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送走了昊宁，带人回来收拾宴会厅里的杯盘。


    宾客们都睡了，她们却要忙个通宵。


    看见君临女皇的桌子上，菜几乎一口没动。


    她心疼极了。


    那些龙虾蟹黄，花了多少力气才收购来，太浪费了。


    她端着盘子，把剩菜都摆在了外屋接待室的一张小圆桌上。


    夜曜从花园里回来，坐在接待厅的椅子上休息。


    “拿给仆人吃吧。”


    门里出出进进的，只剩下打扫的仆人。


    这时，一个与气氛格格不入的短发女子，一步跨了进来，腰间佩着两把双刀。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


    没有请柬，不是夜曜邀请的客人。


    可能是趁大门口的护卫都困乏了，就大摇大摆进来了。又或者，跟着谁的护卫队伍溜进来的。


    她有种“愣头愣脑”，又“大胆无畏”的女侠气质。


    飒爽的银白短发，被斜切成一道刘海。发尾玩世不恭地翘起，略显凌乱，耳边还有一缕墨色的漂染。


    穿着刀客的衣服，袖口、裤脚，都用布条紧紧地缠束起来，干练飒爽。


    步伐灵巧如燕，个子不高，却背脊挺拔。


    眉头中间的那道皱纹很深，一双明亮的小眼睛里带着怀疑、审视和挑衅。


    “人都走了呀？我来晚了？”


    她像进了自己家一样。


    在屋子里面转了转，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甚至抬起手，在一尊古董瓶子上摸了摸。


    最后停在了放剩菜的圆桌前，小心翼翼地问女仆：


    “我能吃吗？”


    夜曜不喜欢这样自来熟的人。


    他的菜是给受邀请的客人准备的，不是给流浪的阿猫阿狗准备的。大摇大摆走进别人家里，还想吃菜？


    女仆很为难，小声告诉她说：


    “主人在那儿，你问他……”


    她这才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夜曜。


    “我能吃吗？”


    她勇敢地又问了一次。


    既然她问了，一个女孩子，又不好拒绝她吧。


    她愿意进来，就说明对这里有好感吧。


    要是连宴席剩下的菜，都不给她吃，未免太残忍。


    “吃吧。”


    “你真是好人！”


    她十分开心。


    只吃了桌子边缘的几块甜点，并未动珍贵的菜。


    只是单纯的对宴会很好奇，并不是馋了或者饿了。


    夜曜注意到，她腰间的那两把刀，打造精良，小巧轻便，像是量身定做的。


    “寒水”。


    当刀鞘的寒芒闪过眼前时，这个冰冷刺骨的名字映入他的脑海。


    恍然间，一片寒冬时节飘雪的湖面展现在眼前。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花大如鹅毛，迷蒙了视线。—个单薄的女孩子背影，站在湖正中的孤舟上，缩小成远方一个灰色的圆点。


    寒冷，孤独。


    这样的意境。


    带着被世界遗弃的幽怨。


    这把刀，是她自己打造的。刀与内心相互呼应。


    女孩子吃完手里的甜点，把每根手指都仔细舔净了，回过头来：


    “你还记得我吗？”


    夜曜很惊讶。


    她的容貌，确实有几分眼熟。


    忽然，一段回忆却浮现出来，伴随着强烈的厌恶感，想起来了。


    是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搬弄是非的人。


    夜曜摇摇头，撒谎说：


    “不记得。”


    她似乎松了口气。


    “你忘了倒好。想不到你也到了这里啊。比起我们这些人，你更倒霉些吧？毕竟你以前的那些……一下子全没了，很难接受吧？”


    夜曜不回答。


    原来她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在别人看来，在现实世界里所拥有的、令人羡慕的一切，一转眼都没了，一定很倒霉吧。


    对夜曜来说，却是解脱。


    她有些轻蔑地笑笑。


    “我听说，鹰王在现实世界里，也是一个富二代，在英国有一座宫殿。到了这儿还是首富，真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还有昊宁也是，明明已经收到了纽约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学费一年就百万，护照和签证都办好了，结果，困在这里出不去了，真倒霉呀……你还不是一样，要在这里受苦。”


    她说完后，也觉得不妥。


    “唉，你别在意呀，再怎么样，你也比我们过得好。对了，你看见君临的人了吗？”


    “君临的人已经走了。”


    “唉……”


    她站了一会，想找话题说。


    却发现夜曜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哪有心思理会她。觉得不自在，就匆匆走了。


    关于鹰王的事，夜曜头一次听说。


    有人困在游戏里，觉得是厄运。


    有人却觉得，是新的开始。


    鹰王和昊宁……他们其实更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吧？


    夜曜把在游戏里的每一天，过得无比认真。因为这就是他唯一的世界了。


    香奈把宴会厅收拾干净了。


    一扇一扇撂下窗帘，走到他这里，柔软的窗帘从他的胳膊旁垂落下去。


    “客人们都散了。”


    她说。“您也早点休息吧。”


    “把我的浴袍拿过来，我泡个澡再睡。”


    整场宴会，大家都忽略了一个人——江胡。


    此时，她呆呆地坐在自己冷冷清清的小餐桌上，面对几碟寒酸的菜。


    菜已经凉了。


    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夜里12点。


    昊宁醉倒了，回房后，就呼呼大睡。


    夜曜忙得完全忘了她。


    看见大家送来成箱的金银贺礼。她悄悄的，把为昊宁准备的那张贺卡，从桌子下面撕得粉碎……


    像是藏起自己的卑微和羞耻一般，碎片洒落一地。


    江胡曾经有一个很朴实的梦。


    在触手可得的地方。


    像一个光球，漂浮在空中，里面闪烁着柔和温馨的光，承载着一个能使她，不再担惊受怕的小世界。


    这个光球，在这一刻破碎了。


    她哭着。


    知道自己离昊宁、慕容、夜曜，越来越远了……


    夜曜是个非常怕冷的人。


    十年前，夜曜所住的山顶别墅里也有一间温泉浴室。


    每次从温泉中醒来，温热的水环抱着他。活动一下酥软麻木的四肢，再把双脚拔出水面，那种虚度光阴的感觉好极了。


    踩在光滑的石子地面上，走到门前，袅袅雾气从脸上散开。


    会有两个中年女佣，从左右两边打开门。


    迎上来用浴袍把他的身体裹住，在他肩膀搭一条毛巾。


    穿过走廊，尽头是回旋而上的楼梯。


    头顶闪烁着的水晶吊灯，把大厅正中高达十米的落地窗里的阳光，折射成晶莹剔透的星辰，旋转着，将光辉洒进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