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婢女阿止

作品:《妄图她

    []


    姜芷是被热醒的。


    身体热烘烘的,意识也迷糊的很,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大概唯一清醒的,是自己应该死了。


    那被一刀一刀剜下来的剧痛清晰无比,仿佛还身处刑场,刽子手的利刃在她身上一下一下地剜这……


    “这是……哪儿?”


    视线模糊间,一道青色身影靠近。


    “阿止!”花柠沿着床边坐下,嗓音轻柔,带着安抚之意,“这里当然是摄政王府啊,肩上的伤口还疼吗?”


    姜芷顺着她的目光微微倾眸,一阵又一阵的痛意蔓延四肢,恍恍惚惚才感受到肩上的伤口。


    肩上的伤口……


    她后知后觉睁大眼:“我没死?”


    凌迟之刑乃郦朝最为残忍的刑罚之一,她怎么可能在凌迟之下活下来?


    花柠抿唇一笑,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失笑道:“傻阿止,你当然没死,王爷派人救了你,你又怎么会死呢。”


    “王爷?”


    姜止眼中闪过疑惑,盯着花柠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


    古往今来没有人能从凌迟下活下来,她并不认为自己如此幸运,更何况她现在能切实感受到肩膀上的疼痛……


    摄政王,她死前朝中并无摄政王……


    姜芷猛地抓住花柠手腕,迫切想要知道答案,身体微仰。


    “我是谁?”


    花柠手一抖,诧异地望着她:“阿止啊,你是阿止。”


    花柠只当她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反应迟钝,并未深想,拨下她的手安抚道:


    “好了,你既醒来便安心养伤,手下的事我会替你做的,你且放宽心。”


    “不对……”


    姜芷挣扎欲起身,却被花柠反手摁住。


    眼神故作凶狠地瞪着她:“躺好了!没我的允许不准下床!”


    姜芷愣愣地盯着她看,乖乖听话躺回去,身子侧躺,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


    见她要离开,忙伸手拽住她袖口,巴巴询问:“哪个芷?”


    她名中也带一个芷字,乍听一声“阿止”,竟令她生出些许恍惚。


    会这么唤她的,除了她已故多年的爹娘,再无旁人。


    连宁川也不会这么唤她。


    花柠啧了一下,只觉得她这是烧坏了脑子,心中叹了口气,倾身掖好被褥,无奈望着她急切的眼眸:


    “阿止,心如止水的止。”


    末了,又小声嘀咕。


    “阿止怎么奇奇怪怪的,莫非真是烧坏了脑子?那可怎么办,找管家看看……”


    耳边嘀嘀咕咕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脑袋一阵阵发胀,眼前晕眩不止,伴随着一声惊呼,意识彻底沉于黑暗。


    心如止水的止……非沅芷澧兰的芷……


    ……


    一场秋雨一场寒。


    盛京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秋雨也来的急,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青黑色砖块上,溅起小小的水珠。


    雨势渐猛,顺着垂脊滑下,形成一条白色水线。


    檐下一男子,着一身月牙白锦袍,坐于轮椅中。


    墨色长发垂于脑后,五官俊朗,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色。


    那双乌黑的眸子更是哀戚,仿佛破碎的镜子,一如他支离破碎的心。


    他静静望着庭外的秋雨,眉峰始终轻轻拢着,无声看着雨打花叶,零落成泥。


    “王爷,”管家拿着斗篷走来,瞧着他苍白的脸颊,面露忧意,“秋雨寒凉,膝盖受不住的。”


    说着,将斗篷给他披上。


    谢宁川垂眸拢着斗篷,无视他的话:“那个婢女如何了?”


    管家知劝不动,自觉后退一步,微微弯身:“花柠说已经醒了,不过又昏了过去,许是身体还虚着。”


    管家是第一批进王府的,跟在谢宁川身边已有五年,王府中大大小小事务都由他管理,如今年岁渐长,却也没生离开的心思。


    在这偌大的王府中,管家可以说得上是最了解谢宁川的人。


    “嗯,再派人去看看。”


    三日前,王府遇刺。


    那个婢女受他牵连被刺客刺了一剑,虽不致死,却也伤得极重,昏厥好几日。


    谢宁川杀了那些刺客后便派人去医治她,从头到尾都没看清她的模样,也因如此,不知她与姜芷有八分相似的容貌。


    “是。”


    管家转身欲走,谢宁川又叫住他。


    “她醒后,重活且放着,交给其他人去做,等她伤养好再说。”


    谢宁川作为摄政王,在朝堂上雷厉风行,手段狠厉,人人闻之色变。但在王府中,对底下的人还算不错,大多数由管家出面解决。


    他对外的名声,好坏参半。


    当年携先帝遗旨,从前太傅姜芷身边的一个小小公子,翻身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底下多是对他的猜忌,迫于先帝遗旨,只得承认他的位置。


    然,摄政王一位,掌握郦朝大半权利,甫一上位,朝中高官被废黜个遍,文武百官人人自危。


    对他心狠手辣,控制新帝的传闻也由此传遍整个盛京。


    “是。”管家不由笑了笑,神色温柔,“能得王爷照拂,是阿止的福气。”


    阿芷?


    谢宁川瞳孔颤了颤,眼底升起微小的希冀,不确定道:“阿芷?哪个芷?可是沅芷澧兰的芷?”


    管家惊于他的反应。


    来王府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王爷脸上看到这种小心试探的神色。


    “不是,”他摇了摇头,“是心如止水的止。”


    “心如止水的止……”


    谢宁川喃喃出声,旋即失望地垂下脑袋,那抹希冀的光芒湮灭在黑暗中,浑身流露出一股颓丧的气息。


    “下去吧。”


    他无力转动轮椅,背影孤寂,回了房间。


    “是。”


    管家欲言又止,望着他的背影,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声退下。


    谢宁川进了书房,习惯性从架子上取下手札,推动轮椅来到案前。


    毛笔浸了点墨,打开手札。


    穗和五年,孟冬秋。


    姜芷,我将才好像又听到你的名字……却是我听错了,不是沅芷澧兰的芷……那不是你。


    片刻后,谢宁川合上手札,身子往后一仰,疲惫地阖上眼。


    “姜芷,你怎能如此狠心……”


    那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能散在这秋雨浸湿的空气里。


    ……


    阿止凭杆眺望,眸光落于不远处被秋雨倾打的桂花树,鼻息间是浓郁的桂花香。


    她轻轻阖上眼,感受着难得的宁静。


    这样宁和的气氛,她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阿止,你怎的坐在窗边,快过来,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


    花柠急急忙忙拉过她,探身关上窗户,隔绝外头的秋雨湿气。


    阿止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划过暖流,弯唇浅笑。


    “我没那么娇气的。”


    无论是姜芷还是阿止,都不是娇气的人。


    她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上苍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她断然不会再把自己置于金笼之中,桎梏自己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