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宸看着他蔫头耷耳的样子，眼底的笑意简直要满溢出来。


    慕言白在椅背上闷闷地趴了一会，感觉自己掉价了。好半天得不到回答，教主大人非常不满意，又有一点心里没底，微带焦虑地支起身。


    他理了理衣袍，转过身来在椅子上坐正了，凶巴巴地和系统商量：“这个人要是敢说‘不行’，我现在就把他从窗户扔下去。”


    结果等了瞬息，对方说：“求之不得。”


    慕言白刚刚放的狠话被一下子噎了回去，大脑短暂空白了片刻，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整个人几乎有一种找不着北的错觉。


    楚宸着意观察他的反应，却见他懵懵的，半晌才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情知慕言白在这方面反应不是一般的迟钝，若有所思般微微摇了摇头，把桌面上理出来的几张线报递给他：“关于枯骨堂的。”


    慕言白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从椅子上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慢吞吞地过来接了。


    他向前倾身，就着楚宸桌上的烛光，随意翻动两下，只见都是些枯骨堂负责刺杀自己的杀手的行踪，居然还挺详细：“好全。”


    “困了就带回去慢慢看。”楚宸说，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慕言白那段白皙的脖颈上，“不急于这一时。”


    “嗯。师兄收集这么多情报……”慕言白理了理纸页，“是要干什么？”


    楚宸坦坦荡荡地迎着他有点倦散、却映着明明烛火的眼睛，眉角一挑：“当然是弄清楚地点，好去捞你。”


    “……”


    慕言白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语塞一阵，觉得自己困得脑袋发蒙，忙不迭地告辞了。


    留下楚宸一个人坐在空阔的客房里，几案跳动的烛火下，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寒夜未被照亮的天空。


    ……


    此时支线任务里的刺杀行动已经过了大半，系统掐指一算，觉得宿主再晃悠三五天，把枯骨堂拖到直接放弃，就能圆满完成了。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慕言白坐在散落一床的纸片里，困得一双桃花眼里水雾迷蒙，半阖着眸子含含糊糊地告诉系统：


    “我觉得……这样不成。”


    系统云里雾里，根本没弄明白宿主的“不成”指的是什么：【？】


    “统统。”慕言白确定了自己起不来这个事实，终于放弃挣扎，又躺了回去，瘫在暄软的被褥间半死不活地说，“我真的困死了。”


    系统觉得自己没脾气真的是一种美德，试图和他商量：【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啊，能。”慕言白把头闷进被子里，长发落花流水地铺了一床，“我说不行。”


    就这么缓了一会儿困劲，他才悠然叹了口气，把自己翻过来。


    捞了几张线报，举起来给系统看：“你们这个刺杀，真的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系统莫名其妙：【为什么？】


    “因为楚宸给我的线报里暗示了一个很关键的内容。”慕言白长叹道，“你看，枯骨堂的杀手是不固定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系统远程捕捉到那几份线报的内容，暗暗一惊——


    确实是这样，无论损失多少人，枯骨堂都根本没有放弃刺杀这个想法，而是继续添补甚至增加人手，继续追杀。


    如果靠单纯的熬过一次一次刺杀，最终靠枯骨堂的放弃而通过支线任务，就算可能，达成这一点的时间也会难以想象的长。


    既然此路不通……


    系统把视线往床榻上拉过去，宿主已经丢掉纸页，抬起一只手，对着熹微晨光出神地看。


    那只手被的天光衬得瓷白，隐约可见手背上淡青的血管。


    “你看，没有沾血。”他说，眼底一片近乎平静的淡漠，“但是可惜，很快就要了。”


    系统霎时间对上宿主那双冷逾冰雪的眸子，一成不变的机械音居然听上去有些涩然：【你要……把他们都清理掉】


    “对。完成反杀。”慕言白说，“直接结束任务。”


    年轻的宿主敛着眉目，整张脸上的活气居然只剩下眉心一点朱砂色，眼角眉梢都是上辈子独属于教主的沉默和冰冷。


    系统知道他这是动杀念了。


    重生一次，慕言白就像冻成冰雕的人被强行泡进温水里，表面一层缓慢融化，蒸腾出了无数的热乎气，水雾氤氲，看着几乎像是性情大变了——


    但他的内核还是冰冷的。


    躺平摆烂吃喝玩乐、开始会笑会坑人是一部分，然而被上辈子无数个日夜打磨进骨子里的淡漠又是一部分。


    非一日之寒。


    系统本来希望宿主能慢慢被这个人间焐热，结果事到如今，发现成效依然只停留于表面。


    他躺平玩乐得那么开心，约莫也只是因为想在死前好好浪一把。


    应该怎么让这个冰雕一样的人，再化掉一点呢？


    系统想着想着，视线触及散落半床的纸，突然福至心灵：【你杀这么多人，你师兄会怎么看？】


    成效竟然相当明显，慕言白倦淡的眼神闻言立即微微一动。


    半晌之后他茫然开口，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平静：“我不知道。”


    【刺客都是NPC，就算全处理掉没什么心理负担】系统乘胜追击道，【但是楚宸给了你这些线报，他是想陪着你完成的】


    慕言白轻轻苦笑一声，不知想到了甚么，喃喃道：“……他下手比我稳。”


    “说真的，统统，我手上沾血这么多年，昨晚居然还是不如他利索。”他说，“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人比我演技更高明。”


    “名门正派，剑宗首徒。”慕言白缓缓坐起身，把长发捋到耳后，已经完全清醒了，“却好像比我更冷血……杀人的时候。”


    系统想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上辈子你屠闻风阁，漏掉的那些都是他一个人灭的口，要不然能有那么轻易就完事？


    然而楚宸的重生讳莫如深，系统什么也不能说出来。


    只能问宿主：【所以你准备一个人，还是不避着他？】


    慕言白沉默了一会，打了个响指，把线报收拢在手上，感受着一张一张叠在一起的厚度，最终缓慢开口：“后者吧。”


    ……


    慕言白下楼的时候，被掌柜告知楚宸已经出去了。他点点头准备走，结果又被告知“道君说了，要您在客栈里等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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