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昊宁的坦然。


    也许是因为他的豪爽。


    身边的宾客，都更喜欢和昊宁聊天，忽略了夜曜。


    夜曜的身份，只能端庄地坐着，说话小心翼翼、反复思量，把身边人弄得也很紧张。


    气氛被昊宁带动着，渐渐欢快起来。


    直到酒足饭饱，大家还意犹未尽……


    宴会结束时，君临女皇率先离席。


    夜曜将她送出大门，又折返回来。


    进屋后，又和昊宁、月明喝了一回酒，聊了聊桥城里的往事，觉得彼此更亲近了。


    鹰王一直陪着夜曜到宴席最后。


    此时屋内的人也差不多散了，桌面上杯盘狼藉，宾客们醉意朦胧。


    月明不胜酒力，也离席了。


    香奈扶着喝醉了的昊宁回到他的卧房。


    只剩鹰王和夜曜，站在“沙漠之眼”的光芒里。


    “这颗宝石，可比我们凝望过更长的岁月。”鹰王说，“你和它有缘，珍宝属于自命不凡的人。”


    “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寻找强大可靠的盟友。暗夜崛起，只在朝夕，你我结盟如何？”


    “聚散有时！……”鹰王醉意朦胧地笑道，“时光留不住人，我也要到处走走。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夜曜认真地望着他，眼神里的野心不加掩饰：


    “怎么，你怕中土将来，不是我说了算？”


    鹰王大笑，摆摆手，手指上几枚宝石戒指在烛光下闪烁。


    “中土的局势，到时候再看。”


    夜曜挽留他：


    “你要多住几日再走。”


    鹰王欣然接受。


    “好吧好吧，给我的客房安排在哪里了？”


    女仆走进来，为鹰王带路。


    夜曜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沉下来。


    昔日的时光，一去不返。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恨意。


    总有一天，他要让世界知道：


    我才是历史向前的车轮。


    逆我者亡。


    夜已经深了。


    宴会始终，龙枭抱着屠刀，一直坐在门外冰冷的青石台阶上。


    坐在他边上的，是一个高大的石头巨人。


    它也沉默无言。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偶尔抬起的搔痒的手臂，能证明它是一个活物。


    如一大一小，两个石像，静默在黑暗里。


    从黄昏到现在，背后古堡里传来的吵嚷声和音乐声，就一刻也没停过。不间断的，还有欢快的笑声。


    那里的每一盏灯都亮着，每一个窗口都热闹。


    衣装光鲜的人们走来走去。酒足饭饱，就被仆人搀着，酩酊大醉地走出来。


    他无法想象大门内的世界。


    多少身份显赫的贵族们，坐在长餐桌上。吃得满嘴油光，酒杯交错，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呢？


    为什么事而庆贺？为什么事而争论不休？


    那个世界不属于他。


    他也无法想象。


    酒宴散了。


    远处山下蒙蒙的雾气里，升起了几颗星辰。


    客人们呼啦啦地走出来，花园小径也喧闹起来。


    他们各自回到了休息的房间，还有的去了温泉水池。


    剩下的，就是仆人们的宴会了。


    打扫花园的人，都被叫走了，一个仆人喊着：


    “剩下了好多酒……”


    还有个护卫，提着木桶走过来。走到门口吆喝一群猎犬，把煮烂的碎肉扯成一片片，扔在地上喂给它们吃。


    龙枭听着狗的尖牙，嚼着肉片的吧嗒声。


    然后，又寂静下来。


    地上的肉吃光了，狗就哄散了。


    夜风习习。


    从华丽的城堡里，缓缓走出一个人。


    沿着寂静的花园小路，迈着疲惫的脚步，悠闲走来。两手插在袖子里，摇摇晃晃来到门前。


    看没看见龙枭，而是绕过龙枭身旁，走到石巨人面前，伸手抚摸它的下巴。


    “宴会很热闹……”他说，“陪着客人，总也没个完。我只想躲一会清净……”


    石巨人从高处俯下身来，用脸颊蹭着他，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他捧着石巨人的下巴，将脸贴了上去，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


    龙枭认得这个人。


    在石头城的广场上见过他。


    他叫夜曜，那时，他刚来这个世界，腰上只有一把装饰用的佩剑，整日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和路过的贵族们聊天。


    那时，两人都是一张白纸。


    如今，夜曜在黑暗堡举行了他的第一场宴会。龙枭也已经是大陆上人人畏惧的“屠夫”了。


    他对石巨人说：


    “你知道黑暗堡建在这么高的悬崖上，是为了什么吗？……你要一直向前走，不能停留，否则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夜曜再睁开眼睛时，忽然看见地上，坐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手里还抱着一把污浊的大刀。


    他说道：


    “这位客人，怎么不到里面休息呢？黑暗堡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舒适的房间和温暖的炉火。你的朋友们或许都在那里。”


    龙枭听这话，表面上客气得很。


    实际上，更像是怜悯。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贵族们就喜欢装模作样，他们的“友好”，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


    他冷硬地回绝：


    “我自己呆一会。”


    夜曜向后走了一步。


    他确实喝醉了，顾不上思考什么。


    脚下一踉跄，紫色的华贵长袍，落进了一个小泥坑里，一角沾了些泥，但他并不知道。


    “今天晚上，真的很高兴……宴会上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呵呵，不想认识……”


    他笑着，语气格外亲切。


    紫色眼眸里，一片微醺的朦胧。脚步摇晃，有些颓然，没有了那锐利的气场。


    不一会，从花园小径上，四五个人拉着一辆货车走来。上面堆着满满的肉食，如一个小山丘。


    他对石巨人说：


    “让他们送你到山洞去，那里打扫干净了，铺了厚实的羊毛毯子，可舒服了。我也想和你住在一起啊，离开这地方，只和你住在一起。”


    石巨人“呼噜噜”地笑着。


    夜曜哼出一首哀伤的曲子，转身离开了。


    龙枭静静地望了一会。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城堡门口，那团明亮的光里……


    “是两个世界的人。”


    龙枭想。


    慕容喝了些酒，但还是那么美丽端庄。


    站在城堡门口，恭送着贵宾们出门。


    瓜皮继续玩闹，在正式的宴会上放不开。散场后，在仆人们的宴会上，才放纵起来。脚踩着桌子，喝着酒，大喊大叫。


    桥城来的公主也在其中。


    她喝得东倒西歪，扑倒在瓜皮怀里痛哭起来，诉说满肚子苦水，控诉命运不公。


    仆人们都围过来劝她。她更加自说自话，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