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头城一起出发的时候，他可不知道，有一天两人会成为对手。


    夜曜问：


    “龙溪，你还记得石头城吗？”


    有一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龙溪回眸，脸上绷紧着的怒意不减，努力克制着不动容，冷冷地挤出几个字：


    “不记得了……”


    曾几何时，她只想打扮得花枝招展，陪在心爱的人身边，做个小鸟依人的女人。


    有一点小任性、有一点小脾气，也无伤大雅，做个无忧无虑的富贵女人。


    是谁逼她上了战场。是谁让她穿上了盔甲。


    她永不会忘。


    一扯黑熊的缰绳，向营地深处跑去。


    夜曜下令：


    “包围龙族的军队！一个都不要放走，全都杀了！谁能拿下龙溪首级，必有重赏！”


    黑甲军攻入了营地大门，将龙族逼得无路可退。


    龙族集结在一起，紧密结成一道人墙。护在逃走的龙溪后方，挡住暗夜的追击。


    有一队人护送着龙溪，穿过营地，向高山上跑去。


    “绝不能纵虎归山！追！”


    夜曜命令。


    对别人，他可以心慈手软。对龙溪，一定要除掉！


    不然，龙溪的报复……


    定会让他万劫不复。


    她的勇敢，她的雄心，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世间美人无数，唯她战戟无双。


    黑甲军很快冲破了龙族的防御。


    失去了首领的龙族军，随即溃散。


    夜曜乘胜追击，向山坡上追去。


    远远的，就看见骑在黑熊上的龙溪。身后飘扬着红袍，沿着崎岖山路一直向上。


    她跑得狼狈慌张，身体摇摇晃晃，战戟也不知去向。


    黑熊后面，跟着几个忠心耿耿的士兵，一路护送。


    这条山路通向悬崖，很快，就无处可逃了。


    几个龙族士兵奋战到最后，全都被黑甲军杀光。


    黑熊走向悬崖边缘，前方无路，进退两难。


    为了防止她跳崖，刺客们抛出绳索，将熊背上的龙溪牢牢捆住，十几个人拉着绳子。


    夜曜从后面，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定局已成。


    他又恢复了从容的神态。


    “龙溪，投降吧。”


    龙溪一声不吭。


    她的双手被捆在了身体两旁，无法反抗。脸和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斗篷下，颤抖得厉害，背对着夜曜，看不清表情。


    遁影走上前去，一脚将龙溪从熊背上踹了下来。


    众人收紧绳索，绳子勒得她生疼。


    “暗王在问你话呢！”


    她扑倒在地上，两只手深深陷进污泥里。


    头上沉重的冠饰滑落下来，乌黑的发丝垂落，狼狈不堪，依旧不敢抬头。


    夜曜拔出剑，冰冷剑尖抵在她的喉咙上。


    “龙溪，你只能走到这了。从今以后，龙城是我的。”


    地上的女人忽然抬起头来。


    一双小眼睛泪朦朦的，嘴角抽搐。高高的颧骨，尖俏的下巴——竟是龙溪的侍女七七！


    夜曜反应过来。


    被耍了！


    龙溪已经逃到别处去了！


    “不要杀我……”


    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不成样子，身体蜷缩在一起，两腿剧烈地颤抖着。


    “不关我的事，都是龙溪……不关我的事啊！……”


    夜曜厌恶地移开了剑。


    这样的小角色，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杀你，脏了我的手。”


    她从夜曜冰冷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蔑视。


    这比杀了她还更难受！


    她什么都不是，她根本不重要，就连被夜曜当成威胁的资格都没有！


    七七反而喊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女仆出身吗？因为我命贱吗？”


    她在渴求着，嘶吼着：


    “你若不杀我，一定会后悔的！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一定会处处和你作对，让你付出代价，直到你败了为止！杀了我，杀我呀！”


    夜曜反而收回剑。


    更加蔑视了。


    就好像，处处和夜曜作对，就能让夜曜承认她的价值一样？


    多卑微的人，需要靠引起别人的注意活着，否则就找不到自我了。


    “这把剑，是王者之剑，不斩无名之人。你在中间挑拨、煽风点火，让王者相争，但你终究是个狗腿子。”


    七七颤抖着，泣不成声。


    “你滚吧。”


    她生怕夜曜改变决定，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半路还被并不合身的衣裙绊了几下，又摔了几跤，差点滚下山坡去，爬起来继续跑……


    夜曜看向海岸。


    悬崖下方，茫茫白雾，一艘小舟驶远了。


    “暗王……还追吗？”遁影问。


    “来不及了。她一定是逃回桥城了。她大势已去，孤身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搜山，看看岛上还有没有龙族的余孽。”


    “都抓起来吗？”


    “原地杀掉，一个不留。”


    夜曜望着白茫茫海面，心中有一丝惋惜。


    “她当初，就不该去桥城……”


    迷雾之海，大雾不曾散。


    依如看不透的前路。


    ……


    龙城之中。


    头戴王冠的王子曦诺，正沿着黄金的台阶，一步一步向着黄金打造的王座走去。


    他一面看着这漂亮的王座，一面用手指抚摸着它的扶手。


    属于他的座位，却在下方的小矮凳上。


    龙城里狂欢庆祝，民众们围着广场上被推翻的巨大的邪龙雕像，把它砸烂。


    港口上，无数士兵迎接暗王从海上凯旋。


    夜曜远远眺望。


    龙城。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座城，被暴虐和血腥浸染过，被强大的帝王统治过。


    这座熟悉的城……


    终于回来了！


    大殿上。


    曦诺的一颗心雀跃不已。


    坐在王座前的小椅子上，兴奋地两腿不停晃悠，焦急等待着。


    阿羡站在他旁边，盔甲严整，身背大剑。


    早就听阿羡说了，龙城外面的战乱平定了，暗夜家族又来了一位能干的亲戚。


    殿门开了。


    换了一身正装的夜曜，在护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谨慎和从容。既没有获胜的喜悦，也没有征战后的波澜。


    这份平静，却更加使人畏惧。


    曦诺本来很激动。可是夜曜的客气和疏远，却让他迟疑了。


    夜曜在大殿中央站定，缓缓地、礼貌地鞠躬。


    “尊敬的殿下。”


    曦诺站起身来，不知该说什么好，局促地站着。


    旁边的阿羡说话了：


    “终于见面了，夜辉堡主一直在夸你，这次解围，多亏了你，我们早就盼着你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