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芍药仙子(7)

作品:《女配觉醒后向BE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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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都说烧刀子烈,入口似火烧,宛芍其实甚少喝这样烈的酒。大约也是因这几天遭逢大起大落,心境再不能如以前一样,所以也想喝点烈酒,将自己狠狠地从里到外刺激一番。


    这会儿倒也因着酒烈,喝上两口就得停下来,同温倾时说话转移注意力,宛芍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玉牌对面这个陌生的男人聊了许久。


    她给温倾时讲了杭城郊外的翠江,江边山上的千年古刹;讲了杭城里的温软烟罗,小家碧玉;还讲了自己和杭城的渊源。


    “不瞒您说,我本是杭城郊外那座山寺后的一株冰清芍药,这样算来,杭城也是我的‘故乡’。不过自从我飞升上界,已有几百年未曾来杭城了。”


    “那你这次来,觉着杭城变化很大吗?”温倾时温声问。


    “是啊,沧海桑田,不过如是。几百年,多少人来人往,他们穿的衣裳和故时都不一样了,更别说房屋和街道。”宛芍眼中浸润着回忆的温柔,喃喃,“不变的唯有江水汤汤,山林古刹,瞧着挺感慨的……”


    “呵,说累了吧?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眼中的杭城?”浓浓的笑意随着始终优雅温柔的语调,从玉牌里再度传出来。


    宛芍听了微微好奇:“您也来过杭城啊?”


    “是来过几次,最近的一次恰是几年前。”温倾时语调说着就一变,拖拽的尾音更是透着磁性的慵逸,“我就觉得,杭城就是两个字,‘热闹’!‘热’是真的热,闷得人透不过气,一身的汗。‘闹’也是闹极了,人山人海,挤得我头晕。”


    宛芍听到这里没忍住轻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热闹’二字是这样拆开来用的。”


    温倾时也笑:“不过呢,我也觉得,杭城像是幅紧凑的画,很有层次,哪里深哪里浅,哪里浓哪里淡,分明的很,不比上界总是漫天的云雾和飘浮的宫殿。”


    “您说的是……”宛芍就着烈酒继续聊下去。


    絮絮叨叨,不知多久,酒喝完了,宛芍也被一股醉意笼罩。


    她在上界的朋友不多,算来许久未曾与人这样痛饮畅聊了。


    对面的男人忽而问道:“你知我是嘉月的舅舅,却这么半天都不问我一句神侍选拔的事?也不让我替你同嘉月说好话?”


    宛芍声音含糊地回道:“神侍选拔……我要靠自己赢下来,不能因为结识了花神大人的舅舅,就想走捷径……”


    “堂堂正正,坦率又天真,也不错呢。”温倾时又柔声笑道,“好了,你已醉了,早些休息吧。”


    “嗯,让您见笑了。”宛芍应下来。


    “并未。能跟你聊上这么会儿,挺教人愉悦的。”温倾时笑吟吟吐出几个字,“宛芍美人。”


    这人讲话太含钩子了,宛芍不禁觉得,那“美人”两个字要别人来说多半显得轻浮,偏他一说,自然而然,还没来由地让她赧颜。


    正好酒劲弄得脸也热腾腾的,宛芍只得不好意思地同他道了晚安:“失陪了……下回再聊。”


    “好,晚安。”他笑意几乎要飞扬起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玉牌上的光也灭去。


    宛芍脑子有些胀胀的,她收好玉牌,休息去了。


    ***


    次日卯正,杭城选美大赛正式开始。


    大赛总共四轮,每隔十日比一轮。


    第一轮比的是“琴”。


    比试的场地,刺史府府衙前,已经搭起舞台,铺着红色的地毯,洒满妃色的花瓣。


    场地四角都摆着瑞兽鎏金青铜的香炉,里面燃着香甜的佛手柑熏香。


    舞台前是评委席,坐在最中间的就是杭城刺史卢大人,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看着眉目和善衣冠楚楚。


    卢刺史左右两侧是两位富商员外、三位杭城的大儒、一位杭城教坊的教坊丞、两位本地名媛。


    总共九位评委。


    来围观的百姓将场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府衙的差役出来维持秩序,把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全都驱赶到最外层去。


    宛芍站在参赛女子们中间,和司巧对视一眼。


    司巧身边有几个杭城本地女子,她们看宛芍时,眼睛都直了,那种相形见绌自愧不如的表情,直直写在脸上。


    随着卢刺史宣布,比赛开始,参赛女子们依次上台抚琴。


    头上场的十几个人都琴技平平,这里头包括杭城女子,也包括仙子。


    接下来偶尔出来一个弹得还不错的,就见评委席上的大儒和教坊丞、名媛交头接耳,低低地做评。


    “总体不错,就是缺了点返璞归真的意趣。”


    “心气有些浮躁了……”


    直至轮到司巧,这些评委才不约而同眼中一亮。


    宛芍也是第一次听司巧弹琴,她的琴声里,竟是有种鲜活的生命力!


    穿着水色罗裙坐在那里的司巧,微歪着头,头顶只梳一个简单的发髻,戴一支雕镂有仙宫楼台的步摇。一缕分髾从她后脑垂下,轻轻搭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水边不染尘埃的菖蒲花。


    她的琴声也是这样,声声明亮、透彻、盎然,如同在快乐地打磨着一颗剔透的玻璃珠。


    从她的琴声里,宛芍仿佛听见来自司巧的笑语:


    “修行飞升很苦,但正因如此,我才明悟到美好事物的可贵。这些事物,可以是半盏香茗,可以是一帘清风。世上转瞬消灭的东西太多,所以但凡有长久的,便是言语不出的珍贵。”


    “司巧……”宛芍不禁喃喃,看司巧的眼神愈发温暖。


    一曲落,掌声雷动。


    那教坊丞道:“是颗冰雪澄净的心,虽然技艺略有不足,但已是目前出场的人里最好的了。”


    司巧起身,向大家行礼,走下台。


    下一个就是宛芍了。


    两人错身而过,司巧鼓劲儿道:“加油,宛芍!”


    “嗯。”


    坐于琴前,素手搭上琴弦,宛芍缓缓合上眼睛,无视了她登台时,人群中爆发出的震撼于她美貌的哗然。


    弦起,风停。


    这一瞬,评委们眼中的亮色瞬间似破晓时耀目。


    空谷临风,物我两忘!


    没有弹奏竹林七贤的奔放风流,没有演绎铁马踏冰河的豪情,也不是雨打芭蕉小桥流水的适意,却是再平凡不过的温柔、皎洁,和大方。


    可这种温柔、皎洁与大方,却实实在在就是她这个人。


    风又起,吹动花瓣亲吻上宛芍的手指,广袖飞舞,倾尽天下。


    琴音就是她,一弦一动,都是她的本我、她的心境。


    此刻,围观人群中凡是懂琴的,皆屏住呼吸。


    这非是难度多高的曲子,甚至似是宛芍随心弹奏,但他们却仿佛被带进另一方天地,身临其境地看着宛芍为他们铺开的画卷。


    人间四月,芳菲尽谢。


    空山鸟语,古刹幽深。


    推开长着青苔的厚重门扉,在晨钟暮鼓和空寂的木鱼声中,呼吸着混合了线香气味的空气,沿着蜿蜒的石子路,穿过重叠拱门,走入后山。


    入眼的是一簇簇冰清芍药,启初是含苞的浅绿,刹那间万千朵花齐齐绽开,浅绿色随着盛放化为纯白,如满眼的冰玉,那样空灵又凌乱,那般的至美至纯。


    到底是拥有怎样的心境,才能谱出如此不染纤尘的画面?


    到底怀揣怎样一颗心,才能这样含蓄而坚定?


    宛芍缓缓睁开双眸,为她的曲子拨动最后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