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覆压

作品:《携君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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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啦——”


    鲜血如注。


    有几滴溅到邀月脸上。


    唇角,脸颊,眉心,俱有。


    血还带着生命的温度,那是十八岁,且满怀春心的鲜活少女罢了。


    “姐…姐……”


    陆小婉的眼眸睁得很大,心口插着一把一掌长的匕首,尽数没入心间,余留下纹饰繁复的匕柄。


    她嘴唇发颤,刚刚还满面含春,此时苍白如纸。


    邀月大脑“嗡”的一声响,抽出手后退,跌倒在地,双手满是血,撑住地面,讷讷出声:“你为何……”


    陆小婉唇角涌出越来越多的血,她使尽全力偏头去看那位冷漠权臣。


    因着要来服侍她仰慕多年的男人,她将最华贵的行头穿在身上,头戴熏染双花金银笄与璎珞,身穿远天蓝色镶嵌烟影纱锦霞纹大袖衣袍。


    头饰在烛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上好的云丝锦布料却染上了大片血污,顺着裙摆流到地毯上。


    今晚应是她最美的时候。她要再看看她爱慕多年的男人。


    那总是着一身绯红麒麟官袍的权臣,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


    只这一眼,便够了。


    陆小婉倒在血泊之中,失去意识。


    血腥气浓郁,与屋内燃香混杂。


    裴肃朗稍微清醒一点,盯住地上的邀月,紧蹙眉头。


    邀月一脸恍惚,对着陆小婉尸体摇头,“不是我想杀你的,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没有杀你!没有杀你!”


    裴肃朗眼神愈冷,欲要做些什么。


    身后的梨花木门砰的一声撞开。


    他恰好对上一双过分惊慌失措的眸子,眼如弯月,盯人时,眉目含情。


    裴肃朗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诗: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那样子似乎很是在乎他的生死。


    ·


    血从门缝里流出来时,温丽湘慌了神,心知此事果然是刘阜设下的局,却也不知刘阜如此胆大,敢明目张胆行刺裴肃朗。


    裴肃朗好歹是当朝权臣,又岂是一般人能动得的。


    情急之下,温丽湘只好推门,却没想到眼见这样一副光景。


    她是从未见过裴肃朗这身打扮,两辈子的记忆也停留在一身猩红的正二品官袍上。


    亦是这三年来,夜夜入睡的梦魇。


    更不消说男人两侧颧骨的绯红。


    如此不正经。


    所谓非礼勿视,温丽湘忙埋下头,地上已是死透了的女子,心又是凉了半截。


    心知定是裴肃朗让这位姑娘替他挡匕首,这才当场丧命!


    似乎还能感觉到血还未凉透的热度。


    温丽湘最是闻不得有刺激性的气味,胃部一阵痉挛,她强捺下几欲昏厥的不适,语气还算镇定,道:“我暂住隔壁,听闻有动静,特来此处查看,却不想遇见裴大人。”


    蜿蜒的血迹仿佛黏湿了她的鞋底。


    温丽湘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额上冷汗岑岑,眼里闪过掩饰不住的惊恐,“大人,现下应当如何是好?”


    裴肃朗即是失态,也能维持应有的端正体面,他理理自己的衣摆,上面未曾沾染血迹,微微挑眉,看向温丽湘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兴趣。


    鲜少有女眷见到如此场面,还能像她这般镇定自如。


    至少面上看不出什么过分的惶恐之色。


    裴肃朗虽是文臣,但比这更为血腥,残忍的场面,他也是亲眼见过的。


    饿殍遍野,卖儿鬻女。甚至于生啖人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灾与人祸齐平,但有时候人祸未必比得上天灾,人类不过是自然界中苍海一粟,无法撼动天地。


    而裴肃朗便是那异想天开,妄图撼动天地之人。


    无论是改革田制,还是兴修水利。


    为官多年,察言观色已成为习惯。


    裴肃朗总能精准把握一个人的情绪,温丽湘脸上所带的假面,还未到火候,他不动声色把玩,盯着温丽湘鼻尖冒出的点点汗珠,发号施令,口气严肃,“那你还站在这作甚?!”


    温丽湘浑身一震。


    裴肃朗还是以往那般姿态,高高在上,气势凛然。


    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温丽湘急匆匆瞥了一眼陆小婉。


    居然有种岁月静好的诡异感。


    小腿发软,竟是有些站不住。


    此番大动静,自是惊动了客栈。


    店家小二上楼正要查看一番,瞧着满地的血,又连滚带爬地滚下二楼木质楼梯,惊呼道:“杀人了!出人命了! ”


    ·


    御景客栈灯火通明。


    官差将大多数住客聚到大堂,客栈外面围了一圈官差,想出来的人也出来不得。


    密不透风。


    刑部侍郎谭有为刚刚盥洗完毕,正要就寝,府中下人便来报有人在府门外高呼出了命案。


    谭有为极为不耐,直接下令将挑事之人乱棍轰走,下人便为难说:“老爷,此则命案与裴大人有关,恐是向大人您问罪来了!”


    谭有为大登时坐直身子。


    这姓裴的大人,整个奉微朝,也只有那么一个裴肃朗!


    裴肃朗的手段,他自是见过的,还尤其看不惯他们这些凭家族入仕的官员。


    眼下朝堂大致分为两股势力,一是以为何妨为首的世家派,再则是以裴肃朗为首的进士派。


    两派在朝堂现下可谓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


    ·


    谭有为只得急忙穿戴官服,带一队官差去往御景客栈。


    谭有为在人群中找到那最为惹眼的身影,扶了扶歪了一点的官帽,恭敬朝裴肃朗拱手道:“下官失职,惊扰了大人!”


    刑部掌管天下律法,同时也配合大理寺查案,裴肃朗此番点名道姓要他审此案,无非因他裴肃朗是他顶头上司。


    谭有为动动眼睛,短短一刻,便已琢磨出裴肃朗想插手此案。


    至于这背后的目的……


    谭有为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裴肃朗,心觉对方有一番高深莫测。


    旁边站着一足足矮上他一头的儒生,看那低眉顺目的模样,想是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怕得紧。


    那嫩生生,掐得出水的模样,倒是与娇软女儿家有得一比。


    谭有为的眼神倏地暗下来。


    纸醉金迷的糜烂是世家贵族共有的秘密,好男风也不是难登大雅之堂。


    谭有为才刚刚过了不惑年纪,正是需要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