月,看不清脸上神色。


    “实验做完了。”解南说。


    “终于做完了?”闻言,李桔比解南还激动,当然她也知道这说的只是最近做的小实验可以告一段落了。


    这一段时间解南有多累,她也算有目共睹。


    好几次正发着消息就没回音了,第二天看到他四点多回消息,道歉说睡过去了。


    做实验这么拼,李桔很难不心疼。


    “吃饭了吗?”李桔首先问。


    “嗯。”解南点头,“吃完来的。”


    “那就行。”


    “热水器开了吗,我需要洗个澡?”解南问。


    他说话时透着难掩的疲累,漆黑的头发都有点塌下来。


    李桔指着自己还有点湿的头发,“我刚洗完把关了,你等等,我去把热水器开开。”


    她指自己树下的小凳子,“你去坐那吃会葡萄。”


    “不用,我去开。”这小房子他很熟悉。


    “好,你上次落的衣服我放我衣柜里了,左边那格,你一会洗完要是不想穿,我还给你买了件睡衣也在那格放着,你可以穿那个。”


    “嗯。”


    “等等。”在解南往房内走时,李桔飞速跑去抓了几颗葡萄塞他嘴里,“尝尝,我刚买的,很甜。”


    解南骤然被塞满了一嘴,咬一口紫色葡萄汁都顺着嘴边留下来,帅气俊逸脸上露出点违和的狼狈。


    李桔闷笑,踮脚圈上他脖子,启唇将下巴那汁液都喂给自己舌尖。


    “别浪费,巨峰葡萄可贵了。”


    说完,她松手离开。


    解南抬脚拦在她跟前。


    李桔抬头看他。


    解南眼里笑得危险,抬臂勾住她腰肢将人扯进怀里,转身将人抱坐起按在身后落地窗边的黄色栏杆上,低头吻了下来。


    李桔闷哼一声,张口含住他落下的细密的吻,温柔中带着几分倦意,没有章法,酥软混乱。


    李桔掌心落在他后脑勺,慢慢理着他的头发,在他来回舔过红唇像个小猫般细细吮咬时,腰肢有些软的往后倒,被他更紧抱住。


    “快去洗吧……”过会,李桔晕晕轻道。


    “介意再洗一次吗?”


    清浅温热带着性感的声音离开唇缝,落在唇角边。


    随后,两人都回了屋。


    后半夜,树叶一直摇曳的厉害,抖抖嗖嗖,似要把树给折腾个够劲。


    半晚风声不止,才扫完的院子香椿树又落了一地。有几片落到树下的葡萄盘子里,平板桌子无一幸免,都落满了叶子。


    天将将亮,远处天光黑蓝色,小院子里四处静悄悄。


    叮咚。


    有人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拍了把旁边人的手。


    “我腰好疼。”李桔嗔他。


    解南抬手,轻柔的帮她按摩起来。


    李桔取笑:“手劲不错,你可以去做按摩师了。”


    说着,她想到这手上的孽缘,又黑下脸来,伸手说:“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解南眼也没睁,探到床边摸出手机丢给她。


    李桔目光在破旧的机身上留了一秒,问他密码。


    解南睁开眼睛,懒懒朝她瞥来一眼。


    李桔吐吐舌,输入:471880。


    果然,手机开了。


    李桔:“我看看你朋友圈啊。”


    解南直接没有说话,又闭回眼睛。


    李桔点开,没有去探究解南朋友圈都有什么的欲望,只是往下滑动,寻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丛灵那条。


    李桔促狭的笑了声,放回解南的手机,人又躺回被窝里。


    过会,窸窣响动,李桔那位置的人消失了。


    腿边微痒,觉出动静,解南睁眼,漆黑眼里涌上坏意的笑,只是眼底难藏宠溺,任小老鼠肆意作恶去了。


    太阳高高悬起,路上行人终于多起来,张岚跟在门后喊着:“丛灵我说你呢,你听见了没,以后别再去他家了!”


    丛灵烦闷的加快脚步,将张岚的声音甩在身后。


    丛灵走到一楼,郭喜芬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她冷笑了声,“还没对我家扫把星死心呢。”


    丛灵熟视无睹,直接漠视她离开。


    郭喜芬见怪不怪,哼着歌上楼了。


    丛灵沉着脸往前走,一边滑动手机看消息,随后脸色难看的定在了原地。


    基本不发朋友圈的解南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张图:


    精装的胸膛落着一个红色咬痕,清晰地显着牙齿的痕迹,狂妄、肆意、大胆。


    丛灵看着手机里的画面,愣在原地,很长时间她都呆呆没有动静。


    过了会,才苦涩笑着从朋友圈退出,点开自己朋友圈。


    “好了你别气了,下次我咬的轻一点还不行吗?”解南坐在桌前吃饭,李桔人趴在他后背,在他的睡衣上蹭来蹭去求饶。


    今早发那一张朋友圈,把解南咬狠了。


    其实她也没想多用力,谁知道低头下嘴的时候,解南伸手按住了她脑袋。


    她恶从心来,就狠狠咬了一口。


    为此早晨做的时候解南又动了手,她屁股还有点疼呢。


    “下来吃饭。”解南抓住背后的人。


    李桔抱他脖子更紧,“朋友圈不能删。”


    解南:“手抓饼一会凉了,我摊的。”


    闻言李桔动摇了,解南说他不会做饭,但偏偏学什么像什么,自从吃了他摊的手抓饼,李桔都不爱吃公司门口大爷的手抓饼了。


    “不准删除。”她拿解南手机发了那张图,仅对丛灵可见。


    “不删。”


    解南是看着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在李桔选下仅对丛灵可见时,她对他心虚地笑了笑。


    解南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拿毛巾帮她擦脸颊边都没拭掉的水,“别一醒来就看手机。”


    “嗯。”李桔点下发送,把手机揣回他口袋。


    李桔终于老实坐回小木圆桌边吃饭,先是咬着手抓饼夸他,又问:“你前几天生病了吗?”


    “嗯?”解南抬头看她。


    李桔敲敲小桌:“生病了没?”


    “嗯。”


    “我就知道。”李桔拿出手机给他看丛灵朋友圈,发现那条已经删了。


    李桔哼唧笑了,带着点得意,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解南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我生病的时候她去送过药。”


    李桔问他:“生病怎么不来我这。”


    解南眼皮懒懒抬起掠了她一眼:“你也想感冒?”


    “你是太累,累病了,我才不会被你传染感冒。”李桔就知道是这个原因,解南才宁愿回家养病。


    但是他那个家,李桔心里叹了口气。


    所以即便丛灵偷拍解南来向她宣召自己那点小心思,看在她送药份上,李桔也没想过多为难她,但是她也不是软柿子就是了。


    吃完饭,两人一起走到站牌,李桔往东上班,解南往西回学校。


    “晚上见。”李桔说。


    解南实验告一段落,空下时间晚上还能来,刚好明天周六。


    “嗯。”解南抹掉她额边生起的热汗,“想好吃什么给我发消息,我提前回去做。”


    李桔比大拇指,靠近他小声说:“屁股的事过去了。”


    随后红着脸飞速上了她那班公交。


    解南透过车窗看她的身影,李桔后脑勺透着可爱调皮,就是没敢回头看他。


    解南低头发笑,嘴角透着点无奈。


    李桔心里痒痒,窗外目光如炬,她缩着硬是没敢回头,只是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她低下头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脸颊,好掩盖周围人看过来后奇怪的目光。


    大早晨,怎么就有人这么喜悦。


    其实有其他动作她也不排斥,甚至比她想象的所有方式还要疯狂,大脑清空。


    再没有以往撕裂她的监管和压抑到缺少氧气的窒息。


    再没有茫然的挣扎和无谓的恐惧。


    也再没有……


    一个人能这么合拍了。


    第68章 “也是,你们不是一类人。”……


    充足的性是给人插上天使的翅膀。


    李桔一早上都是精神抖擞, 隔壁同事问她喝了几杯咖啡。


    李桔臊眉耷眼。


    没脸承认这关于女人的满足。


    结果这份活力还没存续到中午,宗雅丹打了电话过来。


    “宝贝,晚上你爸爸有个庆功宴会要在家里举办, 今晚回来一趟。”


    李桔连拒绝都没有说出口, 听到是李良功的事,就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可能。


    “好,我知道了。”李桔说完, 给解南发消息,道歉自己得回家。


    “要是学校热了就去我房子那睡吧, 晚上开空调能睡得舒服点。”


    “不用了,刚想联系你,今晚导师找我有事。”解南说。


    “那好吧。”


    李桔挂完电话又愣了一会,简单遗憾几秒,摇摇头再次把自己投入工作中。


    晚上,还不到别墅门口, 就见家门口灯火通明,衣香鬓影。一群人站在院子里攀谈, 穿着精致, 男男女女, 都是将近中年事业有成的各方人士。


    宗雅丹一向喜欢这种宴会,优雅大方,彰显李夫人的无限荣耀, 哪怕这荣耀只剩一层干枯的玫瑰花皮,外人一戳就破。


    李桔下车后,人群目光投过来,院子两边以及旁边小花园都是人,许许多多视线投到她身上。


    李桔略过周围热烈目光, 迎上宗雅丹。


    宗雅丹脸色不好看,“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李桔低头,浅黄色短袖衬衫,下半身搭配着一个黑白波点的过膝裙子,脚上踩着不高的白色脚踝缠绕异形跟凉鞋,跳脱中带着几分轻熟风,不说端庄柔美,但也中规中矩。


    宗雅丹偏头,“上楼换衣服。”


    李桔想到柜子里的那些晚礼服,没有说话。


    宗雅丹沉脸:“还不快去?”


    李桔绕过她上楼。


    过会,她换了一身柔和淡雅的灰色晚礼服走了下来,轻软的一字肩将刚才衬衣的精致干练风瞬间压制,领边有泡泡薄纱,几簇灰色的羽毛嵌在胸前与背后,随着她下楼的动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若夏日午后池塘边低飞蜻蜓惹起颤动的荷叶。


    仙女风的裙摆拖在地上,轻盈漂亮。走动间网纱上的亮片绣珠闪烁飘动,极其甜美,是一件让人想到露珠、晨光、薄雾的礼服。


    周围视线聚拢,远处有视线直直落下。


    李桔漠视周围,低头掩下眼底阴翳。


    在她走到宗雅丹身边时,周围的几个女人已经围过来,“李总的女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好了。”


    “谁说不是呢,青连大的高材生呢,像她爸爸一样,一看就聪明。”


    “李总的女儿,谁说不是呢……”


    李桔麻木的听着周围的声音,看宗雅丹笑的假意悠然,远处李良功身边站着几个中年男子,各个气度不凡,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过了许久,李桔才听明白,今天是祝贺李良功拿下新一轮营东区土地项目,出于大环境问题,也只能低调的在家里举办个宴会了。


    来参加宴会的人都穿着精致,但是也没到各种奢侈品牌傍身的地步,现在大家都知道小心,只不过举手抬足间,谈到的数字都过分惊人。


    李桔木然的想着,自己实习十年能不能有那个项目的零头。


    而这些张口就是七位数起的人,觑着李总女儿的身份,说着各式不同的赞美。


    李桔站了会,眼看李良功和身边几个男人上二楼书房,终于松了口气,给宗雅丹打招呼上楼。


    宗雅丹蹙眉,刚要说点什么,看到李桔一副耐心告罄的模样,也不想在宴会上闹得不欢而散,把话吞回去,只摆了摆手。


    李桔松了口气,这才笑着和周围几个人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上了楼,路过书房,底下有黄色灯光漏出。


    李桔见怪不怪,无论什么样的宴会,李良功都能开成公务会。


    她从门边走过,走到最尽头拐角她的房间。


    换下礼服,李桔躺回床上。


    宴会走一圈,比工作还累。


    她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起身去洗漱,回来后关灯躺回床上。


    以往她是没有这么早睡的,但是开着灯,保不齐宗雅丹改了主意,又派钱姨喊她下去。


    楼下还响着说话声,伴随着轻柔的音乐,花园里小喷泉的声音在耳边起起落落,拉着厚重的窗帘,虽然难掩声音,房间倒是彻底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睡着,半梦半醒间,李桔忽然惊醒,眯眼看向阳台,刚才好像听到那里有动静传来。


    她往阳台门锁处看,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落锁。因为在二楼,西山枫林安保系统又一流,所以无所谓锁门,今天人多眼杂,睡前没有检查确实是她大意了。


    阳台光线昏暗,门边白色纱窗随着微风起起伏伏,无声无息拍打着门玻璃,暗影飘荡间,纱摆荡起一缕缕风的影子。


    李桔虚惊一场道:“原来是刮风啊……”


    她语气惺忪说着,人一边往床上倒,腿却小心翼翼,一点点往床边移,在脚掌落上地毯的一瞬间,整个人像离线的箭,人直接飞扑向门边大喊:“爸……唔!”


    来人从身后紧紧箍住她的嘴,气势强硬的压着她,转身把她按回床上,一手箍着她的嘴,一手压在她的肩膀锁骨处。


    “唔!……”李桔悚然,反脚踢过去就要反抗,来人弯下腰抬腿将她两腿夹在中间,把她整个人束缚在怀里,声音低沉说:“是我。”


    紧绷熟悉的声线让李桔反抗动作骤然定住。


    嘴上的力道卸下,李桔不可思议看着黑暗中的影子:“解南?”


    “嗯。”嗓音低哑。


    李桔百思不得其解,待要问他,忽然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声音,缓缓脚步声往李桔的房间靠过来。


    李桔惊慌:“宗雅丹会拿钥匙开我的门。”


    即便她锁门的意思很明显。


    头顶传来解南的闷笑,李桔只觉更加慌张,浑身都紧绷成了一个卡点秒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宗雅丹走到她门边停下,轻拍门:“桔子,开开门。”


    李桔看了眼身上解南,回门边:“妈,我睡了。”


    “起来,楼下宴会要结束了,你出来送送人。”


    “妈,我真的睡了。”


    那边默了下,在李桔要松了一口气时,钥匙碰撞的声音传来,插入锁孔中。


    解南呼吸顿了下,李桔脸色难看又不意外,惊惧得看解南:“你……”


    话没说完,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解南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将两人包进去。


    下一秒,门应声打开,走廊光线投射进来,在宗雅丹背后打下浓浓阴暗的光影,看不清神色,脸庞陷在半明半暗之间,抬手就要按上门边开关。


    “妈,我已经脱了。”李桔语气带上无奈。


    宗雅丹的手在开关处停留片刻,移开了,只是声音非常失望,“桔子,你何必这样处心积虑对妈妈?”


    李桔声音低哑:“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楼下那么多客人,你竟然上来睡觉?李桔,你说这像话吗?故意脱了衣服就怕我喊你下去送人?但凡大户人家的女儿,都知道这是基本礼仪,你真是越来越让妈妈失望了。”


    李桔沉默,声音略嘲讽:“因为我害怕里面还有另外一个陆正威。”


    身边的人动了下。


    李桔吸了口气,接着问:“妈妈,有吗?”


    宗雅丹叹气,带着不理解,“陆正威是良配。”


    李桔无话可说。


    宗雅丹也沉默,两人相对无言,总是这样,凝滞的氛围,话不投机的半句多。


    她和宗雅丹越来越没话说。


    “你睡吧,明天起来再说。”宗雅丹冷眸转身,关门离开。


    解南从被窝里出来,李桔呼的出了口气,才知道自己刚才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急烈喘息,“你,你吓死我了!”


    厚重的窗帘尽数挡住了窗外的光,李桔只朦胧看得到解南的轮廓,外面嘈杂一片,房间寂静,只有风偶尔卷起纱窗掠过窗棱拍打的声音。


    黑暗里,解南的目光安静的落在李桔的身上,像一片白色小羽毛,划过她的睫毛、眼睛,嘴唇、脖颈、锁骨……


    安静酥麻。


    流动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燥热,喉间干噎的都是热的躁动。


    李桔偏头看他,微红着脸,往后退了退。


    “小心。”解南靠过来,伸手挡在床边,低沉的声音性感里带着欲盖弥彰的野性笑意,“要掉下去了。”


    指尖的触感清晰可见,温热带着几分烫意。


    李桔为了护他,把衣服脱得干净。


    解南喉咙滚了滚,鼻尖呼吸变热。


    就在两个小时前,在李桔踏入这栋别墅时,全场的人将欣赏的目光朝她看了过去。


    解南站在人群最后面,旁边是带他来参加宴会的导师广晋海,指着门边的女孩说:“看见没,那个就是老师今晚带你想要拜访之人的掌上明珠,听说也是咱们学校的,你见过吗?”


    解南乌黑的眸子落在那女孩身上。


    隔着人群,她穿着今早他给拉上拉链的裙子,无人知道,在那黄色衬衣掩住的纤细腰肢间藏着怎样几抹动人心扉撩起欲意的红。


    她无视全场以及最后面的视线,向优雅贵气的女人走去。


    解南垂下眸说:“没有。”


    “也是,你们不是一类人。”广晋海也没指望解南认识,一句话完接着和旁边的人聊起来。


    解南再次将目光看向院子中央,李桔眉眼恹恹,早没了早晨的活力和红脸时的调皮精怪。


    过了会,她又换了身礼服下来。


    比他第一次见她穿礼服时的那一件还华丽漂亮,全场年轻女士不多,在她淡淡厌倦的眉眼间都失了颜色,她抿唇拿着手里的红酒杯漫不经心晃着。


    有人来和她碰杯,她敷衍着点了下。


    纤秀娉婷又清凉柔媚。


    解南端着导师递来的香槟酒,看着女人在人群中间自由穿过,不曾往这边瞥来半个眼神,眯眼看着女人柔美红唇,仰头干下了手中的酒。


    现在,那个从全场人身上掠过的清冷无波的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


    解南手里的细腻触感变得灼热。


    漆黑环境,视觉丧失,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灵敏,他喑哑藏着笑意的声音像一片小羽毛轻轻扫过耳廓,李桔卷起的脚趾阵阵酥痒,触得鼻子麻麻。


    他分明没有离得太近,李桔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房间像一个倒置的沙漏,周围空气逐渐开始流失稀薄。


    被子里,她什么也没穿。


    这是她的家,她的床。


    解南出现在她的床上,压在光裸的她身上,搂着她光|裸的脊背和她讨论着快要掉下床的问题。


    李桔嗓子有些痒,莫名出声:“咳咳……解南……唔……”


    不合时宜的咳声被人含住,紧跟着她被拽回被子里,兜头罩进更逼仄灼热的空间里。


    她像是被人丢进了撒哈拉沙漠的夜空里,四野无人,喉咙干咳,即便是深夜里也有燥热萦绕周围,像小水壶滚开时嘟嘟嘟冒出的热烟。


    熟悉的环境,精致漂亮的鸟笼,掩人耳目的的精美皮囊和一个向罪恶叩首的灵魂,终于被干脆、果决的彻底撕碎,在惊心动魄中彻底将过往禁|欲枷锁染成艳色。


    纱影摇曳,窗外树叶沙沙作响。Ding ding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安静寂寥,之前的宴会只剩满场空散的桌椅。


    阳台门露着小口,李桔站在阳台边,拢着睡衣领口,紧张地看着解南攀着阳台旁边的空调格子往楼下跳。


    “唔……”


    她忍不住提起心脏,在看着他轻松落回地面,才重重将心放回原地。


    解南在黄杨树前对她轻松摆了摆手,挑眉轻肆的笑了声,转身进入花园小径离开。


    李桔看着他消失,心跳才渐渐稳下来。


    纱窗仍在摇动,她走回房间,摸到床单被褥间的热液,空气中散着轻微腥膻味。


    像爱丽丝梦游仙境,刚才她好像只是在躲宗雅丹的间隙,做了一个美妙、浮想联翩的女人梦。


    第69章 “解南,你混蛋!”


    翌日, 钱姨起了个大早,小姐难得在家,她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都弄好后她上楼喊人起床时, 发现小姐竟然已经起床。


    卧室门和阳台门都大敞开着, 阳台上密密麻麻挂着床单、被罩、枕巾、睡衣等东西。


    钱姨拍手:“小姐,你怎么大早上起来洗衣服,快放下, 还有什么要洗的交给我。”


    李桔看到她,偷偷吸了下鼻子, 确保早晨新鲜空气已经把房间的味道散了干净,才说:“用洗衣机洗,不费事。”


    钱姨觉得自己没发挥用武之处,又絮絮叨叨交代几句,让她下次再洗一定要给她。


    李桔心虚的往阳台挂满的衣架上瞟了眼,摸了摸鼻子, 她就是再怎么跟宗雅丹对着干,也没想过直接把人气死了。


    像昨晚那样疯狂的事估计是没有第二次了。


    她敷衍的点头嗯了嗯。


    钱姨这才说让她下楼吃饭。


    钱姨走后, 李桔蹲到地毯边, 捡起上面落得一根手指长短的黑色头发, 转身丢进卧室马桶。


    往外下楼,一边嘀咕一边脸发烫,昨天真是发狠着魔了, 竟连头发都拽了下来。


    李桔走到一楼餐厅,果然,李良功已经不再家里,奇怪的是宗雅丹也没在,问钱姨才知道还在化妆间。


    李桔没说什么, 坐到餐桌边拿了个小烧麦吃早餐。


    早晚得训斥,先吃饱喝足再说。


    结果饭吃到一半,宗雅丹还没出来,钱姨奇怪的去楼上。


    “怎么了?”李桔奇怪,也跟着上了二楼。


    宗雅丹的个人化妆间里,她正蹲在饰品柜前,焦急的翻找着东西。


    “钱姨,你看见我那个象牙耳环了吗?”宗雅丹没了昨晚的端庄神色,急切慌张的寻找着。


    “昨天还在柜子里啊。”钱姨听见是那副耳环,人也着急起来,快速越过李桔,走到柜子边帮宗雅丹寻找。


    李桔靠在门框边,看两人着急忙慌的,心情微妙。


    “找不到就算了。”李桔说。


    宗雅丹拧眉,转身瞪了她一眼,交代钱姨:“快,你去查查昨天的监控器。”


    昨天那么多人来家里,虽然都是有钱大户,但是保不齐谁手脚不干净,把那副耳环给拿走了。


    这话一出,瞬间让李桔直起身子。


    “不就是个耳环,妈,你本来也不怎么戴,何必特意找出来。”


    钱姨赶紧打断,“小姐,你误会夫人了,前天医院开晚会,夫人还戴了那对耳环。”


    李桔撇撇嘴,没话说。


    那个象牙耳环是20年结婚纪念日,李良功从西双版纳出差回来送给宗雅丹的。


    虽说宗雅丹当时早已看透李良功,倒是把这副耳环收拾得很好,那段时间参加晚会一定带着那副耳环,只是后来不知道哪里走漏出风声,原来和李良功一起去西双版纳的还有外面养着的那对母子。


    之后李桔就很少见宗雅丹戴过那对耳环了。


    “丢就丢了吧。”李桔叹了口气,“妈,吃饭吧。”


    “吃什么饭?”宗雅丹站起来,严肃的看着她:“我的耳环在你爸爸的庆功宴上丢了,你觉得是小事吗?”


    “……你想要这样让爸爸丢脸?”


    宗雅丹忿忿“还不是他邀请的人手脚不干净。”


    说完,宗雅丹撇头,“钱姨,去查监控。”


    李桔心情下沉,宗雅丹摆明是拿这件事闹大来取笑李良功,但是……


    想到昨晚解南的突然出现,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钱姨看到监控里解南的身影。


    “妈,爸爸根本不会把你无聊的小把戏看在眼里的。”李桔对宗雅丹说,然后去追往监控室去的钱姨,“我来和你一起看。”


    家里虽然安着全方位的监控摄像头,但是没有人24小时盯着,曾经有段时间家里不仅有安保,还有李良功的保镖,为此宗雅丹大闹了场,不想看到陌生人天天在家里出没,家越发不像家。


    李良功就把人撤了。


    监控室虽然没人,但是调个监控却是轻而易举。


    在两人快要走到监控室时,李桔忽然走路打了个趔趄,倒向钱姨,钱姨惊得赶紧回身扶住她,“怎么了?”


    李桔面露痛色:“钱、钱姨,肚子好痛,我姨妈来了,啊,肚子突然好痛。”


    “小姐不是不痛经吗?”钱姨慌张,忘了日子也不对。


    “前段时间吃了太多冰的。”李桔痛得脸都红起来,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钱姨:“我、我带你上楼。”


    李桔拉住她:“钱姨,麻烦你去问妈妈要几片布洛芬。”


    她虽然不痛经,宗雅丹却痛经特别厉害,疼起来人呕吐打滚出冷汗,所以家里常备布洛芬。


    钱姨见状,哪顾得上多想,怕她一会疼得晕过去,赶紧起身上楼。


    李桔见她消失在拐角,赶紧进监控室然后把门上锁。


    她调出昨晚监控,准备将昨晚的视频直接全部删除了,随后在院子里的全方位监控器里看到了解南。人群最后排,他安静的站在角落,低头不知想着什么,身后是一棵杨树,他陷在树木阴影间,半明半暗,冷漠中透着沉郁。


    李桔手顿了下,在要删除时,看见他转身,从侧门往二楼的方向走了。


    李桔蹙眉,看右上角时间,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一楼,解南为什么会去二楼。


    而且那个位置……不可能会让他出现在她的阳台。


    李桔眉头拧起,手比脑快,迅速调出二楼走廊监控,果然没多久,解南的身影在二楼走廊出现,只见他前后看了看,好像在找厕所的样子,在李桔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停在了李良功的书房前。


    李桔呼吸一滞,画面里解南垂眸站了片刻,随后推门进了李良功的书房。


    李桔死死盯着监控画面。


    那个时间点,李良功已经从书房出来了。她在院子监控里看到了爸爸,解南趁着书房没人进去了……


    李良功的书房要求绝对私密性,没有监控,她死死盯着走廊的监控画面,十多分钟后解南从房间出来。


    他迈步往外走,楼梯传来响动,他迅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李桔拧眉,解南去了监控死角,但是李桔已经猜到他去了哪里。


    从她房间旁边的连廊跳到阳台,进了她的房间。


    李桔心口咚咚跳起来,一声高过一声,茫然、惶惑、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惊惧……


    她以为解南刚好在晚宴上看到她后来找她的。


    “砰砰砰!”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惊的李桔发白的脸更加难看。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夫人,小姐不会晕在里面了吧。”钱姨着急的看宗雅丹。


    宗雅丹蹙眉,“去拿钥匙。”


    “哦哦。”钱姨拧把汗,转身小跑去拿钥匙。


    宗雅丹又继续拍门:“宝贝,宝贝你在里面吗?”


    听到李桔痛经,宗雅丹放下翻找的柜子就跟着钱姨下楼了,想到李桔可能会跟她一样痛经昏过去,一时也忘了耳环和她昨晚的任性。


    “我来了我来了。”钱姨从后面跑过来,拿着一串钥匙,慌慌张张去开门,钥匙半天都对不准。


    宗雅丹一把拿过,拿住钥匙刚插上,随着转动,门从里面打开了。


    “妈。”李桔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肚子太疼,我一时没能坐起来。”


    “你怎么会痛经呢?”宗雅丹看她脸色不健康的白,轻斥:“我说多少回了,学校的垃圾食品不能吃,你是不是吃些不健康的东西了。”


    “妈……”李桔装作虚弱的说不出话。


    宗雅丹和钱姨扶着她回去。


    “没事,我睡一会就好。”李桔吃下一颗布洛芬,让两人放心。


    宗雅丹沉着脸叹了口气,“你先睡,醒来再说。”


    “嗯。”李桔故作脆弱的点点头,闭上眼睛。


    两人离开,关上门,李桔睁开眼,露出漆黑深沉的瞳孔,面无表情的将舌下的药吐出来,包进纸里丢进旁边垃圾桶。


    中午,李桔下楼,宗雅丹对她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健康教育课,在李桔坚决保证不吃学校垃圾食品,注意自己身体健康后终于被放过,转身跟钱姨说起监控的事:“再好好看看,好好的监控怎么会没有?”


    钱姨也奇怪,早上差视频发现昨晚的视频都没有了,应该说昨天一天的都没有。


    “监控记录仪可能坏了……”她不大确定地说。


    宗雅丹沉脸,“拿去修,我不信找不到那个小偷。”


    “妈,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怎么就确定是昨天家里进了小偷拿的。而且……”李桔停住筷子,带着讽意的笑了声,“妈,那个东西爸爸压根不记得了。”


    她这么大费周章根本没人想看这场戏。


    “呵,不管记不记得,反正我的东西是在他宴会上丢了。”


    李桔苦笑,有时候她想不通宗雅丹每天在想什么,一边咬牙切齿恨着李良功,一边又做出各种事情吸引李良功的注意。


    元宵节明明可以不用去参加,李良功只一个眼神,她又战斗般跟过去。


    而现在,为一对根本没人在意的旧耳环闹得不休不止。


    “说不定是你忘在哪里了,也可能早就丢了,为什么一定要咬定昨晚宴会有小偷。”


    “呵,这可不一定。”宗雅丹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般说:“昨晚你们学校有个教授想趁机会来巴结你爸爸拉教育资助,旁边可还跟着个穷学生。”


    李良功不仅是商业人士,而且是出了名的教育慈善家。


    不知多少学校想在李良功身上拉到投资,昨天见到的教授并不稀罕。


    宗雅丹目光像扫钞机,从每个人身上转一圈,就把人如同货架上的商品一样,订好了价格。


    李桔心口一滞,几乎立刻意识到宗雅丹说的是谁,脸色难看。


    “什么穷学生啊?”钱姨昨晚一直在后厨,倒是没注意有什么学生穷不穷的。


    “没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宗雅丹嗤了声,“不过是手太脏。”


    “呲——”


    尖锐的凳子划过瓷地板的声音尖锐响起,李桔一把推开凳子,忍无可忍地看着宗雅丹:“妈,你真爱自欺欺人,折腾这么多找东西不过是你还喜欢爸爸!”


    “啪!”


    宗雅丹闻言,脸色瞬间变成酱青色,扬手就把身前餐盘掀翻,“李桔!”


    李桔:“妈妈,我看不起你。”


    所谓的愤怒和恨意,在她身上燃烧了个尽,将她灼烧的窒息压抑,结果这大火根本没烧到李良功那里。


    李桔起身大步离开,这里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小姐……”钱姨前后迟疑。


    旁边宗雅丹铁青着脸,紧绷着脸,死咬着嘴唇。


    李桔坐上车,直接拨打解南电话。


    那边滴了两声响起,“喂,我是……”


    李桔打断他,怒气冲冲喊道:“解南,你混蛋!”


    第70章 命运如刀,且让他来领教。……


    骂完那句话, 李桔啪地挂掉电话。


    李桔不是不知道解南有事瞒着她。


    郭平的事,解南不想提,她就不问。


    可是从早上看到监控那一刻起, 那个站在书房, 沉默片刻推门进入书房的男人,彻底瓦解了她一直以来对解南的认知。


    前所未有的优秀,常常因为忙于实验忘了吃饭, 是她认识人里最刻苦努力的。


    超乎想象的温柔,给还不熟的她买早餐, 蹲在院子里在声响灯里给她洗完了贴身衣物。


    也是她认识人里最为贫穷窘迫的,为了给她买早餐,饿的要吃食堂的剩饭,有打不完的工和不知因何而欠的债。


    深邃眼睛里,永远藏着她看不透的深沉黑色,李桔以为那来自他一团糟糕的家庭。


    可是她忽然发现, 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解南。


    他究竟要做什么。


    坐在出租车里,窗户降到最低, 呼呼的风往李桔脸上吹, 头发吹得凌乱她却觉得还是不够, 监控那一幕给她的震惊让她直到现在血液还沸腾着,甚至为此跟宗雅丹又吵起来。


    仔细回想起来,她比以前大胆许多, 直接跟宗雅丹叫板,两次好像都是因为他。


    李桔靠回椅背,有些累的闭上眼睛。


    她要想想,见到解南她要说些什么。


    李桔回到租房处,门口, 解南已经站在那里。


    白色衬衣,一身休闲长裤,脚上是他常穿的高帮黑色帆布鞋。肩宽腿长,骨肉匀停,漂亮清冷的下颔线端的是硬朗清俊,聪明机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神像广袤安静的黑夜,危险诡谲。


    他平静看向她,目光古井无波。


    李桔心口微滞,看他被污谤的酸涩和以及对他的恼怒齐齐涌上。


    垂下眼睫,掠过他径自去开门。


    解南沉默着看她动作。


    李桔说:“我家四周都装有监控。”


    解南不置可否。


    李桔:“只有书房没装。”


    旁边身影僵了僵。


    “嗒。”


    门打开,李桔推开门,扫了他一眼,“你要是能说真话,就进来吧。”


    她跨门槛进去,片刻,身后的人没有动。


    李桔呼吸又开始乱,睫毛颤了颤。


    她转身,解南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意味不明,漆黑的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清的神色。


    又是这样,他站在门边,被一个四四方方框着。肩宽腿长,身高一米八五的他挺拔如松,却像是随时随地站在一个圈定的方框里,带着窒息的逼仄。


    罩她的鸟笼不在,囚他的门框呢?


    解南盯着他,喑哑的声音听不清情绪,好似一个小石子投进了广阔的大海里。


    “你看监控了?”


    “你说呢?我该为你站在书房前迟疑的那几秒感到开心吗?”


    昨晚见到解南,意外惊喜之余只是奇怪,解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解南不知道她家具体住在哪里。


    在问这句话之前,她已经先给了无数个答案。


    她爽约了,他给她惊喜直接闯入这里。这是最大胆也最梦幻的猜测。


    今天宴会上很多人,多他一个人不奇怪。这是最普通也最无趣的猜测。


    所以她没有问,直接做了。


    可是今天她忽然发现,所有的猜测都建立在她的自圆其说上。


    而实际上真实的结果可能连她都解释不了。


    解南看她眼里闪过的疑惑和失望,心口的海绵被挤压的紧致狭窄,睫毛在眼边投下沉沉阴影。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要偷偷潜入李良功的书房。”


    解南沉默了好久,在李桔以为他又是要什么都不说的时候,解南开口:“广晋海想要李良功资助他的实验项目。”


    昨晚,广晋海载车带他进入西山枫林,一种无端的猜测便浮现在解南脑海,在一栋漂亮的别墅出现在他眼前时,广晋海介绍:“这就是我们连市最有名的教育慈善家李总的家。”


    广晋海朝他瞥了眼:“小南,你可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啊。”


    解南只听得到那个姓氏——李总。


    隔着一道门,解南似笑非笑看着李桔,“只是没想到,你会是李良功的女儿。”


    昨晚,他站在人群末端的树荫下,端着一杯与他那身学生穿着格格不入的香槟,遥举站在最中央的那个漂亮女人。


    那个当无数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时,她根本不需要去注意角落的女人。


    他在广晋海旁边殷勤的像条狗,没日没夜做实验,给他学生写论文,将自己彻底泥沼水沟里,汲汲营营,终于让广晋海眼里看得到他。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广晋海千方百计想要去攀谈巴结的人会是李桔的爸爸。


    他站在书房门前,眼底闪过苦笑,深觉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李桔拧眉:“需要李良功教育投资,为什么不正大光明……”


    解南讽刺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广晋海就算是青连大学科带头人,物理专业副院长,但是现在想要花你爸的钱,他再多头衔也不过是个老师,你觉得李良功能那么轻易见他?何况……”


    解南用一种很沉,仿佛注入了墨一般的浓烈漆黑看了李桔一眼,那一眼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紧跟着解南开口,语气冰凉里夹着嘲讽:“这笔慈善资金在没有拿到手之前他并不敢让别人知道。”


    李桔眼皮一跳,几乎立刻明白解南在暗示什么。


    “我爸不可能给他钱的!”


    学术贿赂,以教育投资之名教授与慈善家相互合作以骗取国家巨额项目资金。


    李桔虽然从没有去关注过李良功的事业,但是像李良功那样有野心,步步为营的男人根本不会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李桔着急地上前抓住解南的手腕,“他让你偷偷给李良功递资料?是不是广晋海让你做这种事?这种事你也做?他让你去做你就去?!”


    “做。”解南应的很快,“为什么不做?”


    “为什么?”李桔不可思议:“解南,虽然李良功是我爸,但我告诉你,李良功是个比你老师更危险的人,你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


    解南:“你不担心你爸?”


    李桔慢慢摇头,看他的眼神像看与狮子斗争的可怜孤狼,“你不了解李良功,你不了解李家。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这些年他做慈善教育,就只是做慈善,不是想……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谋利。”


    解南觑她一眼,不置可否。


    “他是我爸,我说什么你可能都不相信,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广晋海做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解南看着李桔急到发红的面孔,心口闪过涩意,干笑道:“想安稳毕业吧。”


    李桔拧眉看他,心中忽然一闪而逝一个猜测,她倒吸了口冷气,往后退步,声音都跟着自己可怕的猜测在颤抖:“是不是郭平,你这么替广晋海做事是不是想调查郭平的死?”


    解南心口动荡,看着她的目光如有巨石投入,泛起的涟漪久久都不能平静。


    没有怀疑,没有盛怒,哪怕他这一刻站在她爸爸的对立面,李桔仍然能快速冷静下来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矛盾所在。


    解南以为,说出刚才那些话后,他今天最幸运的结局是看她失望的眼神,震惊的怀疑,愤怒的让他走。


    只是一个沉默,李桔就想到了问题关键。


    他真的比她想得还要聪明。


    何其幸运,遇见她。


    何其倒霉,遇见他。


    他是如此的不堪,卑鄙,并且依旧如此。


    解南抿唇,默了会说:“广晋海要求我尽快完成手上的这个阶段实验,我该回去了。”


    李桔眼底泛出湿意,心疼的看着他:“解南,你为什么总要自己承担,我可以帮你。”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帮我。”解南目光格外认真,他看着她又说了一遍:“真的,李桔,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李桔看着他用请求她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声音发涩:“你说真话为什么不敢进来。”


    解南:“我不敢保证之后的是真话。”


    “你不了解自己。”李桔摇头,红着眼睛笑了:“你忘了,你说过,要对我保持竭力的坦诚。”


    “我没做到。”


    “不,你做到了。”


    鬼屋前的一个无伤大雅的赌注,被打伤几天后接到的电话道歉和处理只不过几分钟,留着的伤也不过几天,这个赌注他却一直记着。


    而那个赌注是他想要她的坦诚,解南却在时时刻刻在对她坦诚,哪怕他不能。


    李桔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的盐巴,涩得她喉咙干涸,眼睛发涩。


    解南看着她脸颊的眼泪,觉得心口流过湿润,刺的他泛疼,然而他张嘴,只是冷漠的说:“我该走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李桔看着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离开的脚步,胸口发闷的厉害,海水倒灌盐不停蜇过胸口,刺的她一阵疼意激起颤抖。


    然而在郭平这件事世上,她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拦解南。甚至因为李良功的存在,如他所说,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帮他。


    李桔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胡同尽头。


    立挺毅然背影,如松迎风。


    寒风猎猎,他迈步向前,毫不犹豫。


    命运如刀,且让他来领教。


    第71章 “昨晚我好想你,我忍住了。……


    李桔连着查了几天的资料, 学术腐败、学术作假、学术举报。


    看完过往那些新闻,才觉得解南做的事触目惊心。


    有两个院长保护主义庇护导师的,有女老师自杀以证清白和举报的, 有学术大佬反告举报人学术污蔑的……


    李桔不会单纯到让势单力薄的解南直接去举报广晋海, 在灰色地带中的不可操控只会让解南被狠狠重击,更何况还有郭平……


    李桔不确定解南了解到广晋海哪一步,究竟想做什么。


    她日夜辗转反复, 只觉心惊胆战,一个学生和学术大拿斗争无异于螳臂当车。


    而解南始终很安静, 好似真的无事发生。


    这天下班,在宗雅丹连着三天给她打电话后,李桔终于回了趟家。


    钱姨见到她,嬉笑着迎上来,一边往客厅喊:“夫人,小姐回来了。”


    宗雅丹从客厅走出来, 语气略带别扭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李桔没什么表情的嗯了声,“妈。”


    钱姨露出满意的笑, 拉着她往里面走, “快快, 快进去,母女哪有隔夜仇。”


    宗雅丹睨了李桔一眼,“你这穿的又是什么?”


    钱姨:“……”


    李桔低头, 一套咖色方格西装式短袖和小短裙,是她网购买的,两百多的价格自然入不了宗雅丹的眼。


    李桔没说什么。


    宗雅丹不是服软的人,李桔也不可能不回来。


    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处着,把那天的争执彻底抛之脑后, 好像从未有矛盾发生。


    李桔心累的叹了口气,颇有些习惯的麻木,顺从的上楼换衣服。


    下来后,宗雅丹正襟危坐在主桌吃饭。


    李桔在她侧边坐下。


    过会,宗雅丹说:“那天,是我不该那么执着找到那个耳环。”


    李桔意外地看她。


    宗雅丹目光看向她:“你说的没错,找到也没什么意思。”


    李桔简直受宠若惊,竟然还有她的话被听进去的时候。


    宗雅丹理了理头发,舀了粥,细嚼慢咽吃完,才又接着话题,“我也不是着急那个耳环,只是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进了家里,妈妈觉得脏。”


    李桔吃饭动作僵住,声音飘忽:“脏……”


    宗雅丹点头:“你是没见那天有个穷小子,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敢进来咱们家。”


    李桔喉咙哽了哽:“妈,你不认识他啊……”


    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君子如松,熠熠清流。


    你没见过他白日在实验室里研究物理无穷浩瀚世界踩在脚下的样子,你没见过他夜晚蹲在脏旧街道在酒气和安静中画着父亲的样子。


    你也不知道他为了师弟的死压低自己,弯下高傲的腰向老师俯首的无奈和隐忍。


    宗雅丹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饱含嫌弃,“左不过一个穷小子,在学校千万不要和这种人走近,更别让他知道你爸爸……知道你什么家庭。”


    李桔反问:“我是什么家庭?”


    宗雅丹瞧了她一眼,很认真的说:“你什么家庭?李桔,整个青连大没有人的家庭背景比得过你,妈妈送你去最好的学校,是让你往更好的地方去。”


    “陆正威的大腿上吗?”李桔犀利问。


    第一次见,陆正威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眯眼懒洋洋看她。


    宗雅丹在后面推着他,“你也不小了,陆家公子要是喜欢你,你可以试着谈谈恋爱。”


    宗雅丹对她的剑拔弩张无动于衷,眼神只是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孩子,怪笑道:“那总不可能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吧。不过是你爸打发人的玩意,最多十几万,偷就偷了。”


    李桔手指泛白,紧紧捏住筷子,胸腔随时要炸裂一般。


    她的包底压着一张卡,每周雷打不动进账200,就为了还清一万三,解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细碎零工,即便他有繁忙的实验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利用一切时间挣钱。


    然而,只是上下嘴皮一翻,他就成偷了十几万的小偷。


    李桔忍无可忍,手指紧紧攥着筷子,片刻放回桌上,“我吃完了,你吃吧。”


    满腔的愤怒到了嘴边又变成平淡的无力。


    她能说什么,她如何对峙,她甚至不敢让宗雅丹看监控。


    她甚至没有资格为解南辩护。


    “坐下!”宗雅丹厉色:“妈妈是在教你人情世故,你有什么可不满的,妈妈就连跟你闲聊几句都不行了吗?”


    “拿别人的清白闲聊?”


    宗雅丹不满:“这我可没有冤枉他,你单纯,别以为我看不出那穷学生是来干什么的,老教授带着不就是看中李良功的钱,想让你爸爸给他们的教学项目拨款,你爸虽然是出了名的教育慈善家,但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拿走他的钱,想讨钱,也不知道找个乖巧的。”


    说到这,宗雅丹想起以前来家里的一个学生,也是特别贫穷,山里来的。“人虽然穷,但是至少有眼色啊,来家里连鞋都不敢穿进来,光着脚在家里走,见到你爸爸一口一个叔叔叫着,现在这个呢,木讷蠢笨!”


    李桔在她的话里,想起她初中放学,有天在家里见到的一个男孩。


    比她高出一头,穿着高中校服,衣服略有破旧,畏缩着脑袋站在门口,宗雅丹戏谑地着看他在门口局促不安的模样,男孩羞红了黝黑的脸颊,低头看着客厅干净地毯,将自己带土的鞋脱下,远远的放离门口。


    随后男孩红着脸叫夫人,宗雅丹满意的嗯了声,懒懒往楼上瞥了瞥头。


    男孩埋头上楼,转角碰见进客厅的李桔,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狼狈的低下头飞速上楼。


    宗雅丹看到她,从沙发上终于起来,“别看了,又是个上门问你爸爸讨钱的。”


    可实际上,那个男孩那天是来感谢李良功的。


    在李良功的捐助下,他终于能够读完高中,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他不是来要大学费用的,而是承诺自己毕业那年一定会将以前那些捐款资金还给李良功。


    但是宗雅丹从来不记得故事后面,只记得那天一个男孩的局促不堪,她高傲的坐在沙发上,用促狭的目光欣赏一个17岁男孩的残酷青春。


    李桔失望地看着宗雅丹,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宗雅丹的悲剧是不是她一手促成的。


    “夫人,你的手机响了。”钱姨将客厅里一直响着的手机拿过来。


    “谁啊?”宗雅丹懒懒看了眼,扫到来电显示上的“张院长”,立马收了随意,接起电话亲切地笑起来,“张院长啊,今天怎么想起来我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宗雅丹随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个耳环,哪还用得着你道歉。”


    “嗯嗯。”她又应着那边的话。


    “那你的狗没有出什么事吧,艾尼那么可爱,要是误食耳环出了什么事,这真是我的罪过了。”


    “没事没事,拿出来就扔了吧,只是个不常戴的耳环。”


    宗雅丹絮絮说着,李桔虽然没有听到那边说什么,但是根据宗雅丹的话也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宗雅丹那晚带耳环出去,应该是在医院宴会上就掉了,不知道怎么被张院长家的柴犬艾尼给误食了,现在狗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肚里有异物想办法取出来了,而宗雅丹在担心张院长的狗。


    也是,万一一副耳环把院长的狗吃出了问题,就出大问题了。


    过会,宗雅丹落了电话,掐了掐眉心,“幸好没出什么事。”


    “所以从头到尾没有人偷过你的耳环?”李桔冰冷锐利,看她的眼神充满嘲意。


    宗雅丹瞥了她一眼,似乎奇怪她怎么还在这。


    “嗯。”她轻描淡写嗯了声。


    李桔眼前几乎一黑,离谱荒唐在脑海中回转,胸口酸涩塞满,鼻子刺的她眼跟着眨了眨,才没让眼底湿润露出。


    她简直不敢相信,生命如此吊诡,在解南沉默做着背弃信仰只为寻求真相和清白的时候,却有人在背后如此诟病他。


    “妈,你要向那个人道歉?”李桔声音发颤。


    “什么?”宗雅丹以为自己听错。


    李桔坚定道:“妈,你要为你冤枉的人道歉。”


    宗雅丹一副你没吃错药吧的表情看着她。


    李桔无力的看着她,“那个你说的穷学生什么也没做,可是你骂了他好多天。”


    宗雅丹委屈:“我丢了十几万的耳环,还不能怀疑他吗?那晚只有他有作案动机。”


    “动机?”李桔不可思议看她。


    她将解南上上下下看了无数遍,看不到他怎么会跟动机扯上关系。


    这个男人眼眸深邃漆黑像是蒙着一层黑夜迷林里的湿雾,引得人去探又触不到底,但她知道,解南挺直的脊背就是他的性格,如莲如竹。


    这样的人,扯上了动机。


    宗雅丹还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他穷,李桔,你还不明白吗?当所有人都富裕,而他贫穷出现的时候,穷就是他的动机!”


    说完,宗雅丹起身,“是妈妈不该随便信口开河,妈妈跟你道歉,不要为这么点小事跟妈妈置气了。”


    “小事?”李桔心酸的说不出话,她根本不知道,有的人拼了命的打工捍卫自己不被动机的资格。


    而这对她,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翻的事情。


    李桔转身离开,宗雅丹追问:“你去哪?”


    李桔直接漠视她。


    宗雅丹气得脑壳疼,她这个女儿,就是被自己保护的太好,天真的要死,为了个穷学生都能跟自己吵起来。


    宗雅丹反省自己,到底是这些年管的太严,护她太好了。


    那天从家里出来,李桔冲回租的小院子,想和解南联系,才想起来那天两人说完话后,解南就没再联系过她。


    李桔那点气愤又变成委屈,她气成这样都是为了谁,只是想听几句真话,这人就消失了。


    化憋闷为动力,李桔投入工作的世界,一连几天,都拼着一股为工作献身的劲。


    这天下班到家,李桔忙着工作上残留的任务,手机叮咚不停再响。


    她点开,是寝室群【煎饼果子加香菜yyds】。


    姚松月连着@了她十几条,“吃瓜,出来吃瓜,打工狗吃瓜啊。”


    “什么瓜?”李桔没什么兴趣地问。


    “我男神的瓜,你之前不还怪我没给你讲过他的绯闻女友吗,这你可是真冤枉我了,这次讲瓜群里都有记录,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李桔无奈,这都什么陈年老账。


    只不过男神两个字,还是让李桔有了点精神。


    在陈州建渣男滚蛋后,解南又成功上位。


    李桔装作是为了配合她的语气问:“哦,他怎么了?”


    【松月】:@老邓看,我就说她对我的瓜有兴趣吧。


    【老邓】:桔子,你变了,我对你很失望。


    【桔子】:……忙完工作了,就闲着,听听也不多……


    【老邓】呵,女人。


    【松月】:嘿,你别打岔,桔子听我讲。


    说着,姚松月先发来了三张图片。


    李桔顺着点开,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了。


    姚松月的消息紧跟着就来了。


    【松月】:你应该不认识画面另外一个男生是谁,我给你解释一下,那是解神的弟弟,亲弟弟!


    【松月】:是不是很震惊!


    【松月】:我知道的时候也惊呆了!他们一点也不像亲兄弟好吗,不是我门缝里看人……他真的……一点解神的气质也没有啊。


    李桔看着照片里的男人,眉眼冷下来。


    照片是偷拍,两面有两个男人,一个解南,另一个……相反,她刚好认识。


    那晚在树林的抢劫李桔永远不会忘。


    姚松月的惊讶李桔一点也不奇怪,那晚虽然漆黑昏暗,她看不清对面人的样貌,但是也从流里流气的语气和鄙夷轻慢的态度看出这是个怎样的人。


    今天看到照片,更觉惊讶。


    照片里,解南所谓的亲弟弟,紧抓解南衣领,拧眉呲牙咧嘴不知道在说什么,染了一头的绿色头发,在第三张照片里,嘴里叼上了一根烟,怒气冲冲指着解南,浑身上下透着吊儿郎当的痞子气。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解南的亲弟弟?


    【松月】:桔子??


    【松月】:人呢?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太吃惊了。


    【松月】:是吧!我看到照片的时候也惊呆了!关键这个弟弟,你知道他来学校是干什么的吗?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李桔心继续往下沉,有不好的预测顺着松月的消息准确吻合。


    【松月】:这个弟弟跑来问解神要钱!而且他态度极其恶劣!


    【松月】:[视频]


    【松月】:我看这段视频拳头都要捏碎了,我帅气优秀的男神,怎么会有这样个讨债鬼弟弟!


    李桔拧眉点开视频。


    “解南!你他妈今天要是不给我钱,我是不可能走的!你要是不想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就给老子钱!”解如龙指着解南,指尖的烟头几乎要烧到人的脸上。


    不知解如龙闹了多久,周围已经站了不少的人,窸窸窣窣,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解南。


    李桔吸了口气,暂停视频,转身喝了口水。


    片刻,她才又点开视频。


    “我的话说的很清楚,我没有钱。”


    解如龙听完荒唐的笑了,嘲讽又带着语言不详的坏笑,“你没有钱,难道你搞不来钱吗?”


    他用一种下流的,审视妓|女般的目光促狭地看着解南。


    众目睽睽之下,解南被披上一层不堪暧昧的外衣。


    解南漆黑眼底看不见神色,侧脸冷峻,声音冰冷,“你过来。”


    解如龙哂笑,“你早点给不就得了,浪费我这么多口舌,果然还是得说那小娘……”


    解如龙下流的笑在遇到解南冰冷眼神后,转为嘿嘿一笑,“得得得,我不说她,你快给钱,拿了我就走。”


    解如龙走到解南身前,抬手要钱,下一面,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解南一把抓住他胳膊,忽然将他反扣在了地上,侧脸贴在冰冷的石子地上。


    周围一群惊呼。


    “你妈!”解如龙反抗,还要说什么。


    解南弯腰,画面晃荡,只看到解南背着镜头,俯下身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他转身站起,拍拍手,完全不看身后眼里冒毒光的男人,转身回了寝室。


    步子沉稳,侧脸冷逸。


    身后,解如龙一脸难看神色,透着几分狼狈。


    过了几秒,他起身冲周围喊:“看什么看,我是解南他弟!没见过啊!没有我家他上得了这个学吗!”


    解如龙骂咧咧,冲开人群离开,画面也在这里停住。


    李桔手指微微颤抖,那口气顺不上来。


    她以为在解南家里遇到的郭喜芬给的难堪,已经让她足够了解南那个家。


    而解如龙不在乎全校目光,几乎想要毁了解南的狠劲,让李桔心口一阵阵发疼。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刻薄恨意都在指向解南?


    他分明很努力再生活。


    为了热爱的物理世界不吃不喝的做实验,为了还债和在压得人难以呼吸的贫穷面前保持体面,抽出所有的时间去打工。


    李桔知道,他不仅在做家教,不仅在音乐会打过工,为了不让她多想,解南从不说自己忙碌的时间在干什么。


    实际上,她在偶尔的一天,站在学校的24小时便利店,看到过解南。


    她拿着一杯关东煮,犹豫要不要叫他。


    下午六点多,霞光渐起,校园一片橙黄,很多人都在拍夕阳的灿烂,远处篮球场上打球的男生头上的发带都染上了一层橙红。


    周围有女生小声惊呼,偷偷拍照。


    人多她便没有叫。


    她看见解南骑车路过篮球场,往场上看了一眼,那是很深的一眼,很慢很轻,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可她现在想起来,忽然就鼻子酸起来。


    解南目光掠过篮球场,很快收回,骑着车行色匆匆往校外走。


    李桔看着他的背影,已经错过喊他的机会。


    她看回操场,才发现大学校园里,打一场轻轻松松的篮球,并不是每个年轻男孩都会有的青春。


    解南的青春,充满了荒唐、斗争、罪恶。


    群里,姚松月还在向她不断吐槽,搞不懂解南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弟弟。


    【松月】:都是成年人了,他是什么绝世巨婴啊,为什么要跑来问解神要钱,想花钱自己不会挣啊!干什么闹得全校人尽皆知!


    【松月】:看他刻薄的屌丝劲,这要是我弟弟,早大耳巴子抽他了。


    【松月】:靠!这说的我火都上来了。


    【松月】:桔子,你知道更过分的是什么吗,我们班有的女生竟然还在感慨解神好原来这么穷,男神滤镜碎了,气得我在班里差点就要撂袖子跟她们干了!多大脸啊,不知道已经要娶你们回家了呢!


    【老邓】:又来,又来,耳朵都出茧子了。早知道今天让你跟她们打了。


    【松月】:废话!你今天就不该拦我。


    【老邓】:对面要不是三人,我能让她们猖狂?


    【松月】:……滑跪道歉,拖大佬后腿了。


    邓澎涵练过跆拳道,跟两人对线没问题,姚松月对一个,那就是抗揍的份。


    李桔退出页面,点开解南微信。


    在聊天页面停了片刻,点开他的头像。


    那个安静放在角落的奥特曼,让李桔眼角忽然就红了。


    解南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在第一次知道奥特曼和微信名【有光不难】背后的人是解南后,她没少在心里调侃解南是个幼稚小孩。


    可现在微信上那个“有光不难”四个大字,忽然就让李桔觉得好难。


    那可能是解南唯一的外露情绪,所有人都只以为那是个梗。


    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冷雨打在香椿树上,摇曳在木头床上,梦里都浸入了天蓝色的月夜凉意。


    第二天醒来,院子里的小水坑里蓄了不少的水。


    雨水还未停,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幸好今天是周六,李桔不用去上班。


    她在床上办了会公,推开床上小桌子,下床给自己煎了个蛋,烤了个小面包,就着还剩的一点果酱吃完了早餐。


    闲来没事,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客厅的门槛边。


    院子一隅,从天井看上去,乌云席卷,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地面坠。


    大雨渐滂沱,雨打蝉鸣,断断续续的在院子里奏着大自然馈于的沉静白噪音。


    李桔静静看了会,低头目光又落回手机。


    分明进了八月,昨晚梦里一片冰冷,醒来还觉空空。


    看着手机,依旧寂静过分。


    她叹了口气,仰头靠回身后的红木门上。


    在听完雨声的第五分钟,在第三片香椿树叶子受不了雨水的拍打落下,在李桔想到第33种跟解南开口的方式时,院子大门忽然被拍响。


    李桔骤然起身,毫无理由的冲进雨里将门打开。


    红色大门外,解南浑身湿淋淋的看着她,脸侧的水顺着下颔往下流。


    汗水与雨水交缠,热意与冷意相触。


    李桔撇撇嘴,委屈的垂下嘴巴,“对不……唔……”


    她的唇被吻住,辗转的委屈和思念被湿润的嘴唇包裹,温热熟悉的气味将她吞噬。


    李桔踮脚,更深的吻了回去。


    解南抱住她的腰,将人彻底搂进怀里。


    李桔后倾,解南将她按在门板,凶狠、用力的亲吻住。


    李桔几乎无力招架。


    冰冷雨水与灼热唇息纠缠,战场厮杀般滚烫焦灼。


    “解南……”李桔抱住他,在唇齿摩挲的间隙交换呼吸。


    “别对我道歉。”解南低哑道。


    李桔疯狂摇头。


    解南将额头贴在她额头,冰凉的雨水浇不灭她脸上的温热。


    “怎么会是你的错。”解南声音里带着沉沉叹息。


    李桔捧住他的脸,雨水顺着掌心流向手腕,滴入衣服里。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说:“昨晚我好想你,我忍住了。今早醒来,我还是好想你,我忍住了。”


    李桔认真的说:“你对我竭力坦诚,我要求你对我永远说真话,但是我在想你的时候却没有打电话告诉你。”


    她捧起他冰凉被雨水湿润的脸,“解南,不是只有你该向我道歉。”


    从认识起,解南就经常向她道歉,可分明,他不是爱道歉的人。


    是她在夜晚拉住他的手的啊。


    却让解南一次次露出隐忍的沉默和无可奈何的愧疚。


    解南瞳孔微缩,漆黑的眼底闪过一簇即逝的脆弱和湿意,眸子沉沉,搂在她腰上的手指紧了紧。


    他很轻的说了句话,在雨水拍打门板的冰冷雨势中几乎被掩盖。


    李桔却听得鼓跳入雷。


    解南问她:“李桔,我不想再一个人去看爸爸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第72章 因为我的选择不多,所以你的……


    胡同街口, 雨声清冷,寒雨晚风迎面。


    解南安静的目光穿过薄薄雨雾落在她身上,李桔红着眼角看他, 心口像揣了一朵怕被淋湿的梨花, 喜悦又惴惴,只怕自己腾腾跳动的胸口把花瓣给挤坏了,可她又压制不住这无可忍耐的跳动。


    她脸上露出极喜悦的笑。


    说完这句话, 解南便沉默了,沉默的躲闪, 目光里透出小心翼翼,微挑了眉,又不敢露出半分放下心的模样,好让她转头拒绝了。


    李桔拉掉紧紧环在她腰上的手,人从他怀里退出来,站起来往旁边去。


    做这些的时候, 嘴角始终压着去不掉的笑。


    解南目光紧紧追着。


    李桔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回门里,转身去关门, 拉上锁、关上小锁门、落下锁。


    咔哒一声。


    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像是被锁上, 几乎同样的跳动和清浅呼吸。


    李桔转过身抱住解南, 在他立刻抱住自己的时候,将吻落在他因紧张微抿的唇上。


    唇缝间,李桔连连说:“能, 能,我能,解南,我当然愿意陪你去了……”


    余尾话音渐渐消失在唇齿舌缝间,李桔跳到解南身上, 解南抱住她,将吻落得更实更深,转身沿着长长的转角走廊往房间去,灼热的吻烫的小院满地雨水的迸溅的愈发厉害。


    淅淅沥沥,这雨吓得愈发猛起来,钻进地缝间,浇的泥土都不得安生。


    遇水便湿的泥土被细密的雨水浸润着,一点点湿润着往日干涸的地面。


    小院泥土变得越来越软,摸过去好像一床软软的棉花。


    或许雨水也知道下得狠了,临到下午终于雨势小了些,只是还有细碎的雨水如密吻般不停落在泥土上,逡巡过每一个小院角落,反反复复,带着爱人般的温柔。


    柔软,湿润。


    李桔被解南从浴室抱回来时,白皙的手臂泛着粉意,一手懒洋洋圈在解南肩膀上,一手无力的悬空耷拉了下来。


    在两人走到卧室木床边的时候,李桔指指床头,手指使坏的点他脸,“你去看看,有没有把我的壁纸蹭坏。”


    这个床四角腿不稳,动起来的时候像弹簧一样摇摆,不停蹭过床头壁纸。


    李桔的心也好像这弹簧一样,起起落落,忽而觉得这个力道这个吻很好,忽而想起别把我的壁纸蹭坏了。


    她米黄色的壁纸,花了大价钱重贴的,她很喜欢这间卧室温馨暖洋洋的氛围。


    解南把她放到床上,走到床头看了眼。


    木床左边柱子,有突出一块小棱角,好巧不巧蹭掉了壁纸表层,划拉下指甲盖大小的壁纸。


    解南收回目光,坐回床边,看李桔时摸了摸鼻子。


    李桔:“……”


    她黑脸,“解南!我那时候都说了下去做。”


    第二次雨势大起来的时候,李桔就担心壁纸坏了,想要去地毯上。


    解南:“落地窗开着,冷风从下面走,地毯上很冷,容易感冒。”


    李桔欲哭无泪:“哪里会冷,我一直都觉得很热。”


    解南挑眉,眼里含着坏笑,不置可否。


    李桔又躁又红脸,瞪他:“我不管,你把我壁纸弄坏了。”


    她强迫症,哪怕看不见,但是一想到那有块小洞就浑身上下不舒服。


    解南:“要我赔?”


    李桔哼了声,看他还裸着脊背坐在床边,拉起自己旁边被子,“你先进来再说。”


    “不是不怕感冒?”解南这么说着,还是坐了进来,“浴室还没收拾。”


    李桔心虚地瞟了他一眼,“一会吧……”


    解南:“嗯,浴缸的水不放也行,可以浇浇花草。”


    李桔瞪大眼,羞燥万分:“你太过分了,拿……那个水浇,不行,我院子里的花草还要活,香椿树更不能浇,我明年春来还要吃呢。”


    解南眼里带笑,“生命之水,怎么不行?”


    李桔:“……解南。”


    “嗯。”


    李桔红脸,无辜眨眼:“你龌龊。”


    解南莞尔,点头说:“我龌龊,是我非带着你去浴缸里……唔……”


    李桔捂住他的嘴,只想抚额跳过这个话题,“我冲昏了头,你下次能不能别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她真是昏了头,想起来自己特意安装的方形大浴缸还没泡过澡,嘴比脑快的提议解南一起,随后就……


    “不行。”他看着她,眼里有别样的认真,“不行。”


    李桔撇撇嘴,心里热烫,不敢看他,“你别以为说好话,壁纸的账我就不跟你算了,下次就是在阳台也不能在这。”


    解南扬眉,“原来你喜欢阳台。”


    李桔闷笑,指他:“行了啊,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耍了会嘴皮子,字面意义上的,李桔红着脸没笑他几秒,就被解南按回怀里圈起来,密密吸吮起来,嘴唇轻薄,他含着轻吻,像咬一颗不舍得碰的红提。


    擦过红提表皮,反复啄吻,在漫长的折磨中,红提自愿投降,落入他唇里被撬开,从内到外的反复亲吻,直到两人都发出一声叽里咕噜的肚子叫声。


    接吻间隙,这道声音着实不美妙的响起。


    两人对视,都带着点尴尬地愣了下。


    解南痞笑,拍了拍她脑袋,“偷懒时间结束,快起床穿衣服。”


    随后,解南下床捞起落在客厅沙发边的裤子,一边系皮带一边进厨房,寻找食材做饭。


    晚光渐起,客厅温暖的落地灯投在绿色沙发边。


    李桔坐在地毯上,靠着小白花抱枕,朝浴室喊:“别收拾了,出来吃饭。”


    隔着两道门,解南稍显模糊的声音传过来:“很快,你先吃。”


    害。


    李桔叹气,端起面前的盘子,走进里间浴室。


    狭小浴室,水声哗啦响着,冲头扫过浴缸角落,解南低头,眉眼认真地冲洗过每一个造乱的角落。


    浴缸边,李桔吃一口面,再探身往旁边解南嘴边喂一筷子。


    解南冲的目不转睛,意面的番茄酱汁蹭到嘴边也没察觉。


    李桔好笑,起身在他唇角啄了下,舔走他唇边残渣,随后若无其事坐回浴缸边吃面。


    解南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都眼底露笑。


    一个接着转头冲浴缸,一个低头认真干饭。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第二天空气都还是潮湿的,小院子里浮着淡淡白雾。


    李桔住的高新区离殡仪馆不近,打车都要一个小时,没有直达的公交,转车去路上就要消耗两个小时,而下雨天打车,路上但凡堵起来,花费不下二百到不了地方。


    两人站在小院子里,看着檐下放的小粉盆里滴了一晚的雨水。


    滴滴答答,还有雨水在往里滴。


    解南问:“下雨你一般都怎么出门?”


    李桔支吾,瞥了他一眼。


    解南笑:“司机?”


    李桔摸摸鼻子,嗯哼了一声。


    “打车去吧。”他说。


    李桔吸鼻子,拧眉:“不要。”


    解南原本就缺钱,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多花钱。


    解南看了她一眼,“又让你迁就我?”


    李桔语噎,“我只是觉得坐公交也不错。”


    这句话她没在说谎,“下雨天的时候,公交车上的人会很少,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带着耳机听着歌,看窗外整个城市都飘在薄薄雨雾中,好像自己是这绵绵细雨的主宰。”


    那样静谧的环境里,她的心也能沉下来。


    逼仄压抑的,难以呼吸的,都在雨雾里消失殆尽。


    解南坦诚看她,“李桔,如果我们同时拥有两个选择,你选择了坐公交,我会相信你是喜欢。但是因为我的选择不多,所以你的喜欢是不是迁就变得不可证明,你知道吗?”


    “可我也不想你迁就我啊?”李桔有些无奈:“就是坐个车,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解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后悔自己轻佻的态度。


    “如果一切都想的很简单,我就不应该在昨天来找你。”


    李桔叹气。


    她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车还是坐公交,这只不过是两个人之间最直白的问题。


    “那怎么办?”两个人互不迁就,或者说互相迁就,事情又该怎么解决。


    解南看着她,忽的笑了下。


    李桔茫然,解南顺着她的肩膀指向院子,“数叶子吧,单数公交,双数打车。”


    李桔跟着看向院子里落了一地的香椿叶,昨日一夜下雨,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的叶子。


    刚才吃饭的时候解南要收拾被她拦住了,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李桔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跟着笑了:“数叶子顺便打扫院子是吧。”


    解南勾了勾她鼻子,拿过门边桶里的两把伞,递给她一把,“走。”


    “傻子。”李桔嗔他。


    真是个傻子,两个傻子。


    两个傻子打着伞在院子里捡起了树叶,从第一片的漫不经心哭笑不得,捡到最后逐渐认真起来。


    “我这18片,你多少?”李桔问他,竟也有点忐忑。


    “26片。”解南说。


    “哦。”李桔遗憾的叹了口气,又非常大声和做作的叹了口气,“这下你能看出我是真想坐公交了吗?”


    解南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叶子,丢进垃圾桶,接过伞后放到旁边,拿纸给她擦手,笑道:“我叫车,一会好好睡一觉吧,昨天也没睡好。”


    “嗯……”李桔不走心的应着,忽然,一阵风过来,雨水滴答落在香椿树上,一片叶子又缓缓落下。


    “解南!你看!”


    李桔惊喜地看着天空中缓缓落下小船子般缓缓飘向地面的绿色叶子,眼睛里泛起亮光。


    解南没去看那枚叶子,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


    看她眼里闪烁的光,看她嘴角喜悦的笑,看自己这一瞬……


    自欺欺人,落败的心动。


    第73章 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个懦夫。……


    八月份的连城, 由连绵夏雨和席卷乌云拼凑。


    坐上公交,驶向郊区的车上果然没有几个人,后排只坐了他们两个。


    李桔靠窗, 解南坐她旁边。


    李桔有些得意的哼着歌, 遇上旁边解南的笑,又敛了敛笑容。


    “我是不是不能太开心?”李桔问。


    “嗯?”解南不解其意。


    李桔坦然:“我陪你去见叔叔啊……”


    叔叔已经不在了。


    解南愣了下,片刻后, 有陌生的神情在他眼里闪过。


    李桔在那个瞬间,在那个大雨倾城的早晨, 还没有看懂解南眼里的惶恐和无措。


    二十多年陌生岁月,已经很少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想着去照顾他的情绪了。


    解南很浅的笑了下,但又是暖到心里的笑。


    “不会,你开心的去见爸爸,他会很高兴。”解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李桔点头:“当然, 你那么爱他,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爸爸。”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那个揉成团扔在街上的画。


    “解南……”李桔犹豫, “你当时……为什么要在画上写对不起啊?”


    解南愣了下, 漆黑的眼睛里又是李桔看不懂的情绪。


    “不能说?”李桔问。


    解南:“不是什么好事。”


    “好吧。”李桔当他不想扫兴, 便也不再问,只是又说:“那我们就空着手去吗?”


    “嗯,爸爸不喜欢铺张的人, 也没有什么……特别爱好,我们去了就好。”


    “叔叔人真好。”


    李桔想到李良功,他永远从她身边冷漠掠过,偶尔带着上位者的睥睨眼神扫过她。


    她们虽然是父女,但是对比和宗雅丹的势如水火, 这样的冷漠又好到哪里。


    不知道他对养在外面的儿子是不是也这样冷漠……


    解南揉了揉她的肩膀,李桔转头,解南在她左耳插上耳机,舒缓的音乐从她耳边流入。


    李桔笑,熟悉的音乐,是他的专属铃声。


    解南戴上右耳,往她那边坐了些,“困了就靠着我。”


    “嗯。”


    李桔偏头,将脑袋靠上他肩膀,听着耳边低柔的音乐,看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大雨。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走入了满眼绿意的原始丛林中,周围尽是高大挺直入天的树木,好像要把乌蒙蒙的天穹戳破一个洞,有片片凉意渗入单薄的衣服。


    只不过,她身后跟着一簇明亮的火苗。


    所以她往深处走,却也不觉得冷,不觉得怕。


    两个多小时的公交,在一首歌的单曲循环和一场大雨由急转慢中结束。


    李桔下车的时候,身后伞撑起来打在她头上,她往后觑了他一眼,笑说:“我都要落枕了,说实话,靠着你肩膀我有点难受。”


    解南挑眉,“怎么不告诉我换个姿势。”


    “我看别的……都用这个姿势。”李桔囫囵下那俩个字,瞥了他一眼,转身快步往外走。


    解南沉静目光落在她背影上,迈开长腿追上她。


    “这么小的雨,不用撑了。”


    解南摸摸她肩头,把人往自己这边搂,“还是最好别淋湿了。”


    “哦。”李桔轻笑,任他搂着往殡仪馆去。


    好像是一种仪式,跨入殡仪馆的大门,李桔嘴角的笑就消下去了,心也跟着沉起来,无它,周围安静到泛着死气的氛围还是让她不由心跳慢下。


    解南收起伞,熟门熟路,带着她走过火葬馆,走过纪念大堂,走到最后一排低矮平房。


    骨灰寄存处。


    灰色的墙,两道灰色的大铁门,上面严肃的写着白色的这几个大字,无端的更透几分冷气。


    走到门边,解南看了她一眼,“怕不怕?”


    李桔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刚才从拐角走廊进入,从窗户边,一排排灰色铁柜子进入视线,柜子前面是方形的透明玻璃,显出里面放着的一个个骨灰盒,正中心贴着鲜艳的照片。


    那一瞬间,她很难说自己没波动。


    “叔叔为什么没下葬啊……”她小心问。


    解南:“郭喜芬想要和他一起下葬。”


    “啊?”李桔没明白。


    会这样放在这里的,一般都是另一半也没多少年的老人,等着百年之后一起合葬。


    可是郭喜芬……


    觑着解南沉静面容,她也没再问,在冰凉透着冷气的门口,朝朝解南伸出手。


    解南愣了愣,看着眼前纤细、漂亮、坚定的手,抬手握住,手指微移,又十指扣住,说:“别怕。”


    两人转身一起进去。


    一踏入房间,里面大得很,从东到西二十多米,没有一点格挡,层层排排的放着上百个铁箱子,前面都是一个个玻璃,李桔还没细看,已经有照片闯入了视线,一个年轻女人漂亮明媚的笑容让李桔惊艳,触到后面红木盒子,心又立刻酸冷下来。


    八月份的夏天,凭空让她苦的发颤。


    进入后,门边摆着一张黄木色长桌,有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后看手机,看到来人,说:“登记。”


    解南告诉他号码。


    男人看了他一眼,说:“今年的寄放费还没交啊。”


    “嗯,我一会去前台交。”


    男人又看了那个本,“昨天这家有人来过了啊,你们怎么没一起来,钱也没交。”


    解南来了十几年,这个位置几乎两三年都会换人,这样的问题也不是第一次问他。


    解南只问他说钥匙,男人瞅了眼,拿给他。


    李桔看了他一眼,心口沉沉,跟着他转身往里面走。


    迎面十几排铁柜子,一排排照片从眼前掠过。


    她没忍住拽紧解南的手。


    解南侧头,手指点了点她的手指,轻柔安抚。


    李桔摇头。


    解南却当她害怕,又往她靠了靠,“跟着我。”


    李桔无言的看着他。


    她不是怕,她只是想抱抱他。


    穿过层层排排的冰冷铁柜子,从一个个悲痛绝望的人生边走过,李桔不敢去想,解南是怎样一年一年从这些铁柜子中间穿过,从一个孩子模样,走到现在这样的驾轻就熟。


    走到顶头倒数第二排,转弯在第三格停下,随后抬头,看向最高处的那格柜子。


    玻璃后面,李桔一眼就看到了画面中间鲜活的照片,那张揉乱纸上的男人忽然就立体的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有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安静看着远方,笑的有些失神。方形脸,颧骨处微微凸起,长圆的眼睛,笑起来给人温暖的感觉,头发还乌黑,额头还没有生起皱纹。只是眼角有浅浅几道皱纹,撑起了一个家庭。


    她转头在解南面庞上静静看了会,垂下眸。


    心脏忽然就被针刺了一下,又刺了一下,后知后觉,又密密麻麻。


    这是解南在醉后街头思念的男人,即便他们的模样也不像……


    但这个男人,是个很好的爸爸。


    解南很想念他。


    解南打开玻璃门,没了那层格挡,那个骨灰盒近近的停在两人面前。


    解南安静站在那里,目光专注的看着那个骨灰盒中间镶着的照片,漆黑的眼睛像平静的大海。


    在李桔以为他只想和男人在心里说几句话时,他轻启唇,喊了声:“爸。”


    一百多坪的房间里,安静到呼吸都带着悲痛的铁格子前,响起了一声眷恋思念又如千家万户都会响起的普通称呼。


    李桔眼眶忽然就涌出了泪,她仓惶转头,掩饰性地扒拉起头发,微低着头,只嘴唇忍不出颤抖。


    解南:“爸,又一年不见了。”


    他说着,聊家常般笑了笑,“你想不想我?今年……”


    他顿了下,语气里有不可藏的羞涩:“我带了人来看你。”


    突然被点到的李桔狼狈转头,眼泪顺着眼眶啪嗒落下,“叔,叔叔好。”


    李桔抓了抓头发,“我叫李桔,你,你叫我桔子就行。”


    说完,她的喉咙发涩。


    解南睨了她一眼,眼里带笑,“爸,看,她是不是很可爱。”


    李桔红着眼嗔了他一眼。


    解南眼里泛上温暖的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爸,来的时候她还问我要不要带什么,怕我空着手你会怪我。”


    “你肯定说她都提醒你了,怎么还敢空着手来。”


    他说:“我是故意的,就是不给你带,你骂我臭小子,我也不给你带,我要这一年,你也叨叨我,叨叨着臭小子。”


    李桔抿唇,不说话,只泪珠往下掉。


    她看着铁柜子里那束新鲜,明显刚放进去的花,占据了格子里的所有空间,再难有东西可以放进去。


    花里的卡片上写着“老爸,生日快乐”。


    下面署名:解如龙。


    旁边还有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郭喜芬。


    原来昨天是这个男人生日,解南却没有来。


    是不能来,不让来吗……


    李桔想到那对母子,想到解南昨日的平静,眼泪更密的渗出眼眶。


    解南好笑的偏头看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安慰受伤的小兔子,问男人:“爸,看,我没骗你吧,她很可爱,像个小傻猫,哭的脸都花了。她怕见你丢人,来之前还特意化了个妆,我之前都没有见她化过,可惜,都花了。”


    “叔叔,抱歉,我丢人了。”李桔说完,再忍不住,转身投入解南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再难压抑的哭出来。


    冰冷房间里,响起哀伤的哭泣,像一片片冰凉的雨滴落尽了这常年风雨进不去的密封房间里。


    空气氤氲,稀薄空气好似才流动。


    解南震了下,怀里的颤抖让他觉得几分陌生。


    似乎很久很久前,也有个人,蹲在这个柜子前,哭着说不要走,哭着说要他出来。


    哭着说:“爸爸,爸爸,爸爸我错了。”


    “只有爸爸一个人爱我,爸爸可怜可怜我,不要走!爸爸!你可怜可怜我!”


    “爸爸我求你了!是我做错了!”


    好久,真的好久了。


    连以为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痛都变得遥远陌生。


    解南轻轻拍着哽咽的人,笑着看照片:“爸,明年我就要毕业了,研三毕业前,我有个事想要做……爸,你会支持我的吧。”


    李桔从怀里看他。


    解南垂眸看她,又笑着看向骨灰盒:“你问什么事?我说了怕你骂我。我长这么大,也没变成能让你满意的样子。”


    李桔在他怀里摇头,站出来:“叔叔,不要听他瞎说,他长得很好,很优秀,学习好,长得也……”


    李桔看了眼解南俊逸的侧脸,笑着流眼泪,语带哽咽:“他长得也很好,叔叔,我们不要听他凡尔赛。”


    解南莞尔,捏了捏她脸颊,对爸爸接着说:“距离产生美,她已经被我的脸蒙蔽了。”


    李桔好笑,红着眼就要掐他的脸,就听他低沉道歉:“爸,对不起,我懦弱了,这一年,我懦弱了,我像个懦夫,我肯定让你失望了,你知道的。”


    李桔的手一顿。


    解南朝她看了一眼,意味不明的一眼,带着她看不透的苦涩。


    “爸,你还记得……我的小师弟吗?他很乖,比我还爱学习,非常刻苦努力,理想是在物理世界留下自己的名字,想要探索原子世界的星辰大海。”


    “他有没有去找你,爸你见到他,记得帮我打他一拳,告诉他,那天食堂的卤肉饭多放了两片肉,他吃不到了。”


    李桔听着解南沉缓的声音,轻轻哽咽。


    “爸,打完他帮我拍拍他肩膀,替我向他道歉,我这个师兄做的不合格,这一年,是我忽视了他……”


    李桔抓着他袖口,“解南,不是你的错。”


    解南偏头,笑容没有落到眼底,揉了揉她发颤的手。


    “爸,抱歉我一来,就让你做这个那个,但你是我爸爸,你知道的,我最不会和你客气了。别骂我,骂我我也不管,反正接下来一年你都要骂我臭小子了,也不差那一句两句。况且今年我还带人来看你,你应该夸我一两句。”解南犹豫了一下,“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夸的。”


    解南目光落在那束占了所有空间的黄色的菊花上,说:“要是明年来……我就给你带礼物。至于带什么……”


    解南惨淡的坏笑,“这个你自己想吧,真想知道,你就天天惦记我……我能感受到。”


    解南看向进来后眼眶就没干过的李桔,无奈地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睑,“原来是个爱哭鬼。”


    李桔怪笑着红着眼睛瞪他。


    解南:“我们要走了,有什么想对爸爸说的吗?”


    李桔看向骨灰盒前温和笑着的男人,定了定神,“叔叔,你别听解南胡说,他很好,他没有那么糟糕,他就是在装小可怜让你心疼他。叔叔你要是上当了……那就配合配合,多多心疼他。”


    落在李桔身上的目光顿了下,有酸涩艰意划过。


    “叔叔,我们走了,明年我们一定会来看你的,解南带的礼物是他的,我会带我的礼物来。至于是什么……我也不告诉你,明年你就知道了。”


    解南笑:“爸爸一定被我们气得够呛。”


    李桔红着眼朝他吐了吐舌头,随后又看相片上的男人,“叔叔,我相信你不会怪我的。”


    解南:“爸,我走了,明年了再来看你,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好好照顾我小师弟。”


    “叔叔,那是我小学长,你们见面好好聊,他很爱害羞,别听解南的吓唬他了。”说完,李桔摆摆手,“叔叔,我们明年见。”


    解南拿出钥匙,因为人高,他抬手就能勾到最上面的格子,关上铁门,将铁格子再次锁上。


    只是解南锁门的动作,慢了许多。


    李桔看他慢慢地向右打圈拧上锁,呼吸像一条洗完的衣服被人抓着两端拧起,水都要榨干了,还在朝两端紧紧勒紧,直到变形,呼吸困难,才终于松开手。


    那衣服皱得面目全非,呼吸尽碎。


    门咔哒锁上,钥匙落回手心,解南黯淡目光从照片上离开,“走吧。”


    “嗯。”李桔跟着他,转身时又往最高的格子上看了眼。


    红木的骨灰盒变得不那么可怕和冰冷,照片上解洪笑的和煦,目光静静落在他们身上。


    李桔默默在心里说:叔叔,不管解南毕业前想做什么事,你,我,我们。


    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个懦夫。


    第74章 至少有一刻,解南的时间可以……


    交完费用从殡仪馆出来, 天气放晴了,浅浅太阳从乌云后露出来,空气中飘着雨水的清新味道, 地面蓄着一个个小水坑, 倒影着黄色的裙子和白色的衬衫。


    李桔眼睛偷偷往解南身上溜,第三次,被他抓住。


    解南无奈的笑着看她。


    李桔摸摸鼻子, 收回窜来窜去的小眼神,抱臂不看他, 老神在在说:“有些人,可真是能故弄玄虚呢。”


    解南看她:“此话怎讲?”


    李桔捋了捋垂在脸颊边的长发,“毕业前想做什么也不告诉我。”


    尽管,她已经猜到大概。


    解南目光很深,又很轻:“那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所以我不会生气。”


    解南目光温柔的看着他,“他真幸运。”


    “是啊。”李桔很坦然, “他说了要对我竭力坦诚, 那么不告诉我, 一定是出于为我着想才不告诉我。如果我连这点都想不通,凭什么年年当第一。”


    解南竖拇指:“数学系学霸。”


    “不不。”李桔:“这和聪明没关系,是我想他所想, 而他想我所想,你说对吗?”


    解南沉默,轻喊她:“李桔。”


    李桔笑着嗯,有些得意看他。


    解南漆黑的目光看了她一会,摇摇头, 又轻叹:“他真的很幸运。”


    “那这份幸运能继续保持吗?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才是幸运。”


    解南眼底流过暖意。


    他求她装作不知道,她就不再问。


    她知道,他什么也说不了。


    李桔被他的目光看的脸颊发热,偏头躲过他炽热视线,抓了抓头发:“这个一直会幸运的人打算做点什么好吃的午饭来犒劳这个小天使呢?”


    解南:“不知道。”


    李桔:“什么啊,你太拉胯了吧。”


    解南:“嗯,此时此刻,幸运的他看着那张唇,不可欺的冲动又在燃烧……"


    “什么不可欺的……”


    解南忽然把收起的伞撑开,低低落下,一时之间两人掩在了伞中间。


    “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公众场合接吻……但是……冲动是不讲道理的,我先道歉。”


    他这样说着,将伞拉的更低,紧跟着吻落在她唇上。


    轻轻柔柔,像雨后出生的嫩笋般,轻轻探和芽,然后觉出妙趣,更深更快的探出头来。


    解南的舌圈过她温热的唇齿间,细细扫荡过每个角落。


    蒲公英落籽般,他将缱绻又夹杂着强劲的力道蔓延到舌尖与柔软唇边,不放过每个让他哽塞、无言、几次软塌绵绵的地方。


    这样温热的温度。


    记到贲张的血液里,刻在舌尖脉络中,烙在唇上成为一张永生不可摘的符印。


    李桔的吻,让他感到生命的鲜活。


    解南,看着吧,你会越陷越深。


    他离开这唇,微微喘息,两人对视,眼神迷离,唇间沾染湿意,呼吸温热交换,解南捧着她的脸,沉默了两秒,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李桔抱住他,放纵了他这次的犯错。


    虽然有道歉在先,默许犯错在后,解南回去后,还是被李桔狠狠收拾了一番。


    无他,两人正接吻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连串喇叭声。


    “藏什么呢,我又不瞎,伞下面四条腿挨这么近,能在做什么!让开让开,我送个外卖容易吗,不准虐单身狗。”


    伞下两人没脸,默默打着伞,往树下移了移。


    等人走远了,李桔从伞里出来,才反应过来,“他骑车走人行道,他也没理啊。”


    解南眼底含笑看她。


    “算了。”李桔嗔他一眼,“都怪你,我也没理。”


    出于她被他强势亲没了的没理,李桔点着手机搜索美食,故意刁难让他去做。


    解南看了眼,就说可以。


    李桔惊呆,“你确定,我说的可是豆芽塞肉。”


    这菜没几个正常人做得出来,豆芽挑的中空后,往豆芽里塞肉然后炒,想想豆芽那比针没大多少的空间,往里面塞肉还不要断了,这是吃饭还是给厨师上刑啊。


    李桔:“……你确定?”


    解南挑眉:“为什么不可以?”


    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了一车子的菜,里面就包括豆芽和搅碎的猪肉。


    回去后,解南真撩了袖子拿着针和线,坐在院子的香椿树下准备往豆芽里塞肉。


    李桔原本想喊住他,随后看到他安静认真的背影,忽然就停住了。


    檐下残雨还在滴,被折腾许久的香椿树在风中伸展腰肢,树边小泥坑里,有蚂蚁成群排队重归地面。


    解南低着头,认真专注,画面定格,是一幅不经意瞥见会突然让人想要热泪盈眶的画。


    李桔拿手机偷偷拍下,转身走了。


    至少有一刻,风清云摇,蝉鸣雨落。


    解南的时间可以拿来浪费。


    当晚,李桔点的御菜果然没能上桌子。


    “穿进去了几个,剩下的以后再慢慢穿。”一下午就塞进去几根,效率简直感人。


    解南也不气馁,给她夹了一筷子另炒的嫩笋和茭白后说:“以后让你吃到。”


    “嗯。”


    吃不吃得到都不重要了。


    整日监测实验,想要探索无穷物理世界的男人能坐在树下安静的给她穿一下午的豆芽,就够了。


    当晚,吃完饭,解南收到饶妙春短信,问他实验问题,需要他回趟学校。


    解南洗完碗筷,端着水果盆从厨房出来,放到李桔工作的小桌子边,“你写方案吧,别熬夜,我先回学校了。”


    解南当着她面回的消息,所以李桔也知道他赶着回去干什么。


    “她不是毕业了吗,怎么还在学校啊?”李桔问。


    解南默了下,“她保博了,还在接着读书。”


    “……还是你们导师?”


    “嗯。”


    “哦。”李桔咀嚼着橘子,觑了解南一眼,没在这个话题上再多停留,只是没想到偏拿了一个最酸的橘子,一时间五官都要拧到一起了,问题还不忘了问:“这么晚她还在实验室啊。”


    解南看了眼表:“不算晚。”


    李桔看表针指的9,嗯,按解南做实验的用功程度,这时间不算晚。


    解南目光落在李桔嚼着酸橘的狰狞面孔上,忽尔笑了声,“你在介意吗?”


    “嗯?”李桔没明白。


    “酸吗?”


    “酸,酸死了。”李桔无语:“皮看着着橙黄黄的,怎么吃起来这么酸。”


    解南点点头,“是有点酸。”


    说着他又在李桔身边坐下来了,李桔一头雾水:“你干什么?”


    解南低头回消息:“告诉她,我明天回学校给她解答。”


    李桔愣愣:“为什么?”


    解南目光从手机上离开,不言自明的瞥了她一眼,随后输着短信道歉:“我们经常做实验到夜晚,没注意过时间是否合适,以后不会了。”


    李桔眨眨眼,收回目光看向平板,过会应了句:“哦。”


    轻飘飘一句,发丝间绯红的耳垂露出。


    “对了。”李桔拧眉,想到解如龙,问他:“他那天怎么会去学校找你。”


    李桔恐吓过他,不要去学校找解南。


    解南笑容浅了下,“缺钱了。”


    李桔不懂,“解如龙虽说为了钱不择手段,但是他一向都是暗地里要钱,怎么那天会直接找你当众闹出来?”


    解南:“他女朋友的事,你知道吗?”


    “嗯……他带女孩去流产。”


    “嗯。”解南没什么表情说:“那个女孩的爸爸是个社会上混的,知道后要他赔偿20万,不然就断他一条腿。”


    “什么!”李桔瞪大眼,着急的看解南:“那怎么办?”


    解南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担心什么,怕这钱赖我身上?”


    “不然呢?他又没钱。”


    解南:“他知道我也没钱。”


    “那你天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解如龙怎么会心甘情愿离开。


    解南眼里闪过阴翳,“你看到了?”


    “嗯……我看到有人拍视频。”


    解南捋着她因为着急而忽略的嘴边头发,冰凌眼神里又泛上温柔。


    他语气冰冷又恍若玩笑道:“我告诉他,我没钱,他如果怕疼,我不介意帮他卸掉一条腿。”


    “你……”李桔干笑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你开玩笑的吧……”


    解南看了她两秒,将发丝挂到耳后,拍了拍她脑袋:“当然,他不敢逼急我,不然欠的债只会更多。”


    “什么欠的债更多……”


    解南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以后再回答你,好吗?”


    他语气轻缓,李桔觉得那语气背后有沉沉细线在拉着他往下坠。


    李桔失神。


    解南闷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好不容易留在这,就别说他扫兴了。”


    他起身去了厨房,过会,拿着一个装着豆芽的蓝色小菜筐和针线出来。


    李桔还有些心不在焉,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下没忍住笑出声:“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小裁缝呢。”


    “那你有需要缝的东西吗?”


    李桔伸出脚,“看看,我的大拇哥快出来了,你要缝吗?”


    “脱下来。”


    李桔瞪他:“……不是吧。”


    她又看他手里的针,“你这是穿菜的针啊。”


    解南睨了她一眼,起身去卧室,过会变戏法一样拿着一个针和一团跟她蓝色袜子一样颜色的线出来了。


    李桔:“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还有这些东西。”


    “我带过来的。”解南常来,家里他的东西也不少。


    “所以你会缝袜子?”


    解南:“嗯。”


    “衣服呢?”


    “可以。”


    “会绣花吗?”


    解南扫了她脚一眼,“拿过来我可以试试。”


    李桔脚趾收了收,“算了。”


    她脱下袜子,递给他时临到头又默默收回了手,解南疑惑看她。


    李桔:“我明天洗了袜子你再……哎,你别拿啊。”


    解南瞥了她一眼,“看你的资料吧,缝完我去洗。”


    李桔摸了摸鼻子,支吾:“我刚穿的袜子,没什么味的……”


    解南拿起闻了下,“嗯,挺干净。”


    李桔瞪眼:“你干什么?”


    刚才解南突然又自然的动作,搞得她脸骤然红了。


    “实践出真知,检验你说话的正确性。”


    “那你也不能闻……那么闻有点奇怪……”


    “是吗?”解南眯眼,按着沙发边忽然靠了过来,下颔碰在她颈边,轻轻在她黑丝发丝间红色耳廓后闻起来,动作轻柔中带着闯入禁地的张扬锐气。


    李桔唔了声,整个人像受惊小猫般缩了缩。


    解南坏笑一声,低头在她肩边轻吻了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坐回原位,低头拿针穿起蓝色的线,对着漏了小洞的袜子缝起来。


    李桔怔怔,微风轻吹,客厅的窗帘轻轻拍动。


    “呼……”


    看回平板,工作了一会的李桔,对着屏幕,轻吐了口热气。


    旁边,解南低头缝上最后一针,眼底的笑还未散去。


    翌日,解南起了大早做饭,随后先回了学校。


    李桔起床,坐在桌边吃完摆着的早餐,换了双白色袜子上班。


    红色院门落锁,咔哒一声夏日小院安静下来。


    晾衣杆上,蓝色袜子在风中飘动。


    进到公司,李桔昨晚那点心旌摇曳通通被甩到工作后,项目负责人李兰找来他们工作室,一起开了个小会,探讨目前这个创意的可实施性。


    随后,分发任务下来,李桔任务量不小。


    另外她跟着负责她的媒体编辑在参与一个网剧的特效项目,时间紧任务重,小半个月都没见过解南。


    这天她累的昏头昏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院子。


    在门口,看见久违的解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夏日夜晚,院门前的路灯在他身边落下薄薄一层光弧,映着他安静面容。


    “要来怎么不给我发消息?”李桔走到他身前。


    解南抬头看她,一瞬间,漆黑眼里露出璀璨的笑。


    “回来了。”


    李桔心口一跳,低头看着同样透出疲累的他,笑了声:“嗯。”


    “走,回家。”


    第75章 “你出了事,我就真……真的……


    一周不见, 解南突然出现,李桔才发现两人的生活毫无交集。


    解南每日都在实验室里,哪怕现在是暑假, 他也在那间实验室里潜心研究, 好似划着自己的小船踽踽前行。


    而她每天都在研究新热点,新动向,日新月异, 节奏跟着也迅速起来。


    李桔有些愧疚,工作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去学校找他。


    但是人多眼杂, 两人也只能深夜在操场走几圈。


    没有几次,解南就说还是他去找她吧。


    “为什么啊?”李桔站在操场上疑惑看他。


    晚风吹起解南额前的碎发。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李桔:“……”


    他目光静静落在她唇上。


    李桔心口发热,往周围看了看,“别乱来。”


    “嗯。”


    那晚压下来的热吻,解南都在后面找补了回来,不过李桔也不再去学校找他, 两人换了散步的地方。


    空闲的时候在小院不远的河边遛弯,像河边拿着蒲扇的大爷大妈一样。


    悠闲走着, 偶尔甩甩手。


    解南过来, 李桔的生活节奏就会不受控制的慢下来。


    早晨有做好的早餐, 晚上有放好的洗澡水,慌乱找文件的时候有他递过来说:“下次别乱放。”


    忙忙碌碌,扭头看到解南沉静安稳的面容, 她跟着松口气,久而久之又慢下来。


    八月份的尾巴,风轻摇曳,蝉鸣蝈蝈叫。


    这天,李桔家里意外的停电。


    老式院子, 没了空调的房间像个蒸笼,氤氲冒着热气。


    彼时,李桔正在泡澡,房间突然漆黑吓了她一跳。


    “解南!”李桔刚叫他,解南的黑色身影就出现在了门边:“我在这。”


    解南在院子扫落了一地的香椿叶子,院子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他第一反应扔了扫帚过来。


    “不用怕。”


    “嗯。”停的突然,李桔也只是惊了一下,现在缓过来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怎么了……”


    解南失笑,“还泡吗?”


    “不了吧,你帮我把睡衣递过来。”黑黢黢的,一个人在这泡也没意思。


    解南:“毛巾呢,先擦一下。”


    “在睡衣下边压着。”解南递过来,李桔从水里站起来要擦,结果拿到毛巾又顿住了。


    解南没听到哗啦水声,看着浴缸里的模糊黑影,“怎么了?”


    “你先出去啊。”声音会放大所有感觉。


    黑暗寂静中,李桔有微妙的害羞。


    解南失笑了一声,“以前这样,现在还这样?”


    李桔知道他说在他家那次。


    那时候两人还不放开手脚,现在,这个小院子里,什么疯狂没有发生过。


    李桔白了他一眼,意识到他在黑暗中看不到,咬了咬嘴唇拿过毛巾,“我白了你一眼。”


    “是吗?”解南笑。


    “是的!”


    说着,她从水中站起,温热的水从身上滑落,水珠溅落地板上,溅落到男人裤腿上,溅落在白皙的手背上。


    像一簇一触即燃的小火苗。


    解南声音有危险的喑哑:“……我看不见。”


    李桔好笑:“那出去了看。”


    解南摇头,“我不看,我想感受。”


    李桔擦完,按着浴缸想要下去,闻言不在意的说:“怎么感受?”


    “当然是用触觉。”


    说完,在李桔长腿迈出浴缸的一刻,解南忽然大步上前,将人搂在怀里按在了身后的墙上,手掌心搂着她温热湿润的脊背隔开冰凉的墙壁,温热的吻就落到了眼皮上,湿润润,带着薄薄水汽。


    大幅度动作带起一阵水,更热更暖的落到解南身上。


    “解南!”李桔要推他:“我刚擦干,你出去……唔……”


    支吾的话被薄唇咬住,人跟着被带入浴缸里,解南贴上来,两人陷入水里又起来,李桔好不容易擦干又被水浸湿,解南一身衣服瞬间浸透。


    李桔抬臂压着浴缸想要起来。


    “别动。”


    解南捧住她的下巴,一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近,直起腰将吻落了下来。


    黑暗里温热、黏腻的呼吸近在咫尺,浅浅交换,李桔被解南霸道、强硬的气息所包裹。


    她什么也看不到,嘴上的触觉成为了一道卷尺,擦过他的唇峰,量起他唇角的弧度,像一头难以驯服的兽,李桔跟着他的唇忍不住轻笑出声。


    有水溅到了她脸上。


    解南含着她的唇闷笑了一声。


    抬手帮她擦掉脸边的水珠,越擦越湿,吻越轻越温柔。


    ……


    八月份的盛夏,夜晚的室外是清凉晚风,不透气的房间是一个冒着白色热气的大蒸笼,将白皙皮肤一次次染上绯红。


    亲吻是热,手指轻轻擦过下颌是热,发丝从纠缠的唇边移开也是热。


    粘稠的汗顿生,亲吻像是夜里盛放的一朵烟花,带着火,又在每一个触碰的唇缝间摩擦出更热的火花。


    像有38°红色的气温表在头上炸开,那个夏日的尾巴,就在薄汗和永远消耗不完的热里走过。


    整个夏天,属于空气中的香椿味,小院子里的靠近。


    安于一隅,小船摇啊摇。


    踏入九月份,解南研三,更忙碌起来。


    李桔的工作逐渐得心应手,日子忙起来,两人见面少起来,只是偶尔碰面,累极了的两人吃个饭,沿着河边小路走一走,初秋的傍晚,尽是暑气未消还在河边纳暑消凉的老大爷老大妈。


    白日拼的像在996,晚上老年人般河边走一走。


    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少数,多数时候两人都忙的像两条狗。


    李桔回家的时间,也多在晚上九点。


    可能入了秋的缘故,胡同里坐的人少了,她下班的时候,连人都遇不见。


    七扭八绕的胡同小路,只有昏暗的路灯孤单立着。


    李桔走到门口,远远看到家门口蹲着一个身影,她笑容刚浮现,看清那人,眼底的笑顿时没了。


    解如龙看到她,狼狈的站起来,脸上还带着青紫色的伤。


    李桔戒备的站住,手已经偷偷摸向手机。


    解如龙看到她动作,没说什么,只是可怜问:“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李桔好笑,原来今天是装可怜要钱。


    “你怎么找到这的?”李桔问。


    “我知道你公司。”解如龙抿唇,解南非常机警,他根本跟踪不了他,不过幸好李桔实习的公司很好打听,他蹲过几次,才跟着她找到这。


    李桔眼里闪过厌恶,她去VMORE实习的事不是秘密,学校里打听不难。


    “我上次已经给过你钱了,现在我没钱再给你,你走吧。”李桔说的不是假话,实习工资只够勉强维持她租房和生活,其他的根本没有。


    闻言,解如龙走过来,激动说:“嫂子,我女朋友她爸找人要收拾我,你救救我……我、我以后会还给你。”


    李桔蹙眉,往后退:“别叫我嫂子,我和解南的关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解如龙不可思议:“我都这么求你了,你就不愿意给我钱?”


    “我没钱,我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你欠的数字太大,我帮不了你。”李桔不跟他废话,已经拨通手机。


    解如龙嘴边的笑消下去,语气阴沉:“别装了,你的手机没电,不然看到我的时候你就打了,不会磨蹭到现在。”


    李桔动作顿了下,黑色的手机映着她的困窘。


    手机在回来的时候还有2%,刚才路过一个修路的地方,因为太黑她打了个手电筒,谁料就关机了。她没想到,就差十几米就到家了,会在门口被解如龙堵上。


    李桔觑着后面的路,黑黢黢,旁边两家小院,一个空着,一个住着位空巢老人……


    解如龙:“十万,就十万,给完我立马走。”


    李桔惊讶地瞪着他:“你疯了吗,我根本没那么多钱!”


    “你就是不想救我!”解如龙眼里露出阴鸷的笑:“你和解南都真狠毒,你们就想看着我断腿是不是,我都来求你们了!”


    李桔不知道他对求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但是天黑无人,她只能安抚解如龙的情绪。


    “你给点时间,我……我想想办法慢慢凑钱给你,但是现在我真的没钱拿给你。”


    问宗雅丹要钱,不仅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实习工作,还会连这个房子都暴露了。


    “凑钱?”解如龙讽刺的笑:“你还会缺钱?”


    李桔抿唇:“我还在实习,当然缺钱,十万块不是个小数字,如果让我家人知道了,你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解如龙:“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不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万一明天你不认账了呢?。"


    “那你想怎么办?”


    “你猜学校的人想知道解南的事吗?”解如龙笑的有几分扭曲。


    李桔愤怒的看他:“又是这样,你已经去他的学校闹过了。”


    “但是他的破事我还很好的给他兜着啊,可是他铁石心肠,连我求他都不愿意给我个机会。我都说了以后有钱会还给他,他竟然直接想要我断腿。”


    李桔抿抿唇:“因为你一直在逼他,他真的没钱,上次你要的三万他还在打工替你还。”


    “那是他应该!”解如龙指着李桔,愤慨说:“我们家把他养这么大,他活该给我家还债!要是没有我家养活他,他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早就被人转手不知道卖哪里去了,你以为他能像现在这样,风风光光做青连大名牌高材生,天之骄子,你们眼中的好人!”


    解如龙:“他就是个小白眼,害死把他捡回来的爸爸,你知道他有多狠吗?你们才是被骗的人,他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你知道谁碰上他谁就倒霉吗?!”


    “他可是我们那片出了名的扫把星!”


    “闭嘴!”李桔吼住他,解如龙狰狞的面容和尖锐的话像一把刀旋转着捅进李桔的心口,让她清楚感受着解南以前遭受的刻薄,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湿润了眼眶,语气不稳,嘴唇隐隐发颤,“别……别这么说他……”


    “怎么,我说他你心疼了?”解如龙阴狠笑,“我要钱,看不到钱,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李桔愤怒的看着他,黑色夜晚压不住胸口燃烧的剧烈怒火,“他根本不欠你们什么,是你们拖累他。青连大高材生又如何,如果不是你们,他可以比现在更优秀!”


    “他完全可以!”


    “你懂什么!他不过是你掏钱睡的男妓。”


    李桔瞳孔微缩,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解如龙眼神凶狠,不可思议瞪她,“你他妈敢打我?”


    解如龙走上前,抬手就狠给李桔一拳,一道身影落到身前,闷哼一声帮她挡下胸口的拳头。


    李桔定住,解如龙看到解南,愣了愣,笑容讽刺,“还挺拼命啊,怎么,疼吗?”


    他笑:“要是有二十万块钱舍得砸我身上,再打我几拳也觉得享受啊。”


    解南偏头,对后面她说:“回家。”


    “你……”


    解南:“回去。”


    李桔看了眼解如龙,解如龙哼笑着看她,浑不在意,吊儿郎当。


    李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回家。


    好死不死,她按了几次开关,发现又停电了。


    垂睫坐到沙发上,那颗心还在扑通狂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被解如龙的话激得头脑发热,那一瞬间她自己都不知道理智是什么,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巴掌打向了解如龙。


    势单力薄,她是最该听话。


    但是那一刻,理智出走,身体里血液沸腾燃烧,耳边只有解如龙冰冷尖锐的声音。


    李桔提着心,往院子门口看,焦虑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会,解南走了进来,沉着眼眸。


    李桔立即迎上去,“他走了?”


    “嗯。”解南瞥到黑黢黢的房间,李桔解释:“又停电了。”


    解南拽过她手腕往客厅去,把她按在沙发上,“别动。”


    他转身打开手机手电筒去杂物间,一会拿着两个香薰蜡烛走了出来,点燃两个蜡烛放在桌子上,随后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在她脸上逡巡了一会,随后长长吁了口气,蹲在她身前沙发边,额头碰着她的膝盖低头半晌无言。


    李桔看着他漆黑的后脑勺,心底酸涩。


    片刻,解南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说:“我拜托,拜托你一件事。”


    李桔眨了眨眼,掩下眼底湿润。


    “什么啊……”


    “下次无论他说什么,不是他,任何人,无论怎样骂我,你都不要生气。”解南抬头看她,蜡烛昏暗的光落在他侧脸,打下薄薄的阴影。


    “骂我的话,我已经听了十几年,我没有感觉。但是……”解南抓住她打人的手,轻轻亲了下。


    “你出了事,我就真……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第76章 幸好是在夜晚,他看不到她眼……


    解南说完, 李桔忽然鼻子酸的自己睁不开眼睛。


    才眨了眨睫毛,就觉得湿润不堪。


    她知道刚才是她鲁莽,理智过来她也在后怕, 如果解南没有刚好今天过来, 她简直不敢去想后果。但是他没法告诉解南,那一刻,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她反应过来,冲动已经将所有理智燃烧。


    李桔感到陌生、危险和微妙期待的情绪在燃烧, 以至于她不敢告诉解南自己那一刻的情绪,她怕那瞬间的情绪太饱满疯狂,泄露了她自己都快要发现的破绽。


    微风掠过,烛光微动。


    投在墙上的两道人影跟着晃了晃,李桔看着墙上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依靠、温暖、亲密。


    她几乎就要捂住嘴防止惊讶泄露出来。


    原来真的藏不住, 捂住嘴巴,还是会从眼睛里逃出来。


    她的目光里盛满解南的身影, 再无其他。


    她暗暗庆幸, 幸好是在夜晚, 幸好停了电,幸好她反应过来的这个夜晚,蹲在身前的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慌张无措, 还有初次看懂心底情动后的紧张、羞赧、怦然。


    李桔垂睫,将蹲在跟前的人拉起来,“你还好吧?”


    她也检查了一番,虽然知道两人没有动手,不过还是不放心, 解如龙的脾气阴阳古怪,谁也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确定解南没事后,她才问:“你怎么把他赶走的?”


    “我说会给他钱。”除了这个,任何理由都赶不走解如龙。


    李桔吃惊:“你有钱?”


    “不行,我们报警吧,警|察能处理吗?”李桔问着问着,也知道这个回答的结果。


    解南:“以前他住过,没过几天就放出来了,家务事,警|察也没有办法。”


    李桔:“以前……因为什么啊。”


    解南掠了她一眼,“找我借钱,我报了警。”


    那次郭喜芬知道,差点把家拆了。


    解南垂眸,没再这话题上多停留。


    “放心,我想到办法了,明天之后,她不敢再来问你要钱。”解南说。


    “你要干什么?”她担心地问,连警察都拿解如龙这样的赖皮没办法,解南能怎么办。


    解南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周围一片漆黑,忽然只有两人默默对视。


    李桔紧张地攥住他袖口。


    解南:“他要钱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李桔机敏的很快猜出:“……你要把他交给那女孩的爸爸?解如龙会被砍掉腿……”


    “他没有钱,只能用腿还。”


    李桔慌张的说不出话。


    解南眼底透出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害怕我?”


    “我是在担心你,他罪有应得,我怕他之后记恨你找你麻烦。”


    解南愣了愣,忽尔释然的笑:“他被人逼得快要疯了,我没有钱给他,他已经在不停找我麻烦了,最狠的不过是去学校揭我的老底,只要没拿到钱,他早晚会这么做。”


    李桔沉默,是啊,现在已经是最糟糕了。


    20万,这个钱解南一天不拿出来,解如龙就像阴魂一样随时萦绕着。


    “解南,我……”


    “别说。”解南看着她,摇了摇头,“就算这次给了,还会有下一次的。”


    拿到钱,只会助长解如龙的嚣张气焰,加剧他的变本加厉。


    李桔叹气:“我只是怕……”


    解如龙这样小肚鸡肠的人,沾上了就摆脱不掉,但是解南说的也是,对他们而言,现在已经沾上了。


    解南揉了揉她蹙起的眉毛,“别想了。”


    “嗯。”李桔看向解南,“你今天怎么会来?”


    “实验一直没进展,就出来走走。”


    李桔好笑:“走这么远?”


    解南点她额头,“你说呢。”


    李桔坏笑,解南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李桔看向解南,眼睛里还带着笑,倒映着飘动的烛光,温暖漂亮。


    解南:“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不是解家的人了?”


    李桔一怔,笑容顿在嘴角,刚才解如龙那些嘲讽的话,他都听到了。


    李桔低下头,轻嗯了声,“那天和你去见叔叔,猜出来了。”


    在没见到解洪前,李桔就想解南和解如龙郭喜芬完全不像一类人,无论是外貌长相还是内里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人,所以她只能猜解南长得像解洪。


    但是看到解洪照片的一瞬间,李桔就否决了这个答案。


    因为解南和解洪长得一点也不像,可以说是完全找不到相同点的相貌。


    解洪眉眼里带笑,但是半只眼睛单眼皮和解如龙的两个单眼皮很像,即便解如龙浑身戾气,和那个和蔼男人不像,但是两个人的脸型轮廓看得出父子模样。


    同样,解如龙眉毛乌黑,和郭喜芬的黑色粗毛相像,这三个人站到一起,虽然照片里的男人格外亲切和煦,但是眉眼间还是能看到相似之处。


    而解南完全是个异类,他和解洪的样貌完全没有相同点,可以说和那个家都没有相同点,面孔干净,五官力挺,如果说一个人的气质是后天培养,那完全没有相似点的样貌只有一个可能。


    解南不是亲生的。


    解南:“怎么回来没问我?”


    “有什么可问的,你说我就听着,你不说我也没必要知道。”


    解南笑了笑,突兀问:“想喝啤酒吗?”


    “嗯?”李桔愣了下,“你想喝酒?”


    两人认识这么久,她只在初见的时候喝过酒。


    “因为故事很长,而且是个无趣烦闷的故事。”


    他用无趣烦闷四个字概括自己以往的二十多年人生。


    李桔摇头:“这是我等了很久的故事,怎么会无趣烦闷?”


    解南沉默看她片刻,启唇笑了笑,“好,希望你不会听睡着,不过我还是得去拿瓶酒。”


    他进厨房,幸运的在橱柜里找到两听啤酒。


    那是之前李桔买来准备做红烧肉的时候用,倒是没想到会拿来喝。


    解南回来,打开两瓶,递给她一个。


    李桔接过,觑了他一眼。


    解南:“?”


    李桔失笑:“绅士不该劝女孩夜晚喝酒。”


    砰。


    啤酒应声打开,解南拿过自己的和她碰了下,莞尔道:“这里没有绅士,孤儿倒是有一个。”


    郭喜芬和解洪结婚的第六年,还没有生出个儿子。


    头胎是个女孩,起名解招娣,盼着二胎来个小子,结果好不容易有动静,又是个女孩,郭喜芬瞒着解洪打掉了。


    只是一家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解洪知道后,心痛无奈,劝说妻子不要再干这种糊涂事。


    郭喜芬生气,“你根本不理解我的痛苦,你知道咱妈背地里怎么看我的吗,她说我是不会下蛋的公鸡。”


    解洪开大货车工作不错,而她只是个家庭主妇。


    平日里婆婆本来就不喜她,郭喜芬因为生不出儿子在家里更抬不起头。


    时间长了,没有儿子的郭喜芬时常和解洪吵架,甚至生出领养一个别人家小孩的念头。


    “我们家不能没有儿子,解洪,不然我们抱一个吧。”


    那个年头,有的家里儿子多养不了送人的也不再少数。


    解洪被妻子的想法惊到,但始终没有答应。


    只是没有儿子这件事一天没有男丁到家里,一天就解决不了。


    有一天,解洪开货车回来,和同事聊天,听说前一阵有个同事晚上开货车出了事故,和同行的老婆一起去世了。还剩个一岁大的孩子留在奶奶那,现在奶奶不想要那孩子,正找人要送走。


    同事知道解洪家里什么情况,老婆和老娘都是想要男丁快要疯魔的,明里暗里暗示他要不去看看。


    解洪不以为意,只是说了几句心疼那孩子的话。


    只是没过两个月,家里抱进了个孩子,原来郭喜芬不知道怎么打听到这孩子,就和那家老人商量,把孩子抱了过来。


    解洪震惊发怒,要她把孩子还回去。


    郭喜芬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解洪,我不重要,是我不能对不起你,你懂不懂,我,我想你娘看的起你。”


    当初两人恋爱,解洪母亲一百个不愿意,结婚后郭喜芬为了让她娘看清他儿子没有娶错人,打理家务,干活勤奋,抓住一切机会向解洪母亲证明自己。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偏偏自己肚子不争气,结婚六年,家里还没有个儿子,虽然平时公公没说什么,但是在家都不看招娣,出去更是不提起自己的孙女,郭喜芬怎么会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一时间,郭喜芬和怀里的孩子同哭。


    解洪目光落到那个孩子脸上,小脸干的发皲,手指通红,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太久没有喝奶,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眼泪汪汪看着他。


    站都站不稳的孩子,没了爸妈,奶奶自己都顾不了,也不能要他。


    解洪对那个同事有印象,听说是个精明勤快的人,跑大货车几十年,就要攒够钱买房了,只是现在出了这种事,家里的钱也都赔出去了。


    可把一个孩子留下来,到底不是小事。


    郭喜芬似乎没意识到她做了怎么样的决定,只是欢喜家里有个男小孩了,平时对这孩子好像对亲生儿子,出去窜门也都是说我家儿子。


    时间久了,解洪也和这孩子生出了感情,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虽然是抱的别人儿子,但是解洪母亲的脸色总算没那差。


    反正跟了解家的姓,也勉强算是为解家延续香火了。


    安稳高兴的日子过了三四年,郭喜芬肚子又有了动静。


    家里都没太开心,解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养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就够了,只是谁知道后面托关系找人做检查,查出来是个男孩。


    这在解家可不是小事,这个迟来近十年的男丁是一定要留下的。


    人如其名,“如龙”寄托了郭喜芬所有的期望。


    解南就成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