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简直——”


    妇人被陈旺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旺却不耐烦地将她推开。


    妇人猝不及防，被他用力一推——


    “砰！”


    脑袋直接磕到了桌角，当场血流如注！


    “娘！”


    渔惑双目充血。


    “啪！”


    这瞬间，渔惑竟然挣断了捆绑他的绳子！


    他是鲛人族，即便还未真正踏上修行之路，天生也比凡人强大。


    陈旺买到的，所谓能迷倒海神的药，不过是加强版的迷药罢了。


    渔惑能被困住一时，却能凭靠天生强大的体魄，很快将药性排出体外。


    “你、你……”


    陈旺眼见渔惑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自己脸上投下阴影，他心中生出几分畏惧，下意识倒退。


    渔惑却猛地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拎上半空。


    “呃、呃……！”


    陈旺双脚悬空，不断踢着。


    渔惑杀心已起，只想现在就送死这个恶心的人类！


    然而——


    “不、不要……”


    地上，奄奄一息的妇人挣扎开口，“不要杀他……”


    渔惑眼底闪了闪，他一咬牙，将陈旺扔到一边，抱起地上的妇人，就往外面跑。


    王婶前几日生病，她男人便摇船带她去陆上看大夫。


    渔惑在那时便记住，岛上没有药堂，想要救人，就要去陆上。


    然而，他带着妇人跑到海边，想要显出原形，带着妇人去路上时，却被人扯了扯袖子。


    妇人声音微弱“放下……我吧。”


    “娘……”


    渔惑颤声道“让我带你走吧，我带你去陆上看大夫，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更好的地方，陈旺再也找不到你，也不能再打你。”


    他嘴唇抖了抖“我、我可以做你的儿子，为你养老送终的！”


    在岛上待了这些日子，渔惑已经被岛上居民接受。


    尤其是王婶，对他爱护有加。


    王婶早就偷偷告诉过他，妇人有个儿子，自小顽皮，不爱听话。


    妇人的男人死后，陈旺愈发无法无天。


    他说是去陆上干活，实际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的钱全扔进赌坊了。


    每到山穷水尽时，陈旺就会回来，扒拉看看妇人有无余钱，若是有，便抢了去赌。


    王婶说这些时，忍不住摸了摸蹲在一旁，帮她晒小鱼干的渔惑，说道“阿旺他娘捡了你，倒是她的福气，等她晚年走了，她家那个不争气的，怕是到她尸体臭了都不想回，有你在，好歹能为她养老送终呢！”


    原来，凡人看重孩子为自己养老送终。


    渔惑觉得，这事他能做，他来当妇人儿子便好。


    只要他做了妇人儿子，妇人便不会再为陈旺伤心了。


    “好孩子……”


    妇人闻言，眼角溢出泪水，她抬手，轻轻抚摸渔惑被打得满是鲜血的脸。


    又是心疼，又是怜爱。


    渔惑却对她笑“娘，那我们……”


    “可我没有资格做你的母亲。”


    妇人却轻轻打断了他的话。


    渔惑愣住。


    “你为了护我，宁愿双手染血，可在那时，我满心想的，却是维护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想求求你不要杀他。”


    妇人眼中，是怜爱，是歉疚，是心疼。


    “我无法给予你无私的母爱，又怎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真挚的孝心？”


    她这辈子都活在小小的岛上，没有读过几本书，却明白付出与收获这简单的道理。


    “走吧，孩子，你一个人走吧。”


    妇人指向一望无际的大海，“离开这聚满了贪婪的人间，去到干净的，适合你的地方。”


    她用袖子，一点一点，擦去了渔惑脸上的血痕，露出少年悲伤的脸庞。


    “好在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饭，也长大了些。”


    妇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长大了，便能独自出远门啦。”


    “你……”


    渔惑呜咽出声。


    原来，妇人努力给自己做饭，鼓励自己多吃些，再多吃些，希望自己快快长大，竟不是希望自己长大了保护她，而是……


    盼望着他长大了，便能离开这里，回到海中！


    妇人是否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日呢？


    渔惑心想。


    可他的问题并未说出口。


    因为可以给他答案的人，已经无法再回答他了。


    看着怀中仿佛睡着的妇人，渔惑视线一片模糊。


    “为什么……”


    渔惑声音颤抖“为什么我的问题，总是得不到答案呢？”


    最终，他遵循了妇人的遗言，没有带妇人一起离开，而是建造木筏，摆满鲜花。


    一生操劳凄苦的妇人，被鲜花锦簇，随着海浪悠悠飘向远方。


    竹筏上，一只小小白烛，跳动豆大的昏黄光芒，仿佛是将妇人引向了无忧无虑的极乐天堂。


    渔惑站在海滩边，静静望着这一幕。


    他的左手臂缠着白布，白布下方有鲜血溢出。


    鲛人烛，乃提炼鲛人血肉油脂所制成，一旦燃烧，万年不熄。


    为你点一支白烛，烛火万年不灭，驱散你往生途中的黑暗，望你在九泉之下，一路顺遂，平平安安。


    “海神！海神在那里！”


    竹筏已经消失在远方，渔惑听见了后方纷乱的脚步声。


    他扭头，就见陈旺带着一些不认识的凶恶男人，朝他冲来。


    那些人脸上写满了贪婪。


    渔惑不似凡人的俊美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愤怒、厌憎、疲惫……


    好像都消失了一般。


    他的眼中无波无澜。


    仿佛只是在看一群不相干的蚂蚁爬过。


    渔惑转身，跃入海中。


    “海神！”


    陈旺等人跑到海滩边时，只见海面翻起白色浪花，渔惑却不知所踪。


    “海神跑了！”


    “可恶！那我们岂不是拿不到新的海神珠了？”


    听到这话，几人表情各异。


    新的，海珍珠。


    是啊，他们拿不到了。


    可旧的海神珠呢？


    几人交换眼神，看向他人的眼中带着戒备。


    “嗤！”


    突然，有人拔出匕首，捅向一旁的陈旺，“海神珠是我的！”


    “啊！”


    陈旺惨叫，倒在血泊中。


    那人狠狠扎了他几刀，几乎是要将他的心脏与脸扎烂，确认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后，便要伸手去摸他怀中鼓鼓的荷包。


    “砰！”


    然而，他刚抓到荷包，后方一根木棍狠狠劈中了他的脑袋！


    后脑勺当即凹陷碎裂，他的尸体倒在了陈旺的尸体上。


    海滩边，一群贪婪的人互相厮杀，不断有人倒下。


    最终，只剩一个浑身浴血，没了两只耳朵一只眼的男人。


    就剩他还活着了。


    “海神珠、海神珠……”


    他朝着陈旺的尸体爬去，嘴里魔怔一般地念着。


    “啪。”


    然而，爬到一半，他头一歪，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