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0.旧情

作品:《何年致此生

    《何年致此生》全本免费阅读 []


    在此之前,许年基本都是一个人,要么就是唐黎陪她。


    她习惯独来独往了,而谈恋爱又是太多年前的事,感觉很奇怪,也很不适应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男人。


    但她很快发现更为不同的一点。


    那些建材店老板,不管男女,对她都变得客气了,她砍价也容易了不少。


    许年求职时就明白了,男女的不平等,不仅体现在社会地位上,那是显性的,隐性的就是,人们差异化的态度。


    这是一种群体性的病症,积年累月,病入骨髓。


    她不喜欢抱怨和指责别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很难了,她宁愿过得“钝”一点。


    就像她懒得去想,陈致干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带聚集了各种品牌的建材、家具、电器店。


    许年逛了很多家,陈致偶尔会提一下意见,帮她少走一些弯路。


    具体数据都是装修师傅给她的,她数学也没丢,精打细算,免得多花冤枉钱。


    这样一来,在别人眼里,他们“两口子”,她是当家做主的那个。


    选墙漆的时候,老板娘带他们看样版,又倒了两杯热茶给他们。


    她深谙经商之道,能说会道得很,介绍自家产品那是其次,先得把顾客哄开心了。


    “你们是夫妻俩一起开店吗?你先生看起来年轻有为的,对你也体贴,真幸福哟。”


    她刚刚是看到陈致伸手帮许年挡了一下头,免得她被碰到。那么自然而然的动作,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而且,从头到尾,他都始终跟在她身后。


    “你们现在生小孩了吗?如果要装修家里的话,用这种艺术漆是最好的,它主要成分是天然矿物,没什么甲醛含量,非常适合有老人、小孩的家庭。”


    老板娘话太密了,根本不留许年解释的空隙。


    而陈致么,他是没有澄清的意思。


    许年有点想走,但对方给的价格又实在优惠,还有砍价的空间,能省不少。


    最后依旧定的这家。


    签完送货单,许年扫码付钱,老板娘说:“现在这年头,像你们这样,老婆全盘拿决定的不多见啰。”


    尤其是男方条件这么好的情况下。


    陈致笑了笑,没接这茬。


    许年搞不懂他是不愿拂老板娘的热情,还是想占她便宜,终于忍不住说:“其,其实我们不是夫妻。”


    “啊?”老板娘一愣。


    怕她乱猜,许年补了句:“我们是,是同学。”


    “同学啊。”老板娘讪讪一笑,“完全没想到,你们还挺般配的。”


    “嗯,高中同学。”


    这话也没错。两年同学。但许年分明感觉陈致看她的眼神里,有什么压抑的情绪。


    出了店,许年见已经到中午,便说:“我请,请你吃饭吧。”


    “感谢我陪你?”


    不然呢?她眼里直白地写着这三个字。


    就不能是因为想和我吃饭?


    这话陈致没说,他们之间虽未生龃龉,但到底有好几年时间的空白,于她,于他们的关系而言,都需要一个过渡和缓冲。


    不能操之过急。


    “既然如此,那这回我选地方。”


    她答应得爽快:“行。”


    陈致带许年去的是一家粥底火锅店。


    不是双休日,人不多。他们找了个靠边角的位置。


    许年说:“你确定吃,吃这个?”


    “不是随我挑吗?”


    只是她觉得,这既不像粥,也不像火锅的东西,且不论正不正宗,好不好吃,其实并不太合阳溪人的口味。


    至少陈致不爱。


    他以前家里有阿姨,做饭都是专做他爱吃的,肉不吃太肥或太柴的,蔬菜不吃香菜、芹菜、胡萝卜之类味重的,也不吃黏糊糊、没处理干净的东西,比如秋葵、带血丝的牛排。


    所以上学时,他挑挑拣拣,很难吃得饱。


    但跟她在一起,她吃什么,他就跟着吃。


    陈致说:“医生叫我饮食清淡,多摄入优质蛋白。”


    “你怎么……”


    “没什么,就是胃不好。”他轻描淡写地说,“前几年有段时间心悸心痛、胸闷气短,还失眠,医生说话挺难听的,说不想英年早逝,就少熬夜、饮酒。”


    许年失语半晌,说:“别,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他抬头看她一眼,“我家破产,父母自杀,但欠的债不会因此抵消。他们把烂摊子丢下,终归是要我来收拾的,不是吗。”


    她呼吸一滞。


    知道是一回事,但从他口里听到,感觉又不一样。


    他点好配菜和锅底,放下手机,直视她的眼睛,“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她没作声。


    “我想的是你。你说‘希’是希望,我想看看,荒瘠的土地上,究竟还会不会有希望之花盛放。”


    说完,他笑了笑。


    没想到,他还是卑鄙地用了这一套——卖惨搏她心软。


    她就是那种,即使自己身在苦难之中,也会同情别人的人。


    她也是,即使遭受恶意,也不会以同等的恶意施加报复的人。


    温柔,善良,永远是珍贵的品格。


    许年微微垂下眼睑,轻声说:“不,不是的,我也有你看,看不到的阴暗面。”


    他问她恨不恨那些人,她恨的,甚至恨得希望他们彻底消陨。


    但恨不是止痛药,更不是麻醉剂,它只是像五指山压得孙悟空喘不过气一样,如若摆脱不掉,一生都将为其困囚。


    所以,大脑会自动启动防御机制,打扫那些不好的记忆,哪怕无法根除,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也会越来越淡,只留一道浅印。


    凝视自己的心,接受它的不完美,以及它的魅力。


    ——这些年,许年一直在尝试和解,和自己,和仇恨,和苦难,和千疮百孔的现实生活。


    许年的脸像一朵白描的栀子,浅淡几笔,不起眼,像是画面的点缀,睫毛忽地扑簌,以为有停栖的蝴蝶飞了开去。


    一下子生动起来。


    陈致想,他是一截火车,骤然驶到断崖前,是许希,是她,为他架起了悬浮的轨道,救他于坠崖前。


    即使她自己并不知道。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这么坦然地聊起过去,对彼此来说,极其陌生的一段人生。


    又极其默契地,对感情相关缄口不言。


    但也许心境并不相同。


    许年以为,无论老同学,还是老朋友,都胜过前任,回忆曾经的亲密八成会令彼此尴尬,或者,产生越轨的风险;


    而陈致则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先慢慢熟悉二十六岁的许年,也让她不抗拒自己的回归、靠近。


    账还是陈致结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拎起椅背上搭的外套,朝她一扬下巴,说:“走吧。”


    许年跟上去,“一顿饭我,我还是请得起的。”


    “等之橙重新开张了,请我吃蛋糕吧。”他又补了句,“榛子巧克力的。”


    她抿了下唇,踌躇半秒,到底还是问出口:“你,你这次,在阳溪待多久?”


    陈致不答反问:“你想让我待久一点吗?”


    她撇开眼,不看他,“别耽,耽误你的工作了。”


    他笑笑,“这段时间,你要盯装修?”


    她“嗯”了声。


    不盯的话,保不齐他们偷工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