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欲望之水

作品:《信子[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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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秒回的信息总给人一种不能顺畅喘息的紧张感,越灵雨此刻却只有兴奋,自己的人生中已经太久没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父亲勒令她不许频繁亮相演奏,因物以稀为贵,她必须够贵。


    身边除了秦幼宜时不时出些乐子供她消遣,只剩这几个家伙。


    维港的风穿过阳台半开的门,室内降了些温度,澄明似清水的夜空被灯光霓虹染亮,从她的角度,摘了隐形眼镜看,海面是琥珀融掉的汁液。


    橘红。


    越灵雨在左手腕的那片日落里印下一吻,橙黄。


    这样的夜晚,于她,是无限。


    拍下一张,屋内屋外各占一半,分享给该看的人。


    他不会感兴趣...


    但她需要他感兴趣...


    戴鸿深注视着手机里的照片,夜景看得过腻了,没什么稀罕,于是目光转移,重新聚焦。


    半片空间,古典繁杂,像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一股脑堆进属于她的领地,窗子上有抹倩影,衣着轻薄,盘着腿,腿边大概是动物,好多只...


    有一只正在试图偷吃她碗里的东西。


    【在吃什么?】


    一碗草莓发过来,通通红,凭白让人想到她的发。


    想到那个拥抱...


    充满柠檬和雪松的香味...


    干净、温柔、有力量,这些年她似乎有好好长大,热爱生活并在自己的绝对领域里发着光。


    【半夜好饿,可惜我不会做饭,只能吃点水果~】


    许是见他久久没回,才又添了这么一句...


    【平时都吃这个?】


    【白天当然点外卖喽~晚上不敢,香港的外卖员看着凶凶的...】


    ....


    又冷场,他又不回。


    越灵雨忽生燥意...


    “不许吃了!小猫吃太多草莓会死的。”


    小八登时跑走,也发起公主脾气。


    她再没耐心,索性扔了手机,踢开已经被小十吃干净的盆,回房睡觉。


    一头扑进床铺,上面还星星点点沾着老邦德街的味道,很浅了,抵不过今天的万分之一...


    父亲常说,想要的东西那就必须使尽办法去得到,得不到便叫失败...


    Rosalind不可以失败。


    ...


    “戴生?有咩问题呀?”


    “戴生?”


    戴鸿深骤然回神,视频会议已进行一个多小时,快凌晨一点了,她应该是睡了,难怪没再讲话。


    因着时差,伦敦正是晚饭时间,他频频走神,已没有继续的必要。


    “会议散档,听日再继续。”


    啪嗒一声合上电脑,他开始懊悔,或许自己不该承认还记得她...


    领带随便抽开,解开两颗纽扣,隐约露出锁骨,平缓地喘息,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定于那座留声机。


    久久没动...


    最后关灯离开。


    温水淋浴,彻底打没了困意,头发潮湿垂散半遮眼帘,戴鸿深迈着慵懒步伐下了楼,餐厅亮着暗灯,冰箱门被打开...


    水柱大力冲刷,不锈钢的碗很快溢出,里面的草莓在打滚,冒着细密泡泡,红彤彤...


    随手捏起一只,冰凉的水顺指骨而下,落他手心...


    屏幕亮起,一条信息,落他指尖。


    【你看过我多少次演出啊】


    草莓尖尖被他咬掉,最甜的一口...


    【全部。】


    越灵雨倏然翻身而起,香水原本立在另一个枕头上,也因她的动作而倒翻。


    从十八岁开始,到现在整整八年时间,她办过的演奏会遍布世界各地,却不过二十多场...他那么忙,怎么可能?


    【你骗人,我才不信你哄我的话!】


    ...


    【没骗你,二十三场,都看过。】


    【你十八岁的首场还失了误。】


    他不提,她自己都快想不起来...


    在香港中心文化音乐厅,成人礼那天的首演,第一首就被她拉错了音...


    下台之后,父亲狠狠地斥责了她,学琴十三年,却犯这种低级错误,丢人现眼。


    原来他真的看过...


    所以父亲骂的是对的,她确实丢脸。


    【你只是紧张,失误也有失误的美感,且独一无二。】


    他竟会主动打破冷场...


    戴鸿深一手打字,一手吃草莓,两不耽误,不紧不慢,似享受过程。


    一般来讲,晚八点过后,他是不会吃东西的...


    今天破例。


    深夜,总太容易放任...


    香气过于浓郁反倒刺鼻,实在不如他怀里。


    【你身上的味道才好闻~】


    她越过了刚才的话题,把一切转移到他身上,戴鸿深有一瞬的恍惚,不敢确定这话是发给自己的。


    【戴鸿深,你不好奇我要送你什么圣诞礼物吗?】


    ...


    【好奇】


    ...


    【那你怎么都不问~】


    ...


    【你不会说】


    ...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


    这种无营养的幼稚对话,在他这里要往前数快三十年。


    必须结束...


    【去睡觉】


    【那你答应把圣诞节留给我!只留给我一个人,我就睡!】


    ...


    【好】


    越灵雨终于满意,真丝被子卷起一半缠在双腿上,变成条美人鱼,波光粼粼。


    越发睡意全无,索性拾起架子上的小提琴,跪起身,头发散乱,她也不去拨正,腿依然拴在被里,半曲《ManhadeCarnaval》慷慨释出。


    伊扎克·帕尔曼,狂欢节的早晨...


    亦会,是她不安分的狂欢。


    .


    八点钟,电话铃声响起,吵醒满屋子的生物,小十最先跑到卧室门口,哈哧哈哧地吐着舌头,白白的尾巴摇晃,等待里面的人开门。


    却怎么等也等不到...


    “喂,爸爸。”


    “灵雨,回家一趟,带上你的琴。”


    “好的爸爸。”


    越灵雨开始紧张,即使这样的情况每个月都会发生...


    她太想做好,太想优秀...


    否则他们都不会再爱她。


    边架上竖着好多把小提琴,挑来挑去,还是拿了昨晚用的那把...


    握着琴弓笔直站立,手感尚且熟悉,心境却天翻地覆,迎上那双眼睛,竟生出类似十八岁的慌乱。


    “开始吧。”


    言简意赅地发号施令,父女之间,一向没太多别的话。


    越灵雨又拉了《狂欢节的早晨》,随着越尧的眉头逐渐紧皱,她的右手也缓缓发僵,拉出的音差强人意。


    “行了。”


    毫不留情地打断。


    “起码有一周以上没有练过琴了。”


    “你最近在做什么?”


    越尧的严厉不体现在吼叫怒骂,反而平稳和缓,细细密密地敲...


    从五岁她被带回这个家开始,就是他,拿着木棍,敲她的手指,和她的心。


    她那时候很小很瘦,胳膊没劲,举不了半个小时就开始走形,下颌也卡得生疼,指节维持不住足够的松弛,只能挨打。


    “没做什么,只是待在家里...”


    ...


    “那就是因为今年一整年都没演出,态度松懈了。”


    是一年半。


    “阿雨,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女儿,拥有贵族血统,你是个音乐家,和街头卖艺的可不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保持最好的状态。”


    “24号晚上在莫斯科举办演奏会,你好好准备,22号和乐团彩排,23号飞过去。”


    越灵雨骤然抬头看他,眸光黝亮,不敢相信自己临近年底还有演奏的机会...


    可,怎么偏偏是那一天?


    “你还有十天的时间练习要表演的曲目,就回家来住吧。”


    只是通知她而已,完全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


    “阿贞,仲要麻烦你帮手睇下我屋企嘅宝宝们,到圣诞节就好。”


    她被封锁在这里,总得顾一顾那五个家伙的死活...


    “冇问题,阿雨,你放心啦。”


    动物好解决,人怎么办?


    好不容易厚着脸皮约到他...


    哪怕24号音乐会一结束她就乘飞机回来,也得十六个小时,落地晚上十点,他怎么可能一直等...


    错过这次,她恐怕再也无法接近他...


    越灵雨愁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