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维克多搀扶着陆青羊,踉跄行走在砖石瓦砾中间。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已经被烈日晒干了湖水，干枯，麻木,只剩下支撑不肯屈服的意志力。


    但比他情况更糟的，是重伤几乎昏迷的陆青羊。


    “小芳。”


    维克多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声音沙哑的呼唤着辅助AI：“还能检测到那些人吗？”


    长方体小机器人迅速滑行过来：[抱歉……他们还在，我觉得我们可能打不过。]


    它抻出两只小钳子手，乖巧试图接过陆青羊：[但我可以寻找扎营地！没有太阳,凉快的地方。]


    烈日灼灼,不仅人快要晒晕脱水，辅助AI的银色金属外壳也晒得滚烫。


    维克多快速瞥了眼身后远处。


    破败的城市天际线下，依稀能看到黑色车队。


    维克多摇了摇头，拒绝了辅助AI的建议：“不行，那些人也晒着……”


    为什么？


    维克多不清楚抓住他们的那些人的用意，但他知道一点：你的敌人不做的事情,你最好也不要做。


    在与郁和光等人分开后，维克多根据教务AI给出的路线，成功与愿意暂时庇护他们的六角联盟小队汇合。


    那是一支十人、五名战斗系的健壮小队，有余力在任务之外庇护被追杀逃跑得精疲力尽的他们,等一天后任务结束就可以将他们送回远东港基地。


    但没想到……


    维克多目光暗了暗，看向城市边缘的眼睛阴云密布。


    六角联盟小队执行任务中突现意外,连同他们一起被遗民军队抓住俘虏。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竟然没杀了他们，而是持枪威胁他们，把他们驱赶进这处城市废墟。


    “实验型，能连接其他队友的通讯吗？”维克多唤醒个人AI。


    全机械体人形的轮廓缓缓在烈日下浮现。


    【五分钟前刚询问过。当时不行，现在不行,五分钟后也不行。】


    “尝试连接教务AI。”


    【嗤，近距离都不行，还想远程？】


    “扩大搜索范围，查找城市附近其他溯游属员。”


    【失去信号，严重干扰。】


    维克多抽了抽嘴角：“那我现在在哪里，这你应该知道吧？”


    【数据缺失中——尝试连接第1次……第1024亿次……请求失败。】


    “……我把你做出来是用来气我的吗？”


    维克多捂眼长叹：“老天，你究竟能做什么？”


    全机械体人形却意外没有反驳他。


    【信号干扰原因查明：怀疑高混沌度屏蔽。】


    【请持有者做好应对准备，遗言黑匣子功能已开启。】


    维克多一怔，握着陆青羊肩膀的手紧了紧。


    …………


    “旧高卢首都。”


    六


    一维的教务老师将文件推到郁和光面前，脸色严肃得可怕：“我们失踪的是一支十人的大四队伍，一小时前，远东港基地传回消息，有人在旧高卢首都废墟外，看到了疑似其中一人的身影。”


    “但他们本应该在执行的任务，与旧高卢首都没有任何联系，也不在他们的任务路线上……他们不应该与首都废墟有所交集。”


    郁和光翻开文件，很快明白了对方这样笃定的原因。


    旧高卢首都。


    末日开始前，最先出问题的城市之一。


    整座城市上千万人，一夜之间一半人失踪。


    床铺还残留温度，咖啡喝了一半，盘子里的面包渐渐冰冷。丈夫醒来时，妻子已经不知去向，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叙述几l乎一致的失踪报警塞满了警察署，但忙得焦头烂额的警察署同样惊恐——他们一半的家人，同事，甚至常去的面包店店主……他们认识的人中，一半消失了。


    恐慌在整座城市迅速蔓延，网络电视广播所有媒体都在报道同一件事。


    怀疑阴谋论的人们愤怒走上街头游.行示.威，要求高卢政府给他们一个解释。


    火光照亮了半座城市，防.爆警察与人群推搡着抵御，硕大的标语牌被怒吼着高举。


    然而当夜幕降临——


    火焰兀自燃烧，标语与传单散落满地。


    警察与人们不约而同停下，迷茫望向四周。同事的防.爆盾牌就掉在脚边，人却在眨眼间无影无踪，人群同样空缺，标语牌砸在火焰里点燃，举牌人却不知去向。


    前一秒还塞满人群的街道，忽然间空荡了一半。


    恐惧摄住所有人的心神。


    太阳西沉。


    再升起。


    第二天，高卢首都再次消失了一半人。


    但今天，没有人再有精力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城的道路塞满车辆，躁动的喇叭声一刻不停。


    所有人都唯恐稍微慢一点，下一个消失的就是自己。


    “2068年，高卢宣布首都彻底沦陷，高卢内阁全体辞职，新政府宣布放弃旧首都。”


    郁和光放下文件，想起自己学过的人类史：“但人类史中，没有对这座城市后续的记载。”


    能查证到的只有当年遗留的部分报道影像，新闻报纸。


    但没有亲历者留下的记录。


    “因为几l乎没有幸存者。”


    六一维的教务老师苦笑：“那座城市杀死了差不多所有居民，甚至到现在，我们也无法得知它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旧地球末日时期，高卢剧烈动荡。2080年新家园计划正式启动时，高卢已经四分五裂，苟延残喘。


    如今更是六角联盟的其中一州。


    就算高卢州想要重返旧地球查证真相，也难以成行。


    “我们遗失的很多珍宝，都被收录在旧高卢首都，当年事发突然也是大量遗失的原因


    之一——根本没有转移的时间，至今它们仍沉睡在那座废墟中。”


    但教务老师并不赞同让郁和光前往：“溯游计划启动二十年，但我们对旧地球的掌握仍旧薄弱，其中很多危险地带，依旧无法深入，况且还要考虑遗民势力的威胁。”


    “因为郁同学你之前拜访过六一维，所以出于礼节，我方携全部情报回访。只是。”


    老师劝道：“我并不建议你去旧高卢首都实地寻找。”


    郁和光却只微笑着示意文件：“我可以留一份吗？”


    老师一怔：“请便。但是旧高卢首都……”


    “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的了。很感谢老师愿意分享情报。”


    郁和光微笑颔首：“如果我方找到最新消息，也会与六一维分享。”


    “至于首都和失踪的小队……”


    他轻笑着垂眼：“就交给教务AI，让它去定夺吧——我们只是溯游的属员，并非决策者。不是吗？”


    郁和光与六一维老师交谈许久。


    等他送走老师回来，就发现谢枝雀蹲在他宿舍门口，小小的缩成一团。


    “郁哥。”谢枝雀可怜巴巴，“卡拉扬去实操课了，宿舍只有我一个，好无聊。”


    他叹气：“听说小鸟寂寞的话，会死……”


    “我们真的不去旧地球吗？”皮卡皮卡闪大眼睛。


    郁和光挑眉：“偷听了？”


    谢枝雀：“！！！”


    他犹犹豫豫蹭过去：“郁哥，维克多……”


    话没说完，光脑已经弹出任务提醒。


    教务AI：【勘察任务接受提示。】


    【任务地点：旧·高卢首都遗留废墟


    任务对象：失联六角联盟第一维度大学十人小队，以及卢青小队二名队员，郁和光小队一名队员。


    任务内容：寻找失联人员相关消息，失联前最后地点。


    本信息搜集任务任务计入本学期实操课，满分：30分。


    鉴于失联人员归属，本任务为联合任务，由郁和光小队及卢青小队共同完成，请知悉。】


    【重要提示：请勿进入旧高卢首都内部！请勿在旧高卢首都停留超过10小时！请及时撤离，切勿逗留！】


    重要提示刷了十遍。


    看得谢枝雀都快要晕字了。


    啪——星舰票拍在谢枝雀发顶。


    郁和光轻描淡写：“还不去收拾行李，在这干什么呢？”


    谢枝雀眨了下眼睛才慢慢反应过来，他惊喜：“郁哥！”


    雄鹰猛抱！


    被扑得踉跄的郁和光：“…………”


    眼神死。


    距离跃迁舰起飞还有十小时。


    在谢枝雀蹦蹦跳跳哼着歌跑回去收拾行李时，郁和光却主动去了文学院，修复系。


    郁和光刚出现在文学院大楼，文学院教授通讯频道就已经疯了。


    [郁和光来了！快跑！]


    [救命，他怎么会在这？他不会要绑架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旧地球出任务版）]


    [……？？？你回来！你明天还有课你出什么任务……我也去旧地球了再见！]


    [你们……啊啊郁和光在看我！怎么办！！]


    郁和光察觉有人在看他。


    他疑惑侧首，就看到旁边阶梯教室锁洞里鬼鬼祟祟露出一只眼睛。


    被他看到的瞬间，“咚！”一道身影从门后猛冲出去仓惶跑远。


    正好是下课时间，走廊里人满为患，几l道突然从藏身处冲出去的身影像游进沙丁鱼群的鲇鱼，立刻激活了整片海域。


    学生们还一头雾水中，就听教授啊啊喊着“他来了他出现了他要绑架我”。


    跑远了。


    “…………”


    只留下站在莫名空荡的大厅里的郁和光，无语抽了抽嘴角。


    他是洪水猛兽吗？跑这么快。


    “同学，修复系办公室怎么走？”


    郁和光冷呵，故意提高了声音问：“我来找修复系教授。”


    学生莫名其妙指了指楼上，迷茫问：“找修复系干什么？不是他们的学生都没人选他们的课。”


    可以说是在文学院也不起眼还抓不到人的透明角落了。


    郁和光面不改色：“我对艺术特别感兴趣。”


    偷听的教授：……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