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拉锯

作品:《冬夜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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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影活动在一个小众书店,聂霜坐在后排,身体笔直,一动不动盯着投影。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根本没看进去,从头到尾,频频走神。


    还好片子并不长,结束时,和主办方闲聊了几句,杨霖见她脸色煞白,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顺路送她去医院。


    她扯出一丝笑,“不用了,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两人的交情仅止于工作,杨霖不好越矩,十分绅士地替她打了车,两人便分道扬镳。


    暖阳透过窗玻璃,照在她脸上,她闭上眼,靠在后座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


    脱离群体环境,此刻独处,她脑子里莫名冒出许多不受控制的纷乱画面。


    恍惚中,她看见父亲从窗前纵身一跃,她惊惶地叫住他,他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却只有解脱,没有丝毫的留恋。


    她还看见一条幽深黑暗的隧道,一辆摩托车和私家车相撞,车毁人亡,火光漫天。


    太久没想起过这些曾令她锥心蚀骨的过往。


    已经很遥远,却又历历在目。


    回出租屋的路程有些远,聂霜将自己蜷缩在后座,手脚冰凉的她,很快陷入昏沉中。


    是司机的提醒,将她唤醒。


    下车来,聂霜微眯着眼睛抬头望了下天,午后阳光越发刺目,但并不温暖,她浑身都在发抖。


    南方潮湿,一周没回,房子里已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味。


    没力气再收拾了,她冲了澡,换上睡衣,东西也没吃,饿着肚子爬进被窝。


    被子很潮,就如同此刻她的心。


    还好,她尚未将爱意宣之于口,就算是沦为笑话,就算是失去,也谈不上多亏。


    虽然,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这样想着,聂霜攥紧了被子,将脸埋进枕中,迫使自己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清空。


    她记得读书时很贪睡,周末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但越长大,睡觉反倒成了一件艰难的事。


    此刻也是,翻来覆去,连让脑袋停止运作都做不到,更遑论睡着。


    浑身实在难受,索性起了床。


    然后,她发现人身上的痛感,是具有迟滞性的。


    回家路上,她心里的呼啸被街道的喧嚣掩盖,蠢蠢欲动的痛没那么明显。


    而此刻,置身绝对的安静中,心里那头名为孤独的野兽,终于,肆无忌惮地朝她伸出獠牙利爪。


    她觉得心口好像被挠了个洞,又痛,又空。


    急需做点什么,来对付心里那头怪兽。她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大,又点了外卖,啤酒。


    午后两点,天光正盛时,在窗帘紧密的黑暗客厅里,她把自己灌醉了。


    但难受的感觉,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捂着胸口,她自嘲地笑了下,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昨晚,她从陆樨口中得知自己很像傅聿时的初恋时,那颗被埋下的仙人掌种子,就在暗夜中慢慢生长。


    直至见到薛彤的那一刻,心里那场不动声色的风暴,终于将那些刺细细密密地扎进了心脏。


    而此刻,被她强压下来的痛,终于铺天盖地,后之后觉地朝她汹涌袭来。


    她一直以为,他求而不得的人是她,却没想,她只是他求而不得后的替代品。


    一个替代品,有什么资格跟别人做比较。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她终于明白,第一次在和璟同他相遇,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将东西拿给她修理。


    也终于明白,他后来一步步织出温柔的网,并不是因为纯粹的喜欢。


    他的赤诚,他的爱意,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她只是侥幸得到了而已。


    一开始的靠近,就是别有用心。


    一切都是假的。


    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愿赌服输。


    啤酒罐东倒西歪,她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视里的相声。


    手机在桌上响了起来。


    是傅聿时。


    他想对她说什么呢?


    说“抱歉,我这些年喜欢的人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不再需要你这个替身了。”


    他是不是该感谢她此前的踌躇不前,让两个人都还不至于泥足深陷?


    她将电话挂断,扔在旁边,又拉开了一罐酒。


    手机执着地响起,她挂断,他又拨过来。


    如此反复,俩人像陷入某种拉锯战。


    她索性将他电话拉近了黑名单。


    终于清净了。


    但她忘了还有微信。


    很快,他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本身酒量就不行的人,喝太多,眼神已经开始迷糊。想挂断,却不小心摁了接听键。


    “你在喝酒?”


    傅聿时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恍如隔世,但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他凭什么管她?


    她脱口而出,“不关你的事。”


    说完这句话,不等对方回复,她利落地掐断,将他微信也拉黑了。


    登机前的最后一刻,傅聿时在机场,盯着标记为红色的发不出去的信息,沉下了脸。


    拉黑他的电话,又拉黑他的微信。


    原本他以为,聂霜在意的是他没告知回瑞士的事,所以才会赌气不让他知道,她跟其他人去看电影的事。


    但这一刻,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种冷冰冰的样子,一刻也不想看见他的嫌弃表情,让他烦躁不已,甚至想改签,立刻回去找她。


    他开始脑海里复盘所有让她生气到失控的可能。


    “聿时,该登机了。”身后的薛彤笑着提醒他。


    转过身,傅聿时盯着薛彤,“你跟聂霜说什么了?”


    薛彤怔了下,像是不明所以,一脸无辜,“我就问她是不是陆樨的朋友。”


    “然后呢?”


    薛彤不傻,见傅聿时眼神冷冷,知道他在兴师问罪,只能老实回答。


    “她没回答,我就当默认了。”


    “默认的意思是?”


    “看你这么紧张,她是你女朋友吧?”


    “对。”


    即便早就猜到了,听到这个笃定的回答,薛彤心里还是微微颤了下。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提了句...”


    “提了句什么?”他咄咄逼人。


    隐晦的心机被看穿,薛彤被傅聿时的眼神吓住,不敢隐瞒。


    “陆樨问我要不要上去叫你,我说不用了,我知道你很忙,下午一起回瑞士的飞机,反正我没事就顺便过来等你了。”


    薛彤倒是实诚,但傅聿时却是在心底沉沉叹口气。


    他好像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了。


    在那一刻,她一定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被排除在了他和薛彤之外。甚至,有可能还误会了他和薛彤的关系。


    登机口广播开始催促。她把他拉黑了,他只能打梁亦潮的电话求助。


    “回沂市了吗?”


    “有事?”


    “我想拜托你,替我去看看聂霜。”


    和梁亦潮结束通话后,傅聿时看了眼身后的薛彤,向来喜欢艳丽着装的女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变了风格。


    “怎...么了?”薛彤有些怕他。


    “这身衣服,”他从上到下扫她一眼,冷冷道,“不适合你。”


    说罢,傅聿时没再理会呆若木鸡的薛彤,抬腿就去了登机口。


    梁亦潮是在这天下午赶过来的。


    半梦半醒中,聂霜听到有人在用力敲门,不,是捶门。桌上的手机也处于持续震动状态。


    从沙发上挣扎起来时,她下意识伸手抹了下额头。


    很烫。


    似乎是发烧了。


    浑浑噩噩地去开门,梁亦潮正立在门口,着急到正要开口骂她,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伸手探她额头,“发烧了?”


    进门后,又看见客厅的一片狼藉,梁亦潮眉头一皱,“怎么搞成这样?”


    但凡她再晚几分钟开门,他大概已经报警了。


    聂霜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半阖着眼,“你确定要现在盘问我这个病人?”


    梁亦潮缓和了神色,想给她量体温,却发现温度计坏了,而备用的感冒药也吃完了。


    将她扶回卧室,他立刻去了趟药房和超市,回来伺候她吃了药,收拾了客厅,便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傍晚醒来,聂霜听到厨房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叫了梁亦潮两声,他没听见,她嗓子疼,索性拨了电话给他。


    得知她醒了,梁亦潮便拿着体温计过来。


    36.7°,终于退了烧。他放心下来,聂霜也免于挨骂。


    进了饭厅,瞧见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聂霜有些惊讶。


    “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


    在她印象中,梁亦潮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她从没见他进过厨房。


    “你还说。”见她恢复了些精神,梁亦潮也开始秋后算账,“出事了怎么也不告诉家里?”


    要不是傅聿时今天这通电话,让他帮忙照顾聂霜,他这个哥哥还像个傻子一样被瞒在鼓里,当真以为她前几日,只是崴了脚。


    帮忙?


    呵。


    他梁亦潮照顾自己的妹妹,怎么就成帮忙了。


    想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一开口,语气便有些阴阳怪气。


    知道他这趟过来一定跟傅聿时有关,聂霜也没反驳。


    她喝了口水,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根,推到梁亦潮面前。


    “你不也没告诉我你这几天跟老同学叙旧,都叙到山里去了。”


    那几张票,是刚才在洗衣机旁边发现的。有机票、高铁票、大巴车票,甚至还有到某个村的小巴车票。


    如此折腾,看得出,那个人应该对他十分重要。


    没料到会被反将一军,梁亦潮愣了下,才气压很低地回答。


    “八字没一撇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不用多问,聂霜也猜出了哥哥波折的感情历程,她没继续追问原由,只是对那位能够改变哥哥的姑娘有些好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想必那位姐姐也很好看吧。”


    “她比你小。”梁亦潮冷不丁道。


    “哦。”


    “所以过年的礼物也是买给她的?”


    “嗯。”


    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喝了口白米粥后,聂霜叹了口气。


    “所以哥哥你这是老牛吃嫩草了?”


    “......”


    这天晚上,也不知是好奇,还是为了填补心里的空洞,聂霜硬是缠着梁亦潮,跟她讲晏时璟的事。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梁亦潮妥协了。


    印象中,他似乎是在刚入冬不久后的某个周末,意识到自己对晏时璟不同于他人的情愫。


    那日他谈完生意从酒店出来,就撞见正在替某瑜伽室发传单的晏时璟。


    大冬天的,她脸和手都被冻得通红,还面带微笑,点头哈腰地将传单塞进往来路人的手里。


    本来员工周末兼职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但那他天不知怎的,竟有些生气,走到她面前,语气也不太好。


    “是公司给你发的工资太少了?周末不休息,还跑出来打工。”


    平时对他百依百顺的晏时璟,并没有因为老板的突然出现就惶恐,她甚至都没认真听他说话,边发着传单边敷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