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作品:《嫁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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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盆里的冰融化成水,画卷上的墨迹渐渐干透。


    蝉鸣声里,夏日最热的晌午悄然过去。


    江萤微红着脸站起身来,将他们同绘的画卷仔细收好,便抱着雪玉回到她的榻上补眠。


    闺房里的卧榻并不宽敞,两人共枕未免闷热拥挤。


    容隐便未曾与她同榻而眠,仅是令人将长案挪到屏风前,便在她的闺房中处理起今日的公文。


    庭院里蝉鸣依旧。


    微烫的夏风拂来他身上清浅的沉水香气。


    朦胧间似在催人入眠。


    江萤羽睫垂落,在榻间安睡良久。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每日里的黄昏时节。


    落日余晖照到榻前,江萤也披衣自榻上起身,在榻前的春凳上,看见容隐留给她的手书。


    ‘皇祖母的祖宅需要修葺。孤带领工匠前去查看。应在黄昏前后归来。’


    江萤睡意未散,初读的时候未觉得有什么。


    直到槅扇被人叩响。


    连翘笑着进来通传:“太子妃,太子回来了,如今正往后院里来。”


    江萤轻轻点头。


    正想到镜台前梳妆,视线却又落在那张字条上。


    黄昏前后归来。


    如今已是黄昏,那归来的自然便是容澈。


    江萤轻愣了愣。


    继而困意顿消,连忙抬首看向面前的铜镜。


    镜中倒映出她如今的模样。


    云鬓蓬松,双靥微红。


    雪白细腻的颈项间,新添的吻痕殷红夺目。


    像是刻意在对即将归来的容澈寻衅。


    江萤明眸微睁,心跳倏然加快。


    来不及多想,她慌忙取出袖间的巾帕擦拭。


    但这道吻痕非但没有淡去,反倒还随着她指尖的力道加深几分。


    她简直都能透过这道吻痕,看见容澈暴怒的场面。


    江萤心跳怦然,连忙转首对连翘道:“连翘,你快去前院里拦住太子殿下。能拦多久是多久。”


    连翘茫然不解,但见她神情焦切,仍是连连点头道:“奴婢这便过去。”


    连翘说完急忙转身,小跑着便往前院里去。


    而江萤则坐在镜台前,焦急地想着要如何让容澈息怒。


    做糕点,做糕点肯定不行,会被容澈嫌弃难吃。


    送女红,做女红的时辰太长,如今再做肯定来不及。


    弹月琴,她的月琴留在东宫里没曾带来,且容澈也从未说过他喜好音律。


    胡思乱想间,廊前似有步履声逼近。


    伴随着连翘慌乱的声音:“太子妃,太子殿下到——”


    江萤心跳愈快。


    似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想到了什么。


    她急忙自镜台前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闺房角落,将面前老旧的衣箱打开。


    刚翻开面上的


    几件衣裳,闺房的槅扇便骤然被人推开。


    “江萤!”


    容澈凌厉的语声落在她的耳畔,满是要找她秋后算账的意味。


    江萤更是慌张。


    手里翻找的动作愈发加快了几分。


    外裳,襦裙,丝绦,甚至连贴身的里衣都胡乱掉在地上,她也满心慌乱地顾不得去捡。


    而容澈的步履声迅速逼近,顷刻间便来到她的身后。


    近乎是容澈将她的肩膀掰过来的同时。


    江萤也将箱底的一只木匣紧紧拿在手里。


    彼此的视线相对。


    容澈的目光迅速落在她颈间的吻痕上,眼底的怒意愈发浓郁:“江萤,你是将孤的话当作耳旁风吗?”


    江萤不敢耽搁。


    紧忙将手里的木匣递到他面前:“这是臣妾给殿下准备的礼物。殿下看看可还喜欢。”


    容澈余怒未消,劈手将她手中的木匣接过。


    “孤倒要看看,你又拿什么东西来敷衍孤。”


    话音未落,他便将木匣打开。


    匣中并无他物,唯有两只相似的布偶。


    其上针脚粗劣,绣线凌乱。


    手艺糟糕得仅能从布偶穿着的衣服上勉强看出是名少年。


    容澈眼底愈寒,拿出其中一只质问江萤:“这是什么丑东西,你也敢拿来给孤?”


    江萤低头看了看布偶穿着的衣裳。


    怯生生地开口:“这是殿下……”


    话音落下。


    闺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容澈缓缓自布偶上抬起头来。


    语声里满是威胁的意味:“你再说一次。”


    “这是臣妾小时候做的。”江萤小心翼翼地解释:“那时候臣妾刚学女红,就只能做成这样。”


    她觑着容澈的面色,见他暂且没有发作的意思,便又接着补充道:“本来是应当在小时候就送给殿下的。只是还没送到殿下手里,臣妾便跟着父亲回肃


    州去了。”


    此后的八年里,彼此再也没有见过。


    这两只布偶便也随着童年的记忆一起压在箱底。


    直至今日才被想起。


    容澈将手里的布偶握紧,原本压低的眉骨微微抬起:“你是想送给孤,还是送给容隐?”


    “是送给殿下的。”江萤神情乖巧。


    见容澈似是不信,还从匣子里拿出另一只布偶给他看:“这只才是送给太子殿下的。”


    她说着又认真道:“当时压在枕头底下的书信找不到了。但臣妾也写了两份。”


    容澈凝视她半晌。


    见她不似在说谎,眼底的寒意稍褪。


    但又在想起什么后陡然转冷:“那你做的糕点为何只给容隐一人?”


    江萤轻愣了愣。


    “臣妾送过殿下。”她小声辩解:“是殿下说,狗都不吃的……”


    “狗都不吃孤还不是吃了!”容澈将布偶


    丢回匣中,狠狠咬了咬牙道:“往后不必拿去给容隐,直接拿来给孤!”


    江萤杏眸睁大。


    一时间很是懵然。


    连难吃的糕点也要争吗?


    这算是什么——


    不患寡而患不均?


    似是察觉到她的离神。


    容澈转回视线,复又拧眉问她:“你幼时都能分清孤与容隐,怎么长大后反而分不清?”


    他抬手掐住她的脸颊,语调与神情皆不善:“你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江萤羽睫轻扇。


    也顺着他的话往前回忆。


    其实自相识起,太子殿下便是昼夜交替。


    白昼与夜晚的性情截然不同。


    但那时候,她好像确实是将他们当作两个人看待。


    毕竟那时候她并未看过医书。


    也没有听过离魂症这样的奇症。


    先入为主认为他们是孪生兄弟,自然也没有什么奇怪。


    但若是就这样照实说出来,显然是会激怒容澈。


    因此江萤斟酌了半晌,还是顺着他的话道:“至少臣妾现在分清了。”


    她说完又怕容澈追根究底,便趁机转开话茬:“太子殿下与臣妾说过,明日清早便要到城郊的宝珠寺上香祈福。卯时前后便要动身。”


    “殿下若是无事,今日便早些安置。”


    容澈皱眉,反手握住她的手臂:“这么早就睡?”


    他俯身欺近,那双晦暗的凤眼注视着她:“你是在躲孤?”


    江萤的心高悬起。


    “臣妾没有。”她连忙找出理由:“臣妾只是想着,若是去得早的话,兴许能看到云破日出。”


    她羽睫轻眨:“渡苏山上的日出是永州城里最好的风景。”


    容澈冷嗤。


    像是对此没什么兴致。


    但还是松开了她的手臂:“快去快回!”


    江萤得到自由,便连忙抱着衣裳往浴房里去。


    生怕回来得晚了,他又借题发挥。


    好在夏日里沐浴要较其他季节更快些。


    江萤仅用两盏茶的时辰,便拢着外裳从浴房里回来。


    彼时天色还未黑透,容澈却已早早地在榻上等她。


    见她进来,便不耐烦地伸手拍了拍榻沿。


    示意她赶紧过来。


    江萤脸颊微烫,双手拢着外裳缓缓挪到榻前。


    她闺中的卧榻本不宽敞。


    如今又被容澈占去大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便只能紧挨着容澈躺下。


    即便如此,也还有小半个身子悬空。


    提心吊胆的根本不敢安睡。


    睡在她身旁的容澈瞥了她一眼。


    毫不犹豫地将她揽入怀中。


    江萤呼吸微颤。


    感受到彼此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容澈修长有力的手握在她的腰间,而她就这


    般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他应是刚从浴房里回来。


    热水浸泡过的胸膛烫得灼人,还未干透的发尾垂在她的心口,酥酥麻麻的痒。


    江萤愈发紧张。


    想要往后团身腰肢却被容澈握得更紧。


    而容澈洒在她颈间的呼吸也变得炽热,似顷刻间便要将她点燃。


    江萤的脸颊红透,匆促地拿指尖抵住他的胸膛。


    不敢让他继续靠近。


    “明日还要去宝珠寺……”


    话未说完,容澈便烦躁地将她的指尖摁下:“知道就安分点。”


    江萤明眸睁大。


    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容澈的视线同时落来。


    他将她的腰肢掐紧,低哑的嗓音满是威胁的意味:“别不知好歹!”


    江萤连忙噤声。


    就这般在他的怀中阖眼。


    直至安然睡去。


    风声静谧,蝉鸣初歇。


    整夜的安然无事后,江萤终是被容澈自榻上拉起。


    “起身洗漱。”


    容澈不容置喙的语声落在耳畔。


    “这便卯时了吗……”


    江萤迷蒙地应了声。


    也不得不撑开眼皮,迷迷糊糊地自榻上坐起身来。


    见庭院里天色冥冥,便又偏首看向桌角放着的银质更漏。


    漏刻很短。


    甚至都还没碰到寅时初刻。


    江萤不由愣住:“天都未亮,殿下唤臣妾起身做什么?”


    话音未落,容澈便将春凳上的外裳丢到她的怀里。


    “去看日出。”


    江萤愕然抬眸。


    这才想起自己昨夜说过的话。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推诿,唯有硬着头皮起身。


    匆匆洗漱更衣后,便随着容澈踏上前往宝珠寺的车辇。


    如今离日出还有一段时辰。


    但容澈却像是片刻都不能等待。


    途中频频扬鞭催马。


    令骏马在崎岖的山道间疾驰如飞。


    江萤只觉得她方在马车上阖眼。


    还未来得及睡去,便听见了宝珠寺庄严的诵经声。


    甚至都没有补眠的时辰。


    待车帘撩起。


    容澈拉着她走进宝珠寺的山门时,她犹懵然如在梦中。


    还是容澈问她:“要去哪里看日出?”


    江萤这才回过神来。


    她给容澈指了个方向:“往北面走。那里有个观云台。是看日出最好的地方。”


    容澈应声,往她所指的方向行去。


    江萤提裙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步履向前,很快便看见记忆中的观云台出现在眼前。


    这座观云台是天然形成的石台。


    状如棋盘,三面凌空,足有半数空悬在高崖之间。


    地势独绝。


    确实永州城内最好的观云之地。


    此刻离日出还有些时辰。


    江萤便铺帕在观云台上坐落,托腮看着天穹间厚密的云层。


    容澈亦在她的身旁坐落。


    “看完日出就回去。”他冷冷道:“回去后,不许去找容隐求欢。”


    江萤被他说得脸颊滚烫。


    她急忙环顾左右,见没有僧侣经过,这才通红着脸道:“佛门清净地,殿下留点口德。”


    容澈冷哼。


    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云海。


    风吹云动。


    身后的古刹里诵经声悠悠。


    江萤在他身旁安静地坐了会。


    支颐的手便渐渐开始下滑,连鸦青的羽睫也开始垂落。


    她显然也察觉到。


    起初的时候,还努力挣扎了一会。


    可天穹迟迟未见破晓。


    她也终是支撑不住。


    “臣妾恐怕要先睡会。”江萤困得倚在他半边肩上,语声也朦朦胧胧的:“等快要日出的时候,殿下记得叫醒臣妾。”


    容澈瞥她一眼。


    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算是答应。


    江萤轻轻应了声。


    这才阖眼倦倦睡去。


    安宁的诵经里。


    她大抵睡了半个时辰的光景。


    直至山庙里的钟声响起。


    她方朦胧地自容澈的肩上抬起脸来。


    观云台上的光线仍旧晦暗。


    天穹间层云密布。


    非但没有日出的迹象,反倒看着是要下雨。


    江萤轻瞬了瞬目,又偏首去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