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已经不想再去问婉宜跟这个小姑娘的真正关系了。


    他也没有资格问。


    不管那孩子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


    他心里已经认定，那就是婉宜的孙女。


    将来，也会是他们付家的孙女。


    付家孙女该拥有的，那个孩子，也会有。


    “你带着她一起回来吧，当年爸给你准备的东西，我一直有找人好好帮你打理。”


    “等你们回来，我就全部交还给你。”


    “婉宜，叶落总是要归根的。”


    当年那些资产，经过几十年的打理，如今，已经是一笔很庞大很诱人的财富了。


    常言道：财帛动人心。


    前些年付家内部的躁动，其实不排除是某些旁支，嫉妒和埋怨他宁愿把那些资产给一个外人，也不分给付家旁支所致。


    但这些，付国兴都不会跟叶婉宜说。


    这是他欠她的。


    他给得心甘情愿。


    叶婉宜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好，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带着小雪回一趟京城。”


    就当那是付家给小雪的吧。


    毕竟，小雪身上，也流着付家的血。


    那是她应得的。


    相信付国云的在天之灵，也是会高兴的。


    “好，那我在京城等你。”付国兴生怕她后悔，赶紧应道。


    ……


    付青豪看着老爷子痴痴望着前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可没忘记刚才那个小姑娘转头时，丢下来的那个冷冰冰的眼神。


    其实很少有人的眼珠，是那么纯粹深邃的黑色。


    那样的黑，容易让人想起北极圈极夜时的天空。


    幽深，澄澈，又空灵。


    偶尔出现的极光，美得让人心醉。


    但却泛着渗透到骨髓里的凉意。


    付青豪苦笑一声，那种眼神，从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看到。


    不得不说，让人心惊。


    那小姑娘，怕是从骨子里，就恨着他们付家吧。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当年他奶奶抢走了她奶奶的男人？


    但是都隔了两辈人了。


    不至于啊。


    付青豪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眉目，转头看着老爷子眼里的不舍。


    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爷爷，已经看不到了，我们走吧。”


    “……走吧。”


    付国兴转身，走向了早茶店大厅。


    他能明显感觉出来，叶婉宜对他的冷淡和疏离。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情形。


    他以为，两人就算做不成夫妻，可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谊啊。


    但叶婉宜的态度，好像已经完全把他当做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看了。


    此时的付国兴，哪里还有吃早茶的心情？


    只剩满心的苦涩和仓惶。


    哪怕喧嚣的早茶店里，人声再鼎沸，也没办法温暖他那颗失落又冰凉的心。


    *


    离开酒店。


    叶婉宜一路都很安静，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行人和街景，眼神却没有聚焦。


    叶雪茗转头，看着奶奶落寞枯寂的神情，还有略显苍白的脸色。


    狠狠咬了咬下唇。


    付！国！兴！


    奶奶好不容易从死神那里抢回一条命。


    她只想奶奶平静又幸福地活着。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奶奶面前，惹得奶奶不开心？


    你就该跟章玉英那个恶毒女人一样，赶紧从这世上消失……


    叶婉宜从沉思中回神，转过头，看见的就是小雪眼中，还来不及遮掩的黑暗和戾气。


    她心中一跳，一把抱住了她。


    “小雪，小雪……你醒醒，你快醒醒……你不要吓奶奶……”


    叶婉宜心中自责不已，她刚才就不应该放任自己沉溺于往事中，忽略了小雪的反应。


    其实这样的小雪，她并非没有见过。


    刚把小雪接回来那半年，这孩子就跟个刺猬一样。


    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任何人。


    眼中的戾气和狠厉，遮都遮不住。


    叶婉宜那时候，忍着病痛，着实花费了很多心思，才把她的心扉打开。


    后来，了解越多，越加认识到，小雪是个内心特别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但她同时，又特别容易满足。


    她要的真不多。


    只要有人发自内心的爱她就好。


    而一旦被她纳入到自己人范畴，她骨子里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就特别强。


    像一只缺爱的小兽，拼命想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财宝，给藏起来。


    但凡有人想抢走她的财宝，她就会生出强烈的毁灭情绪。


    之前因为她快死了，小雪内心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安全区，也面临坍塌。


    所以小雪再也忍不住，枉顾了之前对她的承诺，对付家动了手。


    “小雪，你清醒一点，没有人要伤害我们，奶奶很安全，你也很安全……”


    “答应奶奶，以后都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们的小雪，就该如你妈妈期盼的那样，像雪山顶上的白雪那般纯洁无暇……”


    见小雪仍然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世界里，眼神狠厉又发木。


    叶婉宜心中揪疼得不行。


    她的小雪，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挫折啊。


    从小施加在她身体上的那些伤害，难道还不够吗？


    还要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刻下那么多伤痕。


    一受刺激，就会产生应激反应。


    叶婉宜心里，不断在哀嚎和控诉，老天爷你太残忍了！


    强忍着泪眼，叶婉宜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


    “小雪，奶奶爱你，奶奶永远不会离开你，不管是谁，都不能把我从你身边夺走……”


    “奶奶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叶婉宜的眼眶憋得通红，她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都不如这句话管用。


    果然……


    叶雪茗猩红发木的双眸，渐渐恢复清明。


    她眨了眨眼，突然软了身子，缩在了叶婉宜怀里。


    “奶奶，不要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


    叶婉宜强忍着眼泪，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慰，“奶奶不离开你，奶奶也只有小雪了，奶奶那么爱小雪，怎么舍得离开你？”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走在路边看见乞讨的小孩，都一定会驻足，认真询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助？


    不管是给钱，还是报警，她都会不遗余力。


    就是因为她从小吃了太多苦，见了太多恶。


    她淋过的雨，不希望别的小孩再经历。


    “相信奶奶，忘掉以前的日子，以后我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开心。”


    “还有，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全部交给奶奶处理。”


    “小雪啊，只要做奶奶捧在手心里的快乐小公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