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遇刺

作品:《携君济

    []


    温丽湘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


    梁王刘阜是当朝二皇子,十五岁便被奉微帝遣到边关,也是她素昧蒙面的表哥。


    刘阜便是何莞嫡姐何锦的儿子,与何锦虽嫡庶有别,关系却亲厚。


    除了何锦,自嫁出来,何莞与母族便无多少来往,加之何锦生下刘阜,死于难产,阿娘便不提要回本家的事,倒是时常讲述她与何锦还是少女时的趣事,以此缅怀往事。


    刘阜的名声她是听过的。


    战无不胜,矫勇善战,曾只身潜入羌族大本营,以一敌百,亲手杀掉羌族上任老首领。


    世人皆称他为沙漠孤狼。


    只是这其中有蹊跷之处。


    刘阜为何能提前入长安?且无丝毫风声传出。


    再者,她从未听闻裴肃朗与梁王交好,前世也未曾有过。


    前世倒是有件关于裴肃朗的荒唐事,轰动朝野。


    那时正是数九寒冬,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长安城。


    一怀孕八月的妇人,衣衫褴褛,形销骨立,涨大的肚子几乎压弯她的整个脊背,颤颤巍巍跪在裴肃朗的府邸面前,哭诉裴肃朗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郎,腹中胎儿正是裴肃朗之子。


    无人接应她,她便日日跪,半旬有余,直到她倒在白得刺眼的雪中。


    一尸两命。


    至于裴肃朗,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多了几句为世人称道的风流韵事罢了。


    温丽湘每每想到此事,心底便生出一阵恶寒。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出身白丁又如何,两扇朱门隔开的是穷与富的距离。


    所谓初心,恐怕也渐渐迷失不见。


    重生前,她只同情女子悲惨至极的命运,重生后,她读了不少经书典籍,窥见了从未涉及过的深明大义。


    裴肃朗这样的男人,实在德不配位。


    她特地打听过那妇人的名讳,唤作陆婉儿。


    ·


    室内燃了香,绿釉狻猊香炉摆在屋子最左侧,淡淡的烟雾攀升上空,逐渐散开。


    模糊了温丽湘的脸。


    寸心见自家小姐似乎又在发神,却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也不知怎的,自年初小姐姐大病一场,总爱这样不言不语,一坐就是坐好半晌,有时坐一天的情况也是有的。


    寸心咳嗽两声,讨喜的杏仁眼在眼眶转了转,预备将自己的听来的皇宫秘辛说与温丽湘听,道:


    “小姐,要奴婢说,还是得在天子脚下才能听见许多别处听不到的东西。这梁王殿下也真是惨,世人只知他军功赫赫,战如猛虎,不知他被圣上遣到边关,其实另有隐情。堂堂皇子金贵之躯,戍守边关生死难料,圣上此举恐是别有深意。”


    寸心的话越发小声起来:“听闻是因为圣上不喜梁王殿下,所以才……”


    温丽湘已经料到寸心接下来的话,忙正了脸色,“寸心,不得多言!”


    寸心少见自家小姐有如此严肃之色,识趣噤声,她知温丽湘素爱看些话本,便将这皇宫密辛讲与温丽湘听,却不想温丽湘反应如此之大。


    忙垂下脑袋,乖乖认错,“小姐,奴婢知错了。”


    温丽湘拍拍寸心的手背,声音又软和下来,叫她去隔间和木梨一起入睡。


    寸心只得应下。


    ·


    外头突然吹起了一阵风,拨得窗棂做响。


    温丽湘又将窗棂打开再重新关上,顿了顿,又到屏风后面,拨弄黑发,拿一只簪子将发挽成一个髻,穿上袖口绣了金菊的乳白色襦袍,出了房门。


    俨然一副俊俏书生打扮,悄悄出了房门,往最里边的“天字号”雅间走去。


    府中少有知道何莞出自长安何氏。至于所谓皇宫秘辛,她实在没什么兴趣知道。


    温丽湘走得极快,襦袍下摆时时晃动,动作之间明显带着急切之意。


    名田制本源自军中,前世因着裴肃朗时常议上书改革田制,她这位皇子表哥与裴肃朗可是针锋相对。甚至好几次命丧黄泉。


    虽说她不喜裴肃朗此人,可眼下还得靠他查清贪污真相,总得万事谨慎。


    她的身子娇小,步子轻快,闹不出太大动静。


    “咚——”


    走到房门前,温丽湘在两扇凤穿牡丹梨花木门前顿住脚。


    屋里里面传来一声响,稍显沉闷。


    温丽湘猜测应是地面铺了一层地毯,才导致发出的响声沉闷至极,又不尽然。


    娇软发腻的软腔从门缝里泄了出来,“大人,你可知,奴做梦都想服侍您……”


    连空气中似乎也沾满了这种浓郁的气息。


    同属女人直觉让温丽湘察觉到声音里的邀约。


    那是极度渴望的情潮。


    温丽湘站在房门外听得真切,心下突突狂跳,想她向来循规守礼,此刻比起日日逛秦楼楚馆的公子哥还要放浪形骸,守在外面,听着里面即将掀起怎样一场惊天动地。


    “咚——”


    又是几声铺满暧昧的响动,夸啦啦放倒在地。


    “出去!”


    这会从房间透出来的声音是裴肃朗,她绝不不会认错。


    隔着木门,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不稳,打碎了他语气里惯常有的镇定与疏离,涣散得实在不成样子。


    很难想象,前世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大人……”


    陆小婉娇滴滴的声音带着祈求,似百转千回的鸟雀啼鸣,裹着怅然不归的情意。


    温丽湘时常想,一个女人的情感应是像山又像水,亘古不变又缠绵悱恻。


    房间里的响动越发大了,凌乱的脚步声似乎能够想象裴肃朗现下是多么失措。


    “咚咚咚——”


    像大雾笼罩了天地,分明模糊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


    脚步声离木门越发近了。


    温丽湘的心脏不受控制跳动,偏偏想起裴肃朗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青竹香,如此想着,便也真的闻见了。


    糅着一股子腻人的甜香,往鼻子里钻,而她仿佛抬不起脚般,全身僵住。


    房间里,陆小婉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鼻尖泛着微红,与裴肃朗之间隔开一段距离,瞧着他整个人,跌跌撞撞,往房门外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