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2.战友

作品:《何年致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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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下旬,已是初冬,许希顶着风,一路走到学校。


    陈致懒懒地半趴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支按动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动着。


    他的目光抬起,又顺着她坐下的动作而下落,奇怪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一贯早早到教室开始学习的许希,破天荒的,今天居然踩点到。


    “没,没怎么。”


    她摘下书包。


    陈致猝不及防朝她的脸伸出手,她躲开,甚至下意识地挡住脸。


    完全是应激反应。


    前排同学在说话,谈论的是过两天的月考的事,他压低声音:“被打了?谁?”


    “你别,别问了。”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这么不光彩的事。


    陈致看着她,眼神沉了沉,倒依了她的话,没有再问下去。


    她一整个上午情绪都不好,上课时而走神。


    高中教学进度快,一旦有知识点听漏,或者跟不上,就过去了,老师不会再讲。


    中午许希不想去吃饭,跟唐黎说自己不舒服,在座位上写题。


    写着写着,眼眶酸涩,头埋下去,藏起滚动的泪水。


    教室几乎空了,仅有的几个里,有一个贫困生吃馒头,还有的自己带饭,或者吃面包、泡面。


    他们没注意后排的许希。


    原本,父母去世前,她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老师夸,同学也爱和她玩。


    每到换季,妈妈会给她买新衣新鞋;在她去上学前,往她书包塞水果、零食,或者牛奶。


    爸爸偶尔也跟妈妈吵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吵完第二天,又是恩爱、甜蜜的夫妻俩。


    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幸福也许是比较别人的苦难而来的,她时常安慰自己:啊,你看,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你已经很走运了。


    可当自己的苦难降临时,这套方法,便失去了效力。


    她肩膀瘦弱,担不起这么沉重的痛苦啊。


    许希的脸埋在臂弯里,哀戚地想:爸爸妈妈,我快被压垮了。


    肩膀被人拍了拍。


    耳边传来唐黎的声音:“希希,你在哭吗?”


    许希抹了把眼睛,抬起头,“你怎,怎么来了?没去吃,吃饭吗?”


    她并不想传递负面情绪给好朋友,尽量让语气轻松一点。


    但似乎没用。


    “陈致刚刚来找我。”唐黎牵她的手,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心疼地说,“我们出去转转吧。”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闲庭信步,她们进了体育馆,那里空旷且避风。


    唐黎从兜里掏出一颗杏仁糖,剥出来问她吃不吃。


    许希不想摘口罩,缓缓摇了摇头。


    唐黎不勉强,塞进自己口里,说:“我一出教室,就被陈致堵住了。”


    整个高二年级,几乎没人没听说过陈致。颜值,家世,还有他在昂立的事迹,都容易成为谈资。


    其他同学不断侧目看向他,猜测着,他来文科班找谁。


    包括唐黎也不知道,班上总共就几个男生,他跟谁有联系。


    陈致伸手挡在唐黎面前,她莫名地指自己,“找我?”


    他颔首,说:“过来一下。”


    离开走廊,到拐角处,陈致两手插着校服口袋,半靠着墙,淡声问:“许希家的条件,你了解吗?”


    唐黎有些懵,含糊其辞:“知道一点。”


    “她叔叔一家对她好吗?”


    唐黎摇头,“不怎么样,但具体的,希希也没告诉我。”


    陈致沉默了会儿,说:“她家可能出事了,你是她闺蜜,你去找她的话,她应该会说。”


    于是唐黎来找她了。


    “其实我没想到,他这么关心你。”


    许希没作声。


    唐黎又说:“不过我觉得,要是你不愿意说,不说也没关系,很多事情,安慰不如陪伴。”


    “我,我只是……不知,知道怎么,开,开口。”


    “是你叔叔还是谁,”唐黎试探道,“打你了吗?”


    她低低地“嗯”了声。


    “严重吗?”


    许希停顿了下,似下定决心,摘下一边挂绳。


    唐黎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人啊!”她愤愤,音量都高了数分贝,“打成这样,可以报警了。”


    许希低落地说:“就算报,报警,警察也只,只是调解为主,不,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你们是……”唐黎心惊。


    她解释:“以,以前,他们打,打起来,邻居报过警。”


    唐黎完全不敢想象,许希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她是很怕麻烦别人的性子,有难处或苦楚,永远自己处理、承受,于是愈发地闷。


    “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啊?”


    唐黎又气又心疼——气是冲她家人。


    “说了也,也没什么用。”


    许希想笑笑,结果扯到脸颊肌肉,刺痛不已,笑不出来。


    “希希,有句话是说,‘虽然这世界充满苦难,但也充满克服苦难的故事’,会好起来的。”


    会吗?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希望,她靠什么支撑自己?


    走出体育馆时,看见陈致倚着不远处的一棵树,目光眺向远方,一只手拎着一个袋子。


    冬风冷漠,刮得他的身影也显得萧索。


    似有所觉,他转过脸,目光一顿,定在她的脸上,眉毛逐渐蹙紧。


    许希蓦地想起口罩,忙戴回去。


    陈致将袋子递过去,许希问:“什,什么?”


    “拿着。”


    她只好接过。


    他没说什么,直接走了。


    袋子里是两份饭,从食堂打包的。还有一管药,看说明,是消肿化淤的。


    唐黎说:“我感觉……他是不是……”


    诚然,发问的这一刻,自己也怀疑,与许希有着云泥之别的陈致,真的会喜欢她吗?


    她不知道的是,他们在很多年前,就有过交集。


    许希觉得,大概是因为,陈致把她当成了,见过彼此最狼狈落魄模样的朋友,或是战友。


    关心,送饭和药,只是出于情份。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


    一转眼,月考很快过去了。


    这几天,家里氛围特别差,叔母不和叔叔说话,照样做家务,拖地拖到叔叔脚下,像是没看见,径直拖过去。


    叔叔憋着气,又不好发作,脸色糟糕。


    连许凌也不敢惹他们,小心翼翼的,比平时老实不少,怕挨骂。


    许希更沉默了,绝大多数时间都窝在房间学习。


    成绩出来时,因为用了药,她脸上的巴掌印消得差不多了。


    然而,这回她考得史无前例的差。


    袁老师当天就把她叫去办公室,问:“许希同学,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摇头。


    他苦口婆心:“你一直很稳定的,上次前三,这次滑了十几名,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和老师说,老师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许希说:“没。”


    “陈致倒是进步很多,是不是他影响你了?”


    她还是摇头。


    这姑娘看着没脾气,骨子里却固执得很,袁老师拿她没辙,到底放她走了。


    许希回教室写作业,陈致叩了叩桌面,叫她。


    “之前的赌约,还记得么?我赢了,我现在找你兑。”


    “行,你,你要什么?”


    他不提要求,只说:“周六早上,我来你家楼下找你。”


    许希现在心灰意懒的,懒得揣摩他的用意是什么,答应下来。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早上气温很低,他们都没起床,屋里安安静静。


    许希有台手机,是叔母淘汰下来的,唯一用途就是与人联络。


    她收到陈致的短信后,换鞋出门。


    陈致穿的是一件白色卫衣,背了只橙色斜挎包,整个人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