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黄泉娘娘(十六)

作品:《诛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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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人太多,屋中原有的食材不太够,所以叶河自告奋勇拉着伽严出门采蘑菇了。


    叶河提着篮子走在最前面,一路哼着听不懂词的歌,而伽严心事重重地思考着叶河说过的话。


    世上因果千千万,能化作厉鬼的大多是心中有着强烈的执念。


    可冥界法则向来无情,这种执念的缘由与因果都不重要。


    皆被称作——罪孽深重。


    而厉鬼一旦被阴差拘住,都会投入十八层地狱中被镇压折磨,白日烈火烹油,夜晚冰海刀山,受苦千年。


    复活一个死去的普通人尚且需要违背天道的大机缘,何况是复活一个厉鬼?


    这勾起了伽严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你要如何做?”


    叶河笑着转过身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他,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总要付出点代价吧?比如——把另一个你放出来。”


    看见叶河在不断地靠近自己,一步之遥时,伽严用金刚铃杵抵在了她的肩膀处,制止了她的动作。


    “别紧张嘛,你在冥界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样子,你不是很想抱我吗?”


    “够了!”


    金刚铃杵这一次驾在了叶河的脖子上,伽严是真的动了怒,妄图制止叶河的话语。


    她话中的调戏,令伽严眉眼一寒,“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他惯用的武器是弑魔禅杖,可这名为囚影的金刚铃杵才是杀伤力最大的那个。


    这个武器,取自他的骨。


    外形似一把半臂长的铜锏,手柄底部是修出了器灵的凶铃。


    可为何现在,竟不受他的控制?


    好像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


    看着伽严震惊不解的眼神,叶河轻蔑一笑。


    她的灵魂中可是有着被尊为万古第一的神器,一个器灵,怎敢与她抗衡。


    叶河不甘示弱地握住了囚影,“你看见那只猫了对吧?你可以杀了我让我闭嘴,可是你能杀得了全天下的人吗?”


    “哈哈哈哈——”


    “那只猫可是会说话的,到时候,它或许会附在茶楼说书先生的身上,将涅佛宗的丑事抖个干净。”


    “伽严大师一生光明磊落,到头来,真忍心连累宗门晚节不保吗?”


    一字一句宛如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伽严的心脏。


    “我不问便是了。”


    “可是大师,晚了,世人不同意啊,你一个出家人就该慈悲为怀,又怎能贪生怕死只想着独善其身?”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他高高地驾在圣人的位子上,剥夺他开口拒绝的资格。


    伽严胸口起伏,连呼吸都困难,“你──”


    每次被心魔控制,他就会沉睡,什么都不知道,法音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一旦放出法音,他定会为祸世间,可宗门千百年的基业也绝不能毁在他手上。


    两条路,都是死胡同。


    僵持间,叶河给出了第三条路。


    “我这里还有一个选择,你以宗门的名义起誓,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也不管我的猫去做了什么。”


    “你想要汨川体内的神卷?”


    “谁不想要呢?你敢说你不想要?”


    商狸死的时候血雾漫天,神卷落入汨川体内时,目光能穿透血雾的人只有他和自己。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向汨川透露神卷与她的身份。


    叶河眯着眼睛,将伽严的所有情绪都注视得清清楚楚。


    他们二人互相牵制而又能达成一致的,只有神卷。


    她再次给了一个台阶,“神卷落入谁手各凭本事,你放心,我想要神卷是为了救人,并不想与谁为敌,我若是滥杀无辜,大师再动手杀我也不迟。”


    “我可是个好人啊,救盛林钟这件事,就当我聊表诚心。”


    一瞬间,伽严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叶河一开始就冲着他来的。


    若她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他肯定不会答应,若她因此恼羞成怒威胁他,他这个硬脾气也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一步步击溃他的心理,降低他的底线。


    进退有度,分寸得当。


    好个聪明伶俐的姑娘。


    走到这一步,他当真是没有拒绝的权力与理由。


    “好,我答应你。我以本宗护法神怒目金刚的名义起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叶河一个巴掌撞上伽严起誓的右手。


    “啪”地一声。


    回音响彻在寂静空旷的深山中,惊起一群飞鸟。


    “就这么说定了。”


    少年的声音像那清澈的鸟鸣,恣意张扬。


    云朵退去,被遮盖的阳关全部洒落,渡在少年的身上,耀眼得不像话。


    她朝着站在原地的和尚挥了挥手。


    “走啊,采蘑菇了,别想甩给我一个人干。”


    伽严垂下了刚才被碰过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囚影,手心全是汗。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深沉城府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干净热烈的笑容。


    记忆里的她,从来都是带着笑的。


    叶河蹲在一堆蘑菇前,选中了色彩最艳丽的那朵。


    在一群平平无奇的蘑菇里,它最漂亮。


    伽严提醒道,“你知道吗,一堆能吃的蘑菇里,你选中了唯一带毒的那朵。”


    “胡说,你休想骗我,我吃过那么多次,有不有毒我不知道吗?”


    在伽严来不及制止中,她咬了一大口,“你尝尝,可好吃了,每次吃完我都能睡个好觉。”


    万年之后,她在封豢山呆过许多年,那时候山中土地焦黑一片,什么树都没有,唯独长着些这种蘑菇。


    靠着它们,她度过了许多个难捱的春天。


    伽严抢过剩下的那半朵,无语得心口有些堵。


    “你那是睡着了吗?你是被蘑菇毒晕了,笨蛋。”


    刚才算计他的那股机灵劲哪去了?怎么会有人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


    山中植物众多,很快便捡了一篮子。


    伽严弯腰捡完最后一朵,再看时,就见叶河迷迷糊糊地靠在了树上。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眼花缭乱,看着伽严一个身体长了两个头。


    不是吧,凡人的身躯这么脆弱的吗?


    她以前明明没这么快就想睡,难道真的有毒……


    “我,有点困……”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倒下去了。


    伽严动作迅速地跑了过去,弯腰背对着接住了人。


    他尽量不去触碰到背上的人,慢慢蹲下身体,然后让叶河靠着树干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